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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阴阳师-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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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说道。
  但是,声音的主人依然不见身影。
  “琵琶技艺竞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请教尊姓大名了。”
  那声音又响起……
  伊成默不作声,那声音又来相询:“敢问尊姓大名?”
  被这么一追问,伊成不禁脱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吗?”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我就先告辞啦。”
  “告辞?”
  “我要告辞了,改天我会去找您。”
  伊成一时语塞,那声音又道:“告辞啦,伊成大人。我会去找你,可以吗?”
  “哦,嗯。”
  伊成不由应声道。
  二
  庭院里的樱花正当盛开之时。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内,与源博雅饮着酒。
  周围只有一盏灯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着一条廊柱子,秀气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红唇前。
  呷酒的双唇总是浮现一丝笑意。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仿佛菩萨像呈现的那种。仿佛樱花瓣那种隐隐约约的淡红色——是那种轻微的笑。
  穿着樱袭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间,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随即端起酒瓶,为之斟满。
  今天晚上,是博雅携酒来访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会儿喝酒赏樱,赏樱叹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问。
  “嗯,是与樱花有关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条地板上,望着庭院里的樱花。
  庭院里,有棵古老的樱树。
  月光下,可以看见樱花瓣静悄悄地落下。
  “樱花怎么啦?”
  “就是说。那个……”
  博雅支支吾吾。
  “那个什么?”
  “就是说,当我看着樱花的时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吗?”
  “就像花瓣离枝一样,人的生命也会像风一样,离开人的身体……”
  “……”
  “即便没有风,花瓣也会离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会永远停留在这躯体……”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终将是零落的樱花。”
  “……”
  “但是,正因为是终将凋落的樱花,人才会眷恋这世间吧。正因为了解生命短暂,人才会珍视他人,才会寄情于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乐吧。”
  博雅端起身着樱袭的女子为之斟满的酒杯,直视着晴明说:“晴明啊,我能够与你相识相知,实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博雅双颊微红。
  “蜜夜……”
  晴明避开博雅直视的目光,对穿着樱袭的女子说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会意,又为博雅的酒杯斟满。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说。
  “逃避?”
  “是因为你先问我怎么了,我才正经回答你的。可你现在却想转移话题。”
  “嘿,也谈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样。”
  “又有什么事?”
  “你刚才笑了。”
  “笑就等于逃避?”
  “不是吗?”
  “你看,你还是用那样的眼神来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样直通通的目光来看人嘛。”
  “这样的眼神让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晴明实话实说。
  “你总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难得老实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术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驱使鬼神。”
  “我?驱使鬼神?”
  “对。你是能驱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时候驱使鬼神了?”
  “就是这样。”
  “怎样?”
  “正因为你对自己的力量无所察觉,所以鬼神也为之动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咒来蒙我吧?”
  “没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说道:“不如说说要紧事吧。”
  “要紧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来的吧?”
  “嗯,有事……”
  博雅点头承认。
  “我看你刚才一直对樱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樱花有关?”
  “的确不能说跟樱花没有关系。”
  “是什么事?”
  “其实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说。
  “是一个多月之前,在清凉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吗?”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师从已故式部卿宫学习琵琶。
  算得上冠绝一时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
  “他这三天来行为举止颇为怪异。”
  “怎么个怪法?”
  “这得从四天前的事情说起了……”
  于是,博雅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冈山,是在四天之前。
  据说在京城北面——船冈山的中腹,长着一棵古老、巨大的樱树,此树今年花开得尤其好。
  兼家听闻此事,说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样子。”
  他让人备下酒菜,带着随从前往。
  被邀与宴者,是伊成。于是,伊成带上琵琶出了门。
  到了一看,樱花果如传言所说那样艳丽异常,众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饮酒诵歌,伊成弹奏琵琶。
  弹过一通琵琶之后,伊成吟诵了一首和歌。
  春来绕彩霞,群山尽樱花。
  一朝飘零落,何惜颜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这首作者不详的和歌。如果说花开花落、世事无常乃人之命运,那么,古人主张春夜秉烛夜游,实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征引唐人诗歌,深为叹息。
  “樱花这东西,实在是令人牵挂。”
  据说他这样说过。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归,但第二天他又出门而去了。
  这回是独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门。
  伊成说,无论如何也要夜晚独自一人在那棵樱树下弹琵琶,于是出门而去。希望夜晚在樱树下面弹琵琶——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点也不能没有选择。晚上到那里去,路程算是相当远的。旁人来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准确地说,他带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对他说:“你在这里等候即可。”
  他让仆童在离樱树不远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独自来到樱树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愿在树下弹起了琵琶,至早晨与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后,却对家里人说:“哎呀,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说弹起琵琶时,有人对他说话。
  原以为是自己带去的仆童的声音。但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看不见人,只有声音传来。
  结果,未能弄清楚是谁在说话,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一头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觉得,他这是弹了一整晚琵琶,几乎没有睡觉,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为让他尽情地睡,到傍晚时总该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还是没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没醒。到了深夜,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把手放在他身上摇晃,也没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识到情况不妙时——“伊成大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如约前来啦。” 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而且,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在哪里,无从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赠?”
  话说得没头没脑。
  家人正讶异之际,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来了。
  伊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外廊内,面对昏暗的庭院开腔说道:“来得正好。”
  伊成抱着琵琶,在外廊内坐下,开始拨动琴弦。
  他一边弹琵琶,一边对着夜幕下的庭院说话,仿佛有某个认识的人在那里似的。
  “那样挺惨的吧。”
  “什么,想出来吗?”
  “想从山里出来?”
  “给‘山’字?”
  在旁听者看来,这些话简直就是自言自语。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琵琶声忽然停止,伊成当即躺倒在廊内,呼呼大睡。
  就这样,伊成又接着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没有醒来。
  中午过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还是没有醒来。
  因为粒米未进,两天下来,伊成消瘦得惊人。
  夜深了,不知从何处又传来说话声。
  “伊成大人……”
  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踪影。
  这时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来。
  情况与昨夜无异。伊成又带着琵琶来到外廊内,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开始弹琵琶。又自言自语起来。
  与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视线。
  伊成昨夜自言自语时望着较远的地方,而此刻则望着稍近的地方。
  “你说想离开‘山’?”
  伊成面对空无一人的庭院说道。
  不久,伊成弹完琵琶便又昏睡过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来越显消瘦。
  连家人也产生了不祥的感觉。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体了。
  不采取措施的话,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东西夺去性命。
  “于是,伊成大人家里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边,一定要我来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说。
  “可是,他被呼唤名字的时候答应了,这可难办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声道。
  “呼唤名字?”博雅问。
  “即使被呼唤了名字,你不答应的话,这呼唤声等于随风而去了;但若答应了,就结下一种叫做‘缘’的咒了。”
  “是咒吗?”
  “是咒。”
  “那该怎么办?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吗?”
  “不。”
  晴明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今晚去吧。”
  “方便吗?”
  “没关系。这种事还是尽早为好。我们大概能在那个声音来呼唤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走吧?”
  “好。”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四
  琵琶声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内弹琵琶。
  月色如水,从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显出来。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风背后,观察着伊成的动静。
  伊成与此前一样,似正与庭院里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伊成边弹琵琶边说。
  “你说想离开那座山啊。”
  “你喜欢那首《古今和歌集》里作者不详的和歌吗?”
  “你说‘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跟前的某个人说话。
  但是,博雅遍视庭院,都不见有人的踪影。
  默默望着庭院的晴明低声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吗?”
  博雅对晴明附耳问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你这样子当然是难免的,因为你看不见那东西嘛。”
  “那东西?晴明,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嗯。”
  “看见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来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样。”
  “你说‘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吗?”
  “我也能够看见吗?”
  “也行吧。”
  晴明嘴里应着,伸出左手,说道:“博雅,闭上眼睛。”
  博雅一闭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脸上。
  拇指按着博雅闭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后脑,小声地念起咒来。
  晴明将双手撤离博雅的头部,悄声道:“睁开眼睛!”
  博雅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随即瞪圆了。
  “啊……”
  博雅强咽下这一声惊叹。
  “有人……” 博雅沙哑着声音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内的伊成前方——庭院里的树丛中,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身穿蓝色旧窄袖便服的男子。岁数是将到未到五十岁的样子。
  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与伊成交谈。
  男子的额头上有点特别,像是写了字。
  “晴明,庭院里的男人,额头上写着什么东西呢……”
  是一个汉字。
  “‘山’字吧。”
  博雅自语道。
  坐在庭院里的男子的额头上,有毛笔写的一个“山”
  字。
  “博雅,这事说不准会意外地好办呢。”晴明说。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暂且由着他。”
  “不会出事吗?”
  “哦,这一两个晚上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会再瘦一点,但性命应该无忧吧。”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见见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该做什么,也得问过那位大人再说。”
  “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
  “你也见过他的。”
  “什么?!”
  “是我师傅贺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贺茂保宪。”睛明说。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并排而坐,与贺茂保宪相对。
  保宪现任谷仓院别当一职。他父亲是阴阳师贺茂忠行。保宪原先也是供职阴阳寮的人。他仕途顺利,当上了谷仓院别当。
  本来应该是保宪与晴明并排而坐,与较他俩官位高的博雅相对,但这次三人碰头没有考虑这些。
  这是在保宪家里。
  保宪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无忧无虑的明朗神情,面对着晴明和博雅。
  他左边肩头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动物,盘成一个圆圈在睡觉。
  黑猫。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猫。是一只猫又,也就是保宪使用的式神。
  三人刚刚寒暄完毕。
  “晴明,今天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呢?”保宪问。
  “有一件事想请教……”
  晴明略低一低头致意。
  “什么事?”保宪问。
  “近来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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