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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障碍-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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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数天,我们不仅多次性交,不分昼夜,王玉还进行了许多小试验、玩了不少小花样。其中的一类是从未有过的尝试。一类,来自以往的经验中,与我共享。由于它们“真正的私人性”,我不便在此复述。但有一点是一定的,就是王玉的感应范围正好也是我的感应范围,我都能接受,并也教会了她一些新东西。
  穴居
  卧室内的窗帘是双层的,用了红黑两块布料,红的在内黑的在外,据说这样隔光效果最佳。我完全相信,因窗帘是从一位搞摄影的朋友暗房的窗户上取下来的。整个夏天我都很依赖这块窗帘。室外阳光猛烈扫射,我的卧室里却很阴凉——有如啮齿类动物的洞穴。我用湿拖把拖了地,再加上电扇的阵风吹拂,日子总算能过下去了。再加上王玉的到来,那寂寞的洞穴中的白日就如真正美妙的夜晚了。
  大家都知道:没有女人的夜晚不能算是真正的夜晚。也许只有我一人知道:有了女人,即使是白天也可以当成夜晚来过了。
  我和王玉的日子基本上是黑白颠倒的,或者不分。台灯或蜡烛不分昼夜地亮着。我们饿了就吃,恢复过来就干,困了当然就睡觉。
  我的闹钟停了,手表不翼而飞,日历也很久没有翻动过了。我们没有或取消了时间。
  洞穴幽暗,世纪漫长,没有人来提醒我们。直到有一天有人在外面敲门,不是找我,竟然是找王玉的。
  他叫了十三声王玉的名字——“王玉”,根本没有提及我。他当然以为此时我已在安徽的琅岈山顶了。同时他还知道我不在的时候这里交给了王玉。这个敲门的人就是东海。我们没有开门,停止了任何动作。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又在干那事儿。东海敲门使我记住了无数次交欢中的一次——他敲门的那一次。
  我和王玉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在席子上我们已经腻味了)。实际上是我坐在那把椅子上,而王玉坐在我的身上。我们照例一丝不挂。她是背对我而坐的,正双手撑着椅面的边沿用力。我兴致勃勃地看着前面的镜子,以及里面我们的整个姿态。王玉不然,她是匆匆从厨房里跑进来的,并没有留意到我选择如此姿势和角度的用意。她褪去裙子就跨坐上来。是东海不合时宜的敲门,将画面固定住了。我们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这时王玉才有暇抬头,看见了正前方的镜子。
  铝合金边框内犹如镶嵌了一副淫秽的图画。卧室里光线昏暗暧昧,画面随即也变得陈旧隐约了。主题转向悠远的美,因而严肃。
  一时间我们都被那虚幻的价值所迷惑。现实的敲门声仍在继续。东海发起狠来,拼命拍打门板。每一次振动后在寂静中我都会听见墙皮碎屑沙沙落地的声音。我想那门是保不住了,东海将破门而入。
  他将看见我和王玉如两尊塑像般地定在那里。我们仍将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不朝他看上一眼,也不作任何解释。东海肯定会知趣而返的。王玉的想法大约和我一样,所以她也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我们等待着。
  突然,于东海狂暴的敲门声的间歇,王玉离开了椅子上的我。
  我以为她要去穿衣服,或者去找东西堵门。但是没有。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又坐了上来。这次,她的脸是朝向我的,手也没有搁在椅子上,而是越过我的脖子将我搂祝她磨了磨屁股,注意让我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去。然后她又一动不动,听任宰割了。
  我该怎样解释她的这个举动呢?我感到的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我感到踏实和欣慰,也许还受到了些许感动。也许,男女相拥入怀的姿势本身就使人产生了爱情,何况我们又是这样地一丝不挂、肌肤相亲呢?何况我们一动不动,犹如石像呢?王玉一定是希望东海这样看见我们。如果他一定要看见的话,就看见我们这样:连成一体、相拥入怀。她静静地将自己的嘴唇移至不远处我的唇上,如此一来就足够完美、无懈可击了。
  我越过王玉的耳轮再次观看了镜子。由于臀部的映入她的裸体更像裸体了,更苗条也更美。她把功能部分隐藏在她和我之间。也许王玉改变姿态的全部原因仅在于不好意思看见它们的实现?
  感谢东海,他使我们获得了一次宝贵的记忆。之后,他就走了,顶着一轮似火的骄阳,真叫人过意不去。我和王玉的雕塑状态随之结束。在一番恶性刺激后我们空前地激动,最后完成了必要的那幕。我们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当夕阳西下、凉风乍起之际我骑车带上王玉,前去拜访东海。我们为重新来到人间而欢欣鼓舞,并对街景人物充满了好奇。
  我们到了东海家,注意不表现得过分亲热。我们不想让东海看出什么来。他劈头就问我:“你怎么没走?”我解释了一大通,关于电报错误地址什么的。也许是太多了,听起来就像一个托辞。我干脆不说了。老保姆泡茶、让座,杨真隔着帘子问好。大黄猫也咪鸣叫了一声。东海并不提中午去演武二村敲门的事。甚至,他也不怎么答理王玉,光是和我说话,但说得也不起劲。他的焦虑人人皆知、情有可原,但还是有点不正常。
  倒好像他而不是我与王玉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或难言之隐似的。当时,我就是这样感觉的。东海对王玉的态度就像是和她睡过觉,在别人面前又需要有所回避。
  东海竟然把我拉进了他的书房,关上门,而让王玉一人在客厅里和老保姆呆着。书房里热烘烘的,东海居然破例抽了烟。他对我说:“我们哥们谈谈女人吧!”沙发的表面发烫,我的屁股只担了一点边。汗水顺着我的面颊流下,连眼镜都戴不住了。我不知道能否抵挡得住东海的讯问。他再一次没有提中午去我家敲门的事,神情越发显得诡秘了。他谈到了他的妻子杨真,谈到她可怕的不治之症。他谈到今年夏天开始的她的全身溃烂,他怎样不厌其烦地给杨真换药,为她请气功师、四处求医、如今,她连呼吸都成了困难,他经过奔走借来氧气袋。东海告诉我他已经三月没过性生活了。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找该怎样安慰我的这位朋友呢?我想,肯定是造成了错觉。三个月的时间不算长。
  在杨真和东海结婚以前,三十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东海肯定已经忘记了婚前那难熬的日子了。就说杨真吧,如果她现在不是生病而是生孩子呢?那东海不是还得忍着?
  “那不一样,”冻海反驳我说,“那是能看到希望的。”也许,东海此刻的问题仅仅是绝望。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家里的苍蝇也越来越多了。布帘后面杨真在慢慢地腐烂变质,成为异己的东西。老保姆据说已经提出了辞工,除非一条,那就是杨真在三伏天到来以前“去了”,她才答应留下来。他们都在悄悄地盼望着杨真在医学上的死亡,好将她抬出这里。我很同情我的朋友,甚至觉得我和王玉的关系不是对不起朱浩而是无法面对东海,以及杨真。我们的苟且偷欢之事发生的太不是时候了。
  我对东海说:“你误会啦!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受苦吗?你是不是以为就你一个在受欲火的煎熬,无路可走,而全世界都在狂交滥媾?每到入夜时分你是不是都这样想?
  是不是因此就感到委屈、绝望和不公平?你是不是以为左邻右舍都在干,唯有你一个空闲着?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朱浩这样离过婚、没有家庭羁绊的更是呼风唤雨、不亦乐乎?
  你是否认为就你被排除在这场狂欢之外,因此就更加迫切和沉不住气了?“
  东海反问我:“难道你们现在不是很方便吗?”
  我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像我们这样的自由人只不过在形式上更具有迷惑性,但真正如你所想的又能有几个?只不过我们不服软,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在已婚者前面总是拣好听的说。——也真的能把他们挑逗起来,以为我们如何地了得,如何地随心所欲和自如,如何地供大于求。就像那些出国的人,在同胞面前是决不肯服输的,无论实际处境怎样都要让你觉得他混得不错。但——”我拉长了声调,“真实情形又如何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难哪!”
  我的一番掏心剖腹感动了东海。他告诉我:他去接王玉的那天火车并没有晚点。他告诉我们出了站,他没有急着把她领回家(因天色还早)。他们在外面一家小餐馆里吃了饭,之后还去了德山公园。他们边走边说,谈得不错,要不是考虑到给杨真换药,他们在一起还会多呆一会儿呢。因为杨真,他把她领回来了。东海突然抱怨起我来:“那天你怎么就突然把她带走了?”我说:“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杨真病成这样,你家肯定不好住,不方便。我就一个人,一个大中套。”
  东海说:“那也不必那么匆忙啊?”
  “匆忙吗?”我陪笑道。“吃完饭,我们还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我还抽了一支烟。”
  “你应该和我商量的。”
  “我主要看你有点不高兴,又很忙,所以想:还是先走算了。”
  “我不高兴是因为我知道你得把她领走。你把她领走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原来如此。”
  “我们谈得不错,吃了饭,还在山上逛了一圈。要不是杨真的病,要不是那天你急着把她领走……”“用又能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相互都有感觉。”
  这时,我说了一句很虚伪的话:“王玉可是朱浩的女朋友喔!”
  “那我不管,让王玉选择嘛!”
  “这样道德吗?”
  “有什么不道德?反正朱浩的女人多,他不会在乎的。”
  “是啊,他不应该在乎。”
  朱浩的问题解决后东海开始和我讨价还价。
  “我想请她吃饭。”
  “我们不是来了吗?”
  “不是在我这里,也不包括你。我想单独请一次王玉。”
  “行埃”——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说?
  “你同意吗?”
  “你应该去问王玉本人。”
  “我是要去问她的。你说我有希望吗?”
  “你去问王玉。”
  “我能借你的房子用吗?”
  “那当然。”
  “你没有和她睡过吧?”
  “怎么会哪!”——密谈到此结束。我们开门出走。我在想:我们今天是来对了,至少让东海见到了王玉,这对松弛他的神经是大有好处的。我告诉东海王玉会跳舞,当即就示意王玉跳一段给东海看。王玉踢腿送胯的同时,东海也在一旁试探着扭动。他的确比上次高兴了许多。要是他看见王玉光着屁股的舞姿还不知道会怎样哪。临走,我对东海说:“哪天去我们那儿吃饭。王玉在,我那儿也开伙了。”
  一九九○年
  王玉回去后给我写过一封信,并附了一篇小说。小说是她的第一篇,恐怕也是最后的一篇。第一或是最后的东西总是不能小瞧的,应该说王玉写得相当不错。其中的一段写灭鼠运动,一伙青年男女掘地三尺找老鼠,最后将它们统统杀死。然后是为庆祝胜利的举行的大会餐。他们举杯同庆的时候,身后的水泥平台上(似乎是一处楼顶)晾晒着长短不一的老鼠的尸体。最精彩的一笔是他们在死耗子的身上写上了各自的名字。原意是标明各自完成的任务,结果竟成了他们自己就是那些死耗子。
  王玉在我这里时帮我抄过稿子,几首短诗、一篇文章。我认为她的字不错,并对她说了。也许这就导致了她写字的癖好。她帮我抄东西,回去后自己也开始写,也抄得工工整整的,寄来,临走时留下的通讯处也是她亲手抄在我的笔记本上的。她的字很有特点,圆圆的,但不失力度。王玉不仅给我留了她所在学校的地址,还留了她的一个好朋友,也就是田恬的地址。后者在南宁市团委工作。
  我给王玉回了信,把调子降下来。就好像我们是普通朋友,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仍把她当成与朱浩有特殊关系的人,向她打听来浩的事。我想:这封信即使被朱浩看见了,也不会有什么。我很后悔当时给朱浩写了那封说我哭泣的信。另外我把王玉的小说寄回去,告诉她一些地方需要修改,一些地方需要删除,而之后剩下的即是需要保留的。我尽其所能地把王玉当成一个在文学上有求于我的人。信发出后约有一年,如石沉大海。我心想这件会总算了结了。我和女朋友朝夕相伴的生活不会再受到什么威胁了。
  可有一天我去东海那里,他交给我一封信,是写给我的。写信人是田恬,她以王玉好朋友的身份写了这封信。信中说王玉最近出事了,是什么作风问题,被人家老婆当场抓住了。信上说她(王玉)的心情很不好,希望我和朱浩有时间写信去安慰安慰她。田恬还说这封信是她背着王玉写的。她从王玉那里知道我和朱浩都是她(王玉)很信任的朋友。这个田恬看来有点糊涂,她怎么把我和朱浩搅到一块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说来浩爱过王玉,他对她负有责任。而我,则另当别论了。还有,田恬使用的那些词句也让我不喜欢,什么作风问题、腐化堕落,还有通奸。也难怪,她是团市委的干部。
  信看来倒不像是在王玉授意下写的,不然,她为何不直接寄给我,而让东海转呢?
  她并没有从王玉那里得到我的地址,不得已才有求于东海——她昔日的追求者的。后者在他家昏暗的走廊里将信交给我。为避免他的疑心(田恬为什么给我而不是他写信呢?),我当面把信拆开看了。送我下楼的时候东海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回答说:“不怎么办。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嘛!”
  我没有给王玉或者田恬写信。
  来访
  第二天东海果然来了。他敲门以后我们很快开了门,甚至都有心跳过快了,就像我们一直站在门后等着他。卧室里依然暗如洞穴、铺席点灯。同时另一间房子的床上也准备了一套夏天的卧具。
  我们要表明的是:我睡在那里,或者是王玉睡那里。我们不想给东海造成两人一床一席一间房子的印象。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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