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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思璃别-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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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几日寝食难安,身体早就虚弱不堪,加上今日和沃朗、延羲的争论,恼怒攻心,气息已然不稳,此时竟觉得整个人竟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阿璃深吸了口气,抑制住情绪,仰头盯着延羲,“你是如何知道我跟仲奕的事?你是不是在他身边也安插的有细作?”
延羲终于移开了目光,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袅袅生烟的熏笼香炉,半晌,缓缓开口道:“芙蓉刚从东越赶来。听说慕容炎死后,燕国的士兵为了泄愤,想要……拿你坐骑的尸体出气。这件事,传到了东越仲奕那里。没想到,他竟然修书给慕容煜,求他赐还墨翎的尸体。”
他顿了顿,看向阿璃,“能让一国之君做到这个份上,想来,你和他的交情非同一般。”
仲奕这样做,无疑是在表明,他就是指使魍离刺杀燕国国君的人。身为一国之君,公开承认雇佣杀手,几乎就是自毁名誉,不但燕国人会他恨入骨髓,连原本就对他颇有微词的东越人,也会更看不起他!
阿璃的手无力地攥着延羲的衣襟,紧紧闭上眼,又是心疼墨翎,又是担心仲奕,霎时悲怒交织、急火攻心,脑中懵地一片空白,整个人虚脱地昏了过去。
                        

☆、别有忧愁暗恨生 (四)

等到她幽幽转醒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却是巫医蒙卞。
蒙卞侧坐在榻边,撅着胡子,“你醒啦?我去叫他们进来。”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不要。”阿璃挣扎着坐起来,捧着发晕的脑袋,“我是不是昏过去了?”
“岂止昏过去,昏了一天一夜!把大巫师急得坐立不安的,昨晚守了你一夜,现在才被我劝去休息了。你也真是的,没吃饭,还拼命喝酒,又动怒上火,就算不问医也能知道迟早会出事!”
阿璃原本还有些内息紊乱,可眼下看着蒙卞比手划脚、半黑半白的胡子上下晃动着,竟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你还笑!”蒙卞黑着一张黑脸,“幸亏你身上的蛊毒没有发作,不然,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是延羲的血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阿璃听到延羲的名字,脸上的笑意僵住。昏迷前发生的种种,此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争执、逼问、仲奕……
蒙卞转身拿了个小瓷碗过来,递给阿璃,“这是用北虫草调的药汁,你把它一口气喝下去。”
阿璃瞄了眼碗里黄褐色的汁液,摒息闭眼地喝下肚去,苦涩的腥味让她一阵地反胃,“这是什么虫子做的?好恶心的味道!”
蒙卞接过碗来,“嫌恶心就别再生病了!我是巫医,不是大夫,只会用这些个法子来医你。”他瞅着阿璃,咳了声,“你跟延羲是不是吵架了?所以火气才那么大?”
阿璃没好气地说了声:“是又怎么样?”
蒙卞一拍大腿,“咳,好好的吵什么架啊?”声音放得低了些,“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叫芙蓉的美女吧?”忽地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道:“呸,呸,不是美女,不是美女,芙蓉姑娘,芙蓉姑娘。”
阿璃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开口辩驳,却听蒙卞又继续说:“这事你就不用多想了,我瞧着那姑娘只是一厢情愿,延羲对她可不上心!”
阿璃憋了半天,没忍住,微扬着眉毛打趣道:“你何时也通晓男女之情了?”
蒙卞嘿嘿笑着,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以前是不太懂,可认识了你俩后就开始有些懂了。当初在暗夷,你为了救延羲是不惜一切,现在他为了解你的蛊毒也是不顾一切。”
阿璃敛了笑意,语气中略带讥讽地说:“他自然是得想办法解我的蛊毒。”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答应帮他去盗女娲神石?
蒙卞并未听懂阿璃语气中的讥讽之意,点头道:“是啊,他每次逼出心头血所受的痛苦,可不比你的蛊毒来的轻松。”
“痛苦?”阿璃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蒙卞。
“我原本以为,你俩朝夕相处,需要时,饮他的鲜血即可,用不着心头血。可上次他来暗夷找我,说你平日里并不一直在他身边,问我有没有法子炼制一些药丸让你随身携带。做药丸的话,那我就只能用他的心头血了。可你知道啊,他的心头血旁人是取不出来的。我那条嗜血虫就因为吸了他的血,成了条僵尸虫……唉。”蒙卞想起他那条红虫子,又是一脸的懊恼。“所以,这血只能他自己割破指尖,再一点点用内力逼出来。整个过程不但要耗费纯阳之气,还要身受剜心之痛。”
“这次他又让我跟着大巫师一同北上,说是有件神器,或许能解你的蛊毒,要我专门来看看。”他嘿嘿笑了几声,“别的我不敢说,可对于蛊虫,我可是大有研究。你弟弟虽然是暗夷的大巫师,但他对于蛊毒不一定比我懂得多………”
蒙卞比手划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蛊虫来,可阿璃却有些兀自出神起来,一句也没听进去。
半晌,她叹了口气,略显颓然地阖上了双眼。
蒙卞正唾沫飞溅地讲到如何养金蚕蛊,瞅见阿璃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严重跑题,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一讲到蛊虫,话就多了起来。”
他这一路上与沃朗结伴同行,沃朗虽然年轻,可毕竟是暗夷族的大巫师,行事自有一派气度。蒙卞对着沃朗,就算话再多,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敬畏,所以聒噪地不够尽兴。如今见到阿璃,这话匣子就有关不上的趋势。
阿璃睁开眼,微笑着拍了拍蒙卞的手臂,“没事,我其实正想多了解一下蛊虫。只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想再躺一会儿。”
蒙卞忙站起身,“好,那你再休息下。”
蒙卞出去后,阿璃躺在榻上,反反复复地想着延羲问自己的那句话:“若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东越仲奕,你是不是就会信我多一些?”
对于风延羲,阿璃一直有着种复杂的感觉。
一方面,她理智地对他提防警惕、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又感觉命运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把他们紧紧相连,想断也断不开。
同样出身暗夷,同样与扶风侯为敌,他的血是能抑制她蛊毒的唯一方法。如今,就连唯一的弟弟也站到了他那一边……
风延羲,到底是友是敌?
他的冷嘲热讽之中,有多少的真心,又有多少的假意?汕州那夜他冒死前来相救,为了替自己抑制蛊毒不惜自伤取出心头精血,十几日来朝夕相处,言语神情间的那份关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可是,谁又能断定这一切不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帮他盗出女娲神石呢?
过了许久,屋门被轻轻地推开,延羲衣袂轻扬,缓步走到了阿璃身边。
出乎延羲的意料,此刻榻上的阿璃并没有入睡,而是睁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怔怔地望着自己。
延羲被看得有些慌乱,吸了口气,问道:“你没睡?”
阿璃“嗯”了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用手指了下身旁的榻沿,“坐吧。”
延羲依言坐下,内心却满是疑惑,一时竟生出种荒唐的念头,觉得要么是自己身处梦境,要么就是蒙卞给阿璃下了什么惑乱心智、令行为反常的蛊……
阿璃开口道:“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延羲轻轻点了点头。
“你当真不会再有伤害仲奕的念头?”
延羲沉吟一瞬,“不敢保证永远不会有,但我不会再有谋夺东越王位的打算。”
“什么叫不敢保证永远不会有?”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若是他伤害青遥,我没有理由坐视不理。”
“那沃朗呢?你会不会利用完他,就想办法除掉他?”
延羲的嘴角牵出一道笑,“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没有利用他?如果非要说利用,我也只是侥幸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阿璃咬着嘴唇,迟疑片刻,问道:“那我呢?在你眼里,我是敌是友?”
延羲凝视着阿璃,沉默了半晌,继而缓慢说道:“这取决于你。你想做我的敌人,还是朋友?”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熏笼中偶然传来的炭烧的噼啪声。
阿璃垂下双眸,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问我,如果你从未想过杀仲奕,我是不是就会信你多一些,我想了很久,说到底,你跟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你当日的那个念头,我可能不会一直这样偏激地对待你。”顿了顿,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自己也不是什么清白高尚的人物,谎话说得不少,连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从未做到过完全的坦诚。事实上,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不报一点希望了,偶尔有那么一次的犯傻,结果只是让自己更绝望……”
延羲一瞬不瞬地望着阿璃,眸色逐渐深邃起来,仿佛水墨氤氲无声地弥散在了眼底。
阿璃的睫毛迅速扇动了几下,最终,缓缓扬起,目光清澈似水,“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我,有些像……都是可以为了活命、为了在意的人,做到不择手段、不顾道义。只不过,你我选择的方式不同而已。我无权指责你的选择,也无权左右沃朗的选择,以后,你们的事,我不再过问。”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你我做朋友更合适。且不说你跟我的一场交易,你妹妹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现下我弟弟也成了你的盟友。”
延羲眼神一动,“你最好的……朋友?”
阿璃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声说:“这件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我跟仲奕相识了十多年,从他还在陈国做质子时开始,我们就已成了知己好友。”她不自觉地轻弯了下嘴角,“算起来,他好像是我唯一的朋友……”
延羲欲言又止,阿璃这时却伸出了手,抬眼看着他,“延羲,我也想和你做朋友。我不能保证对你没有一丝的猜忌,但我会尽量做到理解你、相信你。你,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延羲沉默地看着阿璃,神色有些复杂难懂。
半晌,他弧形优美的唇线慢慢抿出道笑,缓缓握住了阿璃的手。
                        

☆、女娲神石 (一)

一行人在客栈里又歇息了数日,才再次出发,前往陈国都城宛城。
有了巫医蒙卞古怪却有效的治疗,加上沃朗陪伴左右,阿璃的腿伤和心情都在恢复,胃口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气色都不再似前几日那样消沉黯然。
蒙卞问及墨翎的下落,阿璃心知自己刺杀慕容炎一事迟早纸包不住火,蒙卞终究会知道自己就是拥有神兽坐骑的杀手魍离,索性把实情一一告诉了蒙卞和沃朗。沃朗这才得知,姐姐当年为了逃脱贱奴的命运,选择种下子母蛊、做了扶风侯的杀手,十多年来活在生死的边缘,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愧疚难过,立誓一定要为阿璃解除蛊毒。蒙卞一面因为墨翎而唏嘘不已,另一方面,又从阿璃的遭遇联想到自己妹妹被掳的事,暗自叹息了好一阵子。
这日,行到宛城外几里处外,车队停了下来。
延羲挑帘入到阿璃的车内,“现在燕陈交战,宛城外设了不少盘查的关卡。为了不引人怀疑,车队需要一分为二,分开来走。我让沃朗和韩楚扮作南方来的商贩,带着货车和你们这辆马车前行。”
蒙卞裹了裹身上的毯子,“不管扮什么,只要我和圆圆不用下车就行。”他习惯了暗夷温热的气候,完全受不了北方的冬天,一路上非要跟着阿璃坐车,有点冷风就发抖,但凡有人来掀一下车帘就能让他哆嗦半天。顿了顿,又问延羲:“我们扮商贩,你扮什么?”
延羲说:“我扮作生病的富家公子,跟芙蓉和蘅芜另乘一辆马车。”
蒙卞匝了匝舌,指了指阿璃,“你一个公子带着两个丫鬟算什么?你把阿璃带去扮你媳妇,让那芙蓉姑娘过来扮我的媳妇。”
阿璃已向蒙卞解释过,当日迫不得已只能撒谎骗得他出手救治延羲,但延羲确实也是半个暗夷人,因此蒙卞所做,并不算违誓。蒙卞虽不曾气恼,可始终不信延羲和阿璃之间没有半分情愫,只道两人是互有情意、但不好意思表明,所以一有机会就在言语间打趣试探。
阿璃瞪了蒙卞一眼,脸上微有绯色,抬头问延羲:“那我们晚上直接在东郊密室外会合?”
延羲点了点头,继而问她:“你的伤,要不要紧?”
阿璃正要开口,蒙卞抢过话去:“要紧!怎么不要紧!所以说,你应该让她跟你在一起,万一遇到什么事,我一不会武功,二要保护圆圆,哪儿有工夫照顾她!”
“别听他胡说!我行动早已无碍。”阿璃把手中捧着的镂银暖熏球砸向蒙卞,说道:“你一路上都在讲自己对蛊毒如何如何的精通,现在怎么又怕了?若真遇上什么事,你撒把药粉、扔几条虫子,也远胜过我们跟人苦苦拆招。”
蒙卞捡过熏球揣到怀里,笑呵呵地说了声“多谢”,稍微整肃神色,继续说道:“你身上所中的蛊,能让母蛊感应到你目前身处的位置,我猜,扶风侯此时已经知道你人在宛城附近。可能因为你一路向宛城而行,从表面上看,像是跟往常一样回去见他,所以他这段时间并未再驱动蛊毒,只等和你见面。今夜你们动手前,如果被他觉察到任何异样,可能会随时驱动母蛊、令你毒发。所以,你需要一直待在延羲身边。”
阿璃蹙起眉,“沃朗不是帮我下了禁咒,让母蛊感应不到我的行踪吗?”
蒙卞说:“大巫师自己也不确定那禁咒能完全有效。主仆蛊是上古传下、已失传数百年的蛊,我们对其知之甚少。退一步说,就算禁咒有效,也只能隔阻母蛊的感应,而不能抑制毒发。你想想看,如果扶风侯突然发觉感应不到你的位置了,肯定会心生怀疑、催发蛊毒,但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没事,我猜他多半还能感觉到子蛊,所以才没动静。”
阿璃琢磨着蒙卞的话,咬着嘴唇,缓缓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延羲的视线。
延羲沉默片刻,开口道:“蒙卞说得不错,你还是留在我身边的好。”他伸出手,“你跟我去后面那辆马车,我让芙蓉过来。”
阿璃想了想说:“能不能让蘅芜过来?她武功好,有她跟着沃朗,我稍微放心些。”
延羲点了点头,拉起阿璃,扶着她下了车。蒙卞紧了紧裹身的毯子,露出一道满意的笑来。
延羲的马车之中,萦绕着暖香脂粉气息,芙蓉一手执着把刀柄精致的小刀,一手捏着颗红栗,用刀划开栗背,再放下刀、用手一点点剥开栗壳,皓腕轻抬,将栗子送到延羲的嘴边。
阿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索性合上眼,装作闭目养神,心里重温着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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