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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妖怪食肆-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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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妇似乎膝盖不太灵活,走路有些一蹦一蹦的样子,而且身体十分沉重,蹦得地板都发出“砰”“砰”“砰”的单调回响。四郎跟在她后头,心里感觉十分复杂。
等他们走到那张床边时,村妇却用一种和她走路时的僵硬完全不同的轻柔掀开了床幔。四郎看到她打开红纸包,掏出一张七寸长,三寸宽的纱布,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黑点。然后妇人猛然折下腰,姿态扭曲的好像要把自己给折成两段似的。
村妇的上半身探进帘子里,帘子后头就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因为四郎站在她背后,有青纱蚊帐遮挡,所以看不到床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郎有些纳闷,仗着屋里的这些东西都看不到他,等那个妇人离开之后,很好奇的走上前去,挑开了青纱帐。
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什么可怖场景的心理预期,但是帐子里面却大大出乎四郎预料——居然还是空的!
可是,可是,刚才四郎确信看到蚊帐后面有一个影子啊。
四郎把头探进帐子里东看西看,床上的陈设非常豪华,各种精美的棱罗绸缎不要钱似的堆叠着。
接着,他又把手探进去摸了摸那些绸缎。都是真的绸缎,上好的蜀锦有如水般丝滑的触感,叫人爱不释手。
四郎正在疑惑刚才看见的影子去了哪里。忽然,摊开的蜀锦里伸出一双青白的手,蓦地向着四郎的手抓过来……


☆、93·拔丝蛹4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看上去柔美而纤细;然而却白的不正常;在幽暗的帘幕内看过去,似乎还散发着幽幽青光。
虽然屋子里冷的像个冰窖;床榻间却是温热的;蜀锦堆里还带着淡淡的幽香,就像个深闺小姐的香塌。看上去就很舒适;舒适得叫人泛出困意;几乎也想上去躺一躺。而那只怪手的出现是毫无征兆的。
一双奇怪而诡异的手忽然之间从锦绣堆里伸了出来。十指如钩状、冷不丁向你抓过来。相信对大多数凡人而然;这绝对称得上是极大的惊吓了,也许被吓哭,吓晕或者吓尿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论是多么大胆的凡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只鬼手一把抓来;最好的反应也不过是转身就跑吧。
好在四郎虽然在妖怪中不太起眼,但也不能算是普通人——他好歹是受过道门新星苏夔苏道士严格专业培训的实习道士呢。
虽然比起饕餮等大妖怪远远不及,但反应自然比普通凡人快很多,至少不会被这种灵异事件吓得心脏骤停,甚至慌不择路,陷入幻觉中,鬼怪还没怎么出手,先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床边竖立着一捆木头,似乎是做蚕架剩下来的,因为很明显都是同一质地。就在鬼手抓过来的那个霎那,四郎飞快的撤回手,一把抓起倒在床脚边的一根木头,塞到了那只暴起的鬼爪里。
斜刺里一阵怪风吹来,被四郎撩起的青纱蚊帐消没声息地落了下来,于是本来就幽暗的房间更加阴沉。帘幕低垂,四郎现在和一个不知名的鬼怪处于同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里。
虽然帐内光线只到刚好可以视物的程度,但四郎自习练道术后,本来就不错的视觉更加的敏锐。此时运足目力看过去,立刻便注意到:那只鬼手的手指关节处有微不可查的接缝,而且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手掌上有一圈圈木纹。也就是说,虽然做的几可乱真,但这只忽然出现的鬼手却是用木头削制而成的。
嗯,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是木头质地,那就好对付多了。
刚这么想,四郎就看到那只鬼手抠住手里的木头,十指成爪,木头被指甲刮出叫人牙酸的声音。然后层层堆叠的蜀锦便蠕动起来,本来平坦的铺面开始向上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这场景虽然恐怖,但是四郎心里却有一种直觉:鬼手的主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因为除了一开始伸爪子想摸自己的手之外,锦缎里的鬼怪再没有了其他动作,只是一直使劲往外爬而已。
不过,单单是蠕动着往外爬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恐怖了,大概只有四郎这么粗神经的人,才会产生这种感觉吧。
当然了,四郎并非傻大胆。他知道现在二哥不在身边,自己孤身一人,莫名其妙陷入险境中,能够依靠的唯有跟着苏夔学习的道术,所以肯定得更加谨慎小心才是。因此,四郎也不敢太过相信听上去就很不靠谱的直觉。
毕竟,什么都不做,只凭直觉便乐观的认定鬼怪不会伤害自己……这未免太傻了一点。
鬼手的颜色和纹路似乎都与做蚕架的木头相同。发现这一点后,其实四郎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他并没有眼睁睁得傻看着绸缎间的东西往外爬,而是立即咬破食指,以上方为顶点,从右下画起,一笔连成了一个火属性的五芒星。
火克木,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纵然做不到击杀鬼怪,但是防身自保是足够的。这种符咒本来是要用特制的朱砂描画,但是四郎现在身上并没有携带这些道具,所以只能用血液来替代。五芒星符篆是道士交给四郎的小术式咒纹之一,具有灵体防御,加强封印的效果。
四郎这段时间一直跟着道士学习法术,就算道士不在有味斋里,他也并没有荒废,日日习练不辍,终于到达能自己画符驱鬼的程度,所以此时面对鬼怪才有了一点点依仗,不再像以前那般狼狈。
一气呵成的画好符篆后,一个五芒星便浮现在空中,散发出火红的光芒,然后又渐渐暗淡下去,转变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灰。刚好在四郎和床榻间建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与此同时,床上的鬼怪已经爬出了半个身子。
说是鬼怪其实并不确切,准确说来,这是一个被下了咒术的木制人偶。四郎根据它已经爬出来的半个身子,估计应该是个少女人偶。
人偶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纱布罩衫,没有束发,所以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披散在床榻上,把人偶的脸遮挡了大半。
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仅仅是个背影和半身,已经足够叫人感受到一种说不来的邪性,一种自人偶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处弥漫而来的邪性。
所以刚才的直觉其实是错觉吧?四郎这么想着,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
“救……救我……”看上去就很邪恶的人偶却发出嘶嘶的求救声,仔细一听,虽然有些怪异,但的确是少女细弱的声线。
人偶一边求救,一边试图伸手抓住四郎的衣襟。然而它一伸手,空中浅灰透明的五芒星再次发出火红的光芒,把人偶伸出的手燎出一片黑痕,像是被火烧过的木头。
似乎畏惧空中的火色五芒星,人偶完全爬出来后,只是趴伏在床榻上,不敢再向四郎爬过来了。
“你究竟是谁?要我怎么救你?”四郎低声问道,感觉整个扑朔迷离事件中,也许人偶少女就是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人偶听了这话,有些僵硬的伸出手,理开遮住脸庞的黑发,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不是……”四郎惊讶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床上的人偶居然和小文君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这就是小文君本人?可是小黄鸟今天早上才说过病人已经清醒了过来,狐狸表哥也嘱托自己做菜给病人补充营养。那么,小文君她……她不是应该在水井巷的家中养病吗?
床上的人偶僵硬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水井巷里酿酒的小文君。求你救……救救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四郎迷惑不解,不敢轻易作出任何允诺。
木偶说:“望江楼的老板李大富是我公公。他为人极为好色无耻。我夫君死后,李大富便不顾伦常,几次三番用言语挑逗我。我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也没有为那个痨病鬼守身如玉的想法,可是却不想和自己公公做下丑事,于是次次都严词拒绝。因为还要依靠我制酒的手艺,所以李大富一直隐忍了下来,没有动我一根手指。后来我和罗公子好上了,李大富买通我身边的心腹丫头,偷去我卓家一张酿酒秘方,便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我感到自己处境不妙,希望能够在有味斋里沽酒,而不再托庇于望江楼,上次找您也正是为了此事。”
听到这里,四郎算是知道了上次小文君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请托,可是他依然不明白小文君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看她这幅模样,四郎估摸着,恐怕是生魂被拘在了木偶里。
木偶接着说:“那一日我被李大富派人来叫去望江楼。谁知去了就被他拉着强行索欢。我奋力挣扎,拉扯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后脑勺被撞得很疼。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过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周围空无一人。我自己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想要回家去。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变得特别轻巧,行走间好像在飘动一样迅速。
走到半路上,迎面遇见一个黄衣少年,另外还有几个大汉抬着一顶轿子,跟在他后面。
忽然看到这么些陌生男子,我急忙想要避开,却无缘无故被这个陌生的少年拦住,说‘就是她了吧。’然后抬轿子的几个男人就上来将我抓住,一把塞进轿子里。
我又是害怕又是惊慌,不停地拍打轿子四壁,却根本出不去,大声呼救,也没有人过来。
就这样被抬着走了有好几里路,轿子停了下来,黄衣少年抱着一个木偶站在轿子外面。他看我泪流满面,还笑着说‘孕育蚕神是你的福气,你该惜福才对,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说着,就把那个木偶向我掷过来。我只觉得身上一重,立时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后,我已经被拘在这个人偶里面,不能动弹了。”
苏道士曾经给四郎讲过: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灵魂,觉魂,生魂。人的生魂若有毛病,并不会死亡,但是就容易生病或者陷入昏迷中。
听了小文君的一番自述,再联想苏夔曾经讲过的道家常识,四郎已经明白过来:那日小文君和李大富发生争执,小文君恐怕是被撞到了头,导致生魂离体。回家后才会先闹头疼,接着就昏迷不醒。本来,生魂是会凭借先天感应,主动靠近另外两魂的。只要生魂及时赶回去,小文君也不过是病一场而已。谁知道半路上遇到了周谦之麾下的恶鬼,被抓了回来。
四郎记得,胡恪似乎说过小文君并非怀孕而是中蛊,这么一来,便也正好和黄衣少年的话对上。看来,小文君的生魂被周谦之手下的黄衣少年拘来,施法用木偶困住。
至于目的嘛,黄衣少年自己说是孕育蚕神。小文君无端怀了孕,两边蚕架都是空的。想来这个蚕神还正在孕育中,
四郎听那些来有味斋落脚的蚕农说起过,他们买回蚕种后,需要让自家女人揾贴胸前,用体温来孵化幼蚕。这是古时候的一种土办法,现代人养蚕早已弃之不用,所以四郎刚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十分新鲜。现在一想,也许这种孵蚕的方法并不只是借用人体温度而已,养蚕术是巫人发明的,恐怕其中还蕴含着某种巫术。
既然一般的蚕种都需要女子贴身才能孵出来,想必所谓的蚕神孵化条件就更加苛刻了。
这木偶和少女魂魄恐怕都和巫族秘术有关,也难怪四郎一见比真人小一号的木偶娃娃,就觉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阴森之气缭绕其上。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蚕神是什么怪物,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用这样邪性的方法请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神,恐怕,和蚕族膜拜的蚕神也是相去甚远的。
只是,四郎依旧有一点想不通:小黄鸟来传话时,明明说小文君已经醒了过来,蛊也被胡恪逼出来一部分,只剩下喜脉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怎么小文君的生魂还被困在这里呢?而且是忽然出现的。这么想着,四郎就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木偶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半天才说:“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一开始被抓来拘在这里时,天天早上有侍者给人偶换上新的白沙罩衫,后来我就渐渐感到自己肚子里好像是怀孕一般,有了胎动。
从此以后,我每日都迷迷糊糊的昏睡。也不知道那样子过了几天,忽然听到有人唤我名字,接着有股药香飘了过来,自己便不由自主随着那个味道飘回了家,就好像是梦醒了一样。
可是那之后,我白天在家里,晚上睡着以后,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人偶身体里。一来到这,就有妇人给我换上白纱罩衫;然后把我瓮在蜀锦堆里,床下还燃着火盆,而我肚子里胎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四郎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几日做梦时,有时能看到青纱帐后的影子,有时候又看不到了。难怪胡恪明明已经逼出了小文君体内的蛊,但是小文君依然有喜脉在身。这其中涉及巫族人神秘的蛊术,并非医药可以解决。
四郎和木偶一问一答,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蚕房里还是显得十分突兀。可是那群负责养蚕的女人却充耳不闻,木偶般各自做着手里的事情。
看到这些女人,木偶低声哭泣着,狂乱地语无伦次起来:“胡老板,我知道您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请你救救我。我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她们都是孕育了前面几批蚕神后,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不,那不是蚕神……那是沾上就甩不掉的恶鬼……魔鬼想要控制整个江城人!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不想死……”
两个人正在说话,墙上忽然裂开一道小门,门外有惨白惨白的阳光流泻进来。一个黄衫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短笛跨门而入。
他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斥问屋里的女人:“怎么屋子里有生魂的气息。”
和四郎擦肩而过的那个村妇僵硬的走了过去,瓮瓮地说:“大人,并无其他人进来。大概是最近来的这个蚕母生魂残留的气息吧。”
黄衣少年有些不快:“两个蚕族又来找主人的麻烦了。你们把这里看守好,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进来。本来这批蚕神们也早就该出世了,只要蚕神越来越多,整个江城、甚至整个人间都会是我们的天下!只恨那只狐狸多事!”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回也……得个教训!主人顾忌……,我就让临济宗的秃驴去对付……”
屋子里的女人纷纷僵硬的跪在地上,木头人般,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四郎尖着耳朵,努力想要听清楚最后几句话,一时忘记了闭气。
黄衫少年用力抽了抽鼻子,说道:“不对,有生魂进来过。”说完一扬手,宽大的袍袖里弹出一个东西,对着四郎躲藏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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