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中文网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张居正 >

第220章

张居正-第220章

小说: 张居正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外头穿堂厅里传来摆碗筷的声音,张鲸仿佛没听见,犹像木头桩子似的兀自坐在那里闷想。张宏本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背着冯保给张鲸递信儿,这会儿他担心冯保回到司礼监来瞧个正着,便催促张鲸道:
  “已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咱也不留你,你回去静下心来想一想对策,千万不要莽撞。”
  张鲸这才起身,一路恍恍惚惚走回自己的值房。比起张宏的小院,张鲸的值房要促狭得多。在他房下值事的十几名文书差役,这时候还不知晓他们的主子已经大祸临头,都还聚在厅堂里过重阳节打牙祭。见他进来,掌班郑守成忙丢下手上拿着的一块干撕辣兔腿,拿起抹布擦了擦油嘴,禀道:
  “老爷,方才柳如春来过,说等着你过去吃酒。听说你有饭局,小的们就先吃了。”
  “知道了。”
  张鲸随手从篾箩里拿了一个烧饼,一边啃着,一边走向值房,郑守成追在他后头喊:
  “老爷,柳如春那头说过,你不去不开席。”
  张鲸头也不回地答道:“你派个人去禀告一声,就说咱有急事,吃不成酒了。”说着进了房门,顺势反手把门带上。刚说一个人安静会儿,想想如何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人还没坐下来,忽听得大门咣当一声又被人推开。张鲸抬头一看,是他的管家刘玉。宫里的大太监,手下都有一帮办事儿的人,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掌班,帮助处理公务;另一个就是料理家务的管家。掌班必定是在籍的阉人,管家则不论。像冯保的管家徐爵,就是一个吃喝嫖赌无一不能的顽主。张鲸的这位管家刘玉,却也是阉党一个,所以进出大内无碍。此时只见他满头大汗冲进来,人还没站稳,就一杆笛似的叫道:
  “老爷,出事了。”
  “火苗子蹿上房了,嗯?”张鲸嫌刘玉冒失,斥道,“深宫大内,你狼嗥个什么!”
  刘玉吓得一吐舌头,又返身把门轻轻掩上,再趋近张鲸小声禀道:
  “老爷,吕兴贵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半上午时,东厂的番役拿着拘票到他家通知,说吕兴贵犯事被拿了。”
  “没说为的什么事?”
  “说了,说他交接大内贵趟,用缅铃行贿。东厂番役前脚走,吕兴贵的弟弟后脚就跑到府上来找老爷。”
  “他怎么说?”
  “他说那缅铃是老爷您托付他哥哥买的,他要您务必想办法,把他哥哥救出来。小的一听,这事非同小可,若让冯公公知道,问老爷一句‘你买缅铃做什么?’这可是答不出来的难题。因此小的就把吕兴贵的弟弟吼了几句,把他撵走了。”
  “你吼他什么?”
  “小的说‘你不要诬陷咱老爷,天知道是谁让你买缅铃的?去去去,别在这儿胡搅。’那小子还想理论……”
  刘玉还没说完,却夹耳掴腮重重挨了张鲸一个巴掌。
  “放肆!”张鲸跺着脚骂道。
  刘玉本以为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当,特地前来报功,谁知却讨了揍。他捂着火辣辣的脸,怎么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正委屈着,只听得张鲸又道:
  “你即刻就去吕兴贵家,告诉他,咱正在想办法营救,有我张鲸在,不会让他吕兴贵受冤。”
  “老爷,你……”
  “刘玉,咱们做人,不能狗脸上摘毛,说翻脸就翻脸。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吕兴贵的确是受咱之托买缅铃,如今遭人陷害,咱却一脚跳到高岸上,这还是人吗!再说,东厂抓他吕兴贵作甚,还不是想收拾咱?到时候咱这头祸没躲脱,那边朋友也得罪了,这岂不是放屁打嗝两头蚀!”
  经过这一番解释,刘玉总算明白了主人的心思,忙又抽身打转,急匆匆往吕兴贵家去了。从张宏的值房里出来,张鲸就有了大限临头的感觉,现在看着刘玉离去的背影,他忽又怅然若失,忖道:“难道他冯保真的就是法力无边的如来佛,咱张鲸跳不出他的巴掌心?”心中甚不服气,躺倒在太师椅上,正没个排遣处,忽又听得有人扣门。
  “谁”张鲸眼睛都懒得睁。
  “张公公,咱是周佑。”
  一听说是周佑,张鲸一骨碌从椅子上弹起来,亲自上前开门。周佑也不进来,只在门口说了一句:“皇上差小的前来传话,要你立马儿过去。”说完掉头离去。
  乍听这个消息,张鲸就好像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顿时心情一震。他猜测,皇上在与李太后和冯保见过面后,还能够立即召见他,可见事情并不像张宏想像的那样坏。但是,有一点他心底清楚,如果他不能利用这次召见游说皇上除掉冯保,自己即使躲过这一劫,总有一天还得成为他冯保的刀下之鬼:同时他又知道,尽管皇上对冯保早有戒心,但对这位跟随多年的大伴,皇上却又始终存有几分忌惮。此时若要让皇上痛下决心“清君侧”,第一要务就是要激起他的勇气。对皇上使用“激将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一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在此进退维谷之中,张鲸想到了张四维,他很想跑去内阁向那位胸藏甲胄的薪任阁揆讨教,但时间紧迫已是来不及了。仓猝之间,他突然瞥见台案上的一本书,那是前几日从桂珠坊书坊购得的一本《谜谱》。他随手捡起翻了翻,忽然心生一计,忙从中择出三条,喊来掌班郑守成,让他找出一张发黄的旧笺纸如数抄上,又觅了一个寻常信封,将旧笺纸折叠起来小心翼翼装了进去藏人袖中,这才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出门望乾清宫而去。刚出司礼监的第二道门,他又想起皇上要的那只“胎毛笔”,又踅回值房,从红木书柜里找出一只镶满宝石的笔盒儿,怀揣着再度出门。
  自李太后与冯保离开西暖阁后的这小半个时辰,朱翊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头烦躁得要命。他才说要吃点时鲜水果压压火,内侍忙不颠儿送上一大盘红润润亮晶晶的甘甜大玛瑙葡萄,他拈下一颗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又噗地吐了出来,恼着脸骂道:“你们这帮混蛋怎么办事的?要酸掉朕的牙齿是不是?迟早要把你们赶走。”内侍们知道这是皇上故意挑刺儿,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既不敢站远又不敢站近。站远了怕皇上瞧不见,遇事没人支应,站近了又怕抵在他眼睛头上挨骂,真是左右为难。这时,在阁外廊檐下站了八个身着圆领明黄曳衫,外套五蟒缠胸背甲的奉御——他们都是轿夫。上午巳时,皇上就传旨要到御花园赏菊,他们便抬了锦栏大轿前来待命,这一待就是两个多时辰。皇上既不说去又不说不去,他们一字儿站在那里,半步都不敢挪动。许是站得太久生了倦怠,这会儿他们自找乐趣讲起笑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竞一起扯声儿笑了起来。朱翊钧在阁里头听见,便问:“何人在外喧哗?”垂手站在门口的周佑趋前一步回答:“启禀万岁爷,是侍轿的长随。”“混蛋,谁让他们来的?宫里头越发没有规矩了,都拖下去,每人打二十大板。”周佑不敢解释他们是在廊下候旨,只得出来将长随们带去受刑。刚一回来,朱翊钧又让他火速去司礼监传唤张鲸。
  却说张鲸一进西暖阁,朱翊钧一个鲤鱼打挺从绣榻上起来,拧起双眉,连珠炮似的说道:
  “太后说你比孙海、客用还要坏,又责备朕不该差你做坏事,朕究竟差你做了什么,连朕自己都不知晓。”
  张鲸双膝朝地上一跪,两手扣着砖缝儿,沉着回禀:“万岁爷没差奴才做任何坏事。”
  “那太后怎么会那样说?”
  “奴才斗胆说一句,太后是受了冯保的唆使。”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冯保手里?”
  张鲸伏在地上,感到朱翊钧火一样的目光在他脊背上溜来溜去.尽管心里发怵,他还是强自镇定答道:
  〃万岁爷,还记得奴才说过的缅铃的事么?”
  “缅铃?”朱翊钧记得张鲸数月前提起过,说是一种上好的淫器,他有心见识见识,却一直未曾得见,便道,“你总说缅铃,联却一直未曾见到实物儿。”
  “奴才就是为了给万岁爷孝敬实物儿,才惹出一点麻烦。”张鲸接着就禀告了吕兴贵前天夜里被东厂秘密捉去的事,又道,“冯公公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实想借刀杀人。”
  朱翊钧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这才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暄。”
  张鲸故意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伏在地上说:“奴才连累皇上怄气,奴才该死。”
  “就一句‘奴才该死’就能了事?”朱翊钧一跺脚,哂道,“太后下了懿旨,要将你逐出大内。”
  张鲸尽管已预计到这种结局,但乍一听到这句话,仍惊骇不已:他决定试探一下皇上的态度,于是突然间跪直了身子,望着皇上.泪流满面说道:
  “奴才一条贱命,早就交给了皇上。皇上不要说让奴才走,就是支口油锅把奴才炸了,奴才也是高兴的。”
  瞧着张鲸可怜巴巴的样子,朱翊钧心里头便觉难受。几年来.他在乾清宫中“形单影只”,诸事展布如同石头缝里射箭——拉不开弓。每每神情抑郁之时,只有眼前这位奴才,还能稍许给他安慰,也惟独只有他能够谋决大事。如今,摆在朱翊钧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谨遵母命,将这个张鲸发配南京,这样.他恐怕就还得当几年“儿皇帝”;另一个是一意孤行将张鲸留下,但冯保与张鲸两个色是水火不容,他只能留下一个。从感
  情上说。他愿意留下张鲸。但冯保背后有太后支持,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搬动这位树大根深的内相,如果意气用事,必定祸起肘腋之间。权衡再三,他长叹一声言道:
  “朕哪里舍得你走,只是母命难违。”
  张鲸已看出皇上的矛盾心理,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从怀中摸出那只宝石笔盒,双手举起,仰着泪脸说:“奴才听凭万岁爷发落。只是这一走,奴才再也见不着万岁爷。想到从今以后万岁爷受到委屈时,再没有一个人分忧解难,奴才心里头比刀子剜着还难受。这是万岁爷要的东西,奴才献上。”
  “是什么?”
  “胎毛笔。”
  朱翊钧“噢”了一声,接过盒儿打开,用手将黑得发亮的“笔毫”捏了捏,一想到它们的产地皆在少女胯下,身上便燥热起来。但此时他没有闲心欣赏,随手把笔盒放到一边,对张鲸说:
  “你且起来,朕有话说。”
  张鲸谢恩爬起来,抖抖索索坐到小凳儿上。朱翊钧摸着生了浅浅黑髭的下巴,沮丧地说:
  “这番祸事临头,倒霉的不单是你,恐怕张阁老的首辅也当不了几天。”
  “啊?”张鲸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紧张地问,“对张阁老,太后娘娘也有懿旨?”
  朱翊钧答非所问地说:“太后本来已不过问国事,今儿个,她是被冯公公撺掇来的。”
  张鲸蓄了多时的一句话,这时候脱口而出:“万岁爷,冯保这是迷惑太后,借她老人家的力量,企图在宫廷里搞一次政变。”
  “政变?”朱翊钧一惊非同小可。
  张鲸一扫满脸的惊惧,咬着腮帮骨恶狠狠地说:“万岁爷亲政三个月,一连处理几件大事,已是大快人心。如今若尽数推翻,这不是政变又是什么?”
  朱翊钧点点头,叹道:“即便是政变,有太后支持,朕又有什么办法?”
  “有。”
  “唔?”
  “张居正死后第二天,奴才心忧朝局,曾偷偷跑到大兴县乡下的一座小庙里头,拜见了一位异人。那位邋邋遢遢的老头子,什么也没说,只封了一张纸让奴才带在身上,并一再叮嘱半年之内,若遇大祸,当可拆封视之,化祸之法,尽在纸上。”
  “那张纸呢?”
  “奴才旦夕带在身上。”
  张鲸说着,从袖子里抠出半个时辰前才在司礼监值房里封好的信笺递上:朱翊钧拆开一看,只见一张寻寻常常的笺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打胎
  《四书》两句
  左看三十一右看一十三合拢起来是三百二十三。
  打一字
  才名犹是杨卢骆
  勃也何因要向前
  《书经》一句
  朱翊钧横看竖看,终是解不透其中奥秘,问瞪大了眼睛站在旁边的张鲸:
  “这不是叫人猜谜么?”
  “大概是的。”张鲸装出的样子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惊奇地说,“既是高人指点,总会弄点玄虚的。”
  “这头两个字‘打胎’,谜底在《四书》里头,”朱翊钧说着在靠北里墙一排大书架上抽下一函《四书》,抖着书咕哝道,“这厚的一本,上哪儿找这两句话去?”
  张鲸假装犯难,嘴上胎呀胎呀的念叨着,忽地把脑壳一拍,兴奋言道:
  “万岁爷,奴才估摸出来了。”
  “哪两句?”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朱翊钧琢磨这两句话,说道:“胎在腹中,生死原也在一念之间。唔,这个谜出得好。”
  张鲸又看了看朱翊钧手上拿着的笺纸,说道:“第二道谜,依奴才看……”
  “这道谜不用你哕唣,朕早就知道了。”朱翊钧伸了一根指头从茶杯里蘸了水,在红木大案台上写了一个“非”字,说道,“你按数字儿从左向右念,是不是三百二十三?”
  “正是,万岁爷高明。”张鲸狡黠地笑了笑,又道,“不知那老头子弄出一个‘非’字来,是啥含意儿。”
  “要等三道谜底儿都猜出来,方知玄意,”朱翊钧此时已是着了道儿,又指着笺纸说,“这第三道谜,杨、卢、骆显然指的是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加上一个王勃,凑成初唐四杰。这里点出了王勃的勃,却把王字儿隐去了,张鲸你查一查《书经》,带‘王’字儿的有些什么句子。”
  “不用查,奴才在内书堂里背过《书经》,有一句现成的,叫‘王不敢后’。”
  “王不敢后?”朱翊钧惊愕地重复了一句。
  “三道谜底儿凑到一起是:既欲其生又欲其死、非、王不敢后。万岁爷,连着一起看,消息儿就出来了。”
  “什么消息儿?”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指的就是今天冯公公欲借刀杀人,逼着皇上把奴才赶走。这样,皇上就会像过去一样,变成了聋子哑巴。”
  “虽然牵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