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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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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的目光有些疑惑,不是因为他问的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他问这个问题时脸上那异乎寻常的温和。儿子说:“来往过,不过很少。”
  吴长天点了点头,说:“我这次离开吉海前,请梅珊的爸爸妈妈吃了一顿饭。她妈妈跟我说梅珊很喜欢你,不知道你对她印象怎么样。梅珊现在也到北京要和一家模特公司签约了,我看你们可以多接触接触嘛。她妈妈很希望你在北京能够帮她照顾一下梅珊。”
  他的意思是明白无误的,但儿子不知是因为天真的本性还是故意装傻,无动于衷地答道:“没问题,你跟他们说,梅珊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一定会帮忙的。”
  吴长天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再把话说得更明白,他今天必须拿到儿子的一个明确的态度,他不得不露骨地追问了一句:“梅珊……你对她印象到底怎么样啊,啊?”
  儿子未即答言,他又说:“在香港我就看出梅珊对你挺有好感。她妈妈说,她这次一个人孤身到北京来考模特,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你。这种事本来应该你妈妈来管,可现在,我是既要当爹又要当妈。不能不为你操这个心。”
  尽管后面这句话暗含了些伤感,但儿子听了依然是那种平静如水的目光,语言却是他嘴里从未有过的尖刻:
  “爸爸,是不是杨白劳借了黄世仁的印子钱,得拿喜儿去顶债啊?”
  在“阿伊鲍鱼”与刘文庆较完劲儿之后,林星仅仅在心里别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神清气定,自我解脱了。她马上就到二十一岁了,对一般女孩子来说,正好是个青黄不接的年龄。她那些同学都是这样的:想装扮成熟又放弃不了幻想;渴望独立自主又实际上依赖他人;尝到了现实的平庸又期待着突逢奇遇……这时候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加摇摆不定。但二十一岁的林星似乎早就定格了,她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既充满朝气又老练自持的成年人。
  她的朝气表现在对任何想做的事都敢去做,对任何去做的事都满怀信心,她的老练表现在对未来从不热衷细节的规划和具体的憧憬。未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天才晓得呢。最重要的是把握现在的生活态度,并做好眼前的每件事情。她的生活态度是坚强如铁和相信自己,而且还必须保留那么一点基本的道义;她拥有的优势是:习惯孤独。
  因为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一个日常有来有往的亲戚。尽管许多同龄人还在拼命挣脱家长的管束,讨厌父母的关怀呢,但有和没有还是不同的,因为父母和家庭永远都会是你精神上一个潜在的支柱。
  在大学里,同学和老师对林星都不错,她有数不清的朋友。可朋友是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最后你依然要自己面对一切,这时候,孤独就成了你的财富。
  经历和环境养成了她的这种理性心态,也让她在大学的全部课程里,对心理学一直情有独钟。心理学不像宗教那样让人的灵魂盲目地净化或麻痹,而是使人的内心充满了科学思辨的光辉。心理学对孤独的评价也是令人振奋的,比如它认为孤独的人往往专注于事业,这博得了林星极大的认同。在这个时代里,像她一样埋头读书和踏实上班的漂亮女孩儿真是越来越少了。和刘文庆一吵架,她更觉得只有工作着才是美丽的。所以在“阿伊鲍鱼”吃完那顿饭的第二天,她就向社里主动请缨,买了去吉海的火车票。虽然只买到了“硬座”,但她还是兴致勃勃整装待发。按照计划,她将在吉海完成整个儿采访的材料框架,因为那里是长天集团的总部和它的发祥地。
  从退守孤独转化为对事业的专注,既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又是典型的坏事变好事。所以当第二天中午刘文庆又开始呼她的时候,她几乎分不清这对她来说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她没有回,呼了她一整天,她都忍着不回。但忍着忍着就有些不忍了,到了傍晚刘文庆终于跑来敲响了她家的房门,她才意识到孤独也是很容易被瓦解的。
  林星拉开门,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她不知他的一个眼神是否就足以令她弃守。刘文庆走进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先是自己给自己倒水喝,继而拉开冰箱在里边找着什么。林星板着脸回身到桌前整理着台面,心里已经有点软,但她还是想等刘文庆先开口。
  刘文庆关上冰箱门,砰的一声打开一罐可乐,说:“你知道我今天干吗了吗?我今天到证券市场过了一回大户瘾,我下了二百万的单!”
  尽管这是林星目前最厌烦的话题,但刘文庆的口气还是把她惊住了。
  “二百万?”
  “一百五十万是客户的,五十万是我自己的。”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没把我也卖了吧?”
  “瞧你说的,卖谁也不能卖你呀。钱是我借的。我妈给了我五万,我哥拿了八万,我嫂子他们家出了十万,再加上从几个朋友那儿凑了点儿。我一个朋友正好要买车,我让他晚几天再买,再加上我自己的钱。这是一个好机会,一般人都以为长天实业的股价已经这么高了,都不敢再收,我是摸准了消息下单子。做股就是靠消息。那帮小股民老是盯着哪个公司的业绩好,哪个股票的价位低。那些大炒家光是琢磨哪个庄家有实力,就知道闭着眼睛跟庄跑。我呢,我是一不买公司,二不买庄家,我买的是趋势!”
  刘文庆踌躇满志之态,溢于言表。林星冷笑:“看来你昨天那顿饭没白吃。”
  说到吃饭刘文庆的得意更进了一步:“长天实业开发公司的那位金总,我今天早上跟他通了电话,我本来想谢谢他,结果他还真跟我聊了会儿,还要请我吃饭呢。”
  刘文庆的神态简直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把林星与之交谈的兴趣搞得荡然无存。她甚至有点后悔开门让他进来。她满怀恶意地说:“是吗,看来我还是离开你好,我一离开你,你就时来运转了。”
  对林星的态度,刘文庆以一种不与之计较的豁达笑了笑:“你现在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坏了啊,老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哎,我告诉你,明天晚上七点,在亚洲大酒店老船坞餐厅,金总说他去订一条船,让我带你一起去,就单请咱们俩。”
  这下林星明白那位金姓老总为何要请刘文庆吃饭了,按这个进展速度说不定三天后就该单请她了。她不知道刘文庆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与他冷眼相对,狠狠地说:
  “对不起,我明天要到吉海出差,恕不奉陪了。”
  “出差?真的假的,你帮帮忙别闹了好不好。”
  “你要看看我的火车票吗?”
  刘文庆急了:“我可以帮你把车票退了,你晚一天再走怕什么。人家金总特别忙,平常很难抽出时间来。而且我都答应人家了,和这种老总打交道,信用是很重要的……”
  林星忍无可忍:“你告诉那姓金的,那个什么狗屁金总,你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见刘文庆刚要开口,她又厉声打断他,“不是你!”
  说到男朋友,刘文庆的愤怒终于倾泻出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昨天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那小白脸是干什么的?啊!不会是你在街上现找的‘鸭’吧!”
  话说得这么难听,争吵于是不可避免地升级。“刘文庆,你怎么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我要脸,你给我脸吗?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给我留了一点脸面吗?你带那么个小白脸去,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亲亲热热那德行,你要脸吗!”
  林星全身发抖,竭力压制住自己,她只是拉开门。刘文庆也克制住了,不再叫嚷。他面色凶狠地走出去,走出去之前没有忘了说:“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你都他妈干了些什么!”
  林星在他身后用劲儿摔上门。
  客厅里安静下来,艾丽和阿欣探头探脑,分别从自己的房间钻出来,做惊恐状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俩,他怎么对你那么厉害呀?”
  林星当然无法和她们解释,她重重地吐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没事。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今天没有约会吗?”
  艾丽说:“正要去呢,你们在客厅吵架,我们都不敢出来了。”
  林星苦笑着挥了一下手,像是个抱歉的表示,又像是一种解嘲。艾丽和阿欣一边行色匆匆地描眉画眼穿衣打扮,一边说着刘文庆的坏话,以示对这位房东的声援。
  这时房门又响了,林星一听就知道又是刘文庆。她咚咚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砰的一声反锁了房门。她甚至懒得去留意客厅里的动静,懒得去听艾丽阿欣怎样和刘文庆周旋。好一会儿,有人在敲她卧室的房门,随后是艾丽的声音。
  “嘿,出来吧,林妹妹,这是另一个宝哥哥。”
  林星打开门,没想到,客厅里站着的,是那个衣着笔挺,干干净净的吹萨克斯管的男孩,吴晓。
  “你怎么来了?”
  男孩不知该如何说似的:“啊?”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跟周围邻居打听来着。”
  “噢,你有事吗?”
  “有点事。”
  林星把阿欣摊在沙发上的衣服卷起来扔给她,对吴晓示意,“坐吧。”然后又去厨房给他倒水。艾丽神秘兮兮地跟进来,小声调笑:“嘿,你要真是对钱无所谓的话,这个可比刘文庆强多了,长得多精神啊,很配你的。”
  林星瞪眼:“我跟刘文庆又不是图他有钱,再说他有什么钱呀!”可艾丽的话又使她多了一个心——艾丽和阿欣马上就要出去玩了,如果这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吴晓两个人的话,在艾丽的狗脑子里,肯定会把他俩干柴烈火地胡想一气。于是她索性不再为吴晓沏茶倒水,而是走到客厅,当着艾丽和阿欣的面,对沙发上那位不速之客说道:“我得出去吃晚饭,然后还要去见个朋友,你要有事的话咱们可以边走边谈。”她这么做至少可以避免艾丽的臭嘴,将来在刘文庆的面前搬弄是非。
  于是她和吴晓先于艾丽和阿欣下了楼。吴晓也没吃饭,他们就在街对面的一间小小的咖啡店里坐下来吃意大利面和汉堡包。吴晓说昨天就是在这儿盯着她的楼门口等她的。林星说是吗,为五十块钱不值得。吴晓说五十块钱也没白送,还吃了一顿鲍鱼呢。林星说那有什么,那是你帮我的忙。你今天找我不是有事吗,怎么不说呀?吴晓突然脸涨红,说:我想请你也帮我个忙。林星说:什么忙?吴晓说:我想请你也装一回我的女朋友。
  林星吓了一跳!
  可随即她又笑了,没想到居然和一位素不相识的小伙子还有这样一种礼尚往来,既荒唐又好玩儿。
  “你也想气气你女朋友?”她问。
  “不是,是我爸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我不太喜欢她,可我爸非让我和她接触接触不可。”
  “你爸是干吗的?什么时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代替呀。你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你。”
  吴晓不言。半天才说:“我妈不在了,我爸的话我也不能老不听,我工作的事就和我爸闹翻过。有半年他都没和我说话。现在我也大了,也不想总和他吵架,我告诉他我已经有个女朋友了,而且感情还特别好……”
  “噢,我懂了。”林星打断他,冲他点点头。看在昨天吴晓帮忙的面子上,她显然不能拒绝这个任务。
  “你说吧,需要我怎么着。”
  “我爸不信,所以过两天我想带你去见见他。”
  “没问题,我的表演水平不会比你差。明天我要去吉海市出差,等我回来吧,你呼我就行。”
  吴晓有些意外地说:“你要去吉海吗,我爸今天也去了吉海,那我们可以去吉海见他。你是坐哪班飞机?”
  林星也觉得巧,似乎事情的进程已有点接近于一个故事的结构了。她说:“我坐火车。”她说了她的车次,突然意识到旅途不免枯燥,找个人结伴同行不失为一件快事。但她没想到吴晓竟是一副如此大方的口气:
  “我最讨厌坐火车了,时间太长,我们还是坐飞机吧,我去搞飞机票。”
  为这事花这么多钱坐飞机,林星觉得似乎有点过于挥霍了,见一面做场戏至于如此破费吗?但是吴晓的态度看上去颇为认真,而且断断没有一点舍不得或者不划算的意思。林星想,既然这小子肯冒傻气替她出这张机票,而且自己也不算是无功受禄,何乐而不为呢。
  林星过去是坐过两次飞机的,一次是小时候,一位在空军工作的叔叔带她坐过一次运输机。那飞机又老又旧,飞起来沉浮不定,别人吐了她没吐。飞机上的解放军叔叔都夸她,从此培养了她坐飞机的自信。第二次是她大前年大学放假时,到宁夏银川父母那里过春节,因为买不到回北京的火车票,怕耽误开学所以父母给她买了飞机票。这是她第一次坐民用的客机,虽然是那种小飞机,但感觉还是挺过瘾。那张机票她一直珍藏着,因为三个月后她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一同遇难,这张机票就成了他们生前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
  在与吴晓达成结伴而行的协议之后,与上次林星请吴晓帮忙时一样,两人又开始设立攻守同盟。吴晓说你一定要跟我爸说咱们俩认识很久了,而且你还得是特别爱我,一旦失恋准得自杀那种。林星笑道:我可不爱你,你以为长得漂亮的男孩对女孩就一定有吸引力吗,那你错了。吴晓说:这不是让你帮忙嘛,帮忙帮到底。林星说:那你就得把你们家的情况告诉我,免得我说漏了馅。吴晓的表情像一个特务头子交待任务似的,严肃得有点滑稽:你就知道我妈已经病故了,我是靠我爸养大的。我们老家就在吉海。别的你一概不清楚。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过去是我爸养我,现在我自己养自己。林星问:你生在北京还是生在吉海?吴晓答:生在吉海。我后来到北京工业大学上学,后来退学了。林星没想到这小子还上过大学,万分惊讶:为什么退学了?吴晓平平常常地答道:因为我有别的爱好。我爱好音乐。林星点着头,两手做了个吹喇叭的动作,说:噢,对了,我知道你是吹“响器”的。谁家办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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