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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倾国策-第51章

小说: 倾国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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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淡淡垂下眼,“不用了。”

顿了片刻,素手执起一只细尖的金簪。指尖自尖刻的簪尾处轻轻滑过,最终别入发髻,“这样,就很好。”

走进去的时候,慕容素不是没有犹豫的。

临华殿的内殿不大,空旷殿室仅有李复瑾一人。四周帷幔尽泻,红烛轻燃,气氛旖旎而暧昧。听见步声,殿中的男子抬起眼,一瞬有些愣怔——

眼前的女子墨发青颜,素靥如玉,宽肥的碧色纱衣裹覆着身体,似乎有些过大,几乎滑落了纤瘦的肩部。她的脸色很白,似乎是因为紧张,点漆的双眸中清光如怯,却异样的明亮。

“你……”他张了张口,启口的瞬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缄口沉默。

无声的氛围略有些凝滞,静默许久,她主动开口,“陛下……操劳无许久,可觉疲累?民女略同些许按摩之术,可替陛下解乏。”

不待他说话,她已率先伸出手。可还未及碰触到他,一只手却忽地先一步,环握住了她的手。

沁肤的凉意瞬间弥漫,李复瑾眉目一蹙,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想推开,刚一动作却又停住了,任由他温暖着她的手,心中百感万千。

曾几何时,这双手也曾被他眷恋——教她习剑,为她雕刻木雕小像,替她修补未完的画;

而今……

瞳眸黯了黯,她轻轻垂下眸。

摩挲着她的掌心,李复瑾的神情微含异样,“你的手,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粗茧?”

她心里一愕,几乎不曾有过思索,立即回答:“民女自家中时,时常要做许多农务,手中自然会有茧的。”

“哦?”他仿佛很有兴趣,轻轻一笑,“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仿若听不出他话中的探寻,慕容素道:“很多。”

她偏着头略思了一下,心中一一细数过此前的活计,“打水,做饭,洗衣,擦地,喂猪,敛菜,偶时,也会随父下田。”

静静地听,李复瑾出语品评,“好像很简单,又很难。”

“是的。”她缓缓绽出了一个笑容,却笑得有些勉力,“云水河的河水,只在每天清晨最为甘甜清澈,所以要很早起来打水。水桶很大,一次打两桶,回去后,腰总是会痛很久;做菜看着简单,可是却是最的,火候小了,菜不易熟,过了更不行,油点溅在身上,总会痛好几日;还有喂猪,小猪偏食,大猪又总是跑来跑去……”

那些日子对她而言,如坠地狱一般难过辛苦,却也无疑练就了她的体力与耐力。而今回望,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熬过了这般漫长的一段路,除却苦涩,更多的却是感慨与欣慰。

李复瑾认真聆听,不知为何,除去失望,心中莫名泛了一丝疼惜,又问道:“你为何又会学艺?”

她顿了顿,叹息了口气,“我幼时身体不好,父亲想送我学武,却因为表错了意,误打误撞将我送去了舞坊。舞坊的教习师父见我天资尚可,也便就这样错学了下去。”

“那时你多大?”

“九岁。”

九岁……李复瑾默了默,思绪沉甸甸的,“那又是何时学了‘斩雀’?”

“是大前年。”她答的很快,几乎不用思考,“当时听闻定国公主斩雀一舞惊艳天下,白芷异常心之向往,苦练了很久,木剑都磨断了好几把,后来——”

自顾叙说着,忽地她似意识到什么,容色一白,立刻屈身跪下去,“陛下恕罪!民女并非有意体积前朝!我……”

“没关系。”他轻揉眉心,眸中的失落几乎掩盖不住,神容更是透着浓重的倦色。

“陛下可是累了?”她观察着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民女除却舞蹈,还会几首助眠小曲,可为陛下舒缓心神。”

须臾,一首清歌响起,清越而悠扬。

那是一首舒徐迂缓的民歌,初时似乎由于紧张,明明柔黏温和的嗓音,却细细地发着颤。慢慢的,紧张的神经似逐渐松弛,清澈透明的歌音娓娓温馨,似抚慰得去一切哀伤澄定。

优美的乐调平淡了冗乱的深思,他慢慢阖上眼,仿佛坠进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旧梦。梦中绿水依依,青山耸翠。眉目如画的女子巧笑倩兮,浅碧衣裙自碧草清溪间漫拂,遗世而独立……

望着男子熟睡的容颜,慕容素静静敛了口。

定定凝视凝视了许久,松挽的长发倏地落了,如长瀑一瞬铺曳。深墨的长发披落在雪颊两侧,透映出森寒的冷意。

一道亮光划过,金簪下劈,带着极快的速度向下行去——却只堪堪停在了他喉咙外一指处。紧握的指节泛着青白,迟疑许久,她凝立着没有动手。

“素素……”朦胧中似乎有一声呓语轻轻吐出,淡得如同一抹云雾,转瞬飘散。

慕容素一顿,握簪的手忽地颤了,心中犹如被火烧灼。僵了很久,眸中忽有泪珠滚落,蓦地扬手撇开了金簪。

泪水沿着面颊簌簌划下,她俯面埋于臂弯,说不清心中是哀是痛。胸口闷痛如撕,她努力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沉恸,泪落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嗦:这个素素公主一定是表演学院毕业的(°_°)…
作者君表示:emmmmmm……ヾ?≧?≦)o





第77章 初成
第二日晨,李复瑾醒的很早。

睁开眼,身侧的床榻空空如也,殿内亦是空无一人。帘幕低垂,遮蔽了室外所有的光线,恍然不禁一怔。

“陛下醒了?”殿口环佩一响,有人盈盈迈步进来,见他清醒,浅淡地一笑。

她依旧未施脂粉,但昨夜苍白的双颊却已恢复血色,这一笑竟莫名有些倾城之色,令他微一怔忡。

“你……”

她斟了一杯方烹煮的清茶,置在案上,眉目低垂,“陛下昨日过于疲劳,民女怕烦扰陛下,特意转至外殿所居。陛下正人君子,未曾……”话音渐停,她似乎是说到了致羞之处,面上飞了绯霞。

“……”李复瑾微愕,一时不知是惭愧还是窘迫,开口错开话题,“你昨晚的歌……很好听。”

她唇角微抿,见她已起身着装,乖巧地上前为他束发,“那是我家乡的小歌,陛下喜欢便好。”

……家乡的歌吗?

他眼神有些黯淡,透过镜中望着女子,许久没有再开口。

忽然的无言令两人的气氛些微零落,束发完毕,慕容素稍一迟疑,从旁执起一盏温茶,“陛下,初醒,可觉得口渴?这君山银叶最适清神解乏,陛下尝一尝。”

温茗漫着茶香,混合着清晨独有的露汽,味道格外清新沁人。

李复瑾眉目微动,慢慢接过了茶杯,萦在鼻息荡了片刻。

“好茶。”

他虽这般说,可却一直不曾饮下。慕容素不动声色,低声道:“丽姬姑娘乃陛下宠婢,所赠之物,必乃佳品。”

说着她轻手执起了另一盏,掀盖轻拂,慢慢啜饮了下去。

望着她将茶水饮尽,他神情略凝,犹豫片刻,还是撂下了,“君山银叶的确是茶中翘楚,可惜朕一向不爱饮茶。时辰不早,朕还有早朝,你一早便起身忙碌,早些去休息吧。”

“是。”她略一欠身,利落地将一案茶具收整好,分外没有一丝失望之色,恭谨道:“民女恭送陛下。”

前行的脚步略微一停,原地定了少顷,李复瑾转过身,“自今日起,你是昭仪。”

慕容素一怔,一瞬失了所有言语,立在原地忘了动作。

他望了望她,不带思绪的话音清清冷冷,“从今往后,不必再以民女自称。”

又兀自顿了片刻,她恍然初醒,倏地跪下去,“民……臣、臣妾,谢陛下。”

略略看了她一眼,他阖眸轻叹,转身走出寝殿。

转回屋内,静候少晌,待到帝王完全离了临华殿,谨书琉画立即迎进来,“奴婢恭贺昭仪娘娘!”

她看了看她们,脸上的情绪十分渺淡,看不出一丝喜气,“你们起来吧。”

“娘娘……不开心?”望她的面上似有忧色,琉画有些疑惑。她入殿许久,此次可算首有突破,按理说不该。

慕容素摇了摇头,只觉得胸口异样的闷痛,无以复加的难过如潮水渐涌上来,如有千金重石所擂,压得几乎透不过气。她忙走向床榻,方行了两步,脚下却蓦地一跄,一口鲜血呕出——

“娘娘!”

·
 
“王爷!”

岳忠兴冲冲地跃入东苑,大声说道:“成功了!白姑娘成功了!陛下废了丽姬!”

李祁景正在阅览一则密函,闻言飞快地抬眸掠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我已经知道了。”

“王爷知道了?”他愣了一下,依旧止不住地兴奋,自顾絮叨,“我原以为,怎般也要些时日,没想到才过了一晚……王爷可知白姑娘用的是什么法子?”

顿了顿,李祁景将密函推至他面前。

岳忠接手过去,视线方才那么大略一望,登时悚然色变,“这——”

李祁景的面色十分平静,“雪棠鸩,无色无味,比紫萼玉株性烈,且效用更强,伤人肺腑,食多可致人呕血而亡。”

望着他目瞪口呆的神色,他漫然一笑,“她下在了君山银叶里,直接嫁祸给了丽姬。”

喉头顿时哑了一瞬,岳忠瞠目结舌,“她可真厉害……”

敬北王府的女婢艺姬无数,各种争心斗角的场面他也算见得颇多,可往自己身上下毒的,还着实是头一遭。

“我就说他与众不同。”他轻哂,心不在焉地掸了掸衣袖。

这一击做的利落且漂亮,即便有人心存疑忌,也断想不到她会对己下毒迫害他人。他猜过她无数种做法,却惟独不曾想到这一种,破釜沉舟,他果然还是小觑了她的胆量。

岳忠却不敢苟同,细思极恐,愈加深觉不可思议,“王爷还是提防着点吧,你就不怕,她哪一天会把这毒落在陛下身上?”

连自己都能狠下心利用的女人,恐怕……他简直不敢深想。

李祁景的目光冷了一下,半晌,道:“不会。如若这茶是我皇兄所饮,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我皇兄没那么大意,她也不会那么傻。”

何况她还有目的。目的达成前,她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岳忠不再纠结,沉吟片刻,问道:“王爷,那现今要如何?”

李祁景思忖了一下,“什么都不用做。”有这样好的一把利剑,何须他急着出手?

“那丽姬想来一定气疯了……”岳忠轻声嗫嚅。本着想使毒迫害她人,谁知最终却作茧自缚,也算得上是自食其果。

“疯?”李祁景淡笑,却是摇了摇头,眸目闪着异常精锐的光,“此刻是该有一人气疯了,至于是不是丽姬,可未必见得。”

“王爷是指……”

“等着瞧吧。”他笑而不言,并不点破,“就要开始了……”

·
 
李祁景说的没错,的确有一人气得几乎发疯了,然而,却不是丽姬——

淇玥自回央华宫后便面目阴沉,心火灼涌,胸口剧烈起伏。她努力按捺了许久,终是没忍住蹿出的火气,猛地挥袖,将温炉摔在地上,“废物!”

央华宫的宫人瞬间匍匐,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内殿刹时鸦寂,气氛如冰凝滞。

“娘娘又何必动这么大气?”一双玉手轻挑起案上的杏果,婉然道:“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出言的女子容貌秀丽,身姿婀娜,妆容精致而风雅。虽不算出挑,望之却总有种独特的韵味,令人无法忽视。

——乔氏淑妃乔虞,在这凉国后宫中,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

乔家本为商贾之族,自北地以金玉之矿闻名。凉北虽丰饶富庶,但矿产资源却一向微薄稀缺。乔氏一族在北地一带的矿产全悉垄断,可谓家资逾万,富甲一方。

五年前,凉国伐燕,乔氏曾投予重金于凉,为其军资武器筹备,又披甲相助,倾举族之力为李复瑾自北地兴建暗兵场,兴复凉国,及至天下大定。新帝念及乔家助力颇深,故封乔家之主乔邕以右丞相之位,赐万金,享尊荣。右丞相闻之位高权重,可朝堂上下人尽皆知,这其实不过是个架空的虚位。

两年前左相淇啸天送其独女淇玥入宫,封皇妃位。右相乔氏不甘其后,亦当即将其长女乔虞送入后廷。乔虞不甘处处没于淇玥之下,可介于局势如此,又不得不依傍生存,不免多少受其倾轧。

而今丽姬事出,也算得上淇玥自宫中两年来的首次失蹄。淇乔两家虽表面同处一线,可乍闻此话,听及都不免令人生出幸灾乐祸之感。闷滞了半晌,淇玥终于一声冷哂,讽道:“某些人又何必猫哭耗子!我若气坏了,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乔虞轻巧一笑,仿佛根本听不出她话中的刺剌,轻飘飘道:“左右落的是碧姬,娘娘不正也不喜那丫头,落了也就落了。”

“你懂什么。”她白了一眼,心下不禁焦炙。与丽姬相及,那女子才是令她最深怵的尖刺。

目光瞥了一瞥,淇玥又忍不住冷笑,话语隐隐讥嘲,“若是你有用些,我倒也不用那丽姬了!”

尽管乔虞自位份上不及淇玥,但这话说得倒是过了,她微微变色,辗转半晌,蓦地轻哂,“娘娘说笑了,我是没用,也着实是养不出这种有异心的丫头。”

喉头一滞,淇玥登时愤怒皱眉。

“好了。”轻手掠了下微散的鬓发,不等她说话,乔虞立即开口,“娘娘与我这般斗嘴可是有趣?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除了那新昭仪。”

这倒令淇玥有些意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觉收了怒色,“你素来也不是个爱争抢的,怎么如今也开始针对起她来了。”

她疏懒地舒了口气,不紧不慢道:“娘娘的眼中钉,自然也是乔虞的心中刺了。毕竟乔家可是要同淇家在一处的,不是吗?”

冷哼了一声,淇玥没有说话。

视而不见她鄙夷的神情,乔虞继续开口,“娘娘可有对策?”

“我能有什么对策。”淇玥叹了口气,一思起那张熟悉而憎恶的面庞,随即又起了躁火,“她方入宫,就能先把丽姬处置了,恐怕要先滞缓一阵了。”

“倒也未必。”身侧却忽来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似随口一说。

淇玥顿时一愕。

“你有办法?”

“也不算是什么办法。”她笑道,目视着淇玥讶然的脸,声音放得极低,“娘娘不是说,她是那前朝的公主?”

“她说她不是。”

“她说不是,便不是?”

幽婉的语意莫测深长,淇玥微怔,瞬时似了悟了什么,“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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