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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周德东恐怖小说合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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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送给她一个信物,可是,我没有钱,我就捡破烂,什么酒瓶,废纸,草绳,塑料,碎铜烂铁……
  我终于攒够了钱,买了一件草绿色的裙子。
  我把那裙子装进挎包里,背上,想送给我朝思暮想的女子。
  现在,她出来了,坐在窗下的马扎上,望天。
  我穿过摇曳的花草凝视她,觉得她长得全世界第一美。她的眼睛像这头上的天一样纤尘不染。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来历。据我观察,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职业。
  青砖房前面有一条乡间土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土道旁有一棵柳树,撒下浓荫一席,坐着两个闲散的老者,在无声地对弈。
  我鼓了鼓勇气,把挎包往上提了提,朝她走过去。
  可是,这时候,我看见土道上出现了一个胖子,他穿着一身西装,蹒跚地走进草房。一般说,胖子都是有钱人,果然,他的那身衣服一看就很值钱。
  我停住了脚步。
  那个女子甜甜地笑起来,站起身,迎上前去。
  那个胖子也甜甜地笑。
  他们就这样甜甜地走进了青砖房黑糊糊的门。
  窗上的帘子慢慢拉上了。上面的龙凤伸腰亮翅,尽情飞舞。
  我被隔到了局外,心中有点酸楚。
  我跑过去,机灵地来到了房前,发现门已经闩死了。
  我的心像罂粟一样扑朔迷离,蹲在窗下窃听,里面无声无息。
  我只好又退回花地里,埋伏起来。
  过了好半天,那个女子终于走出来了,但是不见那个胖子。
  那女子又坐在了窗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继续悠悠地望天。
  她穿一件红红的吊带裙,胸前马虎地敞着,露出嫩嫩的香肉。
  有一只蝴蝶飞过,她站起来追赶,没捉住,又坐下来。
  一阵大一点的风吹过,花软软地动起来,她的黑发软软地动起来,她那迷人的眼神软软地动起来……
  ——远处又走来了一个男人。他长得人高马大,像个赳赳武夫。
  那女子急忙站起身,一步三摇地迎上去,挽住了那个人的手臂,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青砖房。
  我看着那窗帘龙飞凤舞,心里难过极了。
  过了好长时间,那个女子走出来了,却不见那个武夫。
  那女子又闲闲地坐在窗下的马扎上,双手支腮,望天。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毒辣似火。我一直藏在花草里,一动不敢动。
  太阳偏西了,我看见土道上又有一个戴草帽的老头走过来,那女子站起身,迎上去,搀扶着他走进了青砖房……
  那扇黑洞洞的门,好像是一张嘴。当那个女子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淡,我依然不见三个男人有哪个出来。
  我悄悄退出了那片花地,来到了那两个下棋的老者身旁。他们专心致志,一个举棋不定,一个沉吟不语。
  “爷爷,为什么总有男人走进那个青砖房?”
  他们抬头看看我,冷冷地说:“那是窑子。”
  我愣了半天才说:“可是,他们都没有出来……”
  “那一定是有后门。”
  我垂着脑袋走回镇里,伤心至极。
  我路过一家服装店,打折把挎包里的那条草绿色的裙子换成了钱,然后,我再次来到那座神秘的青砖房。
  天一点点黑下来,我看见那青砖房里亮着幽幽的灯光。
  我朝她走去。夜路坎坷,星河昏暗,我走得踉踉跄跄。
  她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摘耳坠。她浓妆艳抹的脸在台灯的光晕中显得有点吓人。
  宽大的床上花花绿绿的被褥散乱堆叠。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我,停下手,回头问:“你干什么?”
  我把钱往她面前一摔,说:“我要跟你睡觉。”
  她笑了,竟然没有拒绝,爽快地说:“好吧。”
  她一下就关了灯,把我搂到了床上。我闻到一股香艳的气息。
  幔帐周全地垂下,围住一方温柔地富贵乡。
  窗外的月光流淌进来,房间内更加幽暗微茫。
  她一件件脱了衣裳,平平地躺下来,一动不动。
  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
  突然我停下了手,骤然感到了恐惧!
  她的身体凉凉的,硬硬的,哪里是人!
  我爬起身子,借着月光细细看她——竟是一具塑料模特儿。
  塑料模特儿突然哑哑地说:“你看看,这个房子有后门吗?”
  是啊,这个房子根本没有后门。
  梦历四:2%
  我的太太出差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很远,好像是地球的那一端,那个地名我学世界地理的时候根本没听过。
  她似乎走了很久。
  我一直盼着她出差,好放纵几天,可是,现在我已经盼着她快点回来了。
  这天傍晚,她突然回到家中,提前根本没打电话。
  我打开门,看见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她没胖也没瘦,穿的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只是买了一个旅行包,很大,我急忙接过来。
  她打开那个旅行包,拿出很多那个地方的工艺品。还给我买了一件很异域风格的大衣。
  这天晚上,不知怎么搞的停电了。
  我跟她亲热了一番,下厨做饭。吃完后,她去洗澡。
  她去洗澡了。我坐在烛光中等候她出来。
  水声“哗啦啦”响。
  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呢?我仔细地回想。
  这个人好像不是我太太。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
  她长得跟我太太一模一样,还敲响了我家的门,而且还跟我亲热……应该是我太太啊。可是我怎么都驱除不了心中那丝怀疑的阴影。
  她跟我太太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呢?
  眼睛略微宽了些?不是。嘴略微大了些?不是。个子略微矮了些?不是……
  但是,我敢断定,她跟我太太至少有2%的差异。这2%的差异都融化在了她的方方面面。比如相貌、表情、语调……等等,我很难说清。
  她终于出来了。
  我一直在观察她。我怀疑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她坐在我对面,说:“你好像情绪不太好。”
  “是吗?”
  “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时间被哪个女孩勾去魂了?”
  “我感觉你有点不像你了。”我突然说。
  “是吗?”
  她突然用手拿起自己的一只眼睛,往鼻子那儿移了移:“现在呢?”
  我傻傻地看她。
  她又把嘴朝两边拉了拉:“再看看!”
  我蓦然发现,经过她用手工修改,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正是那个在她出差之后和我鬼混一夜第二天就死于煤气中毒的女子。
  (周德东恐怖小说。)
  梦历五:失忆
  梦是最诡秘的一个世界。它在现实的背面。
  在梦中,我们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片薄薄的叶子,被激浪裹胁,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和方向。
  梦是荒诞的。
  朋友突然变成了仇人。
  情人突然变成了别人的老婆。
  一贫如洗转瞬变成腰缠万贯。
  德高望重转瞬变成身败名裂。
  绵羊突然变成恶狼。
  兔子突然变成明星。
  青春突然变成衰老。
  灯红酒绿的城市转瞬变成荒凉的废墟。
  没有翅膀却在天空上飘飞。
  地球变成眼前的一粒灰……
  看啊,跟现实多么相似啊。
  我奔跑在一条凸凹不平的路上。人间很暗淡。
  身后有一条恶狗在追我。它好像一直追在我身后,我不认识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像影子一样不肯放过我。
  路边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像我们开长途车见过的那些在路边卖土特产的当地农民。
  我拼命朝前跑。
  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记得十分清楚,她的脸上有一颗黑痣,在左嘴角上边。
  她大声喊:“齐德东!”
  “你叫谁?”
  “叫你啊。”
  “我姓周!”我感觉这个“齐”姓加在我身上很不舒服。
  “你就是齐德东。”
  “你是谁?”
  “我是你老婆啊!”
  我愣住了。她虽然把我的姓说错了,但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她还是有点来头。
  “我一直都在找你!你怎么连家都不要了呢?”
  “你认错人了。”我说。回头看,那条恶狗已经不见了。
  她拉起我的手抚摸着,眼泪落下来,一边叹气一边说:“你离家出走都三年了。你一定是得了失忆症。”
  “你叫什么?”
  “我叫齐红——你老婆!”
  “咱家住在哪里?”
  “咱家住在齐村啊。”
  “咱家有……孩子吗?”
  “河子,江子,海子,你都忘了?我一个人供不起他们上学,他们都在家种地呢。”
  我的内心感到极度恐惧。
  “走吧,咱们回家。”她擦擦眼泪说。
  “咱家离这里远吗?”
  “十几里路。”
  我就跟她走了。
  我有一种直觉:她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在表演。
  一路上,她讲起了我坎坷的童年。漏雨的土屋,补丁的裤子,不充足的饭菜,没有光亮的前途……
  她讲起了我跟她结婚后的贫穷岁月。她说我初中二年级都没有读完,没有文化,惟一的本事是种地。我家的那几亩薄田收成总是不好,一年到头没有一分零花钱。养了两头猪,辛辛苦苦刚刚养大却都死了……
  她讲起了我衰老的父母。她说我妈是气管炎,整天坐在炕上像一个泥塑,呼吸成了她一项艰难的劳动;她说我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天天坐在院子里望天……
  我好像在听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噩梦。
  我记得我的太太叫巴槐,一个热爱吃鱼的女子。她做贸易,年纪轻轻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她跟我结婚后,我们买了楼,买了车。接着,她在出版社给我自费出了一本书,花钱请知名评论家给我写了数不清的文章,又买通电视、报纸、广播把我包装成了一个公众人物……
  遇到了咪咪,我才知道我是一块金子,是她把我的价值发掘出来。现在,我到处签名售书,搞演讲,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
  我怎么就只会种地呢?
  越接近那个村子,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终于,这个叫齐红的女人把领我走近了一户破败的农家,我感到这户人家真的十分熟悉,也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梦中出现过。
  突然,我听到狗的叫声。
  “这是谁家的狗?”我警觉地问。
  她说:“咱家的狗啊。就是它把你领回来的呀。”
  我跨进院子后,果然看见一条狗虎视眈眈地站在树荫下。我一下就呆住了,在我身后追赶我的就是这条恶狗!
  我恐惧地快步走进房门。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他们的长相十分陌生,他们默然看着我,一言不发。还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见了我,都停止了嬉闹,愣愣地站在那里。
  “看看,你的孩子。”齐红说。
  “这就是你的父母。”她又说。
  我的眼睛屋子的一角,瞪大了眼睛——在酸菜缸的阴影中,趴着我的太太咪咪!她漂亮的嘴上长出了几根胡须,双眸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她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就心不在焉地闭上了眼睛。
  齐红说:“你看,咱家的猫都不认识你了!”
  ……我猛地从这个噩梦中醒来。我抬头看见太太巴槐正在灯下吃鱼,嘴角还粘着一根鱼刺。她说:“你不睡觉看什么?”
  梦历六:替身
  《晚报》有一个人采访我。
  他长得高高大大,不像一个记者,更像一个摔交运动员。
  当时,我和他都坐在一辆车上。那车朝着幽深的远方行驶。
  本来那辆车就很狭小,他一个人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在黑暗中我有点透不出气来。而那辆车密封很严,没有一丝缝隙。
  他没有问“为什么写恐怖小说”之类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假如,你和另外一个人,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而你有选择权,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我卡了壳。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绝问:“假如你的爱人和孩子同时落进了水中,你只能救一个,你救哪一个?”
  如果我把生的机会让给另一个人,那么我就只有死。我热爱生命,不会这样放弃。
  如果我把生的机会留给我,让另一个人去死,那么我就是一个恶人。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寻求人性的答案。
  假如,那个人是个孩子,或者是个孕妇,那么我也许会……
  假如,那个人是个政客,或者是个商人,那么我也许会……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善良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此表示怀疑。现在,我的犹豫证明了我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突然说:“我好像梦见过你。”
  那个记者说:“是吗?”
  我说:“那是一个噩梦。我梦见我横穿斑马线过一个路口,迎面有一辆汽车开过来,那个司机的脸长长的,极其丑陋,他把我撞倒在地,车轮从我的脑袋上碾过去……那一瞬间,我看见你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我……”
  他似乎不愿意听这个故事,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我在报摊上看到那个记者写我的文章登出来了,就买了一份。
  头条,标题是《与恐怖作家谈梦》。
  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这个像虎背熊腰的记者文笔不错。
  这时候,有一个老人走过来,坐在了我旁边,也看报。我瞟了他拿的报纸一眼,是一份跟我一样的《晚报》,正巧也翻到了有我新闻的那一页——第24版。
  这很正常,《晚报》在本市卖得很好,几乎人手一份。
  不正常的是,我发现他的那张《晚报》的第24版似乎和我的不一样——我这张有一则报道《三屯路出现一起车祸》,黑色标题,极醒目;而他那张的相同位置却是另一则报道《我市三环路今早通车》,红色标题,同样很明显。
  我愣住了——同一种报,同一天报,同一版面,怎么可能不一样呢?
  那个老人见我傻傻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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