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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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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门儿都没有。”
  但死啦死啦就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明摆的,在他面前,门有的是。
  我和书虫子,我们俩穿着日军的全套活,拿着三八枪——亏得这支游击队的叫花子作风,只要可能用得上,他们连鞋带子都扒下来了书虫子很新奇,而我觉得很丧气,我们俩以两种步态在肠子路上走,我回头望了望,死啦死啦赶鸭子似地冲我们挥着手,于是我们加快步速,很快把他们甩在视野之外了。
  书虫子端着枪,绷着弦,在这上边他和我们的新兵真没多大区别,配上这身行头就像鬼子进村,我真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如此可笑。
  我:“哪里人?”
  书虫子:“老家北平。”
  我:“烂地方。”
  书虫子因为这三个字皱了皱眉,“你去过?”
  “从来没有。”我看着前端无边无际的林子,“谢天谢地。”
  书虫子:“您……哪人?”
  我:“东京。”
  我说了几句杜撰的日语,撒右那那和八格牙路全混在一起,书虫子开始笑,让他笑真的是很容易。
  书虫子:“我真羡慕你。你们家那么多的书,你读书肯定比我多,你还打了五年仗,是老战士。我真羡慕你。”
  我:“……手别老抠在扳机上。”
  书虫子:“这种事你们要多教我。”
  我只好不说话,又绷回了脸。
  我可以替下他,但不想跟他同行。秋蝉瞪着树林,自己天天衰老,树林还在长青。我不想穿这身衣服,再走下去,这路上就要多两个正在厮打的日军。
  幸好我们又拐过一道弯,看见一些和我们穿一样衣服的人,十几个,他们并非无备,一个机枪组对着我们所来的路面。剩下的人正在把自己往树上吊,显然,刚才如果没派排头兵,我们会遭遇像在缅甸丛林里一样的痛击。
  他们出现得又突然又不突然,这种突然又不突然让我脑袋炸了,那挺机枪本来就朝着我们,连调枪口都不用,只拉开了枪栓。感谢不辣、迷龙和何书光,他们曾和西岸对了长时间的歌,我把枪担在肩上,当着一个第一个时间挤进脑子里的日本调门。
  对着我们的机枪没有悬念,我现在担心的是身后的书虫子。他有一点刚才那种过激举动,我们就只好用死亡来完成排头兵的职责了。
  还好他只是低眉顺眼地跟着我。
  他们的一个军曹向我们嚷嚷,我注意到那边的家伙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疾——我们的造就。
  我只好坚持哼着曲子,这根救命稻草总算有些用处,瞄向我们的又多了几支步枪,嚷嚷声也来得更猛烈了。但没有人开枪。我估计他们是问我们从哪里来的,便信手胡指了指,我没有估计错,但我们却答错了,书虫子指着另一个方向。我只好一巴掌扣在他头盔上。
  我笑着:“八格!”
  我像对迷龙他们一样嘻嘻哈哈不轻不重地揍着他,我知道我们不会向这样两个嘻皮笑脸还穿同样衣服的人开枪,我希望他们也不会,我蒙对了,他们甚至有了笑容,有几支步枪枪口放下了。机枪虽没调开,但枪手的手不再扣在扳机上。我并不能轻松下来,我的头皮在发炸,因为我看见他们身后的山坡,更多更多的日军正在攀登。
  我们终于还是迟到了。日本人记性好得很,而且抄了弓弦。如果他们还有战争初期的兵源,现在是他们在打扫我们的尸体。
  从自己身上掏手榴弹太明显了,对方开枪的速度一定快过我们,我从书虫子身上拽出一个手榴弹,就着一个殴打动作平甩了过去。反正也不用扔多远。我看着那个手榴弹飞过路面落在他们中间,日军在狂叫中卧倒。书虫子甩过去了另一个,然后被我一脚踹进了另一侧的沟壑,我跳进去的时候手榴弹在我身后爆炸——延时太短,被他们扔回来了,但是书虫子扔过去的那个在机枪掩体外炸开。
  然后机枪调了头,弹雨啃着我们上方的路面,我低埋着头躲避跳弹。
  书虫子在大叫:“下边做什么?”
  我喊回去:“什么也不做!”
  书虫子:“什么也不做?”
  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一个甩进我们这厢正在冒烟的手榴弹,我抄起来摔回去,一个正想横穿路面摸到我们这边的日军被炸躺了。
  我:“你自己动手!”
  我听见迷龙的机枪在轰鸣,汤姆逊冲锋枪的连发盖了过来,死啦死啦还是很占便宜的,日军扎足未稳,他们正好把冲锋枪的弹雨劈头盖脸乱浇。我听见日军的机枪又一次掉了头,虽然日军还只来得及放置一挺机枪,但对我们威胁最大,那帮全无章法从林子里冲出来的红色游击队被削草一样地打倒,但他们真是不怕死的,用各种粗劣的武器冲击和对射,以抢在大队日军攀上来之前占领这个高点。
  书虫子在“他妈的,他妈的”大骂,露着半截在沟壑外的身子向那挺机枪摔手榴弹,我一枪一枪向掩体里露在外边的日军射击,小家伙倒不客气得很,手榴弹摔完一个就来我腰上抽掉一个。现在我们对那个掩体威胁最大了,它只好再一次掉头想收拾了我们。
  小书虫在他那种过于暴露的投弹姿势痉挛了一下,他投出了那个手榴弹后又到我腰上来拔,这实在很妨碍我的射击,我只好破口大骂。
  我:“你大爷能不能一次多拿几个?数三个数再扔!——一、二、三!”
  他突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你大爷……?”
  但是他扔出的上一个手榴弹在掩体里炸开了,机枪哑了,叫化子和人渣们冲上,世航和尚又一回施施然而来,对着那掩体里爬起来想够机枪的军曹轰了一火枪,然后他们开始压制已经快攀爬到眼前的日军主力。
  我呆呆地端着我的枪卧在那,书虫子一只手抓着我腰上的最后一个手榴弹,趴在我的身上。
  “他听出来我是他的同乡,因为我骂出句纯北平的骂人话,没死的话他会烦死人的和我挖掘同一座城市甚至同一所学校的记忆。凡事要往好处想,他现在烦不着我啦。
  我拨开了他,他抓得很紧,连我腰上的手榴弹一起拔了出来。我把他放在一边,和我们的人一起向在攀爬中还击的日军射击,他们的攻击意志还是很健旺。
  小头目在我们中间跑动着,把卧射跪射的我们扒拉起来:“走!国军兄弟赶快走!这里我们守得住!”
  我便冲他嚷嚷回去:“你们的人死啦!”
  小头目就过去,抱了抱那个死得很平静的家伙,放开时他从书虫子手上掰出那个手榴弹,拿在手上。
  小头目:“他连鞋带都不会系……走吧,世航给他们带路。”
  死啦死啦:“把枪留下。”
  我们就把那些救了我们几次的冲锋枪塞给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塞给他们。
  小头目:“好东西给我们太可惜啦,你们要拿它们打回来地。手榴弹吧,给些手榴弹就好啦。”
  死啦死啦点了点头,我们就卸下所有的手榴弹,我们装备精良,拖着大捆用得上用不上的书。他们像叫花子,我们尽量不看他们,因为我们将离开这里。
  世航和尚向我们稽首:“阿弥陀佛,施主要快,革命不等人的。”
  日军重整了旗鼓,掷弹筒已经开始在修正弹着点,我转头时看见放爆竹的被炸死了,我转头不看,搀住了我的母亲——和尚说得对,不等人的。他们守不了多久。
  我们离开这里。
  索桥在望,绳索和粗藤纠接而成,古朴蛮荒得像是从这莽林里长出来的,但我们身后响着现代战争的爆炸和机枪扫射。
  我们把书背过索桥,也许是因为还记着小书虫子的痛苦。我们虽然大半是目不识丁的,却没人放弃这些书,我们只放弃了牛和推车。
  和尚悠哉得很,把牛赶进森林——免得再被日本人捉去吃了,他还要合什送行,把横在桥头的车推开。好像还怕挡了后来人的道路。
  我们已经过了桥。我们一直瞪着他,但和尚从身上的大堆物件里摸出了土炸药来。开始在桥头捆绑。
  谁都知道,我们到得太迟,那帮共产党已经被咬成了胶着,他们和日军分开的唯一办法是死到最后一人。
  克虏伯:“过来呀!一起走啦!”
  世航:“施主过江的地方有棵榕树,树下就是回去的路。”
  迷龙:“过来说啊!你傻啊?!”
  但是和尚笑咪咪地跟我们鞠了一躬:“阿弥陀佛。国军兄弟万岁,远征军万岁,祖国昌盛,民族万岁。”
  迷龙就小声唏嘘着:“撞鬼去吧,整得我掉一地鸡皮疙瘩。”
  死啦死啦:“……走吧。”
  我们走的时候,和尚听着越来越猛烈的枪炮声,不紧不慢地绑着炸药。
  我们走的是下山路,下山将可到江边,因为我们背负着的书,我们走得很跌撞。郝兽医摔倒了,死啦死啦把他提起来,但这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与炮声迥异的爆炸,于是死啦死啦也摔倒了。
  他恹恹地爬起来:“……走啦。”
  克虏伯:“桥没啦。”
  丧门星:“他们……还有办法的,嗯,他们……鬼得很。”
  不辣:“神仙啊?”
  克虏伯:“和尚说,这样的人马他们还有好几百队。”
  迷龙:“吹吧就,这样打法,几千队也死光了。”
  豆饼:“嗯哪!”
  蛇屁股:“我看见有个家伙枪管都是弯的,你们信不信?真是弯的。”
  不辣:“他们拿了我们的手榴弹,不要真扔出去就冲啊。要死人的,不是他们玩的那种土炮仗。”
  蛇屁股:“傻瓜啊笨蛋啊叫花子啊。”
  郝兽医:“少说两句吧,积点德,少说两句。”
  迷龙:“他们死得,我们说不得?”
  不辣:“手榴弹蹦起来扔,你们见过吗?干嘛蹦起来扔?”他拍着自己已经光秃的弹袋,“我背这么好些干什么?我先趴着摔一个,炸花了炸雾了,我再……再蹦起来扔!”
  这事我深有同感:“没错。”
  蛇屁股:“笨蛋,该死的。团座,是不是?”
  死啦死啦:“……嗯。”
  郝兽医:“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我们并没少说两句,我们扯着皮,拖着我惊魂未定的父母一路下山。
  后来我们一直唾沫横飞地诅咒和污蔑掩护我们的人,别无所思,别无所想,他们死了,永垂不朽,我们的胡言乱语也将永远同在。我们这样到了江边。
  狗肉在那棵大榕树下扒拉,这离我们上岸的地方真的不远。
  迷龙跳下水,从树下的水中拽出一条绳子,它很长,松松垮垮地沉在水里,但把它绷直了,就是又一条索桥。
  我们开始忙这个工作,并且我们仍然在大放厥词。
  克虏伯:“他们不会真死的。和尚高兴得很,不像要死的。”
  丧门星:“山里头还是有退路的。”
  豆饼:“嗯,嗯嗯!”
  我:“枪口都顶脑门子上了你往哪退?”
  蛇屁股:“是他们把脑门子顶枪口上的。”
  不辣:“对。”
  死啦死啦:“闭嘴。”
  他摸了摸那根被我们绷直了的绳索,然后直挺挺的,像一具尸体那样倒进江水里,我们看着他从江水里再露头,在激流中东进。他很反常,从过了江之后就反常。
  于是我们也那样子扑进江水,迷龙背着我的母亲。克虏伯拽着我的父亲。
  后来我们闭嘴了,除了江水的奔流我们再没听见其他声音。
  我们在东岸栖息,放下那些书,由我父亲清点——我们几乎觉得那些书是沾着血债的——同时还要把露出水面的绳索弄松,让它再沉入江底。
  我父亲又高兴起来,我真希望他看到这一路上的血肉横飞,可他就没怎么看到,我想就算看到也进不了他心里。
  他高兴了,所以他玩着手杖,咏着诗句:“雅意老山林,每作山林趣。引领山林景,赋咏山林句。”
  一直照顾他的郝兽医就只好向我悄悄苦笑:“老爷子还做得一手好诗句啊。”
  我:“做诗要力气的。他只有背书的力气。”
  我觉得饥肠雷鸣,我掏着口袋,掏出一点已经被水泡了的饼干,我看看我疲惫而苍老的母亲,把饼干递给她,我想她一样饿了。
  我:“妈妈……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母亲:“拦着什么?”
  我:“每件事,每一件。”
  我母亲就答非所问:“你爹过得越来越难了。你怎么还这样子对他?”
  我没话,郝老头在后边推我,我看看他手上的食物——本地人的食物,一种黑乎乎的糍粑,我接过来。
  郝兽医:“那些人给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名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点食物也给了我母亲,我走开,下意识地走向死啦死啦身边,那是为了方便我父亲吃饭,一路上他都在用连目光都远离我这样的幼稚方式,表示我的大孽不道绝无可恕。
  我在死啦死啦身边看着我父母吃那点可怜的食物,父亲忙于整理刚才泡湿的书籍,我母亲像喂孩子一样掰开了喂他。
  我的父母老了,他们一生中从未有过感情,在老年时终于相濡以沫。但也老得再无关心外界的心力。
  其实我一直发疯地想见他们,见了,再转身打仗去,像从前臆想的那样,不那么茫然地战死,FOR THE LOVEING。但根本轮不到我。他们先转身给了我脊背。“
  死啦死啦在旁边轻声嘲笑着:“不拿枪顶你爹了?你学会了什么?”
  我向着怒江而不是向他说:“什么也没学会。”
  我们拉着个长而松散的队形,走在我做逃兵时曾走过的路上。一辆一辆的卡车从我们身边驶过。现在禅达有很多来往的军车,比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车,坦克、牵引的大炮,它们把尘灰与泥土抛在我们身上。
  我们快散架了,在这几天里散掉的不光是我们的体力。
  不辣忽然把枪一扔坐在地上,这回他是排头兵,他开始啜泣。
  不辣:“我不想走啦。出来想发洋财,除了一身疤拉,毛也没找到。”
  死啦死啦在他后边,所以踢了他一脚,我们每个人从他身边走过时都踢了他一脚。
  后来我们走远时,他瘸瘸拐拐跟在我们后边。
  后来一辆卡车停下,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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