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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深牢大狱-第16章

小说: 深牢大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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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那些肮脏的小生命黑麻麻地趴了一地,看得刘川头皮阵阵发紧,他甚至怀疑这些臭虫都是小康成心塞进来折腾他的,小康恨不得他受不了这份罪立马掉头回北京去。
  当然,最难对付的还是蚊子。
  以前听说蚊子能吃人刘川觉得那也就是一种形容,现在才深刻体会蚊子在杀你之前能先把你烦死。老范的人一共送来两条蚊帐,单鹃和她爸妈一边一条。刘川找老单要钱自己上街买了盒蚊香,点着以后发现并不管用,不知是蚊子太多了还是蚊香是假冒伪劣还是这儿的蚊子品种独特性情凶猛,无论刘川每天晚上点几盘蚊香,照样有无数蚊子在他耳朵眼儿里轰来轰去,那蚊香的怪味倒把刘川熏得头昏脑涨,连白天都有点神志委靡。
  在蚊子的轰鸣之下,刘川顾不上那条被子的味道有多么难闻,每晚蒙着头全靠它阻挡蚊子的疯狂进攻。白天刘川在院子里冲凉时单鹃看见他身上被蚊虫叮咬得红斑点点,便让刘川把她的蚊帐拿去使用。刘川说不用不用我也快习惯了,随它们咬吧。单鹃又说:要不然这蚊帐咱俩共用?刘川说那哪行啊,咱们是姐弟俩,那不乱伦吗。单鹃说:那怕什么,又不是亲的。刘川说不是亲的更不行了,让你妈看见还不把我撕了。单鹃说我发觉你不怕我爸就怕我妈。刘川说可能吧,你妈那人,太凶。单鹃问:那我凶吗?刘川说:你一半随你爸,一半随你妈,你那沉稳劲儿像你爸,你要犯起浑来,估计也不在你妈话下。单鹃说我什么时候犯浑了,我跟你犯过浑吗?刘川说:你跟小康犯过,我看见的。单鹃说:别跟我提小康,小康那种人,你不跟他来浑的不行。刘川说:我看他倒不跟你来浑的。单鹃说:我借他胆!
  对刘川来说,单鹃和蚊子一样,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麻烦。这麻烦就麻烦在,刘川感觉到了,单鹃在追他,言语举止,话里话外,越来越露骨了。看上去单鹃的父亲并不反对,单鹃母亲大概还觉得刘川高攀了单家呢。在她眼里,刘川父母双亡,身无分文,是在北京混不下去才跟着她老公出来闯的。尽管老单说过,刘川是为了救自己才被扒了官衣,丢了工作的,但他老婆还是把刘川当做寄人篱下的一个马仔,平常总喜欢吆来喝去,指使刘川替她干这干那。单鹃在一边看着,嘴上默不作声,心里也得意着,因为她觉得刘川替她妈干活是对她的一个态度,是为了讨她喜欢,让她感觉很好,也显得亲如一家。
  是的,他们看上去亲如一家,刘川帮老单干活儿,也帮老单老婆干活儿。刘川其实一点也不爱干活儿,他在家的时候从来就不干活儿,更不要说跑到这儿来孙子似的给人家干活儿了。他给单家干活儿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换取信任,为了尽早完成他莫名其妙偶然卷进来的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就像湿手沾了面粉,想甩也甩不掉了。
  帮单鹃她妈干活不外是买东西晒被子之类的生活琐屑,帮老单干活主要是收拾这个肮脏的院子。他们把院子里的垃圾清理出来,抬出去倒掉,把不能倒的东西整齐地堆好。刘川还把那个虽然破烂但高度还算标准的篮球架修了修,把下面的地面腾空清平,因为他在这院子的垃圾中找到了一只磨掉了色的瘪气篮球,拿到街边修自行车的小摊上花一元钱打足了气,居然能用。不干活儿的时候刘川大部分时间就在小院里练习投篮上篮,篮球成了他的主要消遣,成了他排遣烦恼打发寂寞的精神寄托。
  那些天小康常常有事没事,到这院子来找单鹃。有时也跟刘川在院里玩会儿篮球。小康身高体壮,篮下占优,但刘川技胜一筹,常使小康在单鹃面前丢人现眼。后来刘川发现,只要单鹃从旁观战,小康就有点成心撒野,非赢不可似的,打两下就脸红脖子粗了,挺没劲的。逢到这时刘川就说累了不玩了,小康就粗口相向:“你他妈是输不起了吧,瞧你那样就不像个男人!”刘川也不回嘴,惹不起躲得起也就完了,息事宁人。
  让刘川的心理偶尔找到平衡的,是单鹃还能看出好坏,还是夸刘川篮准,笑小康球臭。而且,单鹃尽管很少帮父母干活儿,却心甘情愿帮刘川干。刘川盖的被褥刚送来的时候,不但从里到外都泛着酸味,而且棉花芯子也捂发霉了,别说蒙在头上,刘川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那股子霉腐的气味。后来这些被褥连同枕套一起,都由单鹃帮他拆开洗净重新缝好,枕芯也换上了新的荞麦皮子。刘川后来连穿的衣服裤子都是由单鹃洗的,如果不是他坚决不肯,单鹃差点连他的内裤都要拿去。
  他把穿脏的内裤塞在自己的裤兜里,红着脸对单鹃说:“不行不行,多脏啊。
  单鹃说:“没事,我不嫌脏。
  刘川说:“我嫌,行了吧,我嫌。
  慢慢地,刘川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睡在又窄又硬的床板上,头上不管轰鸣着多少蚊子,刘川也能睡死过去。每天单成功煮出的那些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也能渐渐嚼出香味来了。刘川想,人兽同源,动物的适应性都是一样的,睡西班牙进口的席梦思做的梦,和现在一样;塞一肚子鱼翅鲍鱼的那种甘饱,也和现在一样;在玻璃幕墙隔出的淋浴间里享受多向多头喷嘴的全方位冲洗,和现在站在院子的水池边上,用一盆冷水兜头倒下的淋漓尽致,几乎完全一样。
  在刘川适应这种生活之前,之前到从他刚一抵达秦水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了自己的秘密使命——寻找那笔失踪的巨款。寻找巨款的方向当然不在这个院子,不在单成功的身边,甚至,也不在秦水,而是在单成功的言谈话语和他日常的行为举止之间。
  刘川在到达秦水的第三天,才有机会与景科长见了面。他们见面的地方是在离刘川住处不远的一个冷清的街边杂货店里。刘川独自进去买蚊香,还没交钱就看见景科长从里屋走了出来。
  杂货店里没有别的顾客,于是景科长就把刘川延入店堂后面的一间密室,两人做了简短交谈。景科长说你怎么瘦了,刘川说废话你没看我整天吃的什么,能不瘦吗。景科长说没生病吧,睡眠好吗?刘川那几天正被蚊子搞得焦头烂额,说到睡眠只能长出大气,一言难尽也不想说了。景科长于是言归正传,他告诉刘川,这个小杂货店秦水公安局已经做了工作,今后就作为他们接头的地点,以后身边遇有公用电话,也可以直接打他手机联系。刘川向景科长汇报了单成功这几日的言行举止,汇报了他们从北京返程的路上,途经泸沙河寻访那座木桥的过程。景科长说,泸沙河确实是他们埋钱的一个地点,那地方后来确实被洪水淹了,在洪水到来之前是否有人抢先将钱挖走,因现场已经不复存在而无法判断。景科长的这番话让刘川感到非常别扭,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失落和无趣,他想自己抛家舍命亲历亲为的这个案子,他尝尽艰辛苦苦寻找的这笔巨款,也许压根就是一片早已逝去的汪洋大水,压根就是一个莫须有的主观猜测。
  但刘川还是告诉景科长,单成功这几天自己喝酒,喝高了总对刘川吹嘘:儿子,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了你的。你看我现在像狗一样求着范本才,求他赏我这床铺盖,赏我这口杂粮,你信不信总有一天咱们过得比他要好!你信吗?啊!这两年咱们就卧薪尝胆,好好地装他一回孙子。反正这两年我也没法在外面出头露面,等这阵风过去了,没人再想起我了,我让你跟着我一步登天。不行咱们出国找个地方,下半辈子咱们也享享洋福去!
  如果说,那笔钱在去年那场洪水中确实随波去了,那单成功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是他的酒后胡言,还是他的酒后真言?
  景科长说,这笔钱,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有枣没枣反正得打它一竿子。
  第一次接头谈得比较仓促,内容简单。分手前刘川借景科长的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他告诉奶奶,他现在在帮监狱办事,顺便和几个朋友在外地跑一笔贷款,要是有了贷款,公司的事也就好办了。奶奶在电话里听上去身体健康,她告诉刘川她现在每天坚持走路,一次最长已经可以走上五六十步了。刘川说那太好了你就这样坚持锻炼,我回去以前争取能走一百步。挂了奶奶的电话,刘川问景科长他再打一个电话可以吗?景科长说你出来时间不短了,别让单成功怀疑你。见刘川拿着电话还是看他,便说:那你快点打。
  刘川就拨了季文竹的手机,可惜,手机还是关着。刘川只能往好处想——她大概正拍戏呢。
  刘川怏怏地还了电话,景科长从他的神情上,大概猜出他是给谁打的,于是说:哎,你上次托我们买的那个大卫杜夫牌打火机已经买了,是一千二百九十九块钱的,还剩二百零一块,等回去还你。那打火机我们已经托北京市局的人给你那朋友送去了,她叫季文竹对吧?她是你女朋友吗?她爱抽雪茄?
  刘川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在门口又站下,似乎想了想,才回头做回答:
  “对,她是我女朋友,她不爱抽雪茄。
  景科长也笑了,刘川第一次感觉到,景科长也能笑得挺随和。
  刘川也许并不知道,季文竹在接到那个打火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原谅他了。女人都是感性的,无论有多大前仇旧怨,只要有一件小事感动她了,心就立刻软啦,一切过节都可风流云散。
  季文竹静下来的时候也仔细想过,刘川究竟有多大错呢?到美丽屋那种地方卖笑可能是他寻求刺激的一种方式,一种独特的自虐和发泄。刘川家财万贯,吃穿无忧,他去那地方当鸭只能理解为玩儿的就是心跳。如果这样解释他的动机,他的行为也就变得可以接受。不仅可以接受,而且还有一点新奇,缺少新奇感的男人,一点意思没有。
  于是,刘川在美丽屋当三陪的事情,立即变成另一种味道,在季文竹的内心,好像一下比刘川上次无故失约还要无足轻重。后来刘川托人找她也说明他的失约不是毫无缘由,何况又送打火机以示弥补,分明表现出一个男人应有的信用和风度。
  一个打火机要一千二百多元,贵是贵了,但这一千二百多块钱将季文竹的怨气一笔勾销,对刘川来讲,花得很值。
  季文竹把打火机送给了爱抽雪茄的张老板以后,张老板果然很高兴,没想到季文竹小姑娘能这么有心,买了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生日礼物。张老板当即敲定由季文竹在他下一步投资的一个时装剧中出演女二号,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只打火机的确成了季文竹艺术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机。
  兴奋中的季文竹想起应当感谢一下刘川,何况,刘川的外表也确实能带给她体面和愉快。正巧剧组那一阵没有她的戏,她得以进城回家住了几天。她先去了刘川家的万和公司,但万和公司的人告诉她刘老板这几天一直没在公司露面。她又打了刘川的手机,手机也是关的。她又找到刘川的家里,没想到给她开门的竟是刘川过去单位的同事,那个年轻的女警小珂。
  也许因为小珂知道季文竹原来和庞建东好过,所以季文竹在这地方与小珂邂逅多少有些别扭,好在小珂正忙着照顾刘川的奶奶喝药,和季文竹之间并无交谈或彼此默视的时间。季文竹给刘川奶奶送了些安慰祝福的问候,离开时才后悔忘了给老太太送些水果和补品之类的礼物。
  那天季文竹走出刘家时天已黑了,街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她站在街边,想想今晚又要一人吃饭,心里不免想念父母,也有点想念刘川。一辆出租在她面前试探着放慢车速,她下意识地扬起手来,可直到她一只脚跨进了车子,也没想好今晚该到哪里去过。她脑海里无序地划过一首半熟不熟的歌曲,忘了是谁唱的:“寂寞的我,行走在孤独的旅途……”青春的孤独多么难耐啊!那歌词让季文竹心酸起来,觉得自己离家北漂,个人奋斗,其中的甘苦,有谁清楚?
  她当然也不可能清楚,这时候的刘川,正坐在一辆拉煤的大卡车里,昼夜兼程行驶在黑暗的外省公路,开始了一个更为孤独的旅途。
  在刘川跟随单成功隐居秦水的一周之后,老范来了。
  他和儿子小康一起,带着些酒菜,来到单成功一家住的小院,七碟八碗地摆了一桌。两家人围坐在一起,举杯互碰,边吃边聊。主要是两个长辈聊他们的那些经年往事,老单的老婆和几个晚辈只是闷头听着,很少插嘴。一瓶说不清真假的泸州老窖下去,老范的脸最先红了,他问单成功:老单,你这次出事,你自己说,我范本才够不够义气?老单说:当然了,你是大哥,我但凡有三长两短,就得靠你。要不我当初怎么把老婆女儿都托给你了。老范说:你老婆你女儿在我这里,我绝对一点不亏她们。你给的那两万块钱,早就花没影了,你去问问她们,我啥时少她们一碗热乎饭了!单成功双手举杯:大哥,我就大恩不谢了,你容我缓过这口气来,我一定加倍回报。我报不了,我儿子我女儿,接着报。老范说:好啊,那我可就等着啦。他和老单碰了杯,又碰了刘川和单鹃的杯,然后一仰而尽,喝罢笑笑:报不报的,不知道哪辈子的事呢,我这人做事凭交情,只问耕耘,不求收获。倒是我现在有点难处,你要是不多心,我就跟你说说。老单应了声噢,且听他往下分解。老范也不绕弯,上来一句:我现在没钱了!冲我要饭吃的人太多,我养不住他们,他们怕是要造反了。这年头不给吃饱了谁能跟你!老单马上做出深明大义的样子,说:那是那是,这我都懂。你说吧,兄弟能帮你什么忙吗?要不然,我们带着孩子到别处走走,至少给你省几份口粮。等你做大了,不在乎这点小钱了我们再回身投奔过来,你看怎样?老范摆手:哪的话,你现在往哪走,到处都在抓你,你可别大意了。老单你是我兄弟,你老婆是我弟妹,我就是再苦,你俩的这口干粮,我省不下。单鹃呢,跟我儿子感情不错,我儿子愿意养她,我管不着。老单你现在也不可能抛头露面到处找活干去,你就在家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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