惊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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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惜雨拽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你别这样，不怪你……怪我们，不，都怪我，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真是自私，竟然只想着自己的理想抱负，却弃自己的队友于不顾，这样的革命还有什么样的意义……
“都怪我们……”
“现在说怪谁有什么用？”千沐霜将狙击枪“嗙”地一声摔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冷冷扫了眼全都没了斗志的同伴，愤恨的说，“眼下应该想想怎么把她救出来，像你们这样无谓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有意义么？！”
话落，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屋内一片死寂
“对不起，我话说重了……”良久，看着大家的悲痛情绪，心里也是难受不已的千沐霜缓了语气，带着歉意说。
“不，沐霜，你说得对……”端木惜雨知道，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像是没太多感情的样子，但其实她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热情，她也是用着另一种方式来默默关心所有人。
可她呢，她又做了什么……
不，她本应该做些什么的！
抬头环顾众人，勉强自己换上了平静的表情和语气：“打起精神来，墨棠还等着我们去救她，来一起想想营救行动吧……”端木惜雨说完，率先走到桌边，随手拿过一支铅笔，摊开了一张白纸，众人便也收起伤感纷纷围了上去。
痛过了，哭过了，就还是要继续战斗……
这一次的行动两方都不知晓，所以他们必须有所顾及，况且，从敌人手底下救下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线索，恐怕比登天也简单不了多少，用了将近三个小时，众人才齐力做出了最妥当的解救方案。
临行前，端木惜雨做着最后的确认：“我，琭瑶，静言负责潜进监狱进行营救，注意不要惊动敌方，叶唐你去找辆车，然后和沐霜、若忻你们三个负责接应我们，青河现在去戏院通知阿荣阿成他们秘密转移。还有……”她突然顿住了，但想了想还是说，“若忻，你记得要准备充足的药品，我害怕日本人会严刑逼供……”
到了晚上，看守的日本兵都已经疲惫的睡死过去，经历了一下午的酷刑与折磨，叶墨棠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被吊的浑身僵麻，喉咙也像火烧一样干渴难耐，额头上流下来的血干涸后糊住了左眼。现在连呼吸也会牵动腹部和背上的伤口。
这次不会再有人赶来救她了，加之伤得这般重，可能命也都不长了，何必再期盼别人冒险来救她呢。
所以到最后，都还只是她一个人么……
＇叶墨棠啊叶墨棠，你还真是个可怜虫，没了亲人，没了爱人，没了朋友，现在连命也快保不住了……＇
“中佐，难道我们不需要多加派人手去守着这个女人么？”藤野正雄的副官好奇地问着自己的长官，“毕竟这个女人是我们很重要的线索……”
“初彦君啊，你还是太稚嫩了！”藤野拍拍他的肩膀，“知不知道中国人有句古话叫‘放长线，钓大鱼’，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个重要的线索，我们才更应该放了她，况且我们后面还有一份大礼等着他们呢，不是么……”他话没有说完便开始冷笑起来，眼神中泛着阴汵汵的光。
一旁的佐藤初彦会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借着月光，端木惜雨带着秦琭瑶和程静言一路非常顺畅的潜进了日本军令部，三人在墙角躲过一波巡逻兵后，秦琭瑶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惜雨，没道理今天这么轻松就进来啊，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程静言也附和道：“是啊，这不像小日本鬼子的风格啊！”
“阴谋也好，陷阱也好……”端木惜雨攥紧了拳头，“就算是今天是赴汤蹈火，也必须把墨棠救出来！”
夜深人静时，叶墨棠也终于因为几近虚脱的身体，陷入了浅浅的昏睡，但仅是一会儿，一阵细微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虽然有着些许微弱灯光，但本身眼睛不好再加上血迹迷住眼睛，叶墨棠也仅仅能看到几个黑色人影敲晕了看守的士兵，向她走过来。
“墨棠，是我们……”其中一个人率先走到她面前。
“……惜雨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发出的声音竟沙哑的可怕。
想要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血污让她能看清楚些，却听到她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再看平时总是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被折腾的浑身是伤，成了血人，端木惜雨使劲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才能忍住不哭出声音。
没有听到回音，叶墨棠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不禁苦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我竟然都有幻觉了，真是疯了，她们都已经走了，怎么会又回来呢……”说完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墨棠，你没有出现幻觉，是我们来了，我们来救你了！”秦琭瑶见她闭上眼睛，害怕地把她晃醒，“别睡啊，好妹妹……千万别睡啊”
叶墨棠强挺着疲惫，努力睁开眼，因为眼睛聚不了光，只能尽量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说道：“你们不能来，走都走了，干嘛还要回来……不能……我不能走，我走了，阿成阿荣怎么办，戏院的人怎么办……你们走吧，别救我……走吧”
“墨棠，撑着点不要睡啊，戏院的人，颜青河已经去通知他们转移了，”程静言也不停的呼唤她，几人手忙脚乱地总算解开了绳子，失去束缚的叶墨棠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即使睁着眼睛也毫无知觉的向前倒去。
端木惜雨赶忙接住叶墨棠快瘫软在地的身体，发抖的手抹去她脸上的血渍，同时轻轻拍打着她保持清醒，“在坚持会儿，墨棠，我们马上带你出去。”
这时的叶墨棠已经再没力气说一句话，只能发出些音节来告诉她们她还再听，还有知觉。
重逢
几人不敢加快速度，生怕剧烈的颠簸，会使秦琭瑶背上的叶墨棠的伤势加重，几乎用了来时的两倍时间回到车子那里。
“若忻，沐霜，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几人刚出现在视野中，蓝若忻和千沐霜便迎了上去。
这时，一个人从大卡车的司机位子上跳下来，几步就跑过来接过叶墨棠紧紧抱在怀里，又跳上卡车后车厢，焦急催促道：“端木你去开车，快！”
“好！”不敢耽误，端木惜雨边往驾驶室跑边指挥着其他人，“琭瑶你跟我在前面，其余人都去后面，快上车，快！”
车子在路上行走产生的颠簸，让刚才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叶墨棠又疼醒了过来，她以为她会是被放在一些软垫子上，当她稍清醒时才发现她是被人抱在怀里，一个温暖的怀抱。黑暗的车厢中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感觉，她感觉这个怀抱很熟悉，她在这个怀抱里很踏实。
“……是你么？”她不顾浑身的伤痛，贪婪的嗅着这熟悉的味道
“是我，我来了，丫头……”就像原景重现一般，她胡乱去试探的手被那个人温柔地抓住，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是像那天一样，她触到那张光洁的面庞上有一些冰凉的液体不停地滑落。
她用指腹抹去不断从他脸庞上滑下的泪水，突然想要感概：“真的是你呢……”
“我好想你啊，叶唐，真的很想你……你终于肯再见我一面了，所以……咳咳……所以……就算现在我死了，倒也不会觉得遗憾了……”她毫无征兆地咳出一口血来，而后她却是笑了，满足的笑了。
“你胡说什么啊，墨棠”程静言气愤她说出这种话，“你不会死的，你会没事的！”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叶唐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掌，不断地哈气想要暖热她，却无济于事，能感受到的只是那只手在慢慢变沉，像是只要一放松，她的手掌就会从他的手掌中滑落。
坐在驾驶室的两个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同样都是五味陈杂，可眼前的道路总是不平，连一向沉着稳重的端木惜雨此刻都在不断地从额头上往外冒汗，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冰凉僵硬。她既怕因为速度太快而车子颠簸使叶墨棠伤势加重，又怕因为开得太慢，耽误了治疗。坐在副驾驶的秦琭瑶也紧张到不行，她双手握着枪，用力地使指尖都失了血色。
“惜雨，再开快点！墨棠的血根本止不住，纱布不够用了！”蓝若忻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和语气，焦急的冲驾驶室大声喊着，她给叶墨棠换了一块又一块的白色纱布，可刚盖住她后背的伤口，那些雪白的纱布就立即被染得鲜红，一卷纱布都用光了也没能止住伤口的血，最后还是让叶唐拿衣服包住，才只能说一时半会儿看不到伤口簌簌冒血。
几乎到了天亮，车才停在了目的地，几个人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看着叶唐抱起浑身是伤；裹着很多件血浸的外套还在发抖的叶墨棠，跳下车，跑着冲进医院。
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叶唐就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失了魂一样颓然瘫在手术室的门前，任谁拉都拉不起来，血红的双眼无神的如同木偶。
“叶唐……”端木惜雨站在他身边，纵使想开口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就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在他的肩膀拍了拍。
日头已近正午，抢救的大夫才从里面走出来，一直在外面守候的几人一下子全拥了过去，
“王大夫，怎么样了？”
王大夫神色尽是疲惫：“目前，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听得叶墨棠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众人也都如叶唐一样，松下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可从门缝中看见剩下的护士们仍在来来往往忙碌着，明白这其中含义的蓝若忻接问道：“王大夫，那她的伤势如何？”
“哎……”想起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这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都真是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摘下口罩，脸色有些凝重说道：“外伤方面……鞭伤就不必多说，不算严重的皮肉伤，已止了血上了药。额头的伤口也做了缝合。比较严重的是右臂的枪伤，是枪伤吧，已经面目全非了，伤口处大面积烫焦，我们只能把烂肉刮掉再进行缝合，不过庆幸的是，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让右臂机能受到损伤，只是愈合之后肯定会留下明显疤痕。”
听得几人胆战心惊，心都纠结在一起。
“这些倒还算乐观……”王大夫又叹了叹气
“相比来说，她的内伤是最严重的，左侧第七、八根肋骨折断压迫了内脏，尤其是胃最严重，我们虽然已经固定了她的断骨，尽量地将脏器伤害降到了最小。所以病人一定要慢慢养伤才不会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但轻微后遗症的都是无法避免的……总之，情况不容乐观，好好照顾她吧。”说完，他沉重地拍了拍脸色煞白，呆滞地如同一尊石像的叶唐。
医生的话无非像一颗炸弹将所有人的心都炸的鲜血淋漓。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看着护士门从里面端出来一盆一盆血水和一盘一盘染血的棉球纱布，都是难以抑制的心痛。
追寻
叶墨棠昏迷了整整三天，可就算浑身是伤，在昏迷之中她也从未喊过一声疼，一直紧咬着牙，低低地□□着。
她不断的做着梦，梦见了年少的日子，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是那么快乐，他会带她去河边捉鱼，带她去田野扑蝶，会在山坡上为她采一束带着淡淡香气的野花，休息时会给她讲她喜欢的那些话本中的传奇故事，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她躺在他的身边沉沉的睡去……
画面一转，她一路跑回家，打开涂红漆的大门，眼中却是另一种赤色，刺眼的血，她的爹娘，平日里总是笑着迎她的张伯和张婶，都倒在那一片血泊中，身体僵硬冰凉，像是早已没了呼吸。她悲戚的仰天痛哭，哭昏在一地的血水中……
画面又是一变，她换上一身军装，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像一个机器一样随着所有人在队伍中重复着一招一式的拳法，重复着装子弹打靶，重复着所有的训练。有多少次她都想放弃，放弃这种生活，放弃一切，甚至放弃生命，可是……
可是她还没有寻到他……
他，叶唐。
醒来后看到他的第一眼，早已经没了那种在不清醒状态时的依恋，取而代之的，是责怪和心痛，她哑声自嘲道：“原来我还是值得你关心的……”
三天未睡过，一直守在病床前的叶唐，顶着通红充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深深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扔下你一个人……”他抚上她略微发肿的脸颊，用拇指肚抹去上面的泪水。
一直都是他独自一个人在前面，留下她在后面苦苦追寻，等到遍体鳞伤时，他才会停下匆忙行进的脚步，回头看看她。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又或是没来得及，那她也许就会……
可她以为，那样也好，解脱了也好……
“小云，你吓死我了，我害怕我要是再晚一步，你就会真的离开我……”他突然患得患失起来，喃喃道，“幸好，幸好……”
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眸，转向了周围，
灰白色的天花板，灰白色的墙壁，简单的病房，相比财大气粗的军部，这里的医院相对的简陋，却显得严谨而整洁。
“这里是你们的根据地，对么……”她又转向他，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叶唐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生怕她跑掉一样，说道，“你也留下来好么，和端木她们一起留下来，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一起战斗，一起……”
她抽出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却扭过头不再看他。
即使她没有说拒绝，但她的表现让叶唐明白——她不会留下来的。
而且，她又怎么能够留下来呢，谁会允许，谁能接受？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累赘，阻碍着他前行的脚步。
＇“叶唐，我希望你能和端木惜雨一起策反小队，她们很优秀，我希望我们能够拥有这样的一支特殊的小队。”
“可是指导员……”叶唐想到了一些事，“端木惜雨所能控制的人只有四个，叶……”他顿了顿，“叶墨棠她是军部‘上峰’器重的人，恐怕……”
吴学军点点头，认同道，“这个女人确实是个阻碍，况且若不是她这一次调查到我们潜在对方内部的同志，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后事发生！”老先生略微扬起了声调，叶唐知道他此举定是有些恼怒。
叶唐压下心里的不安，问道：“那怎么办……”
“小叶同志，你参加革命也不是第一天了！”吴学军不耐烦的打断他，“这种问题还用再问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