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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乾隆皇帝-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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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鬼,我见得太多了!”正说着,镇里几家客栈的伙计手里举着幌子迎了过来,一片声嚷嚷着拉客。
  “住下吧!——我们贺家老店,清洁齐整,两个四合院,草料饭食一应俱全,十分方便!”
  “老客!忘了我们么?曹寡妇店——百年老字号,前有酒楼,后有房舍,客人搭火自己造饭、锅碗瓢勺俱全,马厩是新盖的哪!”
  “曹寡妇老了,她店住不得!”有人高兴地叫道,“我们店挨着春香楼———”“你们店本就是王八窝儿!”曹寡妇店伙叫道,“谁住进去鼻子上都要长杨梅大疮!”
  “住我们店,清堂瓦舍,一色新房——马头老客栈!”
  黄天霸看这阵势,生恐高恒答应下来,忙道:“去去去!我们哪个店也不住,今晚赶恶虎镇住店!”他话没说完,使被伙计们的声音给淹没了,有的叫“是你说了算还是老板说了算?”有的喊“去恶虎镇要过黑风岭——贼不劫了你,也要摔到崖底下!”还有的嚷“住下吧……往前半日路程没有宿头……”高恒原本拿不定主意,听众人如此说,又见朱富敏、蔡富清几个太保忙着套骡子饮水,似乎黄天霸说了就算定局,遂道:“老黄,还按我方才说的办吧!”张着眼看时,一个伙计站在路边并不招客,手里幌子却很特别,写着“老茂记客栈,凡住店皆我衣食父母。客人安全,本店以身家性命担保!”高恒便将手一指,说道:“就住你家店!”
  黄天霸不满地睨了高恒一眼,见高恒正笑着转脸看自己,忙低头敛眉道:“小的听爷吩咐就是。”一转脸便命众人带着车跟着那伙计来到老茂记客栈。那伙计拉客时一脸憨厚相,此刻却变得异常饶舌,一个劲儿地跟高恒套近乎:“我眼里有水,瞧准了您老人家是个大富大贵有大造化的主儿!这个时辰到马头来的,哪有敢走道儿的?往南十里地您就知道了,路上的泥水漫过膝盖,像这样的车马,一天只能走二十里地!那两边的芦苇白茅都长起来了,前三天还有两个贩茶的叫人给砍死在道儿上,那是强人出没的地方儿,走夜道不是瞎闹么?往西的道儿好走,不过要过那黑风崖,驿道窄的地方只有五尺宽,都是在崖上凿的道儿,马蹄子一打滑,连车带货就会翻下去,那崖,嘿!往下瞧瞧人都目眩头晕。这几个月说‘一枝花’藏在山里,人人听了都怕,谁敢半夜里闯这条道儿?您老还有这些兄弟,到小店打个尖儿,吃饱喝足倒头睡个好觉,明早天不明就走。过了恶虎镇下山一溜风,那是一马平川大官道,两边都是村寨人家,赶得快不到起更就能到长治,赶得慢随便找个人家歇了,再没半点凶险的!”高恒笑道:“你这猴崽子,方才一句也不吆喝。一放屁就是这么一串儿,我怎么会挑中了你这店呢?”伙计嬉笑道:“我一看就知道爷准赏光我们店——这是缘份,谁也勉强不来。爷这是做药材生意的,本地人要买,卖不卖呢?”高恒被这伙计逗得高兴,说道:“只要价钱合适,哪里不是赚钱呢?”高恒见是齐整两个四合院。中间是堂屋,后面有马厩,前面有饭店,便包了西边四合院。拴马卸货,忙乱了一阵子,洗漱完毕安安生生歇下。黄天霸却放心不下,前院后院,院墙外头审视一遍,又安排人四处按岗守护这才进来。刚拐到西院门口,便听店主笑着招呼:“喂,管家大爷!你们的财神来啦!”
  “什么事?”黄天霸回过头来,狐疑地盯着店主问道。店主没立即答他的话,却向身后招了招手,喊道:“二憨子,把史先生和杨先生请进来,和黄爷商量生意——黄爷,这是我们马头镇挂千顷牌儿的王百万家两个管账先生。想和爷们做笔买卖。”黄天霸不耐烦地说道:“我是押镖的,不做买卖!”
  说话间,那个叫二憨子的伙计已带着两个人进来。一个脸型略长,白净面皮,漆黑的小胡子修饰得十分整洁,眉眼间带着“自来笑”十分和气,自报姓名说:“在下史成功,久仰大名了。”另一个穿着灰府绸长袍,套着一件玫瑰紫套扣坎肩,腰里系一条玄色卧龙带,项下用丝线吊着一个水晶墨镜,面如冠玉神清目秀,却没有留胡子,也一脸笑容——双手握一把湘妃竹扇朝黄天霸一揖,说道:“在下杨天飞拜揖!”
  “好说,本人黄天霸。”黄天霸呆滞地点了点头,只好挪回脚步向二人回礼。“二位先生有何见教?”因见史、杨二人向前趋来,黄天霸生恐他们要进西院不好阻拦,将手向帐房一让,又道:“请这边说话。”
  扮作杨天飞的燕入云和皇甫水强跟着黄天霸进来,帐房先生忙着给他们端座沏茶,又客气地对燕入云和皇甫水强打个千儿,说道:“杨爷、史爷,你们好坐好谈,有什么事吩咐二憨他们办就是。”说罢去了。
  “黄爷!”燕入云跷足而坐,抖着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我们所求的事实在不是黄爷做得主的,还请面见主人,烦请通禀。”黄天霸道:“你们且说说看。”皇甫水强一呵腰笑道:“是这么回事黄爷,杨爷是此地王鸿绪老爷家的总管。王老爷前头做过两任襄阳知府,去岁下世了。只有王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大少爷纳捐去了云南,在大理当知州。小少爷也纳了捐好几年,一直不得补缺。照老太太的想法儿,不愿小儿子远离出去做官,守着给她养老,这也是老的一片心不是?可小少奶奶心里就不承这个情,还是想着给小少爷选出来做个实缺的官。婆媳两个面儿上笑,心里为这事着实别扭生分着。少奶奶呕这口气,拿体己钱在京里叫我们上下活动,吏部里头打点了个遍。只是文选司堂官还没开口,却也有了个八八九九。传出话来说他老爷子身体欠佳,得着实补养补养。我们正愁着买不到好药,恰好你们的药镖就到了。这事成全了我们,贵镖主也能得些好处,真是老天安排定的美事!”说罢,将一张单子呈上来。黄天霸接过来看,上面写着:人参十斤 党参二十斤 黄芪伍十斤 冰片伍斤 麝香三斤 山萸肉八斤 拘杞八斤当归伍十斤不禁笑道:“老爷子好大肚于!”燕入云道:“自从朝廷杀了贪官喀尔钦、萨哈谅二位老爷,如今谁敢要现钱?这是里头撒土,迷外人眼的事儿罢了。”
  黄天霸一时没有说话,端茶漫品了一阵,心里直犯腻味。早先听人风传,说高国舅如何能文会武精明强干,眼巴巴地在石家庄等了他多少日子,谁知竟是个一肚子糟糠的绣花枕头,面儿上看去满有把握,其实心里毫无成算;笑嘻嘻的,却又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可又得罪不起,早知如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从石家庄起身,这会子早已过了黄河!他心里懊悔,却毫无办法。想想,还是要高恒把责任担起,说道:“你们这一说,还真得请示我们镖主。他说成,自然能办,他说不成,那就办不下来——你们请坐,我去去就来。”说罢去了。
  这边燕入云和皇甫水强对望一眼,两个人作戏配合默契,几天前的龃龉顿时化为乌有。皇甫水强道:“这个姓黄的难缠。说不定他要窜掇着不卖给我们呢!”燕入云笑道:“这种事我看笃定得很。他要不卖,我们吵上门去,外头还有一群人求药‘治瘟症’;吵起来,他们不占理,一轰而上——还有看热闹的——砸了他这店,抢了他的镖都可以。他不住这马头,我们就只好路上和他死干了!”正说着便打住,原来黄天霸和高恒一前一后都来了。于是忙起身重新见礼。
  “药可以卖给你们,”高恒一坐下便道:“只是黄芪、拘杞子这些药打包装箱,拆开卖给你们几十斤,不值当的。我们做生意图个赚钱,不能按官价给,比市价要高出三成——货买与识家。人参都是长白参,五十匹叶①以上,白皮带红筋的,四十两一斤折黄金二两一钱,党参都是上党贡参,十两一斤,冰片三十四两……”他一一报价,都比批货价高一倍,未了又道:“所有银子都折黄金算帐。这是我们高家老药行的规矩。”说罢笑着看二人,露出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模样。皇甫水强皱眉道:“哪有这个价?贵行也太狠了——”黄天霸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各走各路就是。”“你们真会作生意。”燕入云不慌不忙道:“既敢要这个价,必定货色硬。不过这些药要我们少奶奶亲自过目。真的货好,中了她的意,金子是小事。请你们来个伙计,陪我们带上药走一趟——哦,放心,出门不远方家客栈——那是少奶奶自己的产业,她等着看货呢!”高恒撮着牙,思量半晌,说道:“这样也好。老黄,你派个人跟着!”
  一时众人已经把货盘好。所有的药装了两麻袋。黄天霸叫了六太保梁富云过来吩咐道:“你是个伶俐的,跟他们去。要遇到人硬抢什么的,你只用粘住他们跟定了就是,不要死拼。”梁富云忙道:“是,师傅!不过这大白天儿,出不了差错的。”
  众人去了,高恒和黄天霸悬得老高的心放了下来,高恒便一迭连声命众人:“都歇下!下午晚上吃好睡好,明儿走长道儿!”黄天霸一切安排就绪,又亲巡一遭,连墙外也派了人守望,回来见高恒眯着眼歪着脖子躺在安乐椅中,已是酣然入梦。黄夭霸便也和衣卧倒,不过过了多长时间才蒙胧过去。
  ①五十匹叶,指参龄五十年。
  忽然院中一阵响动,脚步咚咚有声,黄天霸一个激凌跳起身来便取刀在手,高恒也揉着眼呓怔着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话音刚落,却见梁富云闯进来,脸都被气白了,跺着脚道:”高爷,师傅!我们上当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高黄二人几乎同时问道。
  “药——”梁富云欲哭无泪地说道:“叫人偷了!”
  十六 “一技花”施计夺军饷 刘吴龙具折弹卢焯
  那梁富云脸色煞白,恼得气都换不上来,半晌才把话说明白:燕入云和皇甫水强带着梁富云出了老茂客栈。梁富云看天色时,尚在未申之交,街上卖菜的,打酱油灌醋的,来来往往,住店的客商熙熙攘攘,一派平静安宁。他们出店往西,又往北,拐了两个弯儿,皇甫水强指着前边一座楼,说道:“这就是我们少奶奶的铺子。”梁富云进去一看,果然里边住了不少客人,满院卸的都是货,大小麻袋垛着,伙计们手提大茶壶向各房送水,一切并无异常。梁富云更觉放心,笑道:“这房屋倒是轩敞,只是门面楼太旧了!”
  “爷看得不错,”燕入云笑道:“这店是才从刘二货手里盘过来的,姓刘的是个败家子儿,除了嫖女人,什么也干不成。我们少奶奶精明着哩,八百两银子就买下了——这会子,少奶奶就在楼上。您在下头等,我们带药给她过目,只要合了她的意,这生意就算成了!”
  梁富云打定了主意:人不离货,货不离人。也笑道:“对不住得很,我们爷有话,让我寸步不能离货。请上复你们少奶奶,除非当面货银两交——这一百多斤东西值上万的银子呢!”燕入云和皇甫水强为难地对望一眼,燕入云道:“这处产业是用舅太太名儿买的。我们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怕太太攒体己钱。你上去万一叫人知道了,我们太太要被人家说闲话的!”梁富云只是摇头,说道:“那是你家的家务,我管不着。”皇甫水强和燕入云交头接耳说了几句,燕入云便登登地上了楼,一时便见一个丫头在楼梯口招手儿。梁富云和皇甫水强两个人使劲扛着麻袋也上了楼。
  楼上三间房虽然陈旧,却很宽敞,靠西墙摆着个大卧柜,中间一张八仙桌,其余几乎没什么东西。显然是少奶奶不愿见外人,在房间中间扯了一道帷帐。皇甫水强放下麻袋,站在帷帐前禀道:“少奶奶,客人来了,货也带到了。”帷帘后的易瑛说道:“那就请客人坐,把货取进来我看。”帘子一动,雷剑一身丫环打扮走了出来就要取麻袋。
  “回复尊少奶奶。”梁富云仍是十分小心,起身叉手禀道,“货都是上等京货,从贡品里套购出来的,不然也不敢要这大价钱。尊府的管事人已看过了。少奶奶要验,各抓一点验看就是。”说罢便解麻袋。
  突然楼下一阵喧哗,好像店里伙计在迎接什么人。请安问好的,一片嘈杂。燕入云和皇甫水强相顾失色。易瑛的声音也有些慌乱:“老太太来了!是哪个贱人在那里嚼老婆舌头?准有人把消息透出去了——快,把东西收拾起来!”
  慌乱间,燕人云和皇甫水强二话没说,掀开那只大卧柜便将两个麻袋装了进去。易瑛也顾不得抛头露面,带着三个丫头掀帘出来,对燕入云道:“你们随我下去——请梁先生暂在上头回避一下。万一老太太要上来,梁先生就说是我娘家舅舅!”说完便带着众人走下楼去。梁富云在楼上听得楼下一阵说话声、嬉笑声,还夹着丫头们给老太太的请安声,脚步杂沓地都向后院去了。
  梁富云想起自己妻子“防着分家”,将体己钱放外债的情形,不禁肚里暗笑。索性坐到大卧柜上抽旱烟,又思量着马嚼子皮绳毛了,呆会子要不要到皮匠铺打条新的。半晌听下面闻无人声,心中陡起警觉——急起身下楼看时,只见前店后院一个人影儿不见!慌乱间,忙进院中解开一个麻袋,看那货时,袋里装的都是青草……他突然一阵恐怖,丢下草袋子奔上楼,揭开卧柜看时,不禁一阵眩晕。那卧柜下边有一道假门敞开着,是个没底儿的柜子,哪里还有什么货物在?!
  一阵阵冷汗淌了下来,梁富云觉得从头到脚麻木冰凉——三步并两步跳下楼。“史先生”“少奶奶”胡叫一气,前院、后院挨门挨户又踢又撞搜了个遍,却是房房皆空、人影儿全无。梁富云自出道以来从没有吃过这种亏,常被黄天霸夸奖为“胆大心细,做事认真”。这一次竟在光大化日之下让人把上万银子的药材给盗骗走了。他这一气真非同小可!——他疯了似地冲出客栈,连捉了几个邻居连踢带打又审问,才弄明白了:这里原是一座荒了的山陕会馆。几天前来了一拨人,化了几十两银子略加修缮,说是暂住一下就走的。镇上没人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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