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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阴阳师-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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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翁将竹筒还给博雅。
  “现在——”
  老翁双眼闭合,面露微笑,口中念念有词。
  念咒完毕,他又睁开眼睛,取出扇子,开始给埋了瓜子的泥土扇凉。
  “有生命的话,就长出来吧;有心愿的话,就实现它吧……”他这样念道。
  于是——“快看,动了! ”
  大家注视着的土层表面,似乎微微动了。
  “快看,出来啦! ”
  老翁说着,果见嫩绿的瓜秧苗破土而出。
  “哇! ”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老翁又说了:“看呀,长高啦,长高啦……”
  嫩芽迅速生长,茎贴着地面,叶子长得又大又多。
  “好嘞。继续长+ 继续长。看呀,开始结瓜了。”
  眼看着茎部结出了小小的果实,长大起来。
  “嗨。再长大点,甜一点……”
  果如老翁所说,瓜长得滚圆,成熟了,开始散发出瓜熟的芳香。
  “正是好吃的时候。”
  老翁用手揪下一个瓜,美美地吃了起来。
  “哎。大家也来吃吧! 想吃多少吃多少啊! ”
  老翁话音刚落,连博雅的仆人也动手揪了瓜,大嚼起来。
  “您也吃吧? 就作为答谢您的水啦。”
  老翁向博雅招呼道。
  “不用了,我已经喝了不少水。”
  博雅婉拒。
  这一切是真的吗? 博雅带着这样的疑问,扫视着吃瓜的仆人、随从、老翁。
  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博雅心里想。
  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这岂不是施了幻术? 就像晴明常于的那样。大家吃的瓜,就是他用纸片之类的东西剪成的。
  可是,仆人们吃得满嘴淌甜汁,两颊鼓胀。
  怎么看也不像是幻术。
  “怎么样? 都来吃瓜吧! ”
  等老翁向围观者和过路人发了话。甜甜的瓜转眼间就没有了。
  这时候——“不得了啦,马背上驮的瓜没有啦! ”
  一个粗汉惊呼道。
  博雅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千真万确,马背上驮的筐子里,瓜全都消失无踪了。
  “哎呀,那老头不见了! ”
  又有一个粗汉喊叫起来。
  包括博雅在内,在场的人都睁大眼睛四下寻找那老翁。但是,他已经无影无踪。
  二
  牛车在烈日下前行。
  博雅的腰部感受着牛车碾过地面的震动,心里想着刚才的事。
  那老头实在是怪。
  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回去马上找晴明,告诉他这件事……
  他心里想着。
  这时,牛车停住了。
  “怎么了? ”
  博雅问外面的人。
  “刚才种瓜的老头,说有话要对博雅大人说。”
  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
  掀起车帘一看,那位老翁含笑站在一旁。
  他右手扶杖,左手托一只瓜。
  “是博雅大人吧? ”
  老翁说道。
  “正是。”
  博雅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您打算今天晚上到安倍晴明家。对吧? ”
  这种事,他怎么能知道呢? 没错,刚才自己在车里是这么想的。但那是在头脑里发生的事啊。或者,是不经意之间自言自语说了出来。被他听去了? 不等博雅回答,老翁又道:“您去了,请捎带个话:堀川的老头,今天晚上要去见他。”
  “今晚? ”
  “我要带两支牢房的竹简过去,拜托他关照一下啦。”
  “牢房? ”
  “你这么说他就会明白了。”   博雅不明白老翁说的话。
  “这是给晴明大人的礼物。”
  老翁一扬手,将手里的瓜抛过来。
  博雅双手接住了瓜。
  这个瓜颇有些分量。
  触感很重。丝毫没有幻术之感。
  博雅只是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瓜,再抬头时,那老翁已无影无踪。只有七月的阳光,照射着干涸的地面,白晃晃的。
  三
  “哎,晴明,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啦。”
  博雅说着,这是安倍晴明在土御门小路的家。
  梅雨期里吸收了充足水分的草木,在庭院里长得枝繁叶茂。
  庭院最先给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加修整。
  有一棵橘树紧挨着房檐。那边的松树缠绕着藤蔓,这、边的树下,开绿色花的露草,尚未开花的黄花龙芽,花已落尽、叶片阔大的银线草,蝴蝶花——诸如此类的杂草这里一丛、那里一簇。
  夜色之中。这些草将发酵似的气味散发到空气中。当白天的热浪到夜间减退之后,代之以杂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向着庭院的廊内,博雅和晴明相对而坐。
  二人之间放了一个盘子,上面搁着一个装酒的酒瓶,两只装满了酒的杯子。酒是博雅弄到的。
  盘子旁放着博雅白天得自那个怪老翁的瓜。
  廊内的灯盏里只点着一朵灯火。
  夏虫围着灯火飞舞,灯盏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两只飞蛾停在上面不动。
  “噢。”
  晴明用他白皙、纤细的右手手指拿起酒杯,端到唇边。轻嘘一口气。
  晴明呷一口酒,仿佛用唇吸入吹过清酒表面的轻风。
  安倍晴明——一位阴阳师。
  “怎么样。晴明? 记得这么一个老头吗? ”博雅问道。
  “他说是‘堀川的老头’? ……”
  晴明自言自语着,把酒杯放回盘子上。
  “有这个人吗? ”
  “有……”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嘿,别急嘛,博雅。有那么多事要回忆起来,我一下子可说不全。”
  “是吗。”
  博雅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送到嘴边。
  “那位老人嘛……”
  晴明看着博雅说:“他使用了殖瓜之术吧。”
  “殖瓜之术? ”
  “就是下种、长瓜的法术啦。”
  “就这样的叫法? ”
  “大唐的道士经常运用这样的法术。”
  “这一手可了不得啊。”
  “呵呵。”
  博雅这么一说。晴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晴明? 你也懂这种法术吗? ”
  “哈,说懂嘛,也可以。”
  “直的? 怎么做的?”
  博雅脸上写满“好奇”二字,盯着晴明的脸看。
  晴明苦笑着站起身,走到外廊边上,把从庭院伸入廊檐下的橘树枝折下一条,又踱回来。
  “能让那树枝长出蜜柑? ”
  “不行。”
  坐下来的晴明摇摇头,把树枝伸到博雅面前,说道:“你看。”
  “看树枝吗? ”
  “看叶子。”
  “叶子上? ”
  “有青虫。”
  不错,仔细一看,确有一条食指大的青虫,正在啃吃着橘树叶子。
  “这虫子怎么了? ”
  “它很快就要变成蛹。”
  “变成蛹? ”
  “你看,它已经吐丝啦。”
  不经意中,青虫已经爬到叶下的小枝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系牢在小枝上,不再移动。
  “马上就变蛹。”
  眼看着青虫的模样在一点一点地变化,成了蛹的样子。
  “就要变色啦。”
  晴明话音未落,青绿的色彩开始褪色,蛹的颜色变成了褐色。
  “快看,背部裂开了。”
  晴明说着,有轻微的声音响起,蛹的背部裂开了,从中露出了黑色的东西。这黑黝黝的东西缓慢地抬起头来。
  “嘿。要化蝶啦。”
  从裂开处探出了头部,蝶的尾部拱出,收叠着的翅膀露出来。
  蝶靠它的脚悬吊在蛹壳之下。它的皱褶在伸展,酷似花瓣的、鲜嫩欲滴的大黑翅膀伸展开来。
  “要飞啦! ”
  晴明说着,只见蝴蝶晃一下身子,像要扇动翅膀,但随即悠然升空。
  黑色的凤蝶在夜空中轻盈地飞舞,在屋檐下嬉戏一番之后,突然展翅飞起,隐没在夜色之中。
  博雅瞠目结舌地望着彩蝶隐身的夜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向晴明。
  “哎呀。妙极了。妙极啦,晴明。”
  博雅兴奋地说。
  “这次感觉怎么样? ”
  “晴明。刚才我看到的,是梦,还是现实? ”
  “梦也好,现实也罢,说是哪一种都行。”
  “你怎么弄的呢? ”
  “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嘛。我干了什么,你不是全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了吗? ”
  晴明来了酒兴,举杯畅饮。
  博雅用泄气的腔调说:“看是看了,可不明白的地方还是不明白嘛。”
  “不明白反倒有好处呢。”
  “跟那好处相比。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嘛,那是在你的内心世界发生的事情。”
  “内心世界? ”
  “嗯。”
  “就是说,那些事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过? ”
  “博雅啊,一件事是发生了还是没有发生,其实取决于我怎样解释,或者说,取决于你内心的感受嘛。”
  “哦……”
  “如果你内心的感受是发生过,那样子不是挺好吗? ”
  “不好。”
  “不好吗? ”
  “不好——”
  博雅刚刚说完,又笑起来:“哈哈。我明白啦! ”
  “你明白什么了? ”
  “那是你干的。”
  “我? ”
  “对啦。实际上并没有青虫化蝶、飞走这回事,是你让我这么想的,对吧? ”
  “嘿嘿。”
  晴明只是笑笑,算是回应。
  “总是你又下了什么咒吧? ”
  “晤……”
  “不如回到我遇见的那个老翁的事情上吧。”
  “没错。”
  “他说了,今天晚上要过来。”
  “今晚吗? 这么说,是明早以前吧。说来离天亮还有时间,大概不要紧吧。”
  “且不管要不要紧。晴明,那老翁要来干什么? 他是来干坏事的吗? ”
  “咳。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晚上出去,还能赶得上。”
  “你说‘赶得上’,是赶什么? ”
  “就是老翁说的,要带来装入竹简牢房的东西呀。”
  “你等一下,晴明,我还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好吧。我边走边解释。”
  “解释什么? ”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有什么来历吗? ”
  “有不浅的来历呢。一下子说不完。我也对京城眼下发生的怪事颇为留意。还有人缠着我,哭求解决问题呢。”
  “哦? ”
  “我也在猜测,大概怪事的原因是这样吧。现在堀川的老翁传话给我,我就明白了。走吧,博雅。”
  “‘走’? 去哪儿? ”
  “五条堀川呀。”
  “堀川? ”
  “从前三善清行大人的住处,现在仍在吧。”
  “跟它有什么关系? ”
  “有关要毁掉它的说法,你听说了吧? ”
  “是堀川边上那所怪屋吗? ”
  “正是。”
  “那倒是知道。圣上得到它以后,打算让一位身份高贵的妃子住在那里。”
  “因为妃子的父亲死了,于是不久前,他就开始抄写佛经。为了得到那女子的芳心,他还挺来劲的呢。”
  “晴明,你说的‘他’,莫非是圣上? ”
  “没错。”
  “咳,晴明,之前我已说过,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圣上是‘他’。”
  仿佛听不见博雅的话似的,晴明抖一下白色的狩衣,站起身来。
  “走吧,博雅。”
  “这是去五条堀川吗? ”
  “对。”
  “事出突然,还……”
  “你不去吗? ”
  “去,我去。”
  博雅也站了起来。
  “走吧。”
  “走。”
  四
  “那所房子嘛,原先是妖怪的居所。”
  晴明在牛车里开了腔。
  博雅也在牛车里,与晴明相对而坐。
  拉牛车的是一头黑牛。牛是黑色的,这一点并不足为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指挥牛怎么走,可牛却忠实地朝着目的地步步迈进。
  不过。这么点事情博雅早已见怪不怪了。
  当年,身为宰相的三善清行买下那所房子,是延喜十年(即公元910 年)的事。
  当晴明说到这里时,博雅感叹起来:“哦,那是我们出生之前的事啦。”
  随即又补充道:“对吧,晴明? 那时连你也还没有出生吧? ”
  “呵呵。”
  晴明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总而言之,是从那时起就有的一所旧房子。”
  那房子的庭院里长着有灵附体似的经岁老松,以及枫树、樱树、常青树,庭石上长满厚厚的青苔。
  房子如此残旧,已难辨始建的时目。隔扇破旧不堪,木地板已有一部分塌掉了。
  只是作为房子骨架的梁柱子。是不计成本建的,使用了一个成人也不能合抱的巨术。
  若在原来的骨架上加以修建,住人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出了妖怪。
  每逢出现买主,这妖怪便出来恫吓,吓退买主使房子空置。到如今,谁是原先的拥有者已无从查考。
  “这所房子,是清行大人买下的。”晴明说道。
  “妖怪呢? ”
  “出现啦。虽然出现了,但这位清行大人是个颇有胆识的人。竟然独自一人将那妖怪赶走了。”
  “他怎么赶的? ”
  “清行理直气壮地说:”妖怪,你不是房子的正当主人,你们留在这所房子是不对的。马上出去! “‘”妖怪就这样离开了? “
  “对呀,乖乖地走了。”
  于是,清行便住在这所房子里。他去世以后,由儿子净藏大德继承了这所房子。
  这件事在《今昔物语集》中也有记载。
  大德也去世之后,房子现属于清行的孙子。
  据说清行的孙子并没有在那里居住,房子又已空置多时。
  清行的孙子声称,圣上已经买下了那块地。
  “然而,自从圣上买下之后,之前一直销声匿迹的妖怪再次出现了,闹个不休。
  不仅如此,近来轰动京城的怪事。似乎也多与这所房子有关。“晴明说。
  “那个箭射发光物体,因而发烧卧床不起的武士,也与它有关? ”
  “是的。”
  “莫非那五岁小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庭院的草丛中哭的事,也……”
  “就发生在那所房子的庭院里。”
  “噢……”   “房子里还有种种怪事呢。就在昨天你出门期间。那边的人过来恳求,说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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