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中文网 > 游戏动漫电子书 > 十六岁少女 >

第16章

十六岁少女-第16章

小说: 十六岁少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老枪大叫起来,“你们是呼河林场的,我的同学万林强也在那儿!”
  “他是我们的头儿!”
  “还有个同学叫朱……什么?矮个子,黄胡子,戴着近视镜,很左派的。”
  “我们叫他知青头!”
  “对极了,叫朱庆涛!”他手舞足蹈,鲁莽地夺过我的方包,“你们路遇拔刀相助的好人了。走,我给你们当保镖!”
  老枪外向,没半点架子,熟人满天下。一路过去,不停地见他站下问候别人,只是话不够节俭,很啰嗦。我们站在一边催,他才好脾气地笑笑,意犹未尽似的。
  老枪喜欢夸夸其谈,不过毫不虚荣浮夸,实在得吓人:“你们跟这儿的女知青不一样!一天活干下来,能看到你们这样的女孩,不是吹,就不感觉累!她们那副死相。全是女中毕业的,比修女都不如,虚虚假假的。喂,你们笑什么?她们成分不过硬,又有小野心,不像我老枪,三代满堂红。”
  山路迂回曲折,盘山而上,深山里扑来清香的寒意,走一程便寒一层。老枪脱下外套,问哪个要,结果它上了吴国斌的身。老枪只穿一件毛衣,肩和胸那儿仍是厚厚的,好像生来是让人停靠的。我看他,他也深深地看我。我觉得他可亲可爱,总让人觉得身旁热气腾腾。我没想到,我是头一个用这种眼光注视他的女孩。后来,他硬是把那毛衣脱给我,争执了半天,直到我说毛衣上烟味呛人,他才宽谅地笑笑,作了妥协。
  “小多也真可怜,背了个小开的成分,平时一向谨慎……那晚他喝了酒,酒后吐真言,丈夫气概!一生一世做了一回大丈夫,那些坏种也不容!他晚出来半年,就能留城当青工。青工是他妈的既得利益者,工作服发发,月票扬扬;苦头全留给知青吃。”
  吴家斌说:“世上买不到后悔药。”
  “那些野心家后悔,就像你们那儿的朱庆涛,他想出名,梦想有朝一日红卫兵知青在全国各地当道。井底之蛙,吃瘪!”老枪振振有词:“我后什么惨,家里也很苦;再说,男子汉总要出来谋生,闯到哪里都一样!”
  一直断断续续喊脚疼的钱小曼,突然插了嘴,问起万林强来。
  老枪讲,万林强跟朱庆涛冤仇很深,两个人都是中学的政治明星;分配时都表态到顶艰苦的地方。来真格时,朱庆涛想滑脚转近郊,万林强就把风声放出去,使得舆论哗然。朱庆涛狼狈不堪,不得不自咽苦果。
  “男人都喜欢句心斗角!”吴国斌愤然道,“那两个人都是老奸巨滑!一个太贱,一个太傲。两个都该杀!”
  钱小曼敢怒不敢言,杵杵我,用小动作来平息心潮起伏。我沉默,忽而变得疼惜黑女孩,相信她凶狂必有隐情,积愤满了就会喷发而出。比起小多,似乎还是她勇敢。
  我惶惑,仿佛无力评价任何人。远处看人和在近处看人不同,从近处能看到伤疤、脓血,或者是断掉的筋;那都是人最凄苦的一面。
  终于,我们到了一连。那是个老采伐点,规模比知青连大,一大片帐篷围着一块推平的场地,四处星光点点,有一种行驶海面的开阔感。正巧,有个人从帐篷里出来,老枪便问:“劳驾,吴国平住哪里?”一边就递上一支烟。
  “喏,那个小帐篷就是会计室。”那人跟他对火,“她上班住宿都在那里头。”
  老枪拍拍对方的肩:“朋友,你住哪个帐篷。”
  那人指了个方向。老枪立即说:“好啰,等下我找你!”然后又给了对方一个慷慨的微笑。
  到了会计室,吴国斌敲了敲门。平素她蛮横无理,如今却成个文静秀气的女孩:
  “姐姐,姐姐,是我!”
  门未开,屋里就连珠炮似的传来斥呵声:“你跑来干什么?叫你别来打扰我,你偏来!你快给我滚回去……”
  开门声如断裂声,吴国平气咻咻地大开了门。她简直太秀丽了,气质极好,像个五四时期的大家阎秀那样,把柔美的头发卷出个自然的弧度。假如不是身临其境,我绝不相信那美人会如此冷漠无情。我总以为美人有副善心肠,因为她们得到了造物主最大的恩赐,应该时时感恩。
  吴国斌在她的咄咄目光中,垂下脸。
  老枪挤上来,陪着笑打圆场:“她们走了几十里地特意拜望你。喏,那两个女孩子是你妹妹的同事。”
  “你还没介绍你本人。”她冷冷地说。
  “我么?我是场部加强连的,特意专程护送她们来此地。”老枪说,“你不觉得她们像任性的小孩吗?”
  “我跟你看法不同。”她抬着下颚,挺傲。
  “姐姐,”吴国斌低头地说,“我们明天一清早就走。”
  “对!对!”老枪连忙附和道,“明早,我送她们上路去火车站。”
  “对不起。”吴国平回绝老枪道,“你还是连夜下山回你的加强连。因为我没法安排你的住宿。”
  老枪仰面大笑数声,说道:“哪能让你为我费心!好,有劳你安顿好她们三个。红小兵们,明天一早见。”
  老枪迈着英雄赴刑场的步子,走出一番气概。我追上去,问他去哪儿。他说早讲定了,去找刚才指路的朋友帮忙。
  我说:“他根本不认识你。”
  “去了,就认识了。”他说,“你干嘛要为我操心呢?去告诉她们两个,你们必须委屈求全度过今夜。在这里。我老枪使不出招数!”
  吴国平独居在会计室,室内却乱得像个男人的值班室。这一点,姐妹俩惊人的相似,别说洁癖,就连起码的整洁都谈不上。然而姐妹两个都能像亭亭玉立的蘑菇一样,生长在乱糟糟的根基上,这是她们的特色。
  吴国平抽出一条肮脏的廉价军毯,只用两个手指拎起一个角,由它大部分拖在地上,说:“把大办公桌拼起来,铺上这个,睡两个人蛮可以了。”
  然后她就哗啦哗啦洗手,保持自身的清洁完美。她大概就是那样把自己和自己以外截然分别的。有点治表不治根的蠢女人风格。
  我跟钱小曼抹灰铺床,总觉得那里仍藏着烟灰气。这时,站在边上的吴国斌,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接着又叫了一声。
  “把豆腐粉拿出来。”她小声说。
  吴国平看看那豆腐粉,淡淡地说:“真周到呵!可惜我没什么礼物可回送,所以还是请收回去!那个罐里头剩些饼干,假如你们饿的话,可以用它充饥。”
  后来,她们姐妹挤一张小床,我跟钱小曼和衣躺在办公桌上。夜深了,万籁俱静。钱小曼沉着地步入梦乡,我搂住她,怕她滚下桌子。不该带她出来,过早地接触这些血淋淋的事。她甚至还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女性,发育只限于内心,而迟迟不见身体响应。我怕她像豆芽那样僵掉,只丰满个脑袋。
  白天的事如烟云,飘来飘去,脏兮兮的,惨兮兮的,既唐突怪诞又触目惊心。世上有个发暗的区域,我却闯了进去;待我走出那里时,也许也暗淡了··、…
  床咯吱咯吱响,突然听吴国斌问:“家里有消息吗?”
  “女的没来信。”吴国平说,“男的来信,没好事,说是缺钱用。”
  “是从监狱寄来的?”
  “废话!那男的还能插翅飞出提篮桥?”
  当初我以为她们在谈论一个外人,事后吴国斌曾说起,她们自幼就称父亲为“那男的”,称母亲为“那女的”。女的慓强凶悍,男的不堪忍受,在外头找了情人,并养了私生子。女的拒绝离婚,多少年来使男的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她四十岁生日时,去法院控告男的重婚罪,以此作为对自己的庆嘉。于是,男的身陷囹圄,那私生子十岁,正是个小狼一样贪食的年纪。她就是长在这个充满杀气的家庭,脸上的疤就是那女的用破碗砸的。破相了!她那么惨然地一笑,催人泪下。
  “加强连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叫老枪……”
  “跟男人交往你别太痴情。”吴国平说,“没有点手腕不行。拿出你的本事!男人跟女人,哪怕夫妻间也有奴隶和主子之分。你爱他,想捆住他,首先就得把他降为奴隶!”
  “奴隶?”
  “要摧毁他的自信,让他变成忠实的狗,顺从的奴隶,你的每一点恩赐的温柔才能让他感恩戴德;否则,他就会反过来压迫你、欺压你,让你当女仆。”
  那个月夜,我蜷伏在毛乎乎的脏毯子上,脚趾终夜冷僵僵地萎缩着。舅公曾提醒我防人的戒心不可少,尽管他已命归黄泉,那番话却活下来。世上有些人是防人的,有些人是攻人的。既不会攻又不会守的我只是命大,没遇上攻人的恶人。从此,我不敢再以貌取人,碰到生人,目光犹疑。
  老枪清晨就跑来大敲其门,神态像个过“六一”的小队长,“我的天,你们快点!搭运材车下去,已和司机说好!”
  我们跑出会计室。吴国平跨上一步,递过豆腐粉,动作果断得如掐断某种瓜葛,不容任何人推却。
  “你就管好自己吧!”吴国平对她妹妹说。
  吴国斌狠狠地转过脸来,发出个含混的鼻音。一把夺过我的方包,泄愤般地狠塞一阵。她的眼睑上有根神经跳了跳,像条细虫腿踢了踢脚。天一侧那发红的朝霞映照她半边脸。一半艳丽,另一半苍白如纸。
  那两包豆腐粉就永久地装在那个方包里,没人再让它们重见天日,直到它们跟着帐篷一道付之一炬。那熊熊的烈焰中,我违背常情地惦念起它们,它们也许颗粒松软,也许绿毛遍布。在它们被装入方包的那天起,方包就注定是它们的骨灰盒。
  那个早晨,太阳出得过早,总让人不相信会长久。老枪果然已拦下两辆头班运村车,正向司机敬烟。
  “我们四个得分两个驾驶室坐。”老枪招呼我,“来,你过来。”
  从驾驶室门关上那刻起,老枪就局促起来,拼命往车窗靠。问他,他说:“别挤痛你。”
  “怎么会呢?”我笑笑,“你力大无比?”
  “你像个瓷娃娃,我像个大笨熊……”
  车向前驶,一路上坡,道路不平,司机不住地骂娘。老枪的头在车窗上一碰一碰敲出节奏,一面唱起来:插队的人归来,上海变了样,柏油马路多宽敞,灯光刺眼睛。走在路上没人理我,感到多悲伤,我的上海哟……
  他唱忧伤的歌也像刮大风似的,能吹走迷雾见艳阳,那是老枪本色。跟他在一块令人愉悦、松弛、像泡在温热的水中。
  “喂,”他用肩轻碰我,“想什么?”
  “我在想你为什么快乐。”
  “告诉我结论。”
  我摇摇头:“没想出来。”
  “你故意为难我!”他搓搓手,固执地说,“是我鲁莽。你们女孩就是景德镇出的瓷器,碰不得,以前别人说我还听不进去!”
  “老枪,我不懂你的话。”
  老枪挪了挪,一下子佝下腰,双肘撑在膝上,大手干抹着颜面:“就当我没说。”他像矮下去半截,问了半天。
  山峦群林纷纷退后,车过峡口时前面道路堵塞。下车去看,那喉咙般的峡口让几块巨大尖利的岩石挡住,呈齿状;抬头上望,只见上颚般突兀着的石山上,留着两个巨大的新缺口。
  “好险!”司机说,“要是它们砸在车顶上,我们就全成肉饼了。”
  老枪忽而沉闷地叹息道:“我这样的单身汉不怕死,无牵无挂!”
  “老枪!”我说,“好人应该活得长久。”
  “你说我是好人?”他眼里倏地一亮,粗大的五官洋溢着喜气;但他却硬要顺口来一句,“别是给我一颗定心丸!”
  后来司机进驾驶室消耗烟草,只剩我们两个坐在拦路石上。远远地,后面的一辆运村车传过机器的啸音。我向后张望,“他们快到了。”
  老枪用脚尖碰碰我:“喂,可以问个事吗?”
  “你好像很苦恼。”
  “别打岔!”他霍地站起,脸朝山壁,“我想知道,你干嘛要为我操心呢?”
  我僵住了,忽觉有口难辩,因为问话中已有了说也说不清的含义。老枪是个绝好的人,磊落坦荡。才一天的工夫,我们就相处得像中间无障碍的朋友。但是,爱情不会这样的,我爱过人,体会到爱情恰恰是一种对障碍的冲击,激情也由此得来;我不期望畅通无阻的爱情。
  “老枪,我们做个好朋友。”
  “那是远远不够的!见到你我就觉得有缘!”他说,“不管你怎么推托、拒绝,到最后你会答应的,我敢肯定!”
  钱小曼她们已近在飓尺,剥夺了我的解释机会。我犹豫了一下,终于不忍伤他。可是这初次的犹豫已造成今后的一系列犹豫。
  车到大树屯车站天已黄昏。老枪慷慨解囊,请我们在小饭铺吃饭。
  “要些什么?”掌柜的问。
  “挑贵的上,”老枪把一叠纸币放在桌子中央,“尽这些钱用!”
  他显得沮丧,然而他还竭力加剧它,用脚踹开多余的凳子,吼着嗓音催菜,或是抽出烟来狠狠地在桌面上顿。故意做出男人受挫后的放荡不羁。
  “他妈的,快点上菜。”他焦躁地站起身,一路向灶伙房嚷去,“不知道火车快进站了?”
  钱小曼哭丧着脸说:“车票钱还没着落呢!”
  “别逼我。”吴国斌说着,眼珠一转,“你这个笨蛋!”
  饭桌上,老枪仍是闷闷不乐。我心里想,与我无关,然而却十分忐忑不安。他的痛苦失态传导给我,止不住让我惆怅,让我若有所失。我看看天色,说不上是盼望天快黑还是盼望别黑得太快,整个心境纷乱一片。
  吴国斌出其不意地说:“钱小曼,你先上车站买票。”
  “哪来的钱?”
  吴国斌用嘴努努桌上的钱。“笨蛋,这不是现成的?哈哈,你怕成那样!你们看我的。”
  老枪走来,她大声嚷道:“喂,你们怕挤,难道就该我去买车票?来时就是我去买了,你们不去,咱们就在这里坐一夜!”
  “别吵了,”老枪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老枪竟买了四张票,随我们一路到了呼河林场。这后来成了一场悲剧的导火线,然而遭人唾骂的他其实是无辜的。
  “我看看老同学去。”老枪对她们两个说,他没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4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