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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囚-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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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SWAN”夜总会观赏到的两个全裸的金发美女,啧啧,她们呈现的乳房那才叫乳房,简直就是导弹的弹头,尚未发射,同去的几个懦夫便吓得落荒而逃,倒是他嘴像瓢一样大张着,旁若无人地坚持到了最后。尽管看得他血脉责张,但也表明他的免疫力是够强的。那地方环境也不坏,一排八扇的日本屏风,色彩绚丽,绘制的图画上,半裸的日本歌妓,彬彬有礼。绕过屏风,就是那两个金发美人,和两对纯天然的乳房。而他怀抱的这个女人惟一的遗憾之处恐怕也就在这里了。但同时,他隐隐感到,连这遗憾之处某一天说不能见到就不能见到了。他向她的眼里望着,企图打捞出什么,脸上带着他古怪的反讽的苦笑。
  “你看,我都老了。”
  “不,你没老。”
  “容易疲倦,就说明老了。你当然感觉不到,你是在上坡,而我在下坡。”
  “应该说,我们同心协力再上一个坡。”
  “才五十岁的人,左一个老,右一个老的,我不爱听。”
  她飞快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心头一热,把她的手拥在自己手心里,就像如来佛管教孙悟空一样,他恨不能把女人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们男人啊真坏,爱起女人来,就像如来佛对孙悟空,不爱了呢,就一脚踢得远远的,就像猪八戒对待他吃剩的西瓜。”
  “男人坏,哈哈,我算是领教了你这张嘴。你没听人说过:蜂头蝎尾,比不上女人嘴。”
  “你们男人才坏,你们男人坏,就是你们男人坏。你还不承认。”
  她的拳头,连同这飞快闪出的话,如同一阵飞石走沙,纷撒在他的胸前,他装模作样地躲闪着,嘴里哼道:“还不毒?这次的坏点子可是谁出的?”
  “唷,倒说起我来了,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吗?”
  她的拳头擂得更快了,这里那里,都是她拳头的攻击点。她擂她擂得气势汹汹,落下来的却是疼爱。他顺势倒在了床上,她却倒在了他身上,去胳肢他,他又反过来胳肢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太开心了!笑声在密封性很好的屋子里回荡。这笑声来源于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县委书记的呻吟。
  因为这是程家卿和傅梅在安宁所有合作项目中合作得最好的一个项目,他们笑得如此开心也不无道理。
  第十一章 疑窦洞开
  从1995年11月12日派驻安宁算起,到1996年1月12日,安宁带黑社会性质特大政治谋杀案调查组审计组组长石慧敏,带领下属在安宁已工作了近两个月。这期间,没有一人请假,没有一人回家过周末。以前只是听说过石慧敏这个人,与石慧敏在一起工作才真正领教了她的厉害,属下的人的议论是多种多样的。
  “乖乖,别看她瘦骨伶仃的,却像一个铁打的人一样,精力真是旺盛。”
  “连我也只好时时刻刻不停,就像她手上有指挥棒一样。”
  “害得我女朋友写信来,要宣布与我‘断交’。”
  “可能过春节,过元宵节都得在这地方过了。”
  “石庭长也挺不容易的,孩子都托给自己妹妹照看,工作起来跟拼命似的。”
  “典型的工作狂。”
  “也不能这么说,你说说这案子有多复杂,千头万绪的。她又是一只领头雁。”
  “程家卿这家伙不也是一只领头雁。”
  “人和人不一样,程家卿这种方向不明的领头雁,不向温暖的地方飞,而向寒冷的地方飞。跟着他飞的,也都要冻死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共产党里也有败类。”
  “可不是。北京出了个王宝森,安宁出了个程家卿。”
  “正因为有了程家卿这种人,我们更要好好协助石庭长,将程家卿的经济问题彻底查清楚。”
  “彻底?有那么容易?”
  “只要有石庭长在,我想是能够彻底查清楚的。”
  石慧敏进则运筹帷幄,丝丝入扣,如同从事微雕一般;出则雷厉风行,视野开阔,如同观测天文一般。通过她与组里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对程家卿和傅梅等人在经济问题上大的贪污和挪用公款的事实作了初步的调查与分析,认定截止到1996年1月12日为止,已查明程家卿和傅梅在1994年至程家卿逮捕之前,曾指示一次性将集资上来的一百多万元集资款转向齐万春、齐万秋兄弟俩所开的兴隆开发公司和佘彤开的三丹有限公司的帐上,这是数目最大的一笔,极有可能已被程、傅、佘、两齐五人合伙瓜分。“简直是巧取豪夺。”石慧敏不得不惊叹他们这种肆意妄为、化公为私的本领,尤其是傅梅仿佛一位不凡的女超人,又仿佛一位千手观音,哪里都可以看到她伸过来的手,哪里都有她的污点存在。奇怪的是为什么众多的有关部门都对傅梅一路绿灯。她要借钱就借钱,她要取款就取款,要报销就报销,要挪用就挪用,把粮食部门、商业部门、房地产部门全当作她存了钱的银行……最令人困惑不解的是她调离安宁之后,1995年5月走的人,7月份还能在安宁财政局一下轻飘飘地用白条子借走八万元。
  莫非傅梅与程家卿真的合穿一条裤子?
  将国家工作人员、企业职工的集资款拿去支援私人老板,转在私人老板的帐上,还有若干笔款项去向不明。
  一笔笔款项去向不明!
  一桩桩事实怵目惊心!
  一条条法律形同虚设!
  个中人作法令人深思!
  石慧敏还了解到在强令征敛集资款的过程中,曾有三名下岗工人遭到非法拘留。还有一位三八年参加革命的南下老干部被程家卿活活气死,集资的事一度在安宁闹得沸沸扬扬。石慧敏把了解到的情况向雷环山作了详细汇报,雷环山指示左处长作进一步调查。
  1996年1月13日。
  左处长首先找到安宁公安局的马局长。马局长提供了三名下岗工人的姓名,但对那位三八年参加革命的南下老干部被气死的事讳莫若深。他再三声明拘留三个下岗工人都是奉程家卿的指示行事,与自己无关。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声明与自己无关的样子,简直可笑。
  因为怕马局长一同去起副作用,左处长谢绝了他请求配合的好意。
  这样一尊酒桶,早该搬下局长的位子了。
  左处长用最大限度的克制,才没有将对马局长那比血痂更厚的虚伪的厌恶表露在脸上,但他真想一拳打在马局长的这张摊开来面积不会小于一张比萨饼的胖脸上。这样一个只知道胁肩谄笑,拔根鸡毛当令箭,把上司的屁也当作圣旨,州官放火他加一把柴,百姓点灯他吹一口气,全没有正义感是非观的货色,首先在形象上就锉三分——一个公安局长,不要说非得长得威风凛凛、玉洁松贞,或者看上去就光明磊落、至大至刚,但至少不能像马局长一样。
  辞了马局长,左处长带上两名干警直奔三名下岗工人所在的安宁试验设备厂,工人们的宿舍就在设备厂内,但见厂房破烂不堪,满目凄凉。厂房有窗子,但没有玻璃,空洞表明玻璃的存在已属过去。所有的厂房灰不溜秋的,好像多年没有见过阳光,又好像刚刚发过一场大火,熏成了这样。大门紧锁着,一把大锁锈迹斑斑。顺着墙根走,便有走向墓地的感觉。宿舍区倒有人,不过都是孩子。有几个孩子在练骑自行车,有几个在一旁看着,问了胡冬根的地址,一个小孩去春游一样兴致勃勃地带了路。
  里面光线忒暗,像是一些被烤焦烤黑了的阳光,门开着。
  左处长敲了敲开着的门,问:“胡冬根同志在家吗?”
  “哪个?”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应道。
  随后,一个老人——从步态上可以判断出——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眯着眼,依稀谛视着左处长他们三人。三人面目轮廓跳跳的,有些是实线,有些是虚线,但一人一顶大盖帽,是可以肯定的。
  “你是胡冬根同志吗?”显然被震住了,老人有些盲目地点点头,然后嘟嚷道:“对不起,我又没犯法,你们还找我干什么?”
  “老同志,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安宁县公安局的,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我们要调查集资款的事,程家卿问题不小,他已经被捕了,老同志,你不要怕。”
  胡冬根这才起身,开了灯。灯光昏黄,仿佛灯泡里盛着泥沙,但胡冬根终于看清了左处长他们,左处长也看清了胡冬根。胡冬根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穿着一件袖子边缘已经磨烂的旧棉祆,像电影里五十年代的农民。脖子上的筋像虬曲的根,脸上的皱纹也像,手指也像,整个人,如同一大块根雕。从上到下,可以看出,他正是萧条企业的一个缩影。
  左处长先对胡冬根谈了专案组所遇到的一些难题,希望胡冬根能相信他,能予以配合。
  “我相信你们。”胡冬根时而用手掌擦眼睛,时而用手掌去擦鼻子。
  “听说,你和蒋克、欧阳得贵曾被公安局非法拘留,我们想了解一下前后的经过,你能谈谈这些事吗?”
  谈了一会儿,胡冬根的老伴买菜回来了。胡冬根吩咐老伴:“你去把蒋克和欧阳得贵找来,说我有要紧事找他们。这三位,是省公安厅来的,是专为我们来申冤的。”
  蒋克、欧阳得贵一进来,胡冬根就要蒋克来谈。蒋克人皮肤白,个子高些;欧阳得贵皮肤较黑,个子矮些。他们初见左处长三人,都有些抖抖索索。但很快蒋克就消除了戒备,谈开了。果然是蒋克善谈,而欧阳得贵则稍显木讷。
  “实不相瞒,到今天为止,我们厂已经是两年零八个月没有拿过工资了。我们设备厂是1960年创办的安宁县最早的企业之一。成立以后生产一直蒸蒸日上,八十年代进厂工人越来越多,加上竞争跟不上,八十年代后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但工资还是可以发下来,自从佘彤在1993年承包后——”“等等,你说的这个佘彤是不是在逃犯佘彤?”
  左处长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他是哪个!”
  左处长疑惑地问道:
  “佘彤他不是三丹物资总公司的总经理吗?”
  “他当那个总经理之前就在设备厂做厂长,承包了设备厂。”
  左处长更不解了:
  “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傅书记一句话。”
  “哪个副书记?”
  “就是那个狐狸精傅梅,佘彤拜她做干姐姐。”胡冬根硬橛橛地插上话来。
  胡冬根的老伴赶紧朝他递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如鲠在喉,胡冬根脖子上的老筋一抽一抽的。
  “我怕什么,别以为狐狸精还在位,我不敢说。邪的正不了,正的倒不了。姓程的好日子到了头,她的日子掐指头算就是,我才不怕呢,我就不信共产党个个都像他们这样邪。”
  蒋克等胡冬根说完了,接着说:“佘彤一接手设备厂,设备厂马上就乌烟瘴气,来不及蹬腿就完了蛋。听说他接手,厂里都议论纷纷,说让一个放出来的劳改犯来管一个厂子,难道说全厂的人都不如一个劳改犯。可是上面说现在是改革年代,不能用老眼光看新问题,选拔任用干部要不拘一格,何况是承包,亏也亏他个人的,赚也赚他个人的,再说人是不断变化的,随着工作环境的变化,一些不良习气也会改掉,还说人家是从监狱里出来的,现在就需要这种胆子大,敢闯敢冒的人去开创局面。人家是吃过苦头的,是从大熔炉里炼出来,还能再犯错误。不能老抓着别人的痛脚去捏,现在改革开放也是一种实验,允许人尝试,谁尝试都行。可好,佘彤上任了——一上任,就重用亲信,排除异己,弄虚作假,徇私舞弊,挪用资金,公款送礼,公款吃喝,直喝得厂子山穷水尽,工人工资发不出。佘彤的小姘原来手上只有一个金箍子,一年后变成了八个,颈上的项链比牛绳还粗。你想想,他捞了多少。可是工人,退休的没有退休金,上班的没有工资,大家全住大黑咕隆咚的房子里,他和副厂长几个却用公款盖了一幢比滕王阁还气派的官楼。眼看着厂子被他毁得只剩一口气了,工人们多次集体上访,找经委、找主管企业的副县长、找县纪委、市纪委,找县检察院,检察院的人说:我们人手少,时间短,暂时管不了;找市纪委,市纪委的人说佘彤只是个厂长,不够级别。县里的问题,一般由县里解决;找市反贪局,市反贪局的人说:材料已转给局长了,可是局长到北京开会去了……左左右右,反反复复,大家找了无数次,可每一次工人们都碰壁而归。有时是第一单位推给第二个单位,第二个单位又推给第三个单位,第三个单位又推到第四个单位……最后又推回到第一个单位。尽管如此,大家并不灰心,工人们为了自己的合法权益继续坚持行动。可是,不料后院起火,工人宿舍的玻璃在晚上会被人突然砸碎。德贵的老婆一次晚上上厕所,刚出厕所,便叫人用断砖头在脑袋上砸了一家伙,血流得如同堤决了口一样,送到医院,医生说脑神经受到了伤害。到现在,人还瘫在床上,神志不清,连话都不会说。很显然,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搞恐吓。”
  左处长从同情的角度看了欧阳得贵一眼。
  欧阳得贵的眼睛里说不清是深沉还是郁闷,是忧虑还是茫然。他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
  胡冬根快言快语激奋地说道:“佘彤这龟儿子,良心让狗吃了,我们的饭碗都砸了,还忍心用我们的钱盖他的高楼大厦,连地主、恶霸都不如,比黄世仁、刘文采还恶毒,可毕竟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我就不信会让他永远胡作非为下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后来果真出了大乱子,这也是报应。”他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蒋克又接着说:“不瞒你左处长说,漏是补了,可是补得晚了一些。如果早些动手铲除佘彤这样的人,兴许厂子还有救。佘彤不是有程家卿、傅梅他们在背后撑腰,他佘彤一条小泥鳅自然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可程家卿、傅梅偏偏让这条小泥鳅坐上龙坐的轿子,这条小泥鳅便也能掀起惊涛骇浪来。程家卿有今天,佘彤出了不少的力;佘彤能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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