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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深牢大狱-第20章

小说: 深牢大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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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女儿,大声喝令:“回去,你给我回家去!”见单鹃捂着脸流着泪扭头跑了,他才转身对老范笑笑,放缓了声音:“大哥,你也在这儿?咳,孩子们打嘴仗,过两天就好,当不得真。
  老范也笑笑,拉着单成功坐下,叫人上啤酒,上果盘,上齐了以后,老范说:“这事,单鹃还真是冤枉小康了。我也是刚刚得了个消息,前两天他们在隆城一个夜总会里不是因为单鹃跟人打了一架吗,你知道那帮人是谁吗?也真是冤家路窄,他们撞上隆城老大了。隆城老大你听说过吗?我过去和他干过仗,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来往,他也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刘川下手太狠,把隆城老大的干儿子打伤了,人家是瞄上他了,非除了他不可。这事跟小康一点关系没有,小康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你信不信?
  老单马上点头:“信,当然信了。大哥,刘川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他救过我,他要是有了难,我不能不管呀。大哥这事你得看我面子,无论如何出个头,帮忙摆平算了。我以后叫刘川好好孝敬你,刘川这孩子很仗义的……
  老范一脸为难地打断了单成功:“老单,凭咱们两个兄弟情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今天这个事,还真不好办了。我和隆城老大本来就有过节,这两年他在隆城发了点财,做大了,我也惹不起他。所以这事还真不好办。
  单成功说:“大哥,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了,我还不了解你,还有什么事你范老大摆不平的。
  老范一笑:“你说的没错,现在别管在哪,没有办不成的事,别管在哪,也没有好办的事。
  老单说:“那大哥指条路,你说这事该咋办?
  老范马上接口:“现在要摆平这件事,只有一条路,但这条路你能不能走,那就得看你了。
  单成功顿了一顿,似乎猜到了下文,但他还是问道:“什么路?
  老范也顿了一顿,因为在开口之前,他已注意到单成功心照不宣的目光,但他还是迎着那道目光,平心静气地答道:
  “钱路。
  单成功似乎终于看透了什么,神情反而变得平实沉稳:“大哥,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丧家之犬,刘川也是跟着小康混饭吃的,我们哪还有钱。”停了一刻,又问:“摆平这事大概得多少钱啊?
  老范说:“总得花个五六万吧,哎,你要是能想办法找到老三他们丢的那笔钱,那就好了。要有那么大一笔钱,花个五六万还不就像扔个毛八分的。
  单成功毫不迟疑地摇头苦笑:“我要能找到那笔钱,我先不去买这份太平了,我就先拿出一半来好好谢谢你了!你老范对我这么好,我单成功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我……
  老范从从容容地截住了单成功的表白:“哎,你先别把话说死,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哪根神经一动,那笔钱一下就想起来了!
  单成功回到小院时夜已很深,刘川和单鹃母女谁也没睡,默默地守着大屋里的那盏孤灯,等他回来。单鹃脸上泪痕隐隐,看上去还在气恨。刘川坐在一边低头无语,顾自抽烟。单成功的老婆则阴晦着面孔,在床上摆开了一片算命的纸牌……
  单成功走进屋子,屋里人一齐抬头。他的面部沉在灯影之外,没人能看清那上面的表情神态,但每个人都清晰无误地听到了他微哑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一下洞穿了整个黑夜的沉闷。
  “单鹃,赶快收拾一下,你跟着刘川走吧,明天就走!
  单鹃兴奋得一下跳起来了:“明天?好!
  她立即跳到母亲的床上,床的那头放着几个大号的纸箱,她从纸箱里拿出出门远行的衣物,粗手粗脚弄散母亲刚刚摆好的纸牌。
  单鹃母亲瞪着疑惑的眼睛,对丈夫发问:“你让他们去哪儿?
  单成功没有回答他的老婆,他把面孔转向刘川:“刘川,单鹃比你大一岁,她是姐姐,你是弟弟。可你是个男人。我把单鹃,还有你们的妈妈,都交给你了,你们远走高飞吧!你带着她们先回北京去,还记得丰台区那个小旅馆吗?你们去了先在那个旅馆住下来,我过几天就往那儿给你们打电话。刘川你就用你的名字开房间,免得我打电话找不到你。
  刘川也愣了,他惶惶然地问了一句:“回北京?可我们哪儿来的钱呀?
  天亮了。
  天刚一亮,刘川独自出门。
  这一天太阳升起的速度似乎比往常要快,刘川无论怎样奔跑,还是赶不上东方迅速地由红变白。他一路跑着,先到离小院不远的早点铺里买了大饼,然后揣着大饼用最快的速度抄小路跑向那间杂货店。杂货店里的中年妇女还在,刚刚起床,正在梳洗,她带着一脸肥皂沫领刘川匆匆进了铺子的后屋。刘川在后屋给景科长打完电话出来时,太阳已经毫不拖延地蹿上了房檐,他捧着大饼跑到小院那条街道时,远远就看见单成功正焦急地站在门外等他。
  “怎么这么长时间?”单成功皱着眉问。
  “排队。”刘川喘着气答。
  “我看你半天不回来正想接你去呢,我还以为你又让小康堵上了。
  “没有。
  刘川压着心跳从老单身边走过,他抱着大饼走进院门的一刻,太阳正在越过门口的树梢,把他和单成功一前一后的身影,压迫得越来越小。
  刘川跟着单成功父女二人走进秦水焦化厂的厂区以后,才知道这种老厂竟有很大的规模。浩大无比的厂区犹如一座破败的小城,颓楼林立,废陌纵横,车间与料场相隔无序,料场又与职工宿舍彼此侵融。刘川和单鹃跟着单成功七拐八拐,直到彻底转向才走进一栋宿舍楼中。这宿舍楼大概是六十年代的建筑,墙面斑驳,砖体裸露。窗户经各家自行改装,五花八门。上楼的台阶也年久失修,犬牙参差,缺口错落。
  他们在三楼拐角的一户人家敲门而入,这家住着一个肥胖不堪的中年妇女,单成功以大姐呼之,刘川与单鹃则叫阿姨。这位阿姨与老单是何关系,刘川没有多问,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单纯,就是从“阿姨”手上拿到一个纸箱。箱子里装的都是些盗版光碟,其中纯色情的就占一半。刘川和单鹃抬着纸箱下楼之后,老单才和那女人在楼上讨价还价地谈了价格。他们把这箱光碟抬到了离焦化厂不远的一个街边集市,集市里的摊贩这时刚刚聚集。
  刘川对行商走贩之道全无经验,只是跟着高声叫卖而已。据单成功父女粗略估计,这箱光碟如若全部出手,约可净赚五千左右。五千元用于刘川带单鹃母女逃亡北京,并在北京维持数周,应当足够。
  集市里乱哄哄的,叫卖什么的都有。刘川在光碟箱子前站得两腿发酸,便和单成功招呼一声,去各处闲逛。他发现这个集市以卖旧货的居多,卖服装及日用品的居次,也有几个卖盗版碟的摊子,碟的数量都不太多。再往前方张望,还有卖猫卖狗卖花鸟鱼虫的,林林总总,疏疏落落,总有半公里绵延。
  刘川走马观花逛了一圈,有些乏味,慢慢绕回自己的摊子,换了单鹃去逛。单鹃则是下马看景,逛的速度比刘川慢了许多,尤其是对服装摊子,更其情有独钟,拿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试着长短,和摊主吵架斗嘴似的讨价还价,其实并不为买,只为说到摊主退无可退之境,才带着获胜的满足扬长而去。获胜也许是单鹃自小到大始终追求的终极快乐。有获胜感即可,且不论具体得失。
  连战连胜之后,单鹃其实并未走远,所以,当几个工商缉查和一帮治安警察突然出现在集市当中,并且查到了单成功的摊子时,一切尚未远离单鹃的视线。虽然市场霎时大乱,几乎所有摊贩都在快速地收起货物,仓皇四散,但单鹃还是从拥挤着夺路而逃的人缝中,目睹了他们那箱光碟被收缴的情景,目睹了父亲和刘川双双被扣的场面。
  那天中午,单成功和刘川一起,被押到了秦水市南关派出所的院子里。和他们一起关进来的,还有其他几个贩卖黄碟的小贩。所以在单成功看来,这次市场缉查的目的并非整顿无照经商,也非清查假冒伪劣,而是一次规模较大的扫黄打非。
  但刘川知道,那些“治安警察”其实都是景科长搬来的秦水刑警。这次“扫黄打非”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和单成功两个人来的。
  进去之后先是挨个问话,搜了身上的东西,扣了身份证件,然后他们统统被关进一间有窗的屋子,一个个靠墙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单成功沉着脸一下午没有说话,到晚上也没吃东西。傍晚他们隐约听到窗外两位民警的无意交谈,说起今天抓的人晚上就会放掉大半,只有少数身份证件比较可疑的,还要留一夜明天再查。民警的对话让单成功更加面色如土,因为连刘川都能替他想到,单成功的身份证虽然是假的,但仍然是他的一根最大的软肋。像他这样一个身负巨案被判死缓的在逃罪犯,只要看出证件可疑,稍加核查,就不难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单成功自己当然明白,当然后悔,后悔怎么这么大意竟抛头露面到那个街边集市去兜售光碟,这一步不慎很可能将带给他终其一生的牢狱之苦,甚至,带给他无可再逃的杀身之祸。
  晚饭之后,果然有了动静,同屋的人被一个个提出去了,大多没再回来,估计是被放掉了。个别又押回来的,同屋一问,不免唉声叹气,不外身份不能核实,还要押到明天再说。同屋的人有进有出的这么一通折腾,对单成功的神经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屋里的人进进出出,一晚上没有停过。到晚上十点左右,单成功被叫出去了,半小时后,又押了回来。刘川问他情况,他顾自低头不语,显然,警察对他的身份证产生了怀疑。这时他们都听到窗外又响起了警察的脚步,都听到了两个警察事务性的一问一答:
  “提谁呀?
  “刘川。
  该轮到刘川了,单成功突然抬起双眼,他应该明白,如果刘川一去不返,他们即将就此永别,此生再也不会重逢见面了。单成功因此而双目发红,因此而声音颤抖,他叫了一声:“刘川!”这一声叫得几乎沙哑失声。
  “刘川,你是我的儿子吗?
  刘川不知为什么全身一震,因为他从未在单成功那张永远不动声色的脸上,见到这种绝望和求助的神情。刘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沙哑起来,他哑着嗓子做了机械的回答:
  “我是。
  “儿子,跟老爸再见吧。
  两个人都坐在地上,但单成功还是倾身拥抱了刘川。他抱着刘川,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儿子,我把你妈,你姐,都托给你了。你看在我的面上,对她们……对她们好点。你出去,让你妈带你到海边去,去找我们怀上单鹃的那个地方。就在那个悬崖下面,在我和你妈相好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你妈知道,我把咱家的东西都放在那儿了。儿子,你让你妈带上你们……带你们去那儿找吧!
  钥匙开锁的声音响了起来,震撼着每个人的耳鼓和心扉。屋门哐的一声打开了,进来一位高大的民警。民警用漫不经心的声音叫道:“刘川!”刘川应声坐正了身子,“出来!”民警站在门口,目视刘川,在这一刻单成功恰巧结束了他最后的遗言。
  和刘川的想象相当接近,那是临海而立的一片土崖,陡而不高,峭而不险,一如单成功曾经描述的那样。此时虽然厉风扑面,却未有丝毫冷意,远处涛声击岸,轰鸣不绝于耳。
  这里离秦水很远,约须两天的车程,离东照稍近,也要辗转半日。刘川与单鹃母女日夜兼程,千里疾行,当他们终于见到这片浩瀚大海的时候,正值满天星斗,明月当头。四周很静,大海波涛难见,岸边却响着回声。
  他们在刘川被释放的当夜就离开了秦水,走得悄无声息。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肩头一只背包,别无他物。一切家当,一切用品,全都弃于那个再也不会回去的小院里,留在了范本才和他儿子范小康的惊愕中。
  此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终点,单鹃的眼角还凝结着干涸的泪珠。如果不是刘川态度坚决,她肯定要守在秦水,等着父亲出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此刻,他们到达了终点。单鹃的母亲已经疲惫得不能支持,她一拐一拐地把刘川和单鹃带到记忆中的缠绵之境,那片泥土上杂陈的草叶和嫩枝,与二十多年以前几乎别无二致。
  银色的月光把海水的波纹反射在长满植物的崖壁上,半明半灭的星星照不见那上面是否还怒放着火红的杜鹃。单鹃的母亲不知是激动还是疲乏,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刘川没多说话,即用备好的一只铁锹从这里挖了下去。
  单鹃站在一边为刘川望风,风声和海声其实遮掩了一切,虽然近在咫尺,可连她都难以听见铁锹挖土的响动,难以听见刘川急促喑哑的喘息。仿佛知晓今夜这个秘密的,只有头上的月亮,和满天的繁星。
  海边的泥土很湿润,很松软,但刘川的全身还是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他挖的坑宽大得足以栽下一棵参天大树,但挖地三尺也没有挖到任何异物。挖出的泥土掺杂着大量粗沙,还有杂芜的草根碎石,一锹一锹被刘川扬得到处都是,坑的四周狼藉不堪。挖着挖着刘川停下来了,他挖得太猛了,挖得筋疲力尽。他把铁锹扔在坑里,坐下来大口喘气。地上湿漉漉的泥沙带着阴邪的凉意,像被海风吹冷的汗水一样,一下子浸透了他的全身。
  单鹃也失望地蹲下身子,两眼向坑内茫然探看。她母亲的目光也凑了过来,在一览无余的坑里徒劳地搜寻,然后又疑问地投向刘川。
  “没有?
  刘川喘着气说:“没有。
  单鹃又问母亲:“是这个地方吗?
  母亲说:“是啊,就在这个凹口,这上面当时还开了一大片杜鹃。
  母女一齐举目,向头上的崖顶看去,崖顶被夜色吞没,草木黝黑一片。她们低下头来,彼此相顾无言,只好再次把目光投向刘川。刘川喘息了一会儿,一声不响地从坑内爬出,从里面拽出铁锹,在这个刚刚挖出的大坑旁边,又是一锹挖了下去。
  挖了左面,又挖了右面,三个坑很快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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