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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珠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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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未直招,罚一大碗酒。”公子原是斗他耍的,却未疑到别事上去。谁知云卿心虚,满面通红。吴益之道:“不好了,小小猫儿也会偷嘴了。这扇子是你与云卿的?只看云卿袖内可再有把了,若不得,便是借的。”云卿道:“只得这把。”吴益之忙扯住他袖子,公子便来摸他袖内,却有把在内。公子道:“这是甚么?”一把拿出来,却是柄棕竹真金扇,上面是李临淮写的。公子道:“我们逐年打雁,今年到被小雁儿■了眼睛。这样个小孩子,转被他瞒过了。”吴益之道:“这并不干云卿的事,都是老一的骚风发了来缠他的。”一娘道:“可是说胡话,你看见的?”吴益之道:“不要强嘴,好好拜我两拜,我代你做媒。”一娘道:“无因怎么拜得起来。”公子道:“却也怪你们不得,这样一对娇滴滴的人儿,怎叫他们不动火?吴相公连日也想你得紧,如今也说不得偏话,拿骰子来掷掷看,遇着双喜相逢的,今日就陪伴他。我先掷起。”一掷不遇。次到吴益之,止遇一个,饮了一杯。到云卿,一掷,却是三二六么三四,遇了个单的。再到一娘,又遇了,却是双喜相逢,乃是二二四二四六。吴益之呵呵大笑道:“真是天定的了,取两个大杯来吃合卺。”就与公子二人各奉一杯,云卿害羞,起身要走,被吴益之抓住。又替他二人串了酒,各饮交杯。公子唱曲,吴相公奉肴,众人取笑了半日。吴益之道:“媒人是大爷,伴婆便让我,老吴不来讨喜,只讨个头儿罢。”一娘还是假意推却,云卿转认真害羞起来。
  正在花攒锦簇的饮酒,忽见个家人慌忙进来禀道:“郓城县张爷钦取了吏部,来拜老爷,老爷叫请大爷去会哩。”原来这张公是公子的房师。吴益之道:“我也要会会他,只是误了他二人的佳期,怎处?”公子笑道:“不妨你两人竟在此宿罢,我叫人送铺盖来,明早来扶头罢!”一娘道:“不好,还是回去罢。”吴益之道:“又来撇清了。”公子带笑向一娘道:“他是个童男子儿,你开他的黄花时,须婉款些。”说过,遂同吴益之出门上马而去。
  二人送到门外,携手回来,百般欢笑玩耍,巴不得到晚。在洒雪轩耍了一会,就炉上炖起天水泡新茶来吃。将晚时,只见两个小厮押着铺盖进来,铺在凝香阁上。晚间,云卿讨了水来,二人洗了手脚上床,那两个小厮也去睡了。
  是日天气甚热,不用盖被;银烛高烧,二人交媾直至三更,方搂抱而卧。那知交四更晚,忽然雷生西北,闪起东南,只听得倾盆大雨,电掣鞭雷。好大雨,足下了一个更次才渐小了。正是:电掣紫蛇明,雷轰群蛰哄。萤煌飞火光,霹雳崩山洞。列缺满天明,震惊连地纵。红绡一闪发萌芽,万里江山都撼动。
  二人睡思正浓,忽被霹雳惊醒,觉得有些寒气逼人,遂扯被来盖了。一会雷雨才住,檐溜无声,只听得楼板上有声,云卿掀开帐子低头一望,却好一闪过去,见地下有一堆红东西,没有看得明白。接着又是一闪,才看见是一条大赤蛇盘在楼板上,昂着头向床上望。云卿吓得缩进被去,蒙头紧抱而睡,不敢啧声。又隔了一会,闪也住了,才伸出头来,不见动静。小便急了,没奈何,轻轻揭开帐子,见窗上有月光,照见楼板上,并无蛇影。想道:“花园中草木多,该有大蛇。想是因雷雨大,从屋上下来的,雨住时自然去了。”摸摸一娘时,犹自酣睡未醒。只得爬下床来,披上衣服,见月明如昼。虽不见蛇的踪迹,却又不敢开门,只得站在桌上,从窗眼里往外溺。溺完下来,正要上床,才掀开帐子,一手摸着蛇尾,吓了一跳。忙把帐子大开看时,只见一条大红蛇,盘在一娘身上,闪头向外,眼放两道金光,见了人,往被里一站。吓得云卿大叫一声,跌倒在楼板上。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毕竟不知云卿性命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赖风月牛三使势 断吉凶跛老灼龟
  诗曰:
  世事等蜉蝣,朝暮营营不自由。打破世间蝴蝶梦,休休,涤尽尘氛不惹愁。富贵若浮鸥,几个功名到白头。昨日春归秋又老,悠悠,开到黄花蝶也愁。
  话说魏云卿上床,见了赤蛇,吓倒在地。一娘闻声惊醒,身边不见可人,口里连叫:“莫冷呀,可曾穿衣服?”又叫两遍,也不应。揭开帐子不见人影,再低头,只见月光映着衣服在地下。忙坐起扯那衣服时,只见云卿睡在地下。忙下床来摸时,浑身皆冷,四肢不动,只口中微微有气,不知何故。忙扯下被来代他盖好,抱住了以口度气,少顷才伸出气来。自己才穿上衣服,开了楼门叫起小厮来。那小厮道:“早哩,忙起来做甚?”一娘道:“魏官人肚痛哩,快烧些汤来。”小厮忙起来开门,去了一会才送上滚汤来。看见云卿睡在地下,道:“正经床上不睡,在地下舞弄做甚。”一娘接过滚水来,度了几口下去,渐渐身上才暖,同小厮扶他上床。
  小厮才去,一娘复脱衣上床,搂着云卿偎了一个时辰,方伸出气来,翻转身来说道:“吓杀我也!”一娘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下去,又不敢劳动问他,只得又搂着睡了一会,方说道:“吓杀了。”一娘道:“怎样的?”云卿道:“打闪时,见一条赤蛇盘在地下;你睡着了,我要小便,伸出头看时,窗上月光明亮,蛇已不见,我便起来小解。回来上床时,一手摸着个蛇尾,已是害怕;及揭开帐子看时,见一条大红蛇盘在你身上,见我来,就往被里一钻,我故此吓倒了。”一娘道:“想是你眼花了,我并不觉,你没有吓得死,我到好被你吓死了。你如今好些么?”云卿道:“此刻不觉怎么的,只是心里还有些跳。”
  二人依旧搂着睡。云卿兴动,又要弄了。一娘道:“你脸都吓黄了,将就些罢,日子长哩。”于是把云卿捧在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一遍,道:“你这样个羊脂玉雕的人儿,不知便宜那个有福的姐姐受用。”云卿道:“你这样朵海棠花,怎禁得那老桑皮揉擦?”一娘叹口气道:“这是前世冤孽。就是王大爷也是天生有福的,家里一个赛观音的大娘,且是贤慧,又不吃醋。房中有三四个姐儿,外边又有你这样个人儿陪伴。”云卿道:“只因他做人好,心地上拈来的福分。”
  二人说了一会,云卿忍不住,又弄起来了。只听得楼下有人说话,乃是公子差小厮送梳盒来,说道:“大爷送张爷上了船,就来了,先着我送点心同梳盒来的。”一娘对云卿道:“起去罢,莫撞见老吴来炒死。”云卿遂起来下楼,洗了脸,同一娘吃了点心,才去梳头。梳盒内一应抿刷油粉,件件俱全,又有个纸包,包着两根金花簪儿。一娘道:“大爷真是个趣人,无所不备。”梳完时,园丁送花来,二人各穿一枝戴了,携手来到四照亭看花。
  夜来风雨,吹得落花满地,如红茵铺就。枝上半开的犹带水珠,初日照耀,浑如红锦上缀着万颗明珠,分外精光夺目。两人倚着阑干,玉面花容,互相掩映。却好公子同吴相公进来,道:“花枝与笑脸相迎,令人应接不暇。”吴相公道:“赏名花,对妃子,古今绝唱。今日兼此二美,使明皇见此,亦拜下风。”公子道:“恨无《清平调》耳。”吴益之道:“魏郎一曲,何减龟年。”一娘道:“王大爷、吴相公两位,不日玉堂金马,岂不是两个风流学士,事事皆胜明皇。”公子道:“老一虽善为吾辈藏拙,亦为我辈增愧。”四人欢笑坐下,见云卿清减了些,公子道:“我原叫你将就把他些,一夜就他弄瘦了。”二人俯首而笑。
  公子吩咐小厮道:“昨日张爷送的新茶,把惠泉水泡了来吃。”小厮扇炉煮茗。公子取过拜匣来开了,拿出个纸匣来,道:“这是新作的玉凉簪,带来与你二人的。”却是洗的双凤头,玲珑剔透。公子道:“玉质虽粗,做手却细。”将一枝递与云卿,一枝递与一娘,道:“权作暖房礼罢。”二人称谢过,各插在头上。小厮摆上饭来。一个小厮将个小纸匣儿递与一娘道:“这是大娘带与你的。”一娘才来接,被吴益之劈手夺去,打开看时,却是一条白绫洒花汗巾,系着一副银挑牙,一双大红洒花褶衣,两副丝带,两副玉纽扣,一包茉莉香茶。吴益之将汗巾袖了,又倒了一半香茶,将余下的递与一娘道:“我两个分了罢,各人感情就是了。”一娘向公子谢了。公子道:“看骂罢。”吴益之道:“随他咒骂,我若有些伤风头疼,我就睡到他床上去。”
  四人吃了饭,云卿到炉上泡了茶来吃,果然清香扑鼻,美味滋心。公子道:“贻安备马送老一到船,往南门去,刘荣回马来随我们回去。”二人应去。吃毕饭,贻安备了马,请一娘动身。一娘作别,公子袖内取出二两银子递与一娘道:“些须之物,表意而已。”一娘推辞道:“连日打搅大爷还不够哩!这断不敢再领。”公子道:“不多,意思。”遂放在他袖子里。一娘对云卿道:“你不自在哩,调理几日再做戏。我再来看你。”吴益之道:“活活的疼杀人,我就肉麻死了。”一娘道:“你就惯会说胡话。”笑着上马而去。吴益之将汗巾也还了他。三人立在门外垂杨之下,望着他一直去了。
  园上至河边只有二里远,一娘放开缰,登时到了一座大石桥。一娘马到桥边,收住缰,等贻安叫船。谁知上流并无一只船。刘荣道:“如今游春的多,凉蓬船都雇尽了,寻渔船去罢。”寻了一遍回来道:“湾子里也没船,一娘且下来站站,先叫刘哥回马去接大爷,等我再去寻船。”一娘下了马,刘荣骑马回去,贻安又往下流头寻船。一娘独立桥边柳荫之下,只见柳色侵衣,花香扑鼻,红尘拂面,绿水迎眸,春光可爱。
  忽见桥边转过一簇人来,但见:个个手提淬筒,人人肩着粘竿。飞檐走线棒头拴,臂挽雕弓朱弹。架上苍鹰跳跃,索牵黄犬凶顽。寻花问柳过前湾,都是帮闲蠢汉。
  那一伙人拥着个戴方巾的,骑匹白马,正上桥来,见一娘独自在此,都站住了。三四个上前来看,一个道:“好模样儿!”一个道:“好苗务身段儿!”有的道:“好双小脚儿!”一娘见他们看得紧,把脸调转向树。那些人便围上来看。一娘没法,只得把扇子遮了脸。那戴方巾的见扇子上有字,便上前劈手夺去道:“借与我看看。”念诗又捉不过句来,又认不得字,口里胡诌乱哼。一娘听了,又好笑又好恼。那些人起初还是看,后来便到身边乱拉乱捻的。一娘正没处躲避,却好贻安来了,道:“是甚么人!敢在此调戏人家妇女!”忙将那干人乱推乱搡。怎当的人多,推开这个那个又来。
  正在难分之际,却好远远看见公子等来了。贻安道:“好了,大爷来了!”说罢走到桥上喊道:“大爷快来!不知那里来的一起人,在此胡闹!”公子听见,放开马先跑到桥上。那起人见公子来,都站开去,只有那戴方巾的迎上来作揖道:“王大兄何来?”公子看那人时,但见生得:龌龊形骸,猥犭崔相貌。水牛样一身横肉,山猿般满脸黄毛。咬文嚼字,开言时俗气喷人;裸袖揎拳,举手间清风倒射。家内尽堆万贯,眼中不识一丁。花营柳市醉魔君,狗党狐群真恶少。
  公子却也认得,这人姓牛名金,排行第三,也是个故家子弟,平日不宜学好,目不识丁,专好同那起破落户泼皮们终日在花柳中闲串。只是悭吝,一文不出,在姐妹家专一撒酒风,赖嫖钱。睡几夜,临去撒个酒风,打一场走路。市上开店的并那小本营生的都被他骗怕了,见好东西便要,只是不还钱。这些泼皮只好图他些酒食,要一文也赚不动他的。小民畏之如蛇蜴蝎,士夫恶之如狗屎。
  公子见他作揖,只得下马答揖道:“自小园来。”牛三道:“久慕佳园风景,也要一观,又恐惊动尊翁老伯,不敢轻造,今日可曾来?”公子道:“今日正在园中请客,改日领教罢。”拱拱手别了。贻安见公子与他说话,他遂牵过马,叫一娘上了鞍,加上一鞭,飞奔望南而去。牛三别了王公子,转身看见小魏,赞道:“好盛从。”因他身上穿着元色绉纱直裰,故把他认做个小厮。公子道:“这是个敝相知。”说毕,才别过。因马系一娘骑了一匹去,止有两匹在此,公子等三人遂步行而归。
  再说那牛三,领着一班泼皮到野外放鹰走犬,问柳寻花,玩了半日,众皆饥渴。牛三道:“饿了,回去罢。”内中一个指道;前面不是个酒店么?少饮三杯解渴。“于是众人沿溪而走,早来到一座酒肆前,地步到也幽雅。众人进来拣了座头坐下。但见那酒肆:门迎绿水,屋傍青山。数竿修竹在小桥尽头,一所茅堂坐百花深处。青帘高挂,飘飘招住五陵人;白瓮深藏,往往挽回三岛客。菊吐秋花元亮宅,柳含春色杜康家。
  众人簇拥着牛三,把几副座头都坐满了。小二道:“相公们是要茶要酒?”牛三道:“茶酒都要,只是放快些。”小二铺下茶果,才去烫酒。内中一个道:“早间那个妇人不知是个甚么人,为何独站在那里?”一个道:“有王家小厮跟着,自然是王家的下人,想是往亲戚家去的,在那里等船。”一个道:“不是,不是,那妇人脸有些熟,在那里见过他的,一时忘了。”一个道:“好双俏眼!”牛三道:“那个小官又好,不像是我们北边人,我们这里没有这样好男子。”旁边桌上一个跑过来道:“那小官我认得,他是昆腔班里的小旦。若要他时何难,三爷叫他做两本戏就来了。”一个道:“做戏要费得多哩!他定要四两一本,赏钱在外。那班蛮奴才好不轻薄,还不肯吃残肴,连酒水,将近要十两银子,三爷可是个浪费的?”一个道:“那小郎还专会拣孤老哩!如今又倚着王家的势,再没人敢惹他,恐弄他不来到没趣。就弄得来,王家分上也不雅相。而且些小点东西,那蛮奴才又看不上眼。如今到是弋腔班的小王,着实不丑,与他不相上下,只消用几两银子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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