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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古董杂货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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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愤得扯下长衫,猛地扭过头……眼前的公子清秀如晴空,温文如美玉,端的令人眼前一亮。
  〃公子自重!〃我将长衫摔在地上。
  〃嗤……〃右边,银针忽然笑了起来。
  〃银针,你笑什么?〃我恼了,这蹄子平日决不会这么不知进退的。
  适才的公子也笑了,和银针一左一右,笑得我摸不着头脑。
  〃小生姓严,名叔南,表字子陵。〃那公子忽然一揖:〃在这温明镇恭候娘子多时了。〃
  娘子?我吃惊得睁大了眼镜,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救我的人,就是严三公子,我未来的相公?
  〃你……不是在徽州城么?〃我吃吃地道。
  〃此处离徽州不过三十里。〃严子陵轻笑着指点:〃有严家的七处铺子,我图这里清净,便建了处别院,一年里在此处倒是比在家还多些。〃
  〃哦。〃我低了头,不语。
  〃爹爹说,要你在这里将养几日身子。〃严子陵笑笑:〃家里也要重新布置嫁仪。〃
  我无话可说,遇上这样大大凶煞不吉的事情,严家就算要退亲,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和难过,严子陵轻轻拉了我的手:〃莫要难过,温明,你知道我救了你回来有多开心么?〃
  我摇摇头,轻轻挣开他的手,低眉道:〃公子守礼。〃
  他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爽朗一笑:〃子陵忘形了,娘子勿怪。〃
  温明小镇倒是五脏俱全,一路上茶叶铺,古玩铺……十之七八是严家的产业,这是我第一次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虽然十分羞涩,却不十分窘迫。来去行人的目光深邃且温暖,好像欢迎一个归家的游子,让我莫名地镇定。
  〃到了。〃严子陵随手一指,眼前是极清爽的一座青砖小院,海棠红芭蕉绿,梧桐洒秋声,极是安静,似乎听得见书声。
  门楣上四个大字颇为古朴……清寒别院。
  清寒?
  不会是错觉,我曾经连着两次清清楚楚听见有人喊着清寒的名字,难道,就是这里么?
  我疑问的目光投向严子陵,他笑笑:〃清越婉扬,高洁胜寒,不好么?〃
  〃好……〃我迟疑地答道,这几日遇到的怪事已经太多,我没法子再问下去,只是觉得严子陵的笑容似乎有些隐藏似的,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心酸。
  〃这里就是温明镇的中心了,一处是我的清寒别院,一处是林姑娘的怒红绣坊。〃严子陵指点着,此处极是空旷,只有左侧一处绣坊,大门似乎永远紧闭着,火红的宫灯上,〃怒红绣坊〃四个字如火如血。
  〃进来吧。〃严子陵的手若有若无在我肩上一拂,我不自觉地走进那座小院,一阵暗香浮来,青砖纤尘不染,洁净不似人间。
  似乎看出了我极其喜欢这小院,严子陵也得意之极,随手推开西厢门:〃温明,你看,这里一花一木都是按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
  严子陵爱慕我的才名美貌,千里迢迢求亲,我倒是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等人物,又偏偏这般细心。人非草木,我又岂会无情?
  不知道如何做答,我只拉了银针的手,似想拉她求援,她笑吟吟道:〃小姐,姑爷这般疼爱,是福分呢。〃严子陵听得她说话,脸色一寒,眼光好像阴冷一转,转瞬又消失。
  〃连你也打趣我。〃我真的有些恼了,转念一想:〃我嫁入严家,不是应该住在徽州的么?〃
  严子陵脸色变了变,又嘻嘻笑着:〃你喜欢一大家子么?光是妯娌姑子你就伺候不过来,咱们在这里读书弹琴,过神仙日子,岂不是更好?〃
  在这样的世外清净地,读书弹琴,逍遥一生,确实是我魂里梦里想的呵,可是……只有和心上人在一起,才能过〃神仙日子〃的吧?
  我紧紧捏着手心的镜子……稼笙,稼笙,只怕你我此生是无缘了……
  〃唉!〃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严子陵一顿足,转身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门外,一个紫衣小婢巧笑嫣然,看见严子陵,连忙施礼道:〃三少爷,我们夫人听说君……君姑娘到了,特地设宴接风,三少爷还是快些带着姑娘去吧。〃
  严子陵登时展颜道:〃有劳。〃他转过身,笑吟吟地道:〃温明,怕你还不知,怒红夫人洗手做下的羹汤,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美味,你来温明镇第一天就能赴宴,真是难得的口福。〃
  对稼笙的思念,让我多少有些愧疚,眼前的男子,毕竟才是我相伴一生的人啊。我连忙走了上去:〃好啊好啊……银针,我们走吧。〃
  严子陵和那紫衣小婢一起一怔,严子陵有些尴尬地笑道:〃银针她……怕是不能去。怒红夫人从来不请外客,这是规矩。〃
  〃外客?〃我看了银针一眼,她依然笑意盈盈,丝毫不以为意,我转过头力争道:〃那我怎么能去?〃
  〃你是我夫人。〃严子陵简单回答,一把拉了我的手,向外走去。
  商品九:葬器 怒红绣坊(1)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盛宴,一道水晶帘将大堂一分为二,堂上是请来的贵宾,堂下是怒红绣坊的常客,围着沸腾的鼎鼐,高声呼喝,随意取用。
  〃三少爷到了。〃严子陵一走进去,便是一迭声的招呼。
  堂上右席空着,想必是为我们二人而设,男男女女坐了七八席,这般的放肆,实在是我平生所仅见。
  〃这……〃我看了看严子陵:〃你们平日都是这样男女混席的么?〃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严子陵揽着我肩头,向空席上一坐:〃温明,温明,我们这里并不讲什么规矩礼法,你且放开怀抱,大吃大喝就是。〃
  〃说得好!〃
  〃温明镇就是快意之地,啊,哈哈!〃
  〃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严三公子,请!请!〃
  一片喝彩声传来,平日学的言行举止似乎完全用不上,听爹爹说徽州一地礼法极严,却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去处。
  〃请……〃我捧起金卮,在众人的目光下满满饮了一杯,前所未有的眩晕奇妙地冲入头脑,莫名的悲凉,莫名的快意,我醉了。泪珠滴滴落下,声音也随着众人大了起来。
  〃林姑娘唱一曲……〃有人对着怒红夫人叫道。
  〃究竟是姑娘,还是夫人?〃我醉眼乜着严子陵,轻问。
  〃姑娘也是夫人,夫人也是姑娘,怒红夫人有时候不喜欢别人喊她夫人。〃严子陵摇头晃脑,含混地回答,我云里雾里,听不明白南北东西。
  当中的红衣女子也不过二十上下,一直在招呼众人,听到这一喊,随手捡起一根牙箸,铮的在金杯上敲了一下。
  这一敲之下,堂上顿时安静,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堂下的粗鲁汉子们,想必没有听见,兀自高高兴兴,大吃不停。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怒红夫人的嗓音,柔里带刚,铿锵悲凉,只听得我心潮澎湃。
  〃好!……〃堂上雷鸣般喝起彩来,众人和着她的调子齐唱着:〃古来征战几人回……〃不过十余人,却声遏行云。我虽未曾随父亲上过战场,但也依稀听见了金戈铁马之声,只欲令人将胸中最憋闷苦楚的事情喊了出来。
  〃功名未就,我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左边一男子狂哭。
  〃所托非人,还不如死了干净!〃一女子掩面而泣。
  歌哭声,吵叫声,觥筹交错声……高低响成一片,我只觉得胸口那极其郁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又是一钟酒入喉,我忍不住嘶声喊道:〃稼笙……〃
  稼笙?几个人奇怪地看了严子陵一眼,他却似乎毫不以为意,只举着杯子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请!〃
  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我的欢乐又在哪里?
  我累了……醉了……仰首,倒在严子陵怀中,脑中盘旋厮绕的,全是稼笙。
  我认识稼笙是许多年前了,那时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稼笙是父亲身边的贴身侍卫,那时我只要一跑去父亲那里哭闹,他就会挥手粗声粗气地吩咐:〃稼笙,带小姐出去玩,别在这里烦我!〃
  就是这样一年年玩着,玩着,我长大了,银针也长大了,而稼笙,长成了成熟健壮的青年。爱慕不可救药地到来,而最终的爆发,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父亲不在家,我欢欣鼓舞地奔去稼笙的房间,很热的天,大门却诡异地锁着,屋里令人悸动的呻吟若隐若现,伴随着灵魂深处的翻滚。
  我不明究里,砰砰地大声砸着门。
  似乎是一瞬间,适才的声音消失了,代之的是夏日聒噪的蝉鸣,我不解,依旧拍门,难得无人看管,我想约稼笙哥哥出去踏青。
  不知隔了多久,大门忽然打开,我还来不及抱怨,一个极深的拥抱便包围了我,然后,便是一个深深的吻。他的唇在我的唇上纠缠,依稀带着残存胭脂的馨香。
  〃我的小姐,我的姑娘〃,他喃喃:〃我想你……〃
  那一刻我的天地和庭院消失了,只有滚烫的双臂,纠缠着我的身体。我抬起头,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稼笙……你去向爹爹提亲吧?〃
  〃提亲?〃他一笑,令我不自觉地羞愧:〃向君家小姐提亲的队伍,怕是及得上你父亲的马队了吧?温明,我算老几?〃
  我低头,不忍看他痛苦难过,爹爹疼爱我如同掌上明珠,我不信事情会没有转机。
  离开了稼笙的怀抱,我一路欢喜,险些和银针撞了个满怀,银针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要洒出去,铜盆里胭脂荡漾。
  〃银针,你的脸好红。〃我惊异地望着她满面的潮红。
  银针不答,只是递上一面铜镜,镜中,我的脸鲜艳如桃花,似乎可以拧出胭脂膏子来。我〃呀〃了一声,羞愧地跑开,留下银针在我身后哈哈大笑,声音悦耳如风铃。
  稼笙说得不错,君家小姐才貌双全,尚未及筓,上门提亲的几乎要把大门挤破。
  〃女大当嫁。〃爹爹无可奈何地盯着我,戳着我的脑门道:〃一有人提亲你就要死要活的反对……莫非,我的乖乖女儿也有心上人了?〃
  我的脸在发烧,不置可否。
  〃谁家的公子?说给爹爹听听。〃爹爹慈眉善目,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片刻之后他会那样的大发雷霆。再三地鼓足了勇气,我抬起头,报出稼笙的名字。
  商品九:葬器 怒红绣坊(2)
  爹爹的脸色瞬间大变,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地暴怒。〃放肆!〃他的语气近似咆哮:〃平日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喂到狗肚子里了!卢稼笙说到底是个下人,凭什么娶我君家的女儿?你自己掂量吧!〃
  我低头,眼角有泪花浮动,笑容僵硬在嘴边,看着爹爹拂袖而去。礼义廉耻?我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成了抽泣。
  三天后,稼笙被调去沧州卫戍,我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大门,若不是银针死死拉住我,我一定会跟着他远走高飞。
  〃小姐,小姐!〃银针急得声音都已经变了调:〃你这样追他,等于要他的命啊。老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
  我颓然,顺着门框缓缓滑下,将自己的前半生连同初开的豆蔻一起锁在大院清秋中。目光中的少年渐行渐远,时不时回头,目光中有无尽相思和爱怜。
  我痴痴等着稼笙建了边功,回来娶我,一等就是三年。我没有等来稼笙的消息,却等到了严家提亲的队伍,我知道这一次无处可逃,因为严子陵的执着已经不是我可以推脱和拒绝的。
  十八岁,我没有理由搪塞了,终于流着泪看爹爹收下了严家的聘礼,不住口地夸赞未来姑爷的学问和人品。
  我知道,爹爹是真正疼着我的,这三年来不知错过了多少大富大贵的人家,爹妈一个个地讨论,打探,回绝,只怕我嫁过去受了丝毫委屈。能让他一眼认定的人物,家世和前途都决不会差的。
  本来是大哥亲自送我去徽州的,偏偏还有一山之隔的时候接到十万火急的军报,军令如山倒,大哥不敢耽搁,将我千叮咛万嘱咐托给宗参将,匆匆带着亲随打马而去,说是尽快赶回来不耽误妹子的婚礼。
  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大哥幸亏是离去了,不然……
  不然,多半也要变成一具尸虫蠕动的白骨吧!
  我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温明,你醒了?〃严子陵捧着茶钟,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清寒别院的〃家〃里。
  〃我?我怎么?〃我扶住头,恍恍忽忽地眩晕着。
  〃你醉了。〃严子陵将茶钟递到我手上,诡异地一笑:〃是我把你从怒红绣坊抱回来的。〃
  我羞红了脸,怒红绣坊里那个大呼小叫不可一世的女子难道是我?如果是我,怎么半点也不和平日相似?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又觉得痛快异常?
  这温明镇,确实有些不对呢。
  商品九:葬器 镜(1)
  白昼和黑夜如指尖的细沙,匆匆溜走。怒红绣坊夜夜深杯酒满,清寒别院朝朝小圃花开,我习惯了推窗即见清晨的薄雾,也习惯了带着林姑娘手酿美酒的微醺沉沉睡去。温明镇是精致的,精致到似乎可以用指尖拈碎欣赏,也是写意的,写意到我居然再也分不清日月的概念。
  只是除了,半睡半醒之间那一声声〃清寒〃,似乎还在提醒着我什么。
  清寒小院,三进的格局,东西厢房遥遥而对,由于还没有过门,子陵每日用过晚膳,都会退回东厢房歇息,我并未留意,倒是银针好意提醒道:〃小姐,姑爷怎么算也是你夫主,万不该这么不上心的。〃
  〃上心又如何?不上心又如何?〃我叹道,银针这小丫头跟我十年,却也如此不解我的心意。
  〃小姐,你既然是他妻子,自然不是任性说一声没关系便没关系的。〃银针苦口劝导:〃我前夜经过东厢,见姑爷对着一幅画卷出神……〃她没有再说下去,这丫头聪明得很,知道适可而止,也知道女人的好奇心。
  女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动物,虽然未必喜欢一个男子,却也多少不喜欢痴恋自己的人背叛。
  再三沉吟,我终于推开了那扇晦莫若深的房门……
  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呵,不像朱砂,不似鲜血,竟然如同地狱里的火焰画成的一样,画上女子火红的双眸闪着妖冶凶煞的光,让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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