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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些生命中温暖而美好的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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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木英司没有动作,他的刘海和眼睛全被掩在帽子下,绿只看见他的喉结艰难动了动,随后听到他被裹藏起来的声音:“……你不用……”
“什么?”绿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他咬住嘴唇,下了决心般:“你不用让我看的,我看不出。”
“……什么意思?”
“我看不出任何一种颜色。”英司的话一点一点成形,像抽走了绿的灵魂,“……全色盲,有没有听说过?”
绿松开抓住他的手,右脚随着跌倒而刺痛起来。她不能动。
放学时英司的车准时地出现在放学的人群里,凝固不动的一个淡点,绿看见他支着腿,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转过头来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绿察觉到心里有非常细腻的东西突变了。它们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留下一地被灼伤的痕迹。
如往常,绿坐上后座,伸手揽住他。偶尔她的身体摇摆,看见英司真实而好看的侧脸,小半个的。在夜晚逐渐流彩的街巷里,只有它还体会着单薄的苍白。绿的身体激动地发抖。她那依次波澜的心声,一会儿鲜明冽艳,一会儿暗无天日。
医院或家里,当右脚被固定不能动的时候,绿找妈妈要了副大墨镜戴在眼前,恍惚世界的色彩就被马虎地统一了。可绿明白,英司看见的,比这更简单,像那些只有黑白电视般谨慎小心的观众,需要靠辨认位置来区分红绿灯,也不会明白自己身上的酸橙色会是多么怪异。
那挂彩虹,也只是灰白色的一条光带,意义仅剩无趣。但对绿来说,哪怕她把自己的袖口哭湿了,还是能清晰地认出它们从纯蓝往深蓝的过度,Blue和DarkBlue,叫人联想到英司的眼睛。
他所亲历的一切,都因为自己这个莽撞的傻子,被无知而自私地揭露出悲伤的无奈。许许多多点滴的,线条的,块状的,立体的无奈,妥协出从白到灰停止于黑色的生命。他一路不声不响,归顺于诅咒的旗,从不挂念那些琳琅的色彩,和它们动人的名字分明的光泽。
绿把脸缓慢地蹭着英司的外套,读到他模糊的脊椎。她害怕揣测他眼前一片黑白过渡的世界,就如同无声、无味、无知、无觉一样的痛苦,进而乏味到麻木。而英司几乎不提什么绝望,他一直不会抱怨,平静地直视黯然的阳光。
“脚,快好了么。”
“啊,嗯!马上就快好了吧……”绿热情地点着头。
“町田,正好我对你的辅导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啊。”
“……嗯。”绿松开抱着英司的手,灰心地想:“是要分别的意思吗。”
脚踏车携带着两个狭长的影子往更深暗的夜色里去,绿觉得已经看不清对方了。
“而他还没有喊过我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也会给他带来一样的无奈呢……”
绿把放在左腿上的重心往右腿转移,那里已经没有阵痛。有时她和贵子一起被涌进车内的人流推挡着,也不会摔倒。日子正逐步变暖。
这条路和平时一样偏爱拥堵,绿被一程一程地停在红灯前,与她所乘坐的电车一样暂缓暂行的车流,被看不见的手引导着,靠近或远离,总有靠近,终至远离。
生活里的每个细节依旧自顾不暇。妈妈准备好的便当用一个方方的硬角在书包里抵住她柔软的身体,一个垂在眼前的男人的手腕和上面的电子表滴答滴答,许多细碎的话找空间生存下来,车顶的天窗露出渐次的枝干,在绿的脸上形成匆匆一瞬的阴影。她端平了脸,看那一闪而过一闪而过的绿意。
黄的便当盒、蓝的电子表、粉红的嘴唇们,刚刚复苏在树枝间的绿。已经两个月过去了,绿很想念英司。
“‘啊,我的泽木君……我多么忘不了你。’”
“啊?!”
“哈哈哈哈,绿你真是……心里在想什么脸上都一览无余。”贵子狡黠地大笑。
“你!……什么乱七八糟的。”绿敲着贵子的脑袋。
“别掩饰了啊,我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吓,难道你不喜欢他吗?不喜欢吗?”
“不跟你闹。”绿往贵子脸上拧了一把,转回身去,兀地看见了一身烟白色的泽木英司,和他那辆褐色的脚踏车,随着红灯停下在电车边。绿没有回答贵子“啊啊,你快看”的叫声。她把自己往电车的暗处藏了藏,努力地,不想被他发现。
“叫泽木老师。”妈妈一旁指点着自己,绿低下头去鞠躬,正对他被灯光晕染的身影。——翠绿,verdure。“你才比我大两岁,叫老师很别扭咧,我能直接称你泽木君么?”“行,可以。”“……不如叫英司更好听咧。”“……嗯,没关系。”——水绿,Aqua。“累了的话,这题可以先放一放,我们休息一下。”他合住课本。——浅绿,LightGreen。他站起来拿书,他坐下喝水,他探过身子,他坐在阳光里。——深绿,DarkGreen。他不笑。——青绿,Turquise。他为她开门。——森林绿,ForestGreen。他的车后座,他带着她朝右转弯。——草绿,LawnGreen。他来向自己和父母谢别,她忘了说再见。——橄榄绿,OilveGreen。他的脚踏车若有若无地随着电车同行。——墨绿,BlackishGreen。他的眼睛被事实淹没,手指微绻,下了决心把事实告诉她:“我看不出任何一种颜色……”
“泽木!泽木君!泽木英司!!”绿不顾车上人的目光,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最近好吗?”
“嗯,你好吗?”
“还行。”
“上次测验,我的英语进步了很多。”
“是吗?真好。”
“妈妈要我谢谢英司你。”
“唔……主要还是靠你自己的。”
“英司。”
“嗯?”
绿把身子往栏杆上摇了摇,英司看见这个女孩定了定神后转向自己的脸:“我很喜欢英司。”
“……”他垂下眼去,“你太同情我了。”
“哪有。泽木英司的世界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迅速抬起头看她,年轻白净的皮肤,浅灰的嘴唇深黑的头发突现在他单调的视野。
“英司的世界里……明明另有一种新的颜色。”女孩朝他伸出手,毫不退缩,“有的。”
微弱又真实的电流缓慢地行过他,不畏艰难的新生如同一个奇迹从她的双手向自己蔓延。只消最须臾的一瞬,他从她身上看见了异常的光彩,那无法琢磨和描绘的质地,带着潮湿的天真。
“绿……谢谢你。”他微笑着,像一种最丰富的色彩。
初春早上,每一片树叶都翘首盼望着那个爱意的颜色,Green。绿。
 
  
 
 
  
 
捉影 捕风 
前篇《捉影》
周熙熙回到学校时,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高三的某个男生在校外无辜卷入斗殴。很不巧一把水果刀插进了他的胸腔。后果严重。警察和他悲伤的双亲交替出现在校园。流言不可抑制。最后水果刀被化骨绵掌替代。女生们总是忍不住,课余时间的话题在服装和明星间转来转去,难免又回到这里:
“死得挺可惜的。”
“不是因为打架吗?”
“据说只是路过不凑巧。”
“不凑巧哪至于送命,肯定是打了架才出事的嘛。”
周熙熙靠过去:“哪个男生?”
“呀,你的腿伤没事了吧?”有人扶过她的肩。
“石膏拆了,好得差不多啦。”周熙熙摆着手,继续追过话题,“谁呀,什么名字哪?”
“嗯,叫叶旭吧?”对方挠挠头,“不清楚。”
“诶?可我听说是叫叶宪啊。”另一个跳出来质疑。
“真是,八卦也八卦得清楚些嘛。一点职业素养也没有。”女生们拧着彼此的脸颊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闲谈大都如此。
或许是因为与己无关,加上原本三年级就离二年级所在的教室遥远,因而当距离感冲淡着旁人们评价性的痛惜和无奈,当无法获知事件细节而使揣测变成主题后,关于这一悲剧,似乎更多地,是以饭后谈资的性质,被人不那么尊敬地提起了。好象只剩下校长会在“注意课外安全”的国旗下讲话中继续痛心疾首。而唯一能从他的训导中获得的有价值资料,大概也只是那个少年名叫“叶旭”而不是“叶宪”或其他什么。三年级(4)班的。
周熙熙抬了抬眼皮,往高三所在的队列方向望过去。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名字总是好的。以前看与阴阳术有关的电影,里面说人的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咒符”。电影里没有具体解释,可周熙熙模糊地以为,那意味着每个名字都能对周围人产生影响。某种独一无二的存在感。最简单的例子,得知那个少年名叫“叶旭”后,明明不认识,却会在听到的瞬间产生对他的奇特感觉。是远比知道姓名前,更清晰的,如同浮现在秋雾中的橘黄色灯光般的某类心情。
甚至能从名字里看见他隐约的样子。可又无法描述出来。
想想也很奇怪。只是因为知道了名字。
周熙熙去图书馆还书时遇见了认识的学姐。是有泛泛之交的女生。也在三年(4)班。
因为周熙熙之前在体育课上摔折了腿并休息了三个礼拜,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稍稍聊起几句。没一会有人走来喊住那位学姐。周熙熙在旁边站着,多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卓航在找你呢。”
“哎,什么?”
“你们不是要去探望叶旭他父母么。班主任早上吩咐的。忘了?”
“呀,差点!”女生敲了敲脑袋,回头对周熙熙露出抱歉的神色,“那,改天再见。”
“嗯嗯,拜拜。”
离开图书馆。有春末柔软的风从西边吹来,钻进走廊就变得强烈点。操场上踢球的男孩奔跑成活动的白点。遥远的地方树立着衣物清新剂的广告牌。紫红色阳光照映在上面。
实在不像是应该讨论他人生死的日子。
周熙熙想起刚刚听见了卓航的名字,漫漫地走过长廊,心情变得温暖起来。
大约两年前,高中入学才半个月。周熙熙和同桌的女生为了赶上某个明星演唱会,从冗长的新生训话里溜出来。她们出了演播厅的后门一路奔跑,直到最后被堵在死胡同里。有面墙拦在眼前,没别的出口。于是周熙熙建议说,我们就番强出去吧。同行的女生受了她莫名的鼓舞,没有想更多,也点头跟着说,好啊。
周熙熙知道,那天她第一次遇见卓航。
而同一个学校里,能碰面的几率总还是很高的。
就在周熙熙摔伤了腿的前两天,她抱着课本去电脑教室,还看见结束了体育课的某个高三年级,正从操场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来。一个个手里抓着饮料,把外套脱了在手上。热气腾腾的样子。
人群里有一个男生。挽高了裤腿。白色圆领T恤的线条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收放。发色因为汗水更深了些。随后,好象是旁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他侧过脑袋笑起来。
心情很好的样子。
直到男生走进大楼再也看不见,周熙熙才故作镇定地握拳: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流汗也流得这么英俊!嗯!卓航真棒!
其实之前有大半年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高一时的初次见面,到渐渐注意到对方,这期间的心情变化完全建立在许多的问号上。连他长自己一级、是(4)班的学生都花了一个多月才弄明白,至于姓名或其他的什么,更是无从下手。女生心里小规模的,偷偷萌发的喜悦,就一直在这许多不明确中,变得更暧昧。有时候她胆大起来,还会找机会往三年级走,经过4班时,总能从侧眼里扫进一两个重要的剪影。男生在听耳机,看书,或是和人聊天说话。偶尔看得清楚了,甚至能注意到他挑得邪邪的眉毛。
那时周熙熙想,不知道名字也挺好。他在心里是完全透明的样子,或许不需要一个容器把他固定成某个形状。
一个无法去称呼,而又被自己喜欢着的少年。黑发的,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长手长脚,奔跑的时候衣服在背后张开。
对他的关注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名字,也不矛盾。
腿伤刚刚痊愈的缘故,自行车是不能骑的,所以周熙熙这两天都得改乘公交车。坐在座位上时,想到学姐今天会和卓航一起外出,心里突然羡慕起来。虽然去探望已故同学的父母,并不应该是轻松或美好的任务。可周熙熙还是无法克制地自私地认为,尽管这样,可以有机会单独相处的话,是很开心的事情。
他是会毫不介意与对方熟络与否,笑着说“我帮你忙吧”的人。
那时周熙熙刚刚升入高二。有天她放学回到家时才发现丢了妈妈在生日时送自己的挂件。因为不知道那块玉石究竟价值多少,所以也许是很名贵的宝贝也说不定。周熙熙在桌边不安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赶回学校去找一找。
她猜测应该是出早操时掉在操场上了。
夜晚的风声很清晰。
算是粗略的地毯式搜索,可一直没有收获。找到看台附近时,有个声音问:“你在干嘛?”
看见周熙熙惊恐地抬头,男生摆着手直笑:“呀呀,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鬼啊。”
他坐在看台的角落边,看手势应该是刚刚摘下耳机。操场这边没有光源,黑幽幽的,确实稍有忽略就看不见。可,应该怎么说好呢。周熙熙站直身,在暗淡的光线里愣愣地注视着对方。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却又撞见了。黑发的,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的,长手长脚的,夜色下看不清穿的是灰衣服还是黑衣服的。这样一个人。
男生续过问题:“你在干什么?”
“啊?”周熙熙反应了一下,“我,丢了东西……”
“掉在这里?”
“嗯。”大概……
“是什么呢?”
“一个挂件,玉的。”又没知没觉地补充一句,“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被这句提醒到以为那意味着“传家之宝”的男生很快就说“我帮你忙吧”,话音刚落就要跳下看台。周熙熙赶紧摆手。
“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但是,”好象很清楚似的,“不重要的话,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了吧。”
拒绝不了。
只是搜索依然没结果,虽然月亮很圆,可要负责整个操场上的视野就欠缺得很。加上挂件本来就小。更何况都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掉在了这里。其实仔细想想,绝对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收工的两人在看台坐了下来,甚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最后周熙熙问到:
“你在这里,又是干什么呢?” 
“逃自习课来着。”男生抬手指指高三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那里,太闷。”
“哈?”
“嗯。”边说边撑住额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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