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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银貅-第6章

小说: 银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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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那只雌人类“看见”,已经够那只雌人类谢天谢地,有多少人一辈子想瞧神兽貔貅都求不到。那只雌人类拜方不绝之赐,才有幸获此殊荣,她现在还妄想神兽貔貅向她低头?
  啐。
  她有她的骄傲,不容侵犯和作践。
  “我再说一次,去向玲珑道歉,并允诺永不再犯,这回的事就这么结束,你不会得到任何处罚,我也会要府里众人不许以此次事件对你有所怨言或怠慢。”方不绝捺住性子重申。
  “我不会道歉。”银貅微仰起纤巧下颚,姿态挑衅,与他对峙。
  “那么,在你思索自己的行为态度何错之有,并愿意开口道歉前,嫁就待在房里不准踏出半步,我会派人送来每顿膳食,你若不屑吃,活活饿死也是自找的。”
  方不绝冷冷松开手,箝制的壮臂放她自由,旋身离房的剧烈甩门声,又将她囚禁干这间房中,她听见方不绝冷硬地命今下人,把房门上锁,摆明和她杠上,看谁先低头。
  没多久,门上传来铁链缠绕的匡啷匡啷,以及铁锁扣上的沉重喀声。
  第3章(2)
  什么叫翻脸如翻书,银貅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人类呀,你们的劣性,外传一点都不假,只要稍稍不顺你们心意,你们前一刻的笑脸、前一刻的浓情蜜意全是个屁!
  “你以为那种破锁能锁我这只貔貅吗?!太瞧不起我了吧!我若真要走,你哪有办法拦得住我?!”银貅对着空气跺脚生气,小嘴喋喋不休,数次在小厅里盘旋来回,几乎就打算再施个法,回去她自个儿的貔貅窝去过她的好日子,又何须在此被人类当成狗儿关呢?
  可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他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嘛?好似很想对她发怒,却又隐忍,摆明指控她不懂事、她胡闹、她让他感到失望!
  亏她心心念念等他回房,要将她今天在阁楼屋瓦上听见的消息拿来问他,结果她没机会开口,两人就吵架了……算有吵架吧?
  “一定就是你们家族的坏脾气和不讲理,才会在某一代被人下了诅咒,要你们九代衰运,男丁零落,还有每个男丁都活不过三十岁!”这是银貅在午憩时听来的事,好些个方家奴仆聚集楼檐下,嘀嘀咕咕说着。
  方家受了诅咒,在数百年前,得罪某人,被下了最恶毒的血咒。方家的气运本该飞黄腾达,却因血咒缘故,当他们那一代的男丁暴毙,方家的繁华荣景亦随之崩裂,前几代的方家人更曾沦落乞讨维生,待下一代男丁长大成人,再度重振方府家风,但好日子并没有随之而来,血咒在男丁三十岁再度应验,男丁死,家运破,变成了方家轮回般的恶梦,亦是当初下咒人要让方家兴兴衰衰,尝到希望之际,又被绝望吞噬。
  方不绝是第七代男丁,现年二十八,意味着再不用两年,他也将面临血咒威胁,所以方母才急于寻找能破除血咒的方法。娶陆小蝉,正是其一。
  他也会死吧?
  他身上的闇息,可是浓烈得与贵息形成平分秋色的拉锯,谁也不让谁,接下来两年,闇息赢过贵息,彻底获胜,他的好时运挥霍殆尽,到时便是死路一条,然后方家一落千丈,今时荣景,如梦一场。
  方家前六代,无一幸免,没有谁能拖过三十大关,现在有多少人等着要看第七代迎娶拥有破咒八字的新夫人进门之后,是否能安然度过。
  能不能她是不知道啦,她只知道,陆小蝉跑了,她的唯一功用也没派上用场。
  老实说,这事儿与她何干?她又不会在方家留上两年,方不绝最终是死是活、方家下场如何,她不会也不想亲眼目睹。人类的浑水。少蹚为妙,她只打算在他活着的这一小段时间,快乐享受。
  他的生死,不关她的事,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貔貅,是不需要夫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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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不绝,牢牢记住你丈夫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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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话,也是说给陆小蝉听的,而非她银貅,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冒充人类和他在大床上翻滚过几回,他不是公貔,无法与她为伴一生,况且刚刚又那般对她,她根本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本是为了娶个妻子进门来替少爷解咒,看看是否能助少爷撑过死关,偏偏少夫人是这种刁钻性子,怕少爷还没面临死关,就先给她活活气死了。那时某位丫鬟幽幽叹息。
  老夫人当初也挣扎许久,明知少夫人名声不好,却为了宝贝独子的性命,不得不忍下诸多嘲弄取笑,以及陆家狮子大开口的离谱聘金,结果成亲不过几日,少夫人又是逃婚,又是自个儿莫名其妙回来,现在更开始欺负起方家的人,难怪老夫人这些天来总是哀声叹气。一名老实脸长工亦在摇头。
  若能破咒,她想怎么欺负我们都无妨,怕只怕毒咒没能破解,又惹上这等麻烦,才是方家不幸的开始吧。
  想走的脚步,被大多杂乱思绪及听见的话语绊住。
  还剩两年呐……真希望少爷平安无事,度过死关。
  两年,好短。
  方不绝知道自己只剩两年寿命吗?
  知道的话,岂不是很折腾吗?
  每日清晨醒来,离死之日便更近一天。
  他,怕吗?
  “……不对,他刚才那样待我,我替他烦恼什么两年不两年?就算他剩两天可活也是他的命。”银貅猛摇头,不要自己太去在意“别人家的事”。
  只是,她没注意到,自己收回了正欲展臂施法的柔荑,坐回床沿,逸出小小一声悄叹。
  她咚的一声,倒进软枕间,拉起丝被盖头,在里头嚷嚷:“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我什么都不要管了啦——”
  不管从方家众人口中听见了什么。
  不管方不绝身上有哪一种恶毒死咒。
  不管方不绝还能再活多久。
  不管……自己为什么最后仍是决定留下来不走。
  方不绝刻意隐忍三天,不去理睬“陆小蝉”关在房里的动静,不听不问她是否撒泼耍赖,是否为难下人,是否咒骂他冷漠无情,他硬下心肠,存心要她明白,昔日的小姐脾气在方家不管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容忍她、敬畏她。
  恰巧船行这两天运回一艘撞礁受损的商船,他忙着处理修缮及受潮货物赔偿后续事宜,足以将心思暂时挪开,不去满脑子想她有没有反省,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生气,有没有……哭泣。
  他虽非方家船行的挂名当家,实则船行运作诸事,仍须经他之手来决策,对娘亲担心他的三十死关,而央求他不许跑船护货,不许以当家主事身分对外宣称,他为了让年轻便丧夫的娘亲安心,全数应允,不过船行伙计们都很清楚,表面上方不绝的表弟李韵是老板,真正掌权的还是方家第七代独子方不绝。
  他有绝对的理由早出晚归,甚至直接睡在船行客铺亦不足为奇。
  只是当事情逐一解决,他失去了借口,最终仍是要去面对他的挂心和悬念。
  挂心自己的三十岁死关,以及悬念关于如何对待“陆小蝉”的方法。
  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于诅咒的无动于衷,当每个人都替他烦恼起未来,只有他,不浪费时间在自怨自艾上,若他注定三十岁将殒,那么剩余的两年自当是无比重要,他要做的事还太多,至少,必须为方家众人安排妥善。
  诅咒是什么?真有其存在吗?
  它是无形的,他并不想相信,可是任谁都无法解释方家六代男丁接连早殁的巧合。各种意外,夺去正值年轻力壮的男人生命,无病无痛。有的,是返家途中,遭天外掉落的店铺招牌砸碎了脑;有的,是在家中与妻儿共进晚膳时,被一颗小鱼丸噎毙……
  即便他身体健康,鲜少生病,不代表不会有突发厄运降临,万一他像前六代祖先一样寿终干三十,对“陆小蝉”而言着实不公平。她还如此年轻,若步上他娘亲的守寡后尘,她能忍受那种孤寂和无助吗?
  要是他真的走了,当然不希望她为他独守一生,他会乐见有人能照顾她,却又会嫉妒照顾她的人不是他……
  嫉妒,也是活着才能有的权利,他若死了,连生气的能力都没有,还谈何嫉妒?生平第一次,方不绝对于纠缠自身的诅咒——连他都不甚详懂此咒始末,仅听过一些细碎拼凑的故事,非要方家一代一代尝到苦楚——感到痛恨、感到愤怒、感到不甘心。
  假使她无法替他解咒,八字说法不过是讹传,他的命运仍敌不过诅咒,即便再不愿、再怨怼,寿命长短岂能由他,到时,她怎么办?她那不服输的傲性,娘亲会视她如己出,疼她若女吗?
  他不由得,忧心起这些。
  忧心自己死后,她可能面临的困难。
  这桩为破咒而成的亲事,竟成为他最后无法安心离世的烦恼吗?
  他低叹,感觉马车停下奔驰速度,意味着他到家了。
  这是三天之中,他最早回府邸的一次。
  三天也够磨损一个娇娇女的倔强任性了吧——
  没有。
  他甫踏进海棠院的月洞门,忧心忡忡的玲珑立刻小跑步迎上前来,没待他开口询问何事,她便急忙禀告。
  “少爷……少夫人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什么?!”
  “……我每餐送去的饭菜,皆原封不动摆在桌上,筷子连被拿起来翻翻菜色的痕迹也没有。”她讨厌少夫人是一回事,见少夫人不吃不喝是另一回事,玲珑的担忧,是货真价实。
  方不绝急遽而行,玲珑在他身后小跑步追赶,喘吁吁再道:
  “少夫人一直躺在床上,用丝被蒙头,唤她也不应声,玲珑担心……”
  “把锁打开!”方不绝急喝交代,玲珑来不及顺气,手忙脚乱掏出钥匙开锁,动作不过迟拙了些,方不绝抢过钥匙,自己动手,一气呵成解开门上炼锁,抛丢在地,撞开房门入内。
  房里,没有燃烛,幽暗暗的,连月光都藏进厚云间,吝啬由小窗投射光晕。跟在他身后的玲珑点起烛火,明亮的同时,他看见完整摆放在桌上的晚膳托盘,动也未动,冷硬的白饭,一碟茄汁桂鱼片,一份小糟鸡,一盘香辣豆腐,一盅竹笙鸡汤,以及一碟鲜炒时蔬,绿色菜叶已变得黄烂,教人失去食欲。
  榻上一团隆起,只露出一双白玉裸足。
  “小蝉!”
  他猛地掀起丝被,床上人儿双眸紧闭的荏弱模样,抽紧他的心,他几乎以为她失去意识甚至是性命,嘶吼着要玲珑速速去请大夫,自己则继续唤她。
  “小蝉!小蝉——”该死的他!怎会和她用硬碰硬的烂方式来处理事情?!他明明可以跟她说道理,努力说服她、改变她,现在看看他将她变成了何种模样……
  银貅睡得正甜,却被双颊上一掌一掌拍来的干扰给打破安宁,她从三天的沉眠中惺忪醒来,视线仍迷迷蒙蒙,未能适应房里烛光,隐约看见这些天梦里唯一出现过的脸孔,一改梦中的冷漠厉颜,变得关怀、变得担忧,他喊着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喊得焦急、喊得失措,直到见她睁眼觑他,他脸上的表情又添了一抹怜惜,放轻手掌力道,像在抚摸珍稀之物。
  可她不爱听他叫“小蝉”,那不是她的名字,她是银貅,银貅。
  “别喊我……”小蝉,那不是我的名字。
  方不绝认为她在生气,才会使性子说出这句话,能使性子,也代表她的身体无恙,只是虚弱了些。他松口气,发觉自己掌心及额际一片汗湿。
  他竟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无奈随着吁叹而出。
  “为了与我赌气,忍受三日饥饿之苦,你也未免太倔强了些。”
  银貅还迷迷糊糊,睡了三日的神智尚未完全清明恢复,听他说话,看他薄唇开合,却没听见内容,于是她没回话,只是揉揉眼赶跑睡意,自软枕宽榻上半起,身子软绵绵的彷佛无力支撑,偎向他,由他负载她所有重量。方不绝被她猫儿般的撒娇行径弄胡涂了,她应该与他闹脾气,耍泼捶打他,或是冷脸相对,比谁先低头认输,而不是……柔若无骨地依向他,将他当软胖抱枕在揽。
  “饿不饿?”罢了,他输了,软化了,败阵了,拚不过她拿自己身体安危当赌注的硬脾气——他可以继续与她硬碰硬,她不吃不喝,是自己为难自己,饿着的人不是他,痛苦昏厥的人也不是他。但,何必呢?折磨她不是他的本意,她是他的妻子,虽然亲事是顺应母命而订下,与其说是迎娶她,不如说是迎娶她的八字,然而,他并未抱持着娶她进门之后便冷落她、错待她的念头,他发自内心视她为妻,唯一的妻,不保证一定会深深爱上她,却绝不辜负她,迎进三妻四妾来惹她伤心。
  这是他给予她的承诺,一个虽没言明,却在他心底立过誓的承诺。
  “有点。”银貅娇憨憨的。无事可做的三日,嗜睡的貔貅,睡过好几顿金银珠宝的进食时间,所幸,貔貅饿不死,睡比吃重要。
  方不绝闻言下榻,托盘早的菜着虽冷,还是能食,这个时辰,厨房灶火应该已熄,不需要再劳烦厨娘为热一顿饭菜而重新生柴起灶。他的娘亲,在方家没落的好些年前,便是在一处大户人家当厨娘,每日,为应付奢侈豪丰的膳点而苦思变化,不许太过频繁重复的菜色,总让他娘及其余厨娘战战兢兢,每顿开灶都是一场战斗,不仅早午晚三餐,大户人家怪癖多,有时三更半夜亦会差人来拍打奴仆房,要娘亲起床为他们煮食,只为了主子们突然想吃碗干贝粥或烩饭。
  有一回冬季深夜,一连四次——大少爷、二少爷、老爷、三姨夫人,分别讨了笋泼肉面、海鲜脍、百味羹、涮羊肉——那夜娘顶着寒冷夜风,在足以冻毙人的井边挑水,忙着准备切洗的食材,好不容易忙完一道,以为无事熄火,才回房躺上木板床,又被人给唤起,继续为另一位主子的命令忙碌奔波。
  正因为明白那种辛劳,他与他娘向来不去做为难下人的要求,他们方家是尝过苦的,不是生来便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冷饭冷菜只要能吃饱,他们也能扒得干干净净,不豪奢不浪费。
  他端起白饭,胡乱夹了几片鱼肉和豆腐,回到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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