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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幕府将军-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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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使气氛沉重,又四郎故作轻松道:“在这些人当中,最硬朗又最自在的,大概就是先生您了。”
  蕉庵却不睬他:“又四郎,听说令兄身子不怎么好。”
  “也并非卧床不起,只是易疲乏。”
  “人终有一死,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即便是征夷大将军,也不会长生不死。”
  又四郎本以为蕉庵会高兴起来,可竟说到家康也不长久。他吃了一惊。
  “以先生的神通,已经预知到那个时候了?”
  “休把我的话当说笑,又四郎。我得快些上路,我听到有人在召唤我了。”
  “召唤?”
  “是啊。也许是阎王,也许是风,或者星辰。
  “请先生指教。”
  “德川大人成了征夷大将军,可喜……可贺。大人活用赖朝公故事,作为武家栋梁统领天下,大人在世时,海内能安定一时。”
  “安定一时?”
  “是啊,我要说的,便是他逝后的事情。我不在了,大人与他的重臣都故去之后,何样的人物才能保住长久太平呢?”
  “是啊。”
  “别随随便便附和,又四郎,你必须……担起这个重任。所以,老夫才想在闭眼之前,见你一面。我拒绝了阎罗,骗他说想要看看德川大人能不能封了将军。”说到这里,蕉庵端起阿蜜呈上来的葛汤,喝了一口,又放到一边。宽敞空旷的屋子里,除了他们俩,只有阿蜜和一个老嬷嬷,过多的烛台使得整个屋子显得阴森可惧。
  “哈哈,德川大人若是未接受将军封号,我跟你说的话……自是另一番内容。若是辞谢,我便会首先说,如何促使他接受敕封。可若是受了,便要说接受之后,如何奠定太平世界的根基……”
  又四郎严肃起来,这个老人的执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大名,可正因如此,在太平盛世反而不能安逸。德川大人……归天之后,国家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你想过没有?只管直言。”
  “第一件,想必便是德川氏和丰臣氏的关系……”
  又四郎一边说,一边看着蕉庵的脸色。
  蕉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喝道:“笨蛋!才不是此事!”
  听到断喝,又四郎反而放下了堵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这才是蕉庵!这曾对着信长公狂吼之人,其烈性依然活在渐已枯萎的躯体里。当初因和秀吉身边人不睦而将宅子献给寺院,移居暹罗的吕宋助左卫门,据说也曾被蕉庵一声大喝吓破了胆。
  “和丰臣的纠葛早就不是问题。以这点见识,你……你日后何以立足?”
  “此话怎讲?”
  “丰臣氏的地位已然明确。德川大人接受将军之位那一刻起,丰臣秀赖便成了将军位下一个……区区六十五万七千四百石俸禄的大名,和以三十万石苟延残喘的上杉景胜与毛利辉元,毫无两样。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轻举妄动,势必自取灭亡。但海外……则大不一样,又四郎。”
  “海外?”
  “是。茶屋家将朱印船发往世间各地,而你却……却连这个也看不清,你还能干什么?”
  又四郎不由往前探了探身子,屏住呼吸。蕉庵并未老朽,他言之有理。如今所谓丰臣和德川的对立,不过是道义和情感上的问题。两家实力悬殊有如天壤,关原一战,丰臣之势大多已经败亡。
  “又四郎,你还记得助左卫门和木实吗?”
  “当然记得。”
  “他们现在……暹罗国,掌管往来船只。他们有消息说,葡国班国来航的船只近年来锐减,取而代之的乃是被称为红毛鬼子的尼德兰人和英吉利人,其势力大增。”
  “这些事,不才在长崎也有耳闻。”
  “光听到而不能作出判断,亦无用。你应知道,海外诸国也有势力消长。”
  “是。”
  “尼德兰人已经开始在暹罗国筑城。我们国人也一样。朱印船远至安南、大城(泰国故都)以及马来等地。”
  “是。高砂(台湾)和吕宋各地,也有国人居住。”
  “正是。这才是日后你所要关注的。若是堺港、博多、平户、长崎这些地方,触手可及,不成问题。但在海外诸国,居于彼的国人万一和当地人起了冲突,又将……如何?你说说。”老人目光灼灼,注视着又四郎。
  又四郎被蕉庵的话吸引,渐渐流露出年轻男儿的热情。老人的话确实有理,人生在世,追利逐益,冲突自不可避免。若是生起战火,当地的国人向本国求援时,该当如何?或许蕉庵是想让又四郎委婉地提醒家康,让他作好应付这些事的准备。
  “又四郎。”蕉庵又喝了一口葛汤,接着道,“那时有几种应对之法。征夷大将军为了顾全国家脸面而出兵保护,其为……第一。第二,这一切……与将军家无关,由当地国人随机应变。这第三嘛,就是对同胞不能坐视不管,因此,朱印船船主联手加以救援,但不以朝廷的名义。你……以何为上策?”
  又四郎往前膝行一步,道:“应据当时情形而定。”
  “你是说据当时情形,要么向将军求援,要么自卫。”
  “是。还有,各船主应组织些武士,配置于船上。”
  “好!不过有一事需特别注意,那就是谨防船主雇来的人夺取船只,沦为匪盗。”
  又四郎微笑着点点头,“因此,船主必须练就不亚于匪盗的胆气和魄力。”
  “好了,”蕉庵摆摆手,“下一件可能发生之事,便是洋人起了内讧,将我国人也卷入其中,你……是否想过?”
  又四郎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这事。“没想过。但这种争斗想必不久便会发生。”
  “一定会发生!”老人一字一顿,道,“我们的朱印船虽已有三百余艘,洋人的船只却不可计数。如今,他们的船和我们的船不断在大洋相遇,擦身而过。他们要么是……狗咬狗,要么是联手攻打我们。那时,你该怎么办?”
  又四郎汗颜:“请先生见谅,愚才见识浅薄,尚未想过此事。”
  “真是糊涂透顶!”蕉庵故意生气地摇头道,“令尊和将军家是……是什么关系?将军不仅仅是照顾你家。将军当年应太阁之邀进京,曾在你家安身。令尊可说乃是将军在京坂的眼睛。”
  “这些事,曾听先父提起。”
  “茶屋家蒙将军恩泽,拥有朱印船。而你却……看不清世道变化,无法协助将军,远不及令尊,实为不肖。”
  “愚才惭愧。”
  “知道就好。我并无责备你的意思。但海外诸国的竞争,你务必放在心上,睁大眼睛,随时将消息告诉将军。”
  “不才明白。”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事。若是海外诸国或拉拢丰臣氏,或支持德川大人,问题就大了。不仅如此,九州的岛津……和东北的伊达,一旦与海外势力勾结,便会给苍生带来灾难。”
  又四郎屏住呼吸,重新打量着蕉庵。这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已看到了这一步?想来自己真是愚笨。朝鲜战争草草收场,不正是因为没有考虑周全吗?又四郎道:“先生的良言,又四郎此生将铭刻在心。”
  “你能如此……最好。一旦点燃烽火,不仅会……导致海外诸国决裂,更可怕的是……是可能引起教派纷争。战事一旦裹上信奉纷争,便会异常麻烦,信长公便是……便是极好的例证,他的后半生……几乎是在和各种骚乱与教徒暴动的斗争中度过。因此,必须注意。”
  “是。不才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何事?”
  “现在,有些浪人频繁出海。这些人万一和海外势力勾结……这些事情必当思量。”
  蕉庵使劲拍了拍膝盖,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可那声音随即被一阵咳嗽声淹没。他紧闭双目,脸色变得甚是难看。
  “爷爷!”阿蜜变了脸色,跑到蕉庵跟前,“您怎的了?快,快喝点葛汤。”阿蜜一只手扶住蕉庵,男一只手将葛汤送到他嘴边。可蕉庵依旧咳嗽不止,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呼吸急促。
  阿蜜忙拍拍他的背,“说得太多了。公子,快帮帮我。让爷爷躺下来歇息片刻。”
  蕉庵使劲摇头,紧紧抓住又四郎的手。他咽喉深处还在咕噜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异光。他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抓住阿蜜的手,轻轻碰了碰又四郎的手。
  又四郎顿时惊慌失措,阿蜜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啊!烧起来了……着火了!”蕉庵抽搐的唇间突然吐出这么一句。
  “爷爷说什么?什么烧起来了?”阿蜜惊问。
  “方广寺……大佛殿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二人惊讶地对视一眼。蕉庵的眼睛注视着上方,想必脑中出现了幻象。
  “烧起来了。”蕉庵又重复了一遍,言罢,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之后,便停止了呼吸。
  “爷爷!”阿蜜大声惊叫,吓得又四郎一个踉跄。
  “先生……”
  阿蜜抱着蕉庵,腾出手去试他的脉搏,叹道:“已经没了脉搏。”
  “快叫人,阿蜜小姐。”
  “不,不用了。爷爷说了,若是在半夜离去,我一人陪着就是。天亮之前不要惊动他人。”
  又四郎不再强求。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当年被人称为熊若宫、作为野武士头领称霸一时、到今日仍如圣人一般的纳屋蕉庵,一旦身逝,样子也和寻常老人没有两样。在阿蜜怀中断了气的蕉庵,干枯的脸上布满皱纹,不过是一具让人心酸的尸首。
  “让他躺着吧,阿蜜小姐。”又四郎茫然若失地坐了片刻,方对阿蜜道。
  这时,从廊下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是下人。
  “老爷,有人来报信,坂田先生亡故了。”下人还不知道蕉庵已经断气,在门外继续禀道,“坂田家的喜兵卫想先说说先生遗言。”
  阿蜜偷偷看了又四郎一眼,没动弹,“喜兵卫是想见爷爷吗?”
  “是。先生说,未履行约定便先行离去,故要致歉,说自己不值得托付……”
  之后便换了一个声音,大概是报信人。“今日凌晨,老爷看起来比平常精神得多。睡了之后,大家便放心歇下了,谁知他突然起身,大声喊着‘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阿蜜惊问。
  “是……好像梦到京城的方广寺起了大火。老爷望着空中高喊:‘大佛殿起火了!’这是他最后的话。”
  又四郎与阿蜜面面相觑,身体开始颤抖。坂田宗拾,当年的曾吕利新左卫门,一直追随丰臣秀吉,乃是经营兵器的大商家。利休去世后,他逐渐远离秀吉,与蕉庵等人一起,成为堺港长老之一,埋首于商界事务。他虽常与蕉庵斗嘴,但双方又都彼此敬重,最近还成了围棋对手。这二人像约好了一般,在同一日咽了气,连最后的幻觉都一样,真令人害怕。
  “哎呀,真不巧。”阿蜜突然回过神来,道,“爷爷好不容易睡着了,明日一早我定会转告。”
  “拜托了!”
  “请等等,刚才您说,他们之间有约定?”
  “是……好像是纳屋先生拜托我家老爷说媒一事。老爷提京城茶屋的二公子。纳屋先生叫我家老爷说了媒再去,于是,我家老爷便应允了。老爷经常说,若还没实现承诺便死了,务必转达他的歉意。”
  阿蜜已不敢抬头看又四郎,她真后悔自己开口问。
  但又四郎未仔细听那人说话,只担心此事:两位老人最后喊出同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二人都在担心方广寺会被烧掉?
  坂田家的报信人走了之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烛芯变长了,屋子里渐渐暗下来,阿蜜和又四郎重新把遗体放好,开始整理遗物。天亮之前,要让蕉庵作为一个病人躺在那里。
  放好尸身后,阿蜜站起身,将灯一一熄灭,只留下枕边一盏,脚边一盏。昏暗的灯光下,蕉庵的面容颇为安详,跟睡着了一般。
  “一切后事,先生生前都有详示吧?”
  又四郎再也忍受不了屋内的沉闷,问道。阿蜜并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虽早有预料,心中依然不能平静,似有些不知所措。
  又四郎又开始思索两位老人出现同一幻觉的事。本阿弥光悦曾告诉他一件忧心之事:在大坂城内,不仅没有合适的人调教秀赖,还隐藏着巨大的祸端。“不是别的,就是太阁留下的巨额财富。”他口中的财富指黄金。光悦斯言,那些黄金,只要留在还未长大成人的少君身边,定会招祸。“因此,必须将黄金善加利用,方能保丰臣氏安泰。”
  又四郎非常清楚其中含义。那些浪人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若是他们想到黄金可以作为军饷,定不会让秀赖安生,而会聚集起来,挑起各种事端。若有可能,将黄金捐给各寺院神社最好。可是,淀夫人却看不清这些。光悦既能把此事告诉又四郎,想必也跟坂田说过同样的话。两个老人最后的话触动着又四郎。
  淀夫人也曾想过利用黄金修缮领地内寺院神社,以及与自家有渊源的殿堂佛塔,大概是一年两处。庆长五年,修缮过摄津的天王寺和山城三宝院的金堂。庆长六年,没有这项支出。庆长七年,虽修了丰国神社门楼和近江石山寺,可皆是在众人的再三催促和请愿下才进行。在丰臣氏,已无人主动行此事。若有人因此担心,把目光聚在秀吉主持兴建的方广寺大佛殿上,那会怎样?
  又四郎盯着蕉庵的遗容,心内一阵战栗。万一是蕉庵和坂田派人去放的火,事情将如何?若说此事,除了蕉庵和宗拾再无人敢做。他们虽是商家,却满腔血性,这是在乱世长大之人身上固有的习气,其胆量丝毫不逊于黑田如水或福岛正则。
  “公子,您在想什么?”阿蜜轻声道。
  “阿蜜小姐,天一亮,我就要告辞了。”
  “为何?”
  “突然担心京城那边的事。”又四郎回过神来。他还在想着大佛殿,似乎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照亮了夜空。
  “京城那边?”
  “啊,不……葬礼时,我在此处不适宜。我得赶快回去告诉兄长。我还是担心——坂田和先生在临终前竟然出现同样的幻觉。”
  阿蜜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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