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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古城晚秋-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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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始祖玄鸟”这个词从她口中吐出,霎时脸上一僵,他惊愕的神情在她的眼里无可遁逃,她也就明白了,他此时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一切!她突然感到巨大的哀恸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已是激动无比,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你这个魔鬼,你说,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你告诉我!”
她脸上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嘴角还在无法克制地颤抖,“你派人放火,烧死了我全家,毁灭了证据,反过来还说是救了我,欺骗我,把我操纵于股掌之间,利用我去图谋霍家的财产,处心积虑地陷害霍家!你费尽心机,把证据引到霍翁氏的身上,激起我的仇恨,意欲使你的阴谋更快得逞!张晋元,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早已天地不容,反过来机关算尽,却还是栽在我的手里,这就是天意,天意!”她怒极反笑,满面无情的嘲讽之意,他的气焰虽不如方才,却登时恼羞成怒,一只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紧逼到墙角,“那又怎么样?对,我是派了军让和符笃放火烧死你们,他们才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本意是把你们全家一起烧死,烧个干干净净,却不曾料到,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他们两个漏掉了你,八年后反倒死在你的手里,这是他们的债,是他们的报应!”
原来,劫走自己的那两个匪徒,就是当年放火烧死她全家的人!老天爷,你这又是出的什么谜题?
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胸中充满了勇气,毫无惧色地怒视着他,“张晋元,你还死不悔改么?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手下,你利用他们,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民国十三年八月初九,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为了抢夺你寡居舅母的财产,以祝寿为名把她骗到你的府上,逼她立下遗嘱,她坚决不肯,你就派那几个爪牙对她施以酷刑,活活折磨至死!你恼羞成怒,扭断她脖颈的时候,我就二楼的蓝布帘子下面亲眼目睹!你做下一桩桩丧尽天良的事,难道还要我一一列出么?”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果真在自己身边,养了一个天大的祸患。”张晋元啧啧地摇了摇头,反倒一脸的不在乎,“我果真没看错,你是个可造之材。那时你不过十几岁,目睹了这些事,可你依旧保持沉默,你憋足了气,就是为了报灭门之仇,对吧?”他再次邪狞一笑,“只可惜,你隐忍之心再强大,终究不过是被我利用的一张牌罢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我手底下三大高手之二,军让和符笃,是他们的代号。那块始祖玄鸟的铜牌和他们胸前的纹身,就是他们身份的证明。”
“为什么,”惨白的脸上,她的双眼早已空洞无神,“我们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下此毒手?”
他松开了她的脖子,如是自嘲般的,干笑了几声,“为什么?因为知道了我秘密的人,无论什么动机,连同牵涉之人,都必须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就算藏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张晋元的手掌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几多离索,莫过千金一诺(三)
她被他搡倒在地,心弦剧烈地一颤,忽然就回想到,当年姐姐在画院里好好地读书,突然有一天,母亲急匆匆地回来收拾行李,似乎非常惶急的样子,一定要带她们马上离开省城,姐姐想要给教授告假,母亲都没有准许。原来,在那个时候,母亲竟然无意中得知了张晋元的秘密!怪不得,她们一家之后不停地搬家,总是往最偏僻的村落去搬,原来是在躲避这个魔头的追杀!等她这时才领悟过来,已经愣得几乎回不过神来。
“当年,你娘就是在我的舅母家帮佣,而我正在府上做客,与舅舅傅秉山发生了口角,我一怒之下,亲手将那老东西扼死,为了尽快毁尸灭迹,就将他扛到阁楼上封入天花板内,却不料,你娘就一直躲在阁楼东面的挡板后偷看!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寡居的舅母,我的舅母又因何寡居?我为何要夺她的财产?你万万不曾想到吧,就连她的丈夫,也是死在我的手上。”说起当年沾满鲜血,丧失人伦的往事,张晋元语调平缓,表情淡定得倒有几分诡异。
“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怎么会这般耐着性子,培养你,塑造你,为你打点好一切?对,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托辞罢了;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大可以在你还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让你不留痕迹地消失。你恨我?你又凭什么恨我?你该感激我,感激我赋予你这多出来的几年生命,也好让你有机会,混进霍家去迷惑那两个愚蠢至极的男人!”此刻的他面无表情,冷漠到足以使一切所见之人心寒。
他是个丧心病狂的魔鬼,跟他讲人性,显然是说不通的。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扶着斑驳墙壁,强撑着站起身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只要你能给我救家庸的解药,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她苍凉地看着他淡漠得可怕的眼神,突然直通通地跪在地上,仰视着他,再一次重复地乞求道:“求你,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
他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用玩味的眼光细细打量着她,”你说怪不怪,直到现在,你这般背叛于我,可我一看到你这张可人的脸,却还是狠不下心呐。”他蹲下身来,故作一副发愁的样子,“你说说,我要怎么办。”
她绝望地闭上眼去,“我说过,随你的便,只要你救家庸。”
“好啊。”他立马显示出极大的兴趣,满意地道,“很好。”他站起身来,像指挥一个没有自主的奴隶那般,扬声命令道:“去,自己到床上,把衣服脱了,然后,好好地伺候我。”
她咬紧了唇,跪在那里,没有动弹。
他又道:“怎么,你不肯?”
她如何能够不肯?家庸还在医院躺着,生命危在旦夕!不过是供他玩弄,被他凌辱,只要能保住孩子的命,她就是咬碎了牙,也得认了!她最后抬起头,死死地盯视着他,绝望而苍凉的眼中流露出嗜血般的恨意:“只要你说话算话,我就肯!”她苍凉地起了身,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地向那张肮脏的床挪去,双目无神地盯着那个污迹斑斑、弥漫着浓浓鸦片味道的地方,她已然可以想见,自己的灵魂即将在这萎靡的地方凋零、死去,她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即将步入刑场。然而走得再慢,刑场也不过近在咫尺的地方。她木然抬起手,背对着他,摸到了大衣上的锦扣,一个、一个慢慢地解开。冥冥之中他在身后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嘲讽的笑,直到放声大笑,自负于天下的狂笑!
这是一种比濒死还要可怕的绝望,她甚至在默默地祈求,不要再这样煎熬,暴风雨能够赶快到来!麻木了,也就不痛了。
就在即将跌入绝望深渊的那一刹那,身后一声闷响,她赶忙回头,才发现张晋元已然应声倒地,他的背后竟然站着青苹!
她不由一脸惊愕的素弦问出什么,一言不发,便拉起她到床边的大衣柜前,打开柜门,拨开挂着的几件衣服,内壁竟有了一个矮小的暗门。青苹按动旁边的虎头机关,将小门打开,推了她一下,眼神示意道:“还不走?”
素弦赶忙弯腰进去,穿过里面窄小阴暗的通道,拐了个弯,突然出现另一道门。从这道门出去,又是另一片开阔天地。周围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却顿时觉得,仿佛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再回首望去,原来自己已然身处临江城外,这里竟是城隍庙的后院,一座不起眼的小门处。想不到张晋元竟然藏得如此隐秘,既可以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内,又可以从密道轻而易举地逃出城外。
青苹从怀里拿出一只装有透明药液的小玻璃瓶,塞到她手里:“把这个给小少爷打针进去,就没事了。”
那小瓶的标签上,印着一些看不懂的外文字母,素弦只觉得这小药瓶握在手心,竟有千钧重担。青苹一贯如此,虽然外表冷淡,却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素弦心怀感激,握了她的手,“青苹,谢谢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
青苹显得很不习惯的样子,抽出手去,“你快走吧,被他们发现了,马上就会追来。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说罢便转身欲回去,素弦一惊,赶忙拉住她,“你不跟我一块走么?你不能再回去了!”
青苹冷冷地拂去她的手,“生死有命,我的命运究竟怎样,我早已看透了。金萍死了,她初生的娃儿还在这里,要我来照顾。此次一别,以后各自保重。”说罢便躬身钻入了门里,门声砰然关上。
金萍死了?她的孩子却落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魔窟之中?
秋意渐浓,风里沁着丝丝的冷气。荒凉的天地间,一个女人怔怔地站在那里,任凭一滴滴冰凉的雨水,将自己淋了湿透。
她赶回城里,街上的行人车辆,一切如常,却没有人知道,走在街角的自己,才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中死里逃生。
她把手伸进大衣兜里,那是她孩子的救命药,是她涉险深入虎穴得来的,她摩挲着那只小瓶,手心忽然微微恢复了一些温度,她心安了一瞬,忽然又紧紧地揪了起来,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想起那个曾经陪伴了自己很久的女子——青苹。她固然不喜欢她,她的傲慢、她的无礼,以及她的莽撞,她甚至觉得自己和那个女人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青苹把张晋元视为神明,视为此生唯一的依靠,无论对错,她可以为那男人不计代价地做任何事。可是,她仍然因为一丝怜悯之心,豁出命来帮自己逃出去,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偷了解毒剂给她。
可是,青苹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呢?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会因为她对他的爱,而放过她么?
她这么怔怔地想着,越想越焦躁不安,身后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她以为张晋元的人追来了,登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来,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唤道:“素弦!”
她已惊出浑身的冷汗,回过头去,裔凡从汽车上跳下来,不顾溅起一身水,一脸焦急地拉住她:“你去哪了,这个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垂在耳鬓的发丝,早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她看着他那种焦急责怪的神情,却瞬时觉得浑身都暖起来了,她从兜里摸出那小药瓶来,交到他手心里:“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大夫,他刚好有这种解毒剂……”她脸上绽出喜色,“裔凡,我们的孩子有救了……”
他把那只小瓶拿在手里细看的时候,裔风从车上下来,复杂的眼神垂坠地盯着在素弦身上,似乎要盯出什么破绽一样,片刻,沉声问道:“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她尽量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故作淡然道:“去找大夫了。”
裔风并未表现出相信的态度,他还要问什么,裔凡回过头对他道:“我们还是赶去医院要紧。”便牵起素弦的手,她却没有挪步,“裔凡,你先去救家庸,我……我想去波月庵,给家庸祈福。”
他凝视了她一瞬,看着她淡然的神情,温和中却带有别样的坚定,他犹豫了一下,“好吧,家庸病情稳定了,我马上就去接你。”他转身从车里拿过那把水红的油纸伞,塞到她手上。
“嗯。”她微微应了一声,脸上是平静的,眼眸里却含有刻骨的凝重,那种感觉微不可察,可他还是察觉到了,心里顿时微微一颤。
裔凡开着车,裔风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了一路,裔风的表情一直十分严肃,突然按耐不住了,道:“大哥,你没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么?她一定是去见张晋元了。”他说完这一句,裔凡没有接话,他又道:“我真难以想象她落到张晋元手里,是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她反常地要走,你就一点不担心么?”
裔凡直视着前方,仍旧沉默无话,裔风却突然暴躁起来,一拳捶向车窗,“这个混蛋,倘若他现在就在城内,我们的人一定可以抓到他。不行,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看向大哥,“停车!”
汽车拐进了医院大门,裔凡沉静地将车停下,裔风连忙欲开车门,却发现无法打开,他本就心下焦躁,正欲发火,大哥却面无表情地道:“张晋元狡兔三窟,你抓不到他的。”转头看着二弟,“你追查了这么久他的下落,可曾有一点线索?他如果没有把握,就不会明目张胆地派人来府里来,施放毒针。”
“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么?”说到这里,霍裔风火气更甚。转念一想,“对了,我们可以从素弦身上着手,她既有办法联系到他,就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裔凡却突然严厉起来,“如果她能告诉你,一早她去见张晋元,就该通知你,叫你带人围堵了!你还不明白么,像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危险人物,你强行围堵,一定会把我们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停顿了一刻,语气又平缓下来:“我去看家庸,你随意。”
他下了车,匆匆往大楼走去,裔风一个人坐在车里,无法将罪大恶极的人绳之以法,心中已是恨意凿凿,罪犯的狡猾固然可恨,可他现在更加恨的,是强权被小人所利用,对法律公正明目张胆的阻挠!
纵然再铁骨铮铮,壮志满怀,终究也无可奈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携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上)
给家庸注射了解毒剂以后,孩子的中毒症状很快得到了控制,当晚便撤掉了呼吸机,翌日一早,高烧也退了。家庸揉了揉眼睛,悠悠转醒,还不知道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只是一副茫然懵懂的表情,叫人又心疼又好笑。小眼睛滴溜溜环顾了四周,便问:“妈妈呢?”裔凡笑道:“家庸乖,先让大夫给你检查一下,病好了我们就去接妈妈,好不好?”
医生进来查看了一下,笑容可掬道:“恭喜了,毒性已解,小少爷已经没有大碍了。”
裔凡揪心了一整夜,方才松了口气下来。家庸虽然没有大碍了,仍需住院观察几天,小家伙总是念叨着妈妈,吃饭也念叨,睡觉也念叨。医生不让家庸外出见风,裔凡只得哄着家庸睡着,自己去了山里的波月庵。向庵里的住持师太一打听,却得知,素弦只来过一次,祈过福捐了香油钱,已经走了。
他蓦然怔住,前日在街角那场分别,竟是她最后的道别!从她的神情中,自己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直到结果呈现的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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