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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紫禁聊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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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传说啊……呀,到点了!该走了,别忘了,明天早点来!”戴雨晴跳起来,跑了。
  终于剩下我一个人,可以继续发呆了。
  我正调整着姿势,却发现,我又不能发呆了。
  “咳,丫头,今天你哥把书给我送回来了,你都看完了?看那么快啊?”
  我四处看看:“你怎么来了啊?”
  金润枫用手一指胸前的导游证:“又不用花钱,我干吗不能来?再说我今天又不是在工作啊。”
  “可是我在工作啊!”我紧张地看看宫门口,自从上两次,我老觉得冯阿姨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窥视我。
  “咳,你不是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该回去上课了吗?怕什么啊?”他大咧咧地说。
  “那不成,我得保住晚节!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规规矩矩站在殿门口。
  润枫懒洋洋往大殿的阴影里一坐。
  “那我不说话了,我看着你成了吧?”
  真是个疯子!我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看我真的不高兴了,他忙哄我,“好好,我不跟你这儿闹了,我是来给你送书的。”
  “书?什么书?”
  “你哥把那两本还给我,我就再借给你两本啊。”他淘气地眨眨眼。
  “不,谢谢你了,我马上要开学了,恐怕没时间看了……”我想起哥的话。
  他不笑了,很严肃地望着我。
  “为什么?你……你不喜欢……故宫里的故事了?”
  我不说话,我不能告诉他哥对我说的话。
  “故宫有很多故事的……你应该……慢慢看……知道的多了……你就会喜欢的……”他把书放在台阶上。
  我垂下头,可是,为什么那些故事,都是那么悲惨呢?
  “我明天要带一个新马泰的团,十二天。”他慢慢地说,注意着我的反应,我尽量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
  “这书是新的,我买的,送给你的,不用还。我还没看呢,等我回来你给我讲里面的故事吧!”他恢复了淘气的样子。“好啦,我走了,我得买瓶防晒霜去!你说这大热天,怎么有人就不喜欢跟家踏踏实实呆着,非要到处乱跑的搞什么旅游呢!”
  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都没人愿意出去玩,我看你吃什么!”
  他冲我一眦牙,做了一个咬我的动作。
  我挥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
  ……
  天蒙蒙亮,广场上的升旗仪式刚刚结束,我赶到东华门,戴雨晴早在那儿伸着脖子等我了。
  “快点快点,剧组的人都进去了!我看见女主角了!好像是……好像是……那个谁!”
  她急火火地扯着我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门卫看我们的证件。
  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在东六所的夹道里支起各种灯啊,反光板啊,摄象机啊什么的。因为要抢时间,演员都已经化好了妆,穿好了服装,想是因为起的早,个个都无精打采地,一脸的倦怠。
  戴雨晴拉着我想往前边挤,被一个剧组的人拦住了。戴雨晴不客气的把证件往他眼前一晃,“我们领导说了,叫你们注意防火,以前《末代皇帝》跟我们这儿拍摄着了火,烧了一地毯,赔都赔不起!我们这儿……”
  那个估计是剧务的小伙子看来是不敢得罪这位伶俐的姑奶奶:“得,得,您二位想看,稍往前一点,别穿帮了就成。”
  “什么叫穿帮?”戴雨晴不依不饶地问。
  “就是……就是拍错了,拍得不对,把不该拍进去的拍上了……”那小伙子语无伦次,逃之夭夭。
  我拽拽她:“你怎么那么多话?”
  她一笑,“新鲜呗。”
  刚安静了没两分钟,她又问,“你说他们拍的这是什么戏?”
  “我看,是明朝的戏,你看他们穿的衣服……”
  “皇上呢?谁演皇上啊?肯定是个腕儿!天啊,最好是……”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在现场,她大约是最兴奋的一个人。
  我不再吭声。我对拍戏没什么兴趣,本来就是假的,再把造假的过程让我知道了,就更觉得没意思了。我心里觉得,从前,历史中的故事,肯定不是戏里说的那样……
  导演开始拿着小扩音器命令走戏了。这是一场群众演员的戏,因为据说那个演皇帝的大腕儿还没到。
  一队明朝的宫装女子在太监的监押下哭哭啼啼地走过来。她们是要为死去的皇帝殉葬的,走过这条夹道,就走到了她们人生的尽头。
  一个女子突然大哭着朝天喊着:“娘,我去了!娘,我去了……”
  队伍顿时骚乱起来,太监们怒气冲冲揪出那个女子。
  “挑上你去那边服侍皇上,是你一家子的福气!哭?哭什么哭!”
  “停!”导演摆摆手,“哭,你倒是哭啊!”
  那个女演员掸掸身上的土,站起来:“不是还没正式拍呢吗?”
  “情绪!情绪!你现在情绪就要到位啊!你想想啊,你是一个从朝鲜过来的嫔妃,那么远啊,离开家人,到了深宫,皇上没见过两面,却要为他殉葬,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啊!你,马上就要被吊死了!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那演员笑嘻嘻地听着,点着头。
  导演无可奈何,“快点快点,时间很紧,我们早上只有三个小时!不走了,实拍!”
  宫女的队伍又一次走过我们眼前。
  “停!”台词还没说,导演就急了,“怎么搞的嘛,要死的人了,怎么一点不悲伤!眼泪!你们的眼泪呢!”
  化妆师忙跑过来,“给她们点甘油吧?”
  “不成,一会要有一个特写的!真实!我的艺术追求就是——真实!”
  “扑哧……”戴雨晴在一边乐了,“真实什么啊?那妃子还戴着手表呢!”
  可不是!真难为她这么好的眼神!演那个倒霉妃子的演员狠狠瞪了戴雨晴一眼。
  戴雨晴也瞪了她一眼,“不就是哭吗?有什么难的……”
  导演打量了她一番,“不难?你试试?”
  戴雨晴果然转过身,直直地盯着那个导演,我看到她的呼吸急促了,鼻子也开始红了,眼睛眨巴两下,居然充满了泪水,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好好!保持住!就是你了,快快,服装化妆,给她扮上!咱们先拍太监的特写……”
  戴雨晴含着眼泪转身冲我做了个笑嘻嘻的鬼脸。
  真有她的,兴许这家伙会算命?昨天就掐指算到了今天的奇遇?用她的话说,那是机会,但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我一时有些恍惚。
  那些宫装的女子开始哭了,开始是嘤嘤啼哭,后来变成嚎啕大哭,人人都有满腔的委屈和悲愤。
  戴雨晴哭得最凶,她伤心地喊着娘,仿佛,她真的是那个远自朝鲜而来的妃子,她曾经是一个贡品,现在又变成了一个祭品。
  我忽然发现,她哭起来的样子竟然特别好看,动人。
  又想到她昨天说的话——那金水河里的水,便全是这些女子们的眼泪……
  我没有再往下看,悄悄地退下去了。
  我来到太和门前的广场上。早上的阳光正照射进来,空旷的广场上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自己孤单的身影投在青砖地上。
  忽然,我就想念起他来了。
  润枫,你已经在慢慢远离我了吗?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你正在慢慢走近我呢?谁都会有一个思念的人,你,思念我吗?
  这五百多年的宫墙里,那许多的女人,她们思念的人是在高墙外的吧,若是这思念真的都化成眼泪,那金水河,恐怕都装载不下了吧……
  想着想着,我的鼻子也有些发酸。
  中午,戴雨晴兴高采烈地找到我。
  “你怎么跑了?不看我演戏!你知道吗,那导演一个劲夸我呢!”她兴奋地搓着双手,“不过把原来那个演员给气得够戗,她后来就站在队伍里,只能演一个没台词的小角色了!”
  “你怎么就能马上哭出来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赞扬她,“你的眼泪哪来的?”
  “哈哈,我呀,我叫自己想起小时候一次考试不及格,被我爸揍了一顿的事!”
  “你爸还舍得揍你?”我吃惊地问。
  “我给他丢了面子呗,那老头,最好面子了!”戴雨晴满不在乎的说,“对了,那导演把我的电话什么的都抄走了,说,以后有机会还找我演戏呢!”
  “可是你又不是专业演员?”
  “那才叫本色呢!人家说了,他的艺术追求就是——真实!非职业演员的特点就是,表演真实,那些电影学院啊戏剧学院的学生,根本演不出那个感觉!”
  我把手放在她的脑门上,“我看看,别是发烧了……”
  “去!”她一扒拉我,“别动手动脚的!”
  “哈哈哈哈……”我们两人笑成一团。
  笑得流出了眼泪。
  笑声中,思念的酸楚被刻意地淡化了……
  八、忆江南
  等待和思念,会把时间扯得很长,很难过。而当我真正体会这种滋味的时候,我发现我站在屋子的中央,呆呆地,双手绞在一起,竟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是什么。
  猫猫纳闷地看着我,使劲用头蹭着我的腿,讨好地叫着。我这才想起该给它喂点东西吃了,自己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我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能就这么傻掉。
  想来想去,我决定写个小故事,留给润枫回来看。
  他是一个特别喜爱讲故事的人,也是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人。他的故事生动玄幻,讲的时候声情并貌,仿佛那些故事都是他曾经亲历的一般。
  我非常爱听他讲故事,也许,我喜欢上他,就是因为他见我第一天的时候,就给我讲了一个神秘的玲珑石的故事吧。
  那故事差一点就让我信以为真了,以至于我站殿的时候,老是忍不住要往院子的各个角落多看几眼,下意识的希望自己能发现那块石头——一块瑰丽的奇幻的收藏有种种痴情怨魂的玲珑石。
  再有一周,我就得告别故宫了,要回学校重新上课了。但是我发现,我竟然越来越留恋故宫了,这神秘的几千间房子里,藏着多少故事啊!——戴雨晴说,五百多年里,有哪个女人真心喜爱过这里啊?——也许,我是那唯一的一个?
  润枫要两周后才能回来。我不会讲故事,且羞于表达,便只好在一个人的时候把故事用笔写下来,然后,想像着等他回来,怎么样的坐在筒子河边,披着落日的余晖,和着带水香的晚风,把这故事讲给我们俩一起听……
  这是我思念他的方法。
  而56这个故事,就是关于思念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没想到,在京城,竟然也能看到江南的景致。
  春蕊高兴地扯着虹妃的袖子:“看呐,那是咱们家门口的垂柳,那是咱们家旁边的长堤,还有那只乌蓬船……”
  虹妃面无表情,转头看着春蕊:“不要再说了,你记住,这里没有一样是咱们家的,这里压根就是不是咱们家。”
  春蕊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她小小的心不能明白,皇上是那么的宠爱她的主人,把他们从遥远的江南带回京城,还为她按江南水乡的样子修建了这么豪华漂亮的园子,特意把她从枯燥阴郁的紫禁城接到这里,怕她不开心……她为什么还是一整天都没有一个笑脸呢?
  虹妃懒懒的又踱了两步,站住了。
  “算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再玩一会吧,主子你看,那边的桃花开的多好啊!我去给你折几枝回来!”
  “不要!”虹妃伸手拉住她,“好好地,又去糟蹋桃花做什么?就叫它们开在那里吧,折了回来,就是放在金瓶里,也是两天就谢了……”
  春蕊撅起小嘴,恋恋不舍地转身,跟着主人上了小石桥,往回走。没奈何,谁叫自己只是个奴婢呢……
  远远的桃花深处,一个身影闪了一下,就融进盎然的春意里了。
  乾隆六下江南,考察民生的大题目下,又做了许多小题目。一个是游山玩水,一个是收敛贡品,一个是带着画工尽描江南秀笔,回北京大肆扩建圆明三园,还有一个,就是带回了江南的绝色美女。
  展虹自认并不是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她远远比不上皇帝身边的那些艳丽妩媚的女人。
  皇帝在看着她们的时候,眼睛里喷出的是火;可是转头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冒出的就变成水了。
  那是江南的水,清澈,绵软,微澜中,荡起桃花的鲜香。
  皇上想用这水淹没了她吗?不,不可能。展虹心里明白,江南已经离她远去了,她再不能回去了。只有春蕊这样的小孩子才会以为,在这个貌似江南的园子里能找到家,不,没有家了——连名字都没有,她是虹妃,再不是展虹,也没有人会叫她“虹儿”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不开心。
  不,不是不开心,是伤心。
  皇上在园子里住了很久,前几天才搬回紫禁城。临走那夜,召她陪伴。
  “你呀,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开心呢?”皇上问。“朕对你不好吗?”
  她忙跪下,摇头。
  “难道还是想家?你看,这片园子都是朕按照你家附近的景致修建的啊!朕怕你想家,都不忍心叫你同朕回紫禁城,那里闷得很,规矩也多,留你在园子里多住几日……你,你会想朕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能欺君啊。
  皇上不再问,他捧起这个女子的脸,那上面没有笑容也没有泪珠,空落落的眼睛里,一个字也没有写。
  “你和朕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真的,朕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一眼?皇上是什么时候第一眼看见我的?她心里一片混沌。
  “那天朕的御舟行过,沿途是大小官员百姓齐来迎驾。你跪在一棵桃树下面,拉龙须纤的人群经过,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一个踉跄,你竟然一步抢出,扶住了他,还帮他拽了拽肩上的纤绳……”
  是吗?怎么自己却不记得了?
  “朕偏巧看在眼里。你扶他那一下,纯是出于自然,忘了礼仪,忽略场面。在场大小官员面面相觑,想要小声呵斥你,你却是坦然回到树下重新跪好,竟似无所谓一样,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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