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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明珠缘-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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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作一只曲子笑他们道:这官儿何处来?闹烘烘仪注排,四围暖轿三檐盖。门前高挂郎官第,架上双悬锡落牌,不登科忽系起光银带。
  这正是:官生财旺,利去名来。此时那些有钱的出去做官,无非图个名色好看,馈送上司骗个升调,还不敢十分诈害百姓,回家时补服乌纱,也杂在缙绅摇摆,做一个赔钱货。还有一等不足的,也去设法做官,才到任,席还未暖,债主就来索逋。原是想来寻钱复本的,又经欠户逼迫,如何熬得住?只得见一个上司去了,便谋去护印,有差出便去钻谋,不管批行便去需索,就如饿蝇见血,苦打成招,屈陷百姓。时人也有诗笑这等人道:非关故把心肠坏,无奈目前来逼债。
  只图自己橐囊充,那管群黎皮骨败。
  这总是因工开例之弊。忠贤又与李永贞等创议着百官捐俸助工。又要结武官的心,除武职不捐外,那些文官有钱寻的捐还不难,那穷苦的如何捐得起?那些杂职佐贰微员,无处设法,少不得在百姓身上剥削。这正是:辽左征求未息肩,又穷土木费骚然。
  却将弱肉滋强食,营得功成骨已煎。
  先因辽饷不足,户部请开了个辽生例纳银一百两,准充附学纳监。这还是白借秀才之名。此番纳银一百三十两,竟准作附学生,同生员等一体附考。大县十名,小县五名,若县中不足,即着乡保举报四乡八镇富户家子弟充补。也有一字不识的,都带起头巾来入学。等学院按临之日,才行文侯一齐送学。那些人家的彩亭旗仗鼓乐,摆列得十分齐整,图炫耀人之耳目。
  谁知那班新进生员,耻与他们为伍,不肯与他们一同送学。那些村子不知世事,乱嚷道:“你们不过是那里抄来的现成文章,于国家何补?我们是白晃晃的大锭与国家助工,反不如你们这无济于世的字纸么?”于是争竞到府县面前。官长虽心匪其人,无如开例的旨上明叫有司一体作养,且又利其厚馈,教官利其贽仪,相与计较,竟不待天明,不等新生齐集,竟先把这班人送了学。只可惜许多极盛的彩亭旗仗,没人看见。他们却独自扬扬得意送府县的谢礼,乘此走动衙门,居然称老公祖、老父母、太宗师。备厚礼拜门生,遇时节送贺礼,遇寿诞制锦轴围屏称祝。渐渐熟识,出入衙门,包揽词讼,告债追租,生事诈钱,恐吓乡民,动不动便道凌辱斯文。时人便编出美谈来嘲之道:数合论升田舍郎,也充俊秀入宫墙。
  孔门当日多如此,陈蔡如何得绝粮?
  又曰:俗状俚言意气憨,乌巾在首袖拖蓝。
  问伊文字知多少?惟道家中有百三。
  自忠贤开了这个例,玷辱宫墙,真堪发指。就将这宗银子聚来,终是工大费少,仍旧难支,只得又要百官捐助。内面京堂科道,以及部寺各属,外面督抚以至州县,那得敢不遵旨捐输?就如挑雪填井,如何足用?又行文各省,搜查税契银两,变卖入官的田产赃物,竭力搜括。
  那时白太始举荐吴纯夫、李夔龙来拜为义子。忠贤留众人饮酒,在席上谈起大工之事。吴纯夫道:“舍亲徐缙芳曾巡盐两淮,他说运司库内存积下挖河银余,约有数十万,再者有商人加罚的银子,也有数十万,扬州府库还有鲁公公家私,这都是无用之项,何不着人去查查,也可济大工之用。”刘若愚道:“扬州这宗钱粮确是有的,只恐被前官取去了。崔二哥曾巡察过江北的,可请来问问便知。”呈秀因在工上,故是日席间无他。
  次日差人请来,忠贤问道:“崔二哥,大工需用甚多,急切难得这些,尚缺着物料怎处?昨日吴七哥说起扬州尚有开河并鲁保加罚等项,约有百十万银子,可以协济大工。你可知其详细?”呈秀道:“这各项银子,或者是有的,大约只得盐院项下有些。”倪文焕道:“银子或者有些,也未必有这许多,可着人去查一查,也难定数目。”吴纯夫道:“每常清理钱粮,部里行文,抚按再批到州县,担搁时日。及盘查,皆为前任官取去,都为着体面,不肯纠举,或是书吏侵挪,把册籍改补,用钱搁起,总是模棱了事。须是差个内里人去方好。”忠贤道:“有理!”随与众人议差内官去清查。这正是:已纵豺狼吞海内,又驱虎豹入淮南。
  毕竟不知差个甚么人去清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广搜括扬民受毒 攘功名贼子分茅
  诗曰:
  野人日日习禾黍,荷Θ宁复辞寒暑。
  无奈连年水旱多,征输况又如狼虎。
  闻是朝廷兴大工,可怜十室九家空。
  权宜广把青衿卖,捐俸那顾寮庶穷。
  司徒仰屋叹无粮,补疮谁肯怜黎苍。
  我闻此语心欲碎,从军自古多艰伤。
  话说魏忠贤与众义子商议,差内官到扬州清查开河等项钱粮。内中就有人钻刺李永贞谋差,于是差了一个刘文耀,一个胡良辅。二人领了敕,星夜驰驿前来,一路上骚拢不必言。那扬州官吏不知为何,百姓亦都惊悸。一到时即忙迎接,预备下齐整公馆安插,日逐送的都是上等供应。他们还装模做样的,竟俨然以钦差上司自居,要运司府县行属官礼,讨册籍,要将这几项钱粮即日起解。
  其时,扬州知府颜茂暄才到任月余,运司汪承爵到任也才三个月,都不知这事的首尾,只得各传书吏来问。书吏等俱道:“挖河银两逐年支销,久已无存;至于鲁太监的家私,当日原无银两,不过是些家伙物件,俱是各上司取用已尽,若盐商加罚,俱是盐院项下支销,从不奉盘查,一院临行就查清提去,并无册籍存留,何从查起?”两个官只得去禀知盐抚两院。两院俱道:“此事实难调处,这班人不是可以理讲的,多少处些与他才好,不然恐生出别事来,到不美了!”颜知府道:“卑府库内并无一文,各县钱粮俱有定额,部里移文提取各项解京,挪移不来,那里有这闲空银子?卑府宁可以命与他,若要拢害百姓,实难从命。”两院也没法,只得含湖答应。
  各官辞出,只得备酒请他们。席间,便以实告,二人道:“胡说,咱们钦限甚紧,明日就要册籍,三日内就要起解的。莫说大工急需,就是咱们讨这差来也不容易,每人也该送几万银子才是,若不然,咱们就参你们了。”那两个官着了气,散席后并轿而回。颜太守道:“罢了!我等自科第起家,位至刺史,也须有些体面。今日被这两个阉狗当场叱辱,何可尚居民上?随他怎么,我拼着像刘铎一死而已。”次日便托病不出,并不理他。两个太监竟上一本,把个颜知府参去,削籍而归。
  护印的是推官许其进,这人是个阿谀小人,他见参了知府,他知硬不去,便来软求二人。他原籍临清,与胡太监认起亲来。胡良辅道:“许亲家,这钱粮是魏祖爷十分指望的,须少不得。你若催得起来,咱保你高升,莫学那颜老儿倔强。”许知府道:“这几宗款项委实无多,如今也说不得没有,只求老公公题疏减去一半,待我设处。”两内相道:“你这话也还通,你须先设处些解去,才好说话”许知府出来,与汪运使计较,两下库里搜括出十数万,又向各州县库中挪移了几万,凑成二十万送去。又送了许多礼物。他只是不肯收,说道:“至少也得五十万解去,才好求情。”许知府没奈何,只得又送上些并老实的礼,共又费了千余金,才写了个禀帖与魏监告减,带着保荐许推官,说他竭力清查,办事能干。忠贤见银子来得爽利,定要一百万。许推官着升吏部郎中,今且暂署扬州府事,俟饷银解清,再来京供职。
  许其进见了朝报,竟俨然以吏部自居,便坐察院衙门,各府州县俱用手本相见,行属下庭参礼。他原只望骗升了去好卸肩走路,不意如今到专着在他身上要这项银子。他只图要自己做官,便顾不得丧良心,伤天理,把个汪运使拘在公所,不容回署,说他侵匿钱粮十九万。又将前任运使谭天相拿来,说他偷盗库帑二十万,监比。又将两淮商人名下派出二十万,余下二十万,派在经承书吏身上完纳,要凑足这百万之数。可怜一个汪运使,年纪高大,被他拘留公所。那两个太监同许其进到他私衙,指望掳掠一番,谁知没有家眷,只随身行李用物,逐一搜查,不过一二百金并几件银器、几十件衣服。把两个家人打着要他招,家人道:“我家主才到任三个月,能有多少宦囊?”三人大失所望,又把库吏夹起来,问他本官有多少银子在库。库吏急了,才说道:“先原有一千两赃罚寄库,十日前家眷回去提去了。”
  许知府听见,随即差干役二十名,去沿途追赶汪运使的家眷。那班人星夜前去,直赶到徐州才赶上,不由分说,把船拦住。船上只认作强盗,甚是惊慌,妇女们都啼哭起来,早惊动了徐州城守营守备,连忙带兵来救护。众人才说是扬州府的差人,拿出批文来看了,就把公子拘住不放。汪公子道:“我是现任官员的家眷,并未犯法,有甚事该好好的说,何得如此罗唣?”差人道:“我们奉许太爷朱票,说你父亲偷盗库帑,拿你们回去。”两下里争论不已,免不得打发他们些银两。
  汪公子去见淮徐道,道尊说:“他如今倚着内官势儿,一味横行,这差人怎肯放你?我有一法:我先打发你的家眷回去,你把行李物件同差人到扬州回话。”汪公子没奈何,只得随道尊上船。眼同差人看着将箱笼开看过,淮徐道逐一封锁,众女眷止带随身衣服、梳笼过船回家。淮徐道发了一架公文与原差,押着汪公子回南。正是:堪嗟奴辈利人财,却假狐威降祸胎。
  独羡清操刘太守,囊中不带一钱回。
  原差回到扬州,把汪公子并箱笼俱抬进府堂上。许知府忙请两内相来眼同开看,内中只有一二千金的东西,三人大扫其兴。内相去了,许知府提汪公子当堂审问,说他父亲侵盗钱粮。汪公子道:“我父亲才到任三个月,有无尚不知,怎说到侵盗钱粮?也须查盘册籍,缺少何项,才是侵盗。况这些箱子,我又未曾到家,难道银子都飞去了?”许知府道:“原知不是你父亲侵盗,只是如今没法,你可权认几万,以免他二人搜求。”汪公子道:“银子岂是可以权认得的。认了就要,如今拿甚么来还?有一说,这三项只有一款属运司,说我父亲浸盗,也还有典守之责。至于挖河并鲁太监家产,都是在你扬州府库内的,怎么也要着在我父亲身上?”许知府道:“颜太守已参去了。”汪公子道:“颜太尊是削夺而去,我父亲也只该朝迁削夺,何致为内官拘系,并且累及妻孥?即内官贪婪之性无厌,老大人也该兴狐兔之悲,‘昔为座上客,今作帐下虏’,于心安乎?”许知府道:“本府非不怜恤,只因内里将这事着落在本府身上,如今推托不去!”公子道:“当日能如颜太尊以死相争,以不致有今日。自图升转,遂杀人以媚人,其如良心天理何?”许知府原是心中有毛病的,被他一夕话触着心病,大怒起来,要把他收监。汪公子道:“何须如此,我走到那里去?老父病危,已命在旦夕,岂能远去?”随讨了保归署。
  次日,许知府申详盐院,把文书做坏了。监院咨了抚院,行文到他原籍将家产抄没,变卖完赃。可怜汪运使历任四十余年,所积傣薪并房产田地变尽也不到一半。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可恨这一群狐群狗党,依声附势的害人,把汪运使仍旧软禁,汪公子只得往附近江浙相识处挪借。不题。
  许知府又寻到两淮商人,照盐引加派,轮千累万。那些盐商连年被需索余盐的银子,预借过十数年,盐又阻滞不行,本多利少,支撑不来;又遇见这件事,无中生有的硬派,追比不过,只得纳些。还要加平重火耗,原派一千的,见他完的爽利,又吹毛求疵,或勒借弄得个不了。众商情急,只得全家搬去,撇下许多在空屋来,门上都贴了贴子,上写道:“此房为完钦帑,急卖。”到处皆然。把一座广陵城,弄做个破败寺院一样。但只见:朱楼复阁隐颓垣,却有东风为锁门。
  几树好花消白昼,一庭芳草易黄昏。
  放鱼池内蛙争闹,栖燕梁空雀自喧。
  回首可怜歌舞地,只留明月伴苔痕。
  许知府激走了众商,止追出一小半来,又只得拿经承书吏来比追。这些人平日虽用过官钱,但弄到手,都嫖赌穿吃花费去了,那里积聚得住?况内中还有死绝逃亡的,也有把钱捐官做去的。凡出仕的,都行文到任所提来;死亡的,捉子孙追比。现在也有富的,也有赤贫的,都也派千派万。起初变卖产业,共也追不上几千。过后寄监追比,把运司府县几处监都坐满了。逢期都提出来夹打,比过几限,也追不出些须来。许知府叫他们扳出些亲戚来,又追不起,于是因亲及亲,兼及朋友邻里。竟还有素不相识的,也扳来搪塞。你想那些穷百姓,一两五钱的怎么凑得起许多来?又着落卖妻子完纳。可怜人家少年恩爱夫妻,也不知拆散多少!依旧无多,又没法再追,只得又把当日曾买过房产与人的,再追买主,半价入官。起初还是产业、家伙、物件,后来连娶儿女的,也都有拔根杜绝。把些人家都弄得水穷山尽的,还不得丢手。并且拿房产变卖,又没人敢买。连乡农殷实的也诬板他数千,家产立尽。犯人牢里容不下,连仓里也坐满了,扬州城里的人少了大半。许知府又想出个毒计来,真是丧尽天良!竟把这班人的妻女拘来,拣有姿色的着落水户领去完价。那些水户落得便宜,只可怜那些妇女,也有好人家的,也有贞烈的,投河、坠井、悬梁、自刎者不一而足,不知逼死多少。天理何在?正是:一朝飞祸起萧墙,忽若杨花委路傍。
  不惜此身作秋叶,肯随浪逐野鸳鸯。
  也有些软善的,起初还羞涩,后来也就没奈何,只得顺从了。这正是:身世漂流产业荒,向人强作倚门妆。
  含羞坐对窗前月,一曲琵琶一断肠。
  可怜把个扬州繁华之地,直弄做个瓦砾场。又凑起有一二十万解去。
  许知府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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