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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阴阳师-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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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既没戴斗笠也没穿蓑衣,撩开草帘便冲到外面。
  “等、等等……”
  博雅随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雨点不断地敲打在身上,两人当下便全身湿透。
  “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回来一趟。”
  晴明对着小屋里面招呼一声,然后在暴风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紧跟其后,淋得像只落汤鸡。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天地的轰鸣声。
  暴雨。
  狂风。
  滔滔的河水声从黑暗中传来。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晴明! ”
  博雅高声呼叫。
  “博雅,我在这里! ”
  晴明大声回答。
  博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撞到一个人身上。
  原来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着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迈开脚步。
  沿着河堤,应该是在朝着河的下游方向走着,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
  “咱们快点走。”
  晴明加快脚步。
  雨点敲打在身上,让人感到浑身生疼。简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马上就要到碎花桥了。”
  晴明说完,停下了脚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说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见。
  “这就是桥了。”
  “桥?!”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狂暴的风雨声在耳边呼啸。河水滔滔。
  “那两个人走上桥了。”
  晴明把眼前看见的情景告诉博雅。
  “可是这河水太大了。这样下去的话,桥可坚持不了多久。”晴明说。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论多大的洪水,这座桥都没有被冲垮呀。”
  博雅大声说道。
  “那也就到今晚为止啦。”
  晴明刚说到这里,不禁低声惊呼:“啊,桥晃动了?!”
  “博雅,桥要被冲垮啦! ”
  话音未落,只听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桥被冲毁时发出的声响传人博雅耳中。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上划过,眼前猛然一亮。
  刚才还是漆黑一团的世界,一瞬间浮现在光明中。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幅异样的光景。
  博雅看到一幅让人魂飞魄散的惊骇场面。
  博雅从前所熟悉的鸭川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博雅所熟悉的鸭川河,是一条河床宽阔、河面分成好几道细流、向下游潺潺流去的美丽的河。
  然而那条鸭川河,现在已变成一条大得惊人、只有一条河道的黑色浊流。
  河水一直漫到两岸河堤的顶部j 翻滚着比人还高的浪头。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撞击着桥身。
  水漫过桥面。
  受到水势的冲击,桥身开始倾斜,桥面中央部分已经扭曲。
  从靠近桥中央的栏杆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还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向着下面的浊流掉落下去。
  “啊! ”
  当博雅惊叫出声时,这景象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鸣,轰轰隆隆响了起来。
  桥崩溃时的声响,令人惊骇地在黑暗中回荡。
  博雅站在风雨中。
  不久,这声音从他的耳边消失了。
  “晴明——”
  博雅呼唤晴明。
  “博雅,结束了。”
  晴明说道。
  六
  “其实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内,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说:“‘碎花桥’这个名字,便隐藏着破解秘密的钥匙呀。”
  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个暴风雨之夜以来,已经过了三天。
  今天,风静雨息,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什么钥匙? ”博雅问。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嗯。”
  晴明点了点头,开始述说起来。
  从前,每年到夏天发洪水时,架在鸭川河上的那座桥便会被大水冲走。
  桥被冲毁后再造,造好不久又被冲走。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反反复复发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天皇便把阴阳师召来询问解决办法。
  结果阴阳师说:“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说:“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裤的男人,才更合适。”
  一般来说,在故老相传的陋习中,用活人祭河神时,以使用女子或儿童为多见。
  女子和儿童,在五行中属土,如按五行之说,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阴阳师却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说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于是,天皇立即下诏:但凡有知道身着碎花裙裤的男子,一律不得隐瞒,必须立即举报。
  举报者赐以巨额赏金。
  当然,即便有谁知道身边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裤的。
  也因为知道一旦举报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会去告密。
  然而,却有一个女人声称:“我家男人,爱穿衬有白色内裆的碎花裙裤。”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这女人经常与自己的男人发生口角。
  于是,她便打算乘机把男人告了,还可赚一笔赏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个孩子,可女人呀,说到底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啊。”
  那男人哭诉着。
  这时,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要祭河神的话,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儿童吗? 如果单是男人的话,还是让人放心不下。同时再用一个女子祭神岂不更好吗? ”   那男人听到了这话,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就请用我的老婆来祭河神吧。我们夫妻俩情愿奉献性命,护佑桥梁。”
  男人的恳求被采纳了。于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桥柱下面,祭了河神。
  从那以后三十年间,无论发生多大的洪水,这座桥都没有被冲毁。
  “但是,今年终于被冲走了。”
  博雅感慨地说。
  “那对怨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在桥被冲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于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正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夫妇呢? ”
  “第一次出现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边争吵,一边从那座桥上走过吗? 而且,猿重恰好穿着碎花裙裤。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不过……”
  “怎么了? ”
  “那对变成妖异的夫妻,本来都不是自愿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牺牲之后,竟还忠诚地执行护佑桥梁的任务,原来也都是不错的人啊。”
  博雅说罢,喟然长叹。
  七
  暴风雨平息之后的第七天,水终于退下去了。人们来到那座桥畔,桥已经全无踪影,只在河流的左右两岸,各残存着一根桥柱。
  为了重新建造桥梁,在挖桥柱子的时候,人们发现两具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
  其中一具依然穿着碎花的裙裤。而且,据说在两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还各自握着一个小木人。
  根据晴明的建议,就用这两个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桥的桥桩下。
  据说,从此以后,无论这座桥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没有被冲垮。一直维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着庭院。
  这是秋季即将走到尽头的院落。
  红叶纷纷飘落在满地行将枯萎的花草上。
  到凌晨时,庭院里大概会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积了一层薄雪的院景。季节正在由秋向冬转换。大概再过十来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称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气中的清寒径直垂泻到大地上。
  “真是光阴似箭啊。”
  源博雅充满感叹地轻声说道。
  “不久之前才刚刚送走夏天,此刻却已经快要进入冬天了……”
  他们在喝酒。
  地点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内。两人相对坐在粗木条地板上。
  外廊内只点了一盏灯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里斟满酒,不时送入口中。
  ‘“人大概也一样,无论曾经何等强壮,肉体也会不知不觉地衰弱,有朝一日回过神来,也许发现自己已经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丛中了。”
  “哦。”
  晴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举酒送到唇边。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时候,人才会像从前那位永兴禅师所看到的那具骷髅一样,厌弃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说。
  也许是这番话触动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动,眸子转向博雅。
  “你知道永兴禅师的故事吗?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闪亮,似乎对博雅的话很感兴趣。
  “他就是南菩萨——都城原本还在奈良的时代,他是东大寺良弁僧正的门人。”
  博雅一边举酒送往唇边,一边回答。
  永兴禅师——从晴明和博雅的时代上溯二百余年,也就是在女帝称德天皇的时代,是居住在纪伊国牟娄郡熊野村的僧人。因为地处皇城南方,故被称做南菩萨。
  “不过,晴明,说老实话,对我来说,这个故事有点恐怖。”
  “嗯,的确有点。”晴明道。
  故事是这样的——一天,有一位和尚来找永兴禅师。
  和尚只带了一部《法华经》、一只白铜水瓶和一把绳椅。
  “贫僧想在南菩萨大师门下修行,请大师收留。”
  永兴禅师听他这么说,便让他留了下来。
  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诵念《法华经》。每天清晨、午间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诵《法华经》。除了少量的进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余都用来一心念诵这部佛经。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年。   “至今为止,承蒙您多方照顾,不胜感谢。贫僧这就打算告辞,准备穿过伊势国,进深山去修行。”
  和尚说罢,便把自己的绳椅留赠永兴禅师,离开了。
  永兴禅师送给和尚两斗糯米干饭碾成的糯米粉,并派两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约有一天。
  那和尚对两位居士说:“请就此止步。”
  说罢,便把两斗糯米粉及《法华经》、钵盂送给两位居士,打发他们回去了。
  自己手头只留下长三十多米的绳子和那只白铜水瓶。
  自那以后,约莫过去了两年。一天,熊野村几个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游的山里伐木,打算将砍伐的木材编成木筏,从上游将木筏放流而下,用这种办法把木材运回自己的家乡。
  这群汉子正在山里砍树的时候,远方传来一阵人声。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处念诵经文。侧耳细听,原来念的是《法华经》。
  “这一定是哪位尊贵的大师在山里修行。”
  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那声音却始终不曾中断。
  这声音唤起了汉子们的信仰之心, ,他们打算给那位念经的大师送去一些吃的东西,然而却到处都找不到他。
  又过了约莫半年,为了放筏,汉子们再次进山,没想到那声音还在日夜不止地念经。
  这下子,众人深感事情有点蹊跷,便把这件事禀告了永兴禅师。
  “就是这样,现在依然可以听到念诵《法华经》的声音。”
  永兴禅师进山去探访,果然听到有人声在不断念诵《法华经》。
  循着声音进入深山,只见密林之中悬崖高耸,一具人的遗骸倒挂在绝壁之上。
  双脚捆着麻绳,看模样,似乎是下定决心,纵身从崖顶跳下来的。那绳子凑巧勾在悬崖顶的一块岩石上。
  遗骸已经化作白骨,悬崖下却有一只似曾相识的白铜水瓶。
  “啊呀,这不就是约莫两年半前,说是要进山修行的那个和尚吗? ”
  这位和尚,死后依然还在不停地念诵《法华经》。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灵山,被认为离极乐世界最近。
  看来他是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那座悬崖根本无法攀登,永兴禅师只得听任遗骸留在原处,挥泪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过去。熊野村的汉子们又来到永兴禅师处。
  “前些日子我们又进山啦,这次还是能听到诵经的声音。”
  于是,永兴禅师再次来到那个地方。这次,绳子已经腐烂,和尚的遗骸掉落在悬崖下。
  但仔细一看,那具骷髅口中的舌头居然不仅没有腐烂,而且色泽鲜艳,正起伏蠕动,不是在念诵着《法华经》吗? “大概是坚持念诵《法华经》,积下功德,才会如此。
  这个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永兴禅师说罢,双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
  “诚然。这不妨看做是《法华经》灵验无比的例证,可是……”
  博雅仿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
  “怎么说呢,晴明? 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髅中的舌头一刻不停地念诵着《法华经》,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确如此。”
  “你也这样想吗? ”
  “是呀。”
  晴明的红唇上浮出一丝冷静的微笑。
  “人若是过分迷恋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余,有时也会变成魔鬼的。”
  晴明注视着博雅。
  “嗯。”
  “执著心过分强烈的话,人有时也会变成魔鬼的。”
  “呵呵。”
  “念诵《法华经》,祈愿往生极乐,同样也是一种执著。”
  “……”
  “这位和尚恐怕也是执著心格外强烈吧。”
  “照这么说,晴明,舌头念诵《法华经》,并不是因为《法华经》灵验的缘故喽? ”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强烈的执著心造成的。这大概也是一种鬼吧。”
  “是鬼吗? ”
  “算是吧。”
  晴明点头,把目光转向博雅:“可是,博雅,没想到是舌头……”
  “舌头? ”
  “嗯。你提到骷髅舌头,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你在说什么? ”
  “就是舌头嘛。”
  “舌头? ”
  “骷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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