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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打老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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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不忙。”杜渐气定神闲他说,“我早已派了人监视县里动静,一旦有异,烽火为报,烟花为记。”
  这次连谢梦山都甚为讶异,“内应?”强笑问:“却不知社先生布下的是谁人?”
  杜渐反问:“你问来作甚?”
  谢梦山知道这“铁面无私”杜渐极得皇上殿前当权内监米公公的撑腰,身份非比寻常,只陪笑道:”只想预知何人为先生安顿,以免变乱时一旦失手,多有得罪。”
  杜渐这次只说了两个字:
  “杜老志。”
  谢梦山“哦”了一声,这次到唐天海忍不住愕然道:
  “我看杜老志平日懒懒散散的,老是自称‘老子’,傲慢自大…格老子的,原来却是—
  —他可是能信重么!?”
  言下不胜思疑。
  谯溪雨仍在不住的点头,一面颔首一面说:“当然可信。
  杜先生不信他,还信谁!?”
  唐天海仍然未解,喊问,“为什么?”
  “别忘了,他也姓杜。”谯溪雨点头点脑说的头头是道:
  “正如你确信令弟唐郎一样,当无置疑。”
  “看来,不管眼下身边,省府州县,早都让杜先生布下了不少人手耳目,”高阳一得和和气气的笑说:“所以说‘若要杜不知,除非己莫为’,杜先生真不在是米公公手上强将。”
  这一回,杜渐忙起立拜揖,惶恐的道:“这是哪里的话。
  高阳大人言重了,小人只是皇命在身,不敢有所轻忽而已。”
  高得一得随和地笑道说:“不必认真,我也只是开开玩笑,皆因杜兄一张铁面,向来慈和闭淡,人说是泰山崩于前杜惭亦色不变,下官就想过:不知腹泻时是否也一样不变色耳?
  而今说些辛辣话儿,为观容色,勿怪勿怪。”
  高阳一得如此突梯,偏又处高位权重,使社渐一时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只听高阳一得吩咐道:“既然商议已定,梦山道台,你就代下官跟大家计划一下,分配行动吧。”
  谢梦山脸露为难之色,“这——”高阳一得道:“你就别客气了。”
  谢梦山咳了一声:“理应由社先生来主持大局……”
  杜渐马上道:“惭愧惭愧,刚才逾份越级,已让高阳大人奚落一番,愧难自容,岂敢越姐代疤?谢大人别损我了。”
  谢梦山又干咳几声,“若论座上名头,除高阳大人外,又谁能及得上铁二捕头?不如由游夏兄来发号施令,可好——”这回高阳一得正色截道:“梦山,你就别推辞了。事急,不宜大客套。铁捕头名大武功高,但这地方上嘛他是不熟的,留他个先锋,先与庄怀飞说项便是了,其余的事,你速速安排吧!”
  谢梦山忙唯唯诺诺,不敢再有推搪。谯溪雨仍然点头点脑,喃喃自语的道:“好,好……且办事为要,抓人为重…”高阳一得笑着加了一句:“把赃物提回来,也是极重要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得很大声。
  也很放。
  只是笑得愈放。愈响的,眸子里精光四烟,不知在寻思什么?掩饰些什么?
  只持续会议。
  第四部 冰上的蚁
  第一章 下不来的爬树者
  这时候,庄怀飞正在错愕中。
  他以为在他的“黄金屋”里的会是他。
  不然就是她。
  但眼前的,既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肯定不曾见过这个人。
  ——却怎地这般熟悉?
  “飞爷,这次务请你要仗义出手。”
  幸好这时那人开了口。
  一开声,庄怀飞就听出来了。
  听出来是谁了。
  男的装扮,声音确是女的。
  语音凄婉动人。
  庄怀飞长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觉往下拗了拗:
  “是离离姑娘吗?”
  那“男子”点头。
  要来的,总是要来的。
  避不了的。
  逃下了了。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真的已经案发了吗?”
  “男子”仍在点头,但泪花已泊满了她秋水盈盈的目光。
  庄怀飞本来想说些让气氛轻松的话,结果还是上下唇一齐往下拗了拗,以致法令纹更加深逢。
  “真的如传言中那么严重吗?”
  “至少已经惊动了‘四大名捕’。”
  一说,“男子”就忍不住崩溃了,掩面泣了出来:“唐铁萧、唐失惊。俞镇兰。岳军………
  他们全牺牲了。”
  然后她已语不成音,“我就劝过爹……这一天总是要来了……但他总是不听……现在可来了。”
  庄怀飞想伸出手,安抚她,但又收了手,舔了舔干唇。“是来得早了一些,也太快了一些……”
  “离离”悲声道:“兵败如山倒,已经溃不成军了。”
  “他老人家……”庄怀飞觉得这个问题宛若千斤重担。但又不得不挑,不能不问:“……
  还好吗?”
  “还好。”
  离离笑了。
  脸上还有泪痕。
  含泪笑的时候,可能要比含欢的时候笑得更媚。
  “他只是受了伤……”
  “他说:如果一见上面,五句话以内,庄大哥还问起爹是否安然无恙的话;”她说,眼光旋着泪花,像星光的装饰,“你就没变。”
  “我没变。”
  庄怀飞笑了。
  他近来难得笑,
  自从他风闻,‘吴铁翼出事了”,他就很少笑。
  当听到有“捕老鼠”行动之后,他简直没有真正笑过。
  管它的。
  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来了,就让都来吧。
  “我一向都没变。”
  “爹就说过,”离离不胜欣喜,像迷途的人看见灯光,漂浮于海上的人遇见了船,“纵他有部属千百,遇难的时候,就只有你和王飞两人可信。”
  庄怀飞没有动容,只在听到“王飞”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头刺痛了一下。
  “我也遇过多次难,”他说,“你爹帮过我。”
  “我爹帮过何止千百人。”离离感叹的说:“但他们却不是在危难中可以投靠的。”
  “你爹也岂只杀过千百人,”庄怀飞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但他们也都没有机会报仇。”
  “我爹是难逃此劫。”离离遂然抬头望着庄怀飞,眼神艳得来有点狠,“但我却不能任由他死。他只是爬上了树,爬不下来了。”
  “再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爹。”
  这样说的时候,她眼神里的艳狠成了艳丽的决绝。
  “他是该死,”庄怀飞同意,“但我也不想他死,更不能让他就这样从高处摔下来活活跌死。”
  “他是我恩师,教我不少东西;”庄怀飞的唇又往下弯,现在看来,两个人的表情,是一个决绝,一个倔强,都很有点视死如归的味道,“他也是我恩公,救过我和娘亲的命。”
  “那我没找错你了。”
  离离欣欣然,像雨后的花开。
  “但你穿错衣服了。”庄怀飞打趣的打量她,“就算为掩人耳目,也不必穿得那么难看——男不男,女不女的!”
  离离噗嗤一声,笑了。
  易了容的脸上也可以看见郝红。
  “我是怕你翻脸不认人。”
  “我不是不认人——我倒是真认不得你了。”庄怀飞尽量使气氛轻松一些,看得出来,离离一行人一路来都辛苦了。饱历风霜也久历风险了:
  “路上接应的人呢?”
  “不都翻面不认人呗!”离离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道,“而今:我们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要不然,我扮成这乱七八糟的干啥?给你笑啊?”
  庄怀飞退了一小步,斜看着她:“真生气啊?”
  离离笑道:“才没有哩。”
  庄怀飞伸伸舌头,“幸好追你不到手。”
  离离看了他一眼:“怎么?”
  “原来你扮男人那么难看的!”
  “呸!”离离语音上并不吃亏:“当你老婆要成天装扮成男人啊!”
  两人像刻意要打碎凝肃的气氛、迫睫的危机,故意找些话来调笑。
  不意,房门外却来了一个人,听到这里,含着泪珠,悄然离去。
  她是恋恋。
  “有作为坊”有秘道,可直通“黄金屋”。
  这秘道除了庄怀飞自己,还有红猫,何尔蒙之外,就没几人知道了。
  谢恋恋当然是个例外。
  她和庄怀飞在谢梦山未曾允可之前,就是凭藉这秘道才能幽会的。
  有一个人却是发现门外有人,也发现是恋恋,更发现她离开。
  小去。
  小去没有声张。
  她只看着小姐跟庄捕头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在逃难中的情境。她脸上也倘佯着幸福的样子。
  ——为他人感到幸福的样子。
  为他人而幸福当然不是真的等同自己幸福,如果是为他人争取幸福或代人他人的幸福中呢?那是否也就是一种幸福?
  第二章 假使我就是你
  “对不起。”
  在欢笑中,离离忽然幽幽地道。
  她现在情状很丑很丑,装扮也很难看很难看,却不知怎地,庄怀飞不看她的时候,昔日的她艳丽飞花的容姿,又浮现心头。落花虽则凄艳,惟花飞始艳,不飞不足夺目。就算是在此刻看她种种狼狈龌龊处,亦仍难掩盖她无想不飞,骨子里透艳出来的美。
  “对不起什么?”
  他笑问,故意的随意。
  “对不起的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你。”她薄着脸皮,趁有易容物遮盖才能说这番话,“这时候来投靠你,是给你添麻烦。”
  庄怀飞笑得嘴角有点下弯,看着她。
  她一向是官家小姐,为了她父亲所作所为,已经使她的自尊放得最低最低——要放到鞋面上去了。
  她的鞋子既有泥垢又邋遏。
  她的视线也逗留在鞋面上。
  “假使我就是你,也应该会摔开我们的,”离离说:“假如你想这么做,你就做吧.我不恨你——但你要让我知道。我自己会走,就不许出卖我们。”
  庄怀飞笑道:“我现在要赶你们走吗?嗯?”
  离离给他“嗯嗯啊啊”的问了几下,有点心慌,心又快要跌到了鞋底,只说,“你一定在心里幸灾乐祸的了。”
  “什么?”
  庄怀飞显然没听懂。
  “当日,我拒绝了你的好意。”离离说,眼睛还在看脚,“现在,落难了,却来投靠你。”
  “你心里一定在说:是不是?这可轮到报应来了。”离离索性说了下去,“你心里其实痛快着,庆幸着,幸好没娶了这样不幸的女子,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好大的一个包袱,看还有谁人敢要哩!”
  庄怀飞这回听懂了。
  听懂后的他只好说:“你真会想像。”
  他叹了口气,很大哥的伸手拍拍她的肩膊,“快不要胡思乱想。在这里洗换一新,待会见,让你出去见见未来的大嫂子。”
  离离听得心中一颤,脸上却一笑道:“是恋恋姑娘吧?”大哥真有福气。”
  庄怀飞倒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心是在这一个问题上。
  所以他问得很慎重:
  “——吴大人会赶来这里吗?”
  离离稍稍犹豫了一下,也回答得很缓慢,且仍带着迟疑:
  “应该会的……他告诉过我,他会来的。”
  “可是这里高手如云,十分危险。”庄怀飞沉重的道:“其实,还是不要来的好。”
  “但……爹要逃亡了,他要取回那些财宝。”离离毅然地霍然望向庄怀飞,这一次,她是望定了他,也问定了他:
  “那些财宝还在吧?”
  又问:
  “你会给还我爹吧?”
  这个问题很重要。
  也很要命。
  而且也真的常常要了很多人的命。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到头来都过不了这一关,金银珠宝、富能敌国的财库,准不想要,谁不欲取,连高官厚爵的吴铁翼,也是为了这个,而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谁会跟钱有仇?
  ——谁能拒绝这种莫大的诱惑?
  离离怕的就是这个。
  因为钱财足以把一个战士变成一个杀手,把一个好人变成一个坏蛋、一个君子变成一个小人,乃至将一个活路变成一个陷饼。
  所以吴铁翼还没来。
  她先来。
  ——至少,先未一步,探个究竟再说。
  本来,她一直就觉得,爹也够位高厚禄了,根本不必也不该贪图这种不义之财,作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以至闹到如此田地,这又何必,那又何苦,可是,现在的情形却不一样。
  现在已落难。一旦落难,便尝尽一路知交尽掩门。亲朋戚友走清光的滋味。他们需要这笔财富。
  极需要。
  所以,她要替代她父亲过来取回应该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父亲一向信任这个人。
  可是,却没有重用这个人。
  ——信任和重用是不一样的。
  信任不就一定要重用。
  同理,重用的也不见得就一定信任。
  ——信任,是对他的为人;重用,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你认为一个人是君子,是好人,不等于你便找他来跟你一起去干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事。
  这是吴铁翼的行事方式。处世手法。
  他对庄怀飞一直好。
  很器重。
  但他从不让庄怀飞参与行动。
  对这一点,离离也很不解,曾经有问过她爹爹:“既然飞大哥那么可靠,为何不让他直接帮你?”
  吴铁翼的回答是:“那样的话,事后我不杀了他,就一定会失去他的。”
  离离可不明所以。
  吴铁翼反问她:“你是不是也很反对我干这种事?”
  “我……我是觉得爹不值得去做——”
  “我不是问理由,我只要知道你的立场。”
  “是的,”离离答:“我反对。”
  “那便是了。”吴铁翼慈蔼地道,“你是我的女儿。所以就算你反对、很反感,更不赞成我这样做,但也断不会害我,也不至于去告密。对不对?”
  离离点头。
  她承认吴铁翼正好说中她的心事。
  “可是别人可不同了。”吴铁翼道:“如果他们跟我共事,就得在利益上有分享,要不然,有志气的迟早都有不满、不服,野心大的难免要并吞,独占——这两种人,都是要杀的。不杀,就得死在对方的杀戮下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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