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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锦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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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诗音一怔,李寻欢继续道:“你原本只想赶来看一出长戏的结局,现在却要发现这出戏甚至连结局也很无聊了。他们告诉你说我快死了,是吗?”
  林诗音不语。
  李寻欢道:“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个曾经让你在梅林中等候的李探花早已死了,如今还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个只会咳嗽的病人。他的死活,已经距离你太远。”
  林诗音抬起头,纤长的手指轻轻抹去李寻欢嘴角的一丝血痕,凄然一笑,道:“我明白。”
  望着林诗音离去的背影,李寻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正欲扶桌站稳,忽听门口一声惊呼,既而竟见那林麻子拿把短刀架在林诗音颈上撞了进来。
  李寻欢愕道:“住手!”
  林麻子神经质地笑道:“李大爷莫要怪我,实是有人拿小女的性命要胁,才做这等不忠之事。”
  李寻欢一言不发,只将飞刀亮在手中。
  林麻子又咯咯笑道:“那人已告诉我,小李飞刀三年未出,再加上酒伤痨病,如今能拿得稳飞刀已是不易。我又怕你做甚。”
  李寻欢眼前晃动着大片的黑影,略一定神,道:“你敢一赌?”
  林麻子道:“老一套的废话还是少说为好!”说着手中短刀已向林诗音脖颈划下。
  李寻欢只觉眼前黑影中忽绽出一点红晕,飞刀下意识脱手而出。一片嗡鸣声中,黑影渐渐碎裂,恍惚间,李寻欢看到林麻子倒下,喉间中刀处一滩鲜血汩汩而出,竟晕出诺大一片红色;而林诗音正缓缓飞奔过来,他想张开双臂接住那瘦弱的身躯,却只触到空空的一席纱衣,纱衣在指间裂作无数碎片,仿佛蝴蝶般四散风中。
  李寻欢心口一热,转瞬一口血已喷了出来,再定神起身环顾,却只见四处陈设依旧,既无尸体,也不见丝毫打斗的痕迹,只有床边地上赫然一汪猩红,隐约回应刚才的记忆。
  李寻欢自知是又做了场噩梦,也不在意,只苦笑着撑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设法将地上的血迹抹净,又扶到窗边,打开窗,希望透一口气。
  窗外正对着梅林,被风吹落的梅花已与雪地融成白茫茫一片。梅林深处,却参差现出一个不和谐的黑影。李寻欢定睛看去,不觉倒吸了口冷气,脑海中只嗡鸣出一行诗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那黑影不是别的,正状似林麻子的尸体。
  

  ☆、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  
  李寻欢正欲飞身下去看个究竟,却只觉神虚气浮,自知是那潮热还未退去,无奈一笑,走出门去。
  二楼另一侧是关止所在客房。李寻欢蹑步走近,听屋内没有动静,便将门轻推开一条缝,见那关止正在床上熟睡,心下略寻思一番,遂掩了门转身下楼。
  叶开与侍药正在楼下围着孙小红听故事,阿飞虽独自坐在一旁,但显也听得入了神。见李寻欢走下楼来,众人微微一惊。孙小红起身道:“李大哥,不多歇一会儿?”
  李寻欢也不答话,反问道:“你们可曾听到异常动静?”
  众人摇头。
  李寻欢直视阿飞,道:“梅花林,林麻子。”
  话音未落,阿飞已掠出门去。李寻欢紧随其后,孙小红也顾不上叶开,跟了出来。叶开正茫然坐在原处,却被侍药一把拉起,同奔出门外。
  孙小红等人赶至梅林深处,只见李寻欢与阿飞正注视着一摊黑黢黢的枯枝。那枯枝平平地堆作一片,远远望去倒颇似躺着个人。
  李寻欢咳了几声,苦笑道:“看来我确实病得不轻,竟把这枯枝看作了林麻子。”
  侍药忽道:“林麻子?难道他不在门房里?”
  阿飞道:“这附近雪地有枝杈扫过的痕迹,显是曾有人来过又掩去了足迹。”
  孙小红望眼李寻欢,笑笑道:“也不知你们要找林麻子做什么。大家去门房里看看岂不心安?”
  众人正欲走时,李寻欢忽转向侍药,道:“你不留在楼中候你家主人起身?”
  侍药略显踌躇,道:“实不瞒李大侠,我家主人饱受咳喘难眠之苦,故入睡前必用上几滴鸦片町。眼下这辰光,想是仍在昏睡。”
  李寻欢会意一笑,众人遂朝大门方向走去。
  门房只虚掩着门,一进屋便见一人脸面朝下倒卧床上,近前将那人翻转过来,却不是林麻子,倒是早上留在客栈的荆非。
  李寻欢探下荆非的鼻息,释然一笑,拍点了几个穴道,便见那荆非缓缓醒转过来。
  荆非辨清四周众人,摸摸脑袋,道:“各位见笑了。”
  孙小红抿嘴笑道:“宿醉未醒,梦游到这里来了?”
  荆非道:“酒还没醒,肚子先醒了。只觉得饿得发紧,便追到这里来找午饭。谁想一进门就遭了暗算。”
  阿飞道:“也有人能暗算到你?”
  荆非晒笑道:“我那点皮毛拳脚,不过干些踢门砸窗的木匠活,正经算不得什么。”
  阿飞道:“你可曾看清暗算你的是什么人?”
  荆非又是咧嘴一笑,道:“能看清就不叫暗算了。”
  李寻欢道:“你是几时过来的?”
  “大约日昳时分。”
  孙小红插话道:“想来正是我们刚刚撤席、人手最乱之时。”
  李寻欢不语,又道:“进门可曾见到林麻子?”
  荆非沉思片刻,道:“不曾。”
  一边的侍药忽然两眼一直,惊叫道:“这园子里必是进来外人了,我家主人……”说着已抢出门去。
  众人也跟了过去,只有荆非和叶开落在最后。
  荆非边走边伸了个懒腰,看看身边的叶开,道:“我是懒人,难不成你比我更懒?小小年纪却不好看热闹。”
  叶开没有停步,只冷冷道:“我不懒。我只是走开。遇到热闹就走开。”
  荆非一笑,从怀中竟也摸出个酒壶,道:“喝酒。”
  冷香小筑里,众人已上了二楼,推开客房的房门,见关止仍睡在床上,众人方定了些心。
  “这么多人闯进屋来还能酣睡如故,端的是好功夫。”荆非晃了进来。
  李寻欢道:“是鸦片町。”
  “哦?”荆非略一扬眉,既而走到床边,“无论如何,还是叫醒看看省事些。”
  众人还未及阻拦,荆非已将关止从枕上拽了起来,用力摇了几摇。
  关止终于睁开眼,大惑不解地环视一圈身边众人,喃喃道:“在下……”
  荆非迎住关止目光,忽然叹一口气,松手将关止摔回床上,道:“没事。”
  侍药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住自家主人,荆非已负着手走到一旁,笑吟吟道:“大家都没事就好。”
  众人静静退出屋外,只留侍药在屋内忙碌。沉默多时的阿飞忽转向李寻欢,道:“为什么会想到林麻子?”
  李寻欢望着阿飞,嘴角微微一牵,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道:“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阿飞道:“什么梦?”
  此时众人正走到李寻欢卧室门前。李寻欢轻轻推开门,道:“梦见我杀了他。”
  门轴显然刚上过油不久,所以开门时几乎听不到声响。
  窗外阴霭的天空中已经露出几线阳光,惨白的雪地上也增加了几抹暖意。
  但屋里所有人的血液似乎都已凝结成冰。
  因为地板上正躺着一个人。
  死人。
  林麻子。
  又是咽喉上一把飞刀。
  没有血。
  尸体边只有一朵红花。
  有点像杜鹃花。
  

  ☆、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林麻子的尸体与诸葛霆的尸体几乎同出一辙:同样惊恐的眼神,同样干净的伤口,同样没有特征的飞刀。此次死者手指处倒没有特别的东西,唯一怪异的只是尸体边的那朵红花。
  荆非俯身看看那朵红花,不由笑了起来:“这凶手倒是执着,大冬天找不到杜鹃花还费事削了根萝卜。”
  众人仔细看去,那红花果然是用胡萝卜削成的,刀工显属上乘,再摸那“花瓣”,仍带水分,当是刚削好不久的。
  阿飞盯住荆非,道:“这削刻东西的活岂非正是你的长项?”
  荆非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木匠,不是厨子。”
  孙小红在一旁喃喃道:“厨房里不见了的胡萝卜原来在这里。”
  荆非道:“孙姑娘几时到厨房找过胡萝卜?”
  “午饭以后。”
  “照此估算,凶手可能是此前有机会去过厨房的人。”
  孙小红笑道:“午饭前后是厨房最热闹之时。这里除了李大哥和关掌柜,只怕谁都到厨房去跑过几回。”
  阿飞道:“按荆兄自己的说法,此时你还未到李园。”
  荆非道:“不错,只是好象没人证明。不像关掌柜,进园子后就一路有人陪着。或是像阿飞这样,反正是故人,独自转悠也没人怀疑。”
  阿飞目光一闪,道:“正是。再者,胡萝卜不过是个小物件,也可能是从园外带来的。”
  孙小红插嘴道:“刚才不是有人暗算荆大哥吗?也许那人就是凶手。”
  荆非笑着摇摇头:“但愿如此。但这凶手的手法也着实怪异:又和上次一样,精心策划之外却做出种种画蛇添足的事,似乎惟恐别人忘记了那典故。”
  李寻欢一言不发,只走到窗边,找张椅子坐下,望着窗外出神。
  孙小红看眼李寻欢,又转向荆非,道:“什么‘上次’?‘典故’又是什么?”
  正在此时,关止走进门来,一句“在下”还没说完,忽发现地上的尸体,急往后退了两步,道:“怎么回事?”
  荆非不经意地一抬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关止下意识接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荆非一耸肩,道:“那是下一个。”
  “什么‘下一个’?”孙小红追问道。
  荆非笑了:“孙姑娘还不知道这故事?”既而看眼阿飞,“我想最好还是由阿飞讲给你听。”
  阿飞犹豫片刻,遂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一遍,只是有意无意地省略不少对客栈中痨病书生的描述。荆非显已听出,但只笑了笑,并未点破。
  孙小红听完,忽咬紧嘴唇走到李寻欢身边,道:“李大哥怎会到那客栈里去?”
  李寻欢慢慢转过头,柔声道:“我只是出来散心。”
  孙小红凄然一笑,道:“现在想拉你回家怕已是来不及了。”
  李寻欢摇摇头。
  门口的关止却咳了起来,侍药忙从怀里掏出瓶药递了过去。关止接过倒出几粒,一口吞了下去。
  荆非注视着关止的举动,道:“李探花可看出死去的两人有何关联?”
  李寻欢黯然道:“都和我有关。”
  荆非站起身,道:“不错。诸葛霆的兄长诸葛雷是李探花上次自关外回来手刃的第一个人,所以这次诸葛霆也成了第一行诗的牺牲品。再依当年的顺序,李探花回来不久就到了尚称‘兴云庄’的李园,而在李园门口见到的第一批人当中就有林麻子。无论就次序论还是就内容论,林麻子都是第二行诗的合适牺牲品。死者已矣,现在的问题是下一行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从意境上看更适合女子,何况李探花风流半生,若我是凶手,不选个女子做目标我也是不会心甘的。李探花以为如何?”
  这次轮到李寻欢咳嗽。
  荆非继续道:“和李探花有不寻常交往的女子无外乎这几位:孙小红,林诗音,或是……”
  关止接道:“或是林仙儿。”
  荆非走近关止,道:“关掌柜为何会想到林仙儿?”
  关止谦道:“在下不过是从那诗句中胡乱联想的。沧海珠泪,鲛人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兰田山因产玉亦称‘玉山’。《山海经》有记:玉山乃是西王母所居之处。另《搜神记》载《吴王小女》篇,中有‘王梳妆,忽见玉,惊愕悲喜,……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焉’之语。以上无非是些仙鬼道的典故,在下由此而想到林仙儿。”
  荆非一笑:“关掌柜的诗书还真没荒废。”
  李寻欢沉声道:“找一趟林仙儿倒也不妨……”
  孙小红悄声道:“至少可以打听出林诗音的下落。”
  关止也道:“不错。当年龙夫人和林仙儿是结拜姐妹,如今必定仍有联系。”
  李寻欢抬头看看阿飞,阿飞只淡淡道:“几时出发?”
  荆非道:“人命关天,自然事不宜迟。”
  关止忙道:“此言甚是。此处各项善后事宜,在下不才,愿帮助料理。各位随时可动身前往长安寻那林仙儿。”
  李寻欢迎住关止目光,道:“那就有劳关掌柜了。我们这就收拾行装。”
  荆非忽又作揖道:“恕小弟有事不能同去。”
  李寻欢回礼道:“这两日原已搅扰了,荆兄尽可自便。”
  荆非又转向阿飞,道:“枉我在雪地里陪你走了大半天,临走也不送我一程?”
  阿飞也不与他争辩,道:“我送你便是。”
  两人已走出屋门,那荆非却又折返回来,走到李寻欢面前,正色道:“小弟送给李探花的那件小玩意务必带上,关键时候说不准能靠它逢凶化吉。”
  李寻欢微笑着点点头。
  李园外。
  荆非与阿飞已经沉默着并排走了很久。最终还是荆非先打破了沉寂。
  “你觉得李寻欢有变化吗?”
  阿飞摇摇头。
  荆非笑了:“这也难怪,一直有我这个多事鬼在中间搀和,你们二人怕还是没有好好单独聊过。”
  见阿飞依然沉默,荆非继续道:“现在有机会了,你倒不妨多陪陪他,否则……”
  阿飞目光一凛,道:“否则什么?”
  荆非又是一笑:“否则我都要替你担心你这位大哥了。”
  阿飞停住脚步,道:“担心什么?”
  荆非道:“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寂寞的人。”
  阿飞不语,又向前走去。
  荆非道:“一个太寂寞的人难免会做出一些别人料想不到的事。”
  阿飞道:“你在怀疑他?”
  “怀疑他什么?”
  “怀疑他杀人。”
  荆非笑着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小事。若要说是怀疑,我倒真怀疑他还能支撑多久。”
  阿飞道:“你不了解他。”
  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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