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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明珠缘-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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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中外无事,皇上万几之暇,不近妃嫔,专与众小内侍玩耍,日幸数人。太监王安屡谏不听,只得私禁诸人,不得日要恩宠,有伤圣体。且自恃老臣,知无不言,皇上亦渐有厌倦之意。魏进忠窥伺其旁,遂生觊觎之心,但自己官卑职小,难邀圣眷。因与客巴巴说道:“历年皇爷用度,都是咱们两人备办,几年间花费咱无数银钱,也只望今日。谁知皇爷一向都不理咱,不知是忘记了,还是薄情不理了。”客印月道:“皇爷不是薄情,连日事多,等有闲时,我送信与你。你可如此如此,依计而行,管你有好处。”
  又过了几日,皇上在宫中无事,看着那些小内侍们斗鹌鹑。进忠也拿着袋子在旁插诨。连斗过几个,各有胜负。进忠才开袋取出鹌鹑在手,将指甲弹着引了一会,轻轻放在盘内。有个连胜的,放下便来奔他。那鹌鹑缩着头、扇着翅膀沿盘而走。那鹌鹑连啄了几嘴,见他不动口势,便渐渐慢了。那鹌鹑窥他不防备时,猛跳起来,咬着他的项皮,两三摔咬得血流。那鹌鹑护疼飞去了。
  皇上见了,大喜道:“这是谁的?取金钱赏他。”进忠跪下道:“是奴才的。”皇上道:“你是魏官儿,怎的一向不见你?”进忠道:“奴才因无事管,不敢入内。”皇上道:“你既无事管,可到司礼监去查,有甚么差使来说。”进忠忙起身来到司礼监,口称“奉旨查差”。文书房即刻查出七件好差事。第一件是东厂缉捕事。进忠即将七缺回奏毕,皇上道:“你领那一件儿管管?”进忠道:“奴才就管东厂罢。”皇上道:“你自去文书房,叫他们给牌与你。”恰值王安进来禀事听见,忙跪下奏道:“各差俱有资格,管厂乃是大差。差满时即管文书房,再转司礼监掌印。魏进忠官小,且不由近侍差出,且先管件中差,再依例升用。”皇上听了,沉吟不语。客巴巴在旁道:“这老汉子也多嘴,官是爷的,由得你,爷反做不得主么!”皇上即着他到文书房领牌任事,遂不听王安之言。后人有诗叹道:奸佞之生不偶然,半由人事半由天。
  当时若纳王安谏,怎使妖魔弄大权。
  进忠领了牙牌,入宫谢恩。次日东厂到任,从长安门摆开仪仗,大吹大擂的,两边京营官将俱是明盔亮甲,直摆到东厂堂上坐下。在京各衙门指挥、千百户等并各营参游、五城兵马司,俱行庭参礼,各具花名手本参谒,一一点名过堂。及点到锦衣卫左所副千户田尔耕,进忠看见他却是东阿县的那人,心中暗喜。点完分付各散。堂下一声吆喝,真是如雷贯耳,纷纷各散。上轿回至私宅,内外各衙门俱来拜贺,一起去了,又是一起。忙了两日才得闲。
  一向无事,此时正是天启元年三月下旬。皇上大婚吉期仅有一月,京师结起彩楼,各州县附近之人俱来观看。进忠做厂分拨指挥等官,把守九门,盘诘奸宄,以防不测。那些校尉并番子手沿街巡缉,酒肆茶坊留心查访。
  有一东厂校尉黄时,走了半日,腹中饿了,去到御河桥一个小酒店内,恰好遇着两个相知在里面。二人拱手道:“哥连日辛苦。”黄时道:“皇帝老官将快活了,只苦了咱们熬站。”三人遂一桌儿坐下,酒保拿了一盘肉,一角酒,摆下共酌,一面讨饭吃了。正欲起身,只听得间壁有人讲话。黄时留心侧耳听时,唧唧哝哝不甚明白。过后只听得一句道:“原说是今日巳时入城,怎么这早晚还不见来?”黄时心中疑惑,看那壁是秫秸隔的,上糊着纸。便向头上拔下根簪子,刺个孔儿张时,见三个人共饮,一个是本京人,似常见过的;那两个是外乡人,一个摊着银袱子称酒钱,内有四五锭大银子。黄时悄悄的走到门前,那人已出来了,黄时猛然喝道:“奸贼那里走。”伸手去揪时,那人眼快,把手一隔,夺路要走。黄时将门拦住,喊道:“咱们的人在那里?”外面抢进七八个人来,上前拿住了两个,一个跳上屋走了。众人连店家一同锁解到厂里来。
  正值魏监升堂,黄时上堂禀道:“小的在御河桥下拿到两个奸细。”将前事细细说了。进忠叫上一个来问道:“你是何处人?好大胆来做细作!”那人道:“小的是本京人,叫陈远,在兵部前开蓬子卖布,就是老爷衙门里人都认得,小的怎么敢做细作?今日因遇着这个相知,和他吃酒的。”进忠道:“你怎得有这许多银子带着?”陈元道:“是小的卖布的本钱,零星卖下,总倾成锭好还客人。”进忠道:“你的相知是那里人?他来京何干?”陈远道:“他是临清人,姓张,贩皮货来京的。”进忠叫他下去,又叫那人上来,问道:“你是那里人?姓甚名谁?”那人道:“小的是大同人,姓王名祚,来京贩药材的,现有大同府批文在下处。”进忠笑道:“你二人语言不对,其为奸细无疑,取夹棒上来!”阶下吆喝一声,把各种刑具摆了一堂。那夹棍非比寻常,只有一尺二寸长,生檀木做的。校尉把王祚拿下,扯去鞋袜,内有匕首藏着,套上夹棍,收了两绳,又是二百敲,并不肯招。进忠叫扯下去,叫陈远上来,也是一夹二百敲,也不肯招。又把二人上起脑箍来,犹自不招。又上起琶刑来,王祚熬不过刑,才招道:“小人原是李永芳标下家丁,因辽阳失守,散走来京,依一个亲戚叫做刘保。因与陈远相识,故他请我吃酒。”进忠道:“刘保在那里住?”王祚道:“他是兵部长班。”进忠分付收监。随即点齐缉捕人员,票仰五城兵马司,会同捉拿刘保。
  已是黄昏时候,众人各带器械,都到城隍庙前取齐,一同打入刘家。刘保正与妻妾饮酒喧笑,众人上前捉住,并妻妾都锁了。入卧房内搜掳金银财帛后,于床上搜出一包书信,细看,都是辽东各边将来往的书札,惟有李永芳的多。兵马司分付将刘保的家小都押出来,带着书包,把家私都封锁了,着人看守。一行人齐解到东厂来。进忠坐在堂上等候,押过刘保来拷问。刘保亦称不知。把书包打开,同兵马司一一细看,都是诸边将谋求升转送礼的书札。底下又一小封,拆开看时,俱是李永芳的机密事,上面俱有年月,总是李永芳既反以后之事。进忠叫刘保到案前,问道:“你如何与反贼同谋?”刘保只是不言。叫拿下去夹,众校尉拖下去,扯去衣服,到贴肉处,搜出一粒蜡丸子来,取上来到灯下打开看时,一个白纸团儿,扯开看,上写着两行蝇头小字。众官看了,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正是:臂开八片顶梁骨,倾下半天冰雪来。
  毕竟不知看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田尔耕献金认父 乜淑英赴会遭罗
  诗曰:
  搔首长吁问老天,世情堪恨又堪怜。
  良心丧尽供狐媚,佛道讹传作野禅。
  强合天亲称父子,妄扳路柳当姻缘。
  昏昏举世如狂瞽,废去伦常只爱钱。
  却说众人看罢蜡丸内书,为何大惊?只因上写着的“于四月廿四日皇上大婚之日,放火烧彩楼为号,里应外合,抢夺京城”。进忠将刘保下了死监,着人飞报九门,仔细防守。凡一应出入,俱要用心搜巡盘诘。
  次日,三法司提到刘保等一干人,当堂审问。刘保也不等加刑,便招出:“与李永芳相通,约于大婚之日烧着彩楼。李永芳以兵外应,要取京城。事成之日,封我为燕王。王祚是李永芳的家丁,同周如光先来通信,在酒店内走了。陈远是小人的表弟。二十日先有五百边兵,分头入城。”法司听了,尽皆愕然。又问道:“各门把守甚严,他们从何处进来的?”王祚道:“咱们是初十日从哈哒门进来的。”又问了一遍,众人口词相同。公拟定通同谋叛大逆,刘保、王祚、周如光俱应凌迟;陈远为从,应立决。带去收监。着东厂并城上沿门缉拿周如光。次日于娼家拿到,对了口词,具本复奏。旨下依议,着即处决。四月十五日,两棒锣鼓,押赴市曹,登时处决。正是:堪笑奸奴似毒蝤,妄求非分媚毡裘。
  一朝身首分西市,血肉淋漓犬也羞。
  刘保等诛后,着兵部传谕:各边镇严加防守。京城内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到大婚之后,拆去彩楼,方才放心。
  忽一日,圣旨下来,道:“魏进忠初任厂职,即获大奸,勤劳为国,忠荩可嘉,着赐名忠贤。赏内库银八十两、彩缎八表里、羊八腔、酒八瓶。”忠贤谢过恩。次日坐厂行牌,提究把守哈哒门的锦衣卫千户。
  是日,正是田尔耕当值,闻此信息,心中忧惧,在家行坐不安,饮食皆废,无计可施。妻子许氏问道:“你为甚事这等烦恼?”尔耕道:“只为我前日把守哈哒门,王祚从那日进来。昨他招出,故此厂里提问。”许氏道:“不过罚俸罢了,怕甚么!”尔耕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止坏官,竟要问罪哩。”许氏道:“太监的买卖,不过是要钱,你送他些礼儿,就可无事。”尔耕想了一会,道:“有理!老魏原是皇上旧人,如今声势渐大,后来必掌司礼监的。我不若办分礼,就拜在他门下,他日也受他庇荫。”许氏道:“不可!你是大臣嫡派,到去依附太监,岂不被人笑骂?”尔耕道:“如今时势,总是会钻的就做大官。”正是: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遂连夜备成礼物,先到门上打点。正值魏监入内去了,先央掌家说合停当,里外都送过礼。伺候了两日,方出来。轿到门首,田尔耕辽着跪在道旁,禀道:“锦衣卫带罪千户田尔耕叩见老爷。”从人喝道:“起去。”跟着轿后,来至厅前。
  忠贤下了轿,升厅坐下。田尔耕执着手本跪下,小内侍接上手本,行了庭参礼。忠贤接过礼单,上写着:“金壶二执,玉杯四对,玉带一围,汉玉钩绦一副,彩缎二十端,纱罗各二十端。”看过说道:“你何以送这厚礼?”尔耕慌忙叩头道:“小官得罪老爷台下,望天恩宽恕,足感大德。”忠贤道:“这事非同小可,你怎么不小心盘诘,皇爷着实恼你。如今幸的没有下法司,咱替你包涵了罢。你只来说过就是了,又费这些钱送礼,收一两件儿罢。”田尔耕忙又跪下道:“些小薄礼,送老爷赏人,略有一点敬意。”忠贤道:“既承厚意,不好再却,收了罢。”
  尔耕复又拿过一个手本,跪下道:“小官蒙老爷赦宥,恩同再造,情愿投在老爷位下,做个义子。谨具淡金几两送上,以表儿子一点孝意。”忠贤接过手本,上写着:“倭金二百两。”忠贤十分欢喜,大笑道:“田大哥,你太过费了!才已领过,这定不好收的,咱也不敢当,此后还是弟兄相称的好。”尔耕道:“爹爹德高望重,皇上倚重。儿子在膝下,还怕折了福。”于是朝上拜了八拜。忠贤见他卑谄足恭之态,只是嬉着嘴笑。邀他到书房里坐,二人携手入来。尔耕先扯过一张椅子,在中间道:“请爹爹上坐。”忠贤笑道:“岂有此理,对坐罢。”让了半日,忠贤下坐,他在左边,只把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家人捧上茶来,他先取过一杯,双手捧与忠贤,然后自取一杯。
  忠贤道:“田大哥一向外违,还喜丰姿如旧,咱们到老了。”尔耕道:“爹爹天日之表,红日方中;孩儿草茅微贱,未尝仰瞻过龙颜,爹爹何云久别?”忠贤笑道:“你做官的人眼眶大了,认不得咱,咱却还认得你!”尔耕忙跪下道:“儿子委实不知。”忠贤扯起来道:“峄山村相处了半年多,就忘记了?”尔耕呆了半晌,道:“是了,当日一见天颜,便知是大贵之相。孩儿眼力也还不差。如今为凤为麟,与前大不相同。”
  家人捧上酒肴,二人对酌。忠贤道:“田大哥可曾到东阿去走走?可知道令亲的消息么?”尔耕道:“别后二三年,姨母去世,孩儿去作吊时,姨妹已生一子。闻得刘天那厮屡次相逼,已出家了。”忠贤听了,不觉泪下道:“只因咱当日不听良言,以至把岳母的二千金麦价都费尽了,不得还乡,流落至此。几次差人去打听,再没得实信。可怜他母子受苦,若有老成人,可央个去讨讨信。”尔耕道:“孩儿有个侄子田吉,由进士出身,新选了东阿县。他去,定有实信。明日叫他来拜见爹爹。刘天那畜生当日既极无情,后又见姨妹有姿色,要强娶为妾,受了他许多凌辱,此仇不可不报。今幸舍侄到那里去,也是天理昭彰。”二人谈话,饮至更深才别。正是:天亲不可以人为,何事奸奴乱走之。
  三畏四维俱不顾,忍从阉寺作干儿。
  这田尔耕乃原任兵部尚书田乐之孙,原何受刘天许多辱?只因他与沈惟敬同恶,沈惟敬坏了事,他逃走在外,故不说出,恐惹出事来。如今事平了,又做了官,故思量要报仇。是日酒饭毕,归家对妻子说道:“我说老魏是谁,原来是傅家姨妹的丈夫魏西山。我只道他死了,谁知他竟到这地位!他还认得我,说起来他要差个人去访姨妹的信。我举出侄儿田吉来,明日领他去见一见。”
  次日清晨,尔耕同田吉来见忠贤,又送些礼物并土仪,也拜在他门下。忠贤甚是欢喜,道:“你到任后,就代咱到峄山村傅家庄访个信来。”田吉应诺回来。尔耕又将刘天的事托为报仇,田吉亦允了,领凭辞行赴任,带了家眷往山东来。不日到了东阿,一行仪从鼓吹上任,行香谒庙后,交盘收清,上省参见各上司。回来即差了个能事家人,到峄山村来探访傅家消息不题。
  忽一日升堂时,有巡抚里文书下来,当堂开看过,即唤该房书吏抄写牌票,忙唤捕快头目听差。只见走上一人来参见。那人生得甚是雄壮,但见他:赋就身长体壮,生来臂阔腰圆。光芒两眼若流星,拂拂长须堪羡。
  力壮雄威似虎,身轻狡健如猿。冲锋到处敢争先,说甚天山三箭。
  此人姓张名治,乃济宁人氏,年近三旬,现充本县快头,上堂叩了个头跪下。田知县又叫传民壮头。下面答应一声,又上来一人,也是一条彪形大汉,但见这人生得:赤黄眉横排一字,雌雄眼斜斗双睛。浑身筋暴夜叉形,骨头脸绉纹侵鬓。
  裹肚闹妆真紫,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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