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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最小说·六月一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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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正在发送的图标亮了一阵,终于暗下来。
“就是这里。”易柔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不远处的大海。夜晚的大海全然不同于白天,黑暗中潮水拍上来,退下去的时候总好像要拽着什么一起到海的深处。
“简拿斯原来的家就离这儿不远,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提过很多次。”
“‘一个人躺在卧室里,从窗户望去就是无际的大海,月亮孤零零地斜挂在一边,海平线是一片银白,天也蓝得冒着湿气,眼看就要滑进大海中。我总是把手搭在眼眶上,慢慢就会觉得自己要一点点硬成化石,连同落入眼中的银河系,慢慢沉入黑色的潮水里。’是这段没错吧?”
易柔点点头,“传言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朋友,分手后还写了很多歌给她,有人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现在的画家黎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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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无人之境(6)
我简直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一直都只是好朋友吗,要是分手怎么会后来还那么要好?而且这一次黎素心也没表现出怎样啊。”
“算啦算啦,不议论故人的事了,”易柔摆摆手,“我也只是听说的。”

一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和越凛除了偶尔互相发些不痛不痒的短信也没再见面。尽管没出息地想问他和女朋友之间怎么样了,可短信编了又删,总是发不出去。
从网上看到一个食物链理论。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爱情中也有一方被另一方吃定的现象。运气好的是成为男女朋友,一个甘心被另一个吃掉,悲惨的自然就是前途一片昏暗的单恋,那些人只能祈求大鱼掉转头来,吃掉自己这颗小小的虾米。
越凛当惯了鱼,却终于遇到让自己膝盖发软的大鱼,对方再怎么折磨他他也甘之如饴。正要把这段话伪装成玩笑发给他,却看到他改了签名,“恢复单身,杨小姐再见。”
和他开玩笑时总管他女朋友叫杨小姐。
到达越凛家楼下前,我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安慰他。远远看着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瘸着左腿走出来,走路的时候腿都要轻轻抬起来再落下,我心里一沉。
“吓傻啦?”他没好气地掏出帽子戴上,“没事的,前天被开水烫了。”
看我没出声越凛慢慢收敛掉故作轻松的样子,好像将气球的气放掉然后折起来装好。然后他眉头也沉下来,“陪我走走吧。”
我沉默地跟在越凛后面,愈发觉得他瘦。尽管这样显得更挺拔,可我看着一阵风吹来他都会被吹倒的落魄样子很心酸。
他以近乎怪异的姿势走了五站地,中途去扔掉从兜里翻出来的便条,却狠狠踢了垃圾桶一脚,期间三次转头看我却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喂喂,你说我之前对她那么死心塌地是不是特傻?”
我应该说些什么,可张嘴时才发现它们消失在某个出口,如同突然遁迹的内陆河。
“算了,你是不是饿了?”越凛第四次转头,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去吃饭啊?”
然后他露出狡猾的笑,“就当我为那次放你鸽子赔罪吧。”
“放心,我才不会客气呢。”巧克力被我放在掌心握了很久,终于还是揣进兜里。
天空中缀满星星,沉甸甸的,好像即刻就要划开夜幕散落一地。
显出疲态的越凛坐在我对面,汤的热气扑上来模糊他的脸。他可能在隐隐期待我的安慰开导,我有微妙的预感。也许这一次他的失意使得我们终于又站在一条线上,可我没办法轻松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没办法给予他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支持。心底刻意压制的风又从缝隙里冒出来,缠绕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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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无人之境(7)
“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吗?”
“当然了,”越凛抬起头,眼睛狡黠地眯起来,“我开玩笑叫你‘大板牙’,你一下子就翻脸了,骂我有病。”
这下轮到我诧异,“不是音乐教室那次?”
“当然不是了,那已经是很后很后的事了。”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稍微缓和的气氛眼看要沉到谷底。
“我说你,高二那次我说‘要不要在一起’你也是当玩笑听听就算了吧。你以为那是玩笑我当然也只好糊弄过去。”越凛把帽子摊在桌子上细细抹平,“可惜保质期已过,没法兑换了,哈哈。”
好笑吗,这样不是更冷吗?
“别开玩笑了。”我脸色发僵,简直想用力把这几个字刻在某处。
如果可以的话,想在越凛说出那句话之前按下暂停键,或是干脆倒退洗得一干二净了事。如果。可惜我既没有鼓起勇气说“那之后其实已经喜欢你到现在”,也没有胆量承认我真的很生气,我只是又一次本能地选择了可以伤人的话。
“你那么多情,我怎么敢相信你?”
原本呼之欲出的情绪立即缩回去,越凛眼神暗淡下来,再次躲进不断腾起的水汽后面,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每一次我都付出了真心。”
那语气轻得如同一团雾。

死党第一次看到我的高中毕业照就指着越凛说:“你喜欢这小子?”
看到我被吓呆的表情她又撇撇嘴,“这么明显,你看看你紧张的德行,怕是全校都知道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临近高考,一起回家时越凛这样问我。我心慌意乱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夸张地耸耸肩,“感觉。总觉得能闻到点儿什么。”
两次对话都没有继续展开,如同写了大半又被重新塞进抽屉里的信。喜欢某人的心情恐怕没办法真正与人分享,更别提当成一段谈资。同样的,食物链也罢过山车也罢,比喻统统无法描述清楚那是什么。回头看这五年,一切都在分拆移动消失,原来记忆都不是很牢靠,我像企图一叶障目的愚者,一个人自以为是地背负着这种细微的心情,走到空旷的荒野才意识到可能早已经在哪个岔路口走错。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真正地成了一个人。越凛没再主动联系我,我也没有试图去联结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大街上再也不会铺天盖地地播放简拿斯的成名曲,喧嚣的总会淡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规律。
直到突然收到易柔的邮件,她叮嘱我去看一本杂志一个多月前对黎素心的专访。
天气越来越热,下午的图书馆也懒洋洋的。从书堆中翻出那本以专业性著称的杂志时我就明白了易柔的意思。封面上黎素心淡淡地站在一幅颜色妖娆甚至是狰狞的画前面,画的主人公摊在一个破旧的柜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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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无人之境(8)
这是一个系列专访,被采访的人要回答同样一套问题。专访本身写得乏善可陈,可记者在后记里写了这么一段话。
“她家院子里有个小小的瀑布,谈话时都能听到水声。最后我照例请她谈谈‘感情’二字,她转头看着窗外,隔了很久才又看我,我承认我本以为她会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开始是我说试着在一起,他从来不是好情人,任性,自私,脾气暴躁,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但同样折磨人,很长时间里我们都是吵架吵架,甚至还会动手。最激烈的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终于有一天他说‘算了,就做回朋友吧,当是和平分手。’他说我是像旧家具一样亲切的老朋友。”
黎素心说完这段话就陷入沉默,就在我以为采访已结束时她突然又慢慢开口,语气中有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像开心又像叹息。
“‘可是该死,我到现在还爱他。’
“这就是她最终对感情的诠释。”
我站在书架旁边读完了整篇报道,算算时间,简拿斯那时候已经去世。接受采访时黎素心想必没有哭,可在我的想象中,始终挥不去她悲戚地站在迷宫中,迷宫出口那幅叫做“心”的画伸出长长的不断摇曳的触角,发出微弱的光的样子。
像被什么蓦地撞了一下,有种情绪几乎要把心撑破似的腾地升起,我很想很想越凛。
“都想好了?”越凛侧着头问我,“把简拿斯的唱片全部给我?包括那些珍藏版?”
“嗯。”
“给我了就不能后悔了。”
“嗯,我知道,反正也是你比较喜欢他嘛。”
“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方?”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眼睛亮得像某种小动物。
“……再这么说我就真要反悔了。”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我和越凛都没有打伞,兜起帽子站在路边等绿灯。夏天已经冒出头来,什么都是簇新的,连这片雨都散发着令人感激的清新气息。
“喂喂,越凛。”我看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以前的任何问题都一笔勾销可好?”
“原来这都是要收买我啊,”越凛温柔地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细的纹路,“好啦,对你的种种不满统统吞回去就是,哈哈。”
“还会喜欢我?”
“当然,好朋友这一点上是没有保质期的嘛。”
绿灯亮起来,他抬腿先向前走,穿过打着伞的神色各异的路人。我经常看着他双手插兜的背影,想起以前很多次都想把手放进他的兜里,用力握住他的手,和他走一段路。
可是喜欢的心情能被真正地接收到吗?我心中那阵风掠过的是茫茫草原也好,是夜里漆黑的海水也好,它不同于其他东西,它终归只在我的心里生成扩大,终有一天在我心底消散于无形就好了,我想那无法产生共振。
转念间绿灯已经开始闪烁,越凛也走出好远,即将到达路对面。我要迈步时却突然觉得地面在以我为中心一步步远离分解着、后退着,形成一个空旷的场所。
只剩下这场并不酣畅的雨和我一起,被隔离在眼前这个并不寂静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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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无夏之年(1)
无夏之年
文/夏初澈 图/qiqi
'A'
夏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记得了。就像同样不知道,你会在哪天与我完完全全告别一样。
'B'
“看到了吗?那个就是陆然。”夏扯着唐倩云的袖子,指着篮球场上的某个方向。
唐倩云扶着栏杆,向前弓着腰,先是努力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顺着夏所指的方向,然后又费劲地眯起眼睛。视线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一点儿,依旧是几个拇指般大小的人儿在奋力舞动双臂。“哪一个啊?”
“当然是最帅的那个。”
“可是隔这么远,什么都看不清哎。”
夏没有回应她,只是突然背过身去,蹲下来,“糟了糟了,他刚才抬头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会不会被他发现啊?”
“怎么会,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是你近视的原因啦。”
“我2。0的视力好不好”
看着身边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脸庞的女孩,唐倩云微微有些愣神儿,然后又赌气似的把头转向一边。
第一次遇见夏,也是在这个天台。
当时唐倩云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吃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便当。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只是在嚼着无味的白饭,胡萝卜炒肉晾在一边。唐倩云不喜欢吃胡萝卜,因为妈妈炒胡萝卜的时候总喜欢放很多的油,到了下午凉掉之后就难以下咽。机械的咀嚼让唐倩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难吃的话,就不要吃呀。干吗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唐倩云惊讶地转过头,发现一个短发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自己旁边,用手撑着脸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嗯?这里还有别人吗?”
想想当时的自己,听到这样的对话确实是有点儿恼怒。
可是,当光线向带有温度的谷色过渡,梧桐树逐渐变得茂盛的时候,唐倩云和夏已经成了好朋友。
至于夏完整的名字叫什么,唐倩云也不太清楚。夏只告诉她,自己叫做“夏”。而唐倩云自己也没有去追问过。
甚至,夏在哪个年级、她具体的班级,这些唐倩云也完全不知道。即便这样,唐倩云依然觉得自己认识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某天当自己被窗外的蝉声吵醒,睁开眼,季节已经悄然过渡到夏天。
'C'
明明是活跃分子,名字却那么安静。球场、走廊、体育馆,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双肩包只背一根肩带,嬉笑追打,张扬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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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无夏之年(2)
“不知道,我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陆然,他长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喜欢。”在问到夏为什么会喜欢陆然的时候,得到这样无法再回应的答案。
转过头,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这个城市的一年四季中最好看的季节是夏天。一棵连一棵的梧桐树是覆盖在城市上空碧绿的海,逐渐喧嚣起来的蝉声是起伏不定的潮。
只是唐倩云一直不明白,既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然,那夏又为什么每天都会跑到这个天台去看那根本怎么都看不清楚的球赛,并且风雨无阻。类似的疑问还有,为什么像夏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孩在恋情上执迷却又胆小匆忙?
“做什么哦,我等了好久。”唐倩云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夏,撇撇嘴。
“小云,你看这个。”夏没有回应她,而是像炫耀一般摊开手心。
“什么啊,纸条而已嘛。”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平静地躺在夏的手掌上。
“是他的准考证!我们在同一个考场考试,考完他就走了。交卷后我偷偷撕下来的。”
“你连这个都保留着哦。”
“没办法啊,我都没和他讲过话。”夏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里,“小云,要不你帮我问问?”
“啊……问什么?”
“当然是陆然啊,哎,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不要,你干吗不自己去啊?”
“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啊。”夏摇着唐倩云的胳膊,露出俏皮的笑容,“帮帮忙啦。”
“那……好吧。”
'D'
夏天的某节体育课。做完体育老师规定的练习之后,男生们都跑去打球,女生们都回了教室,也有个别不惧被紫外线晒黑站在球场旁边花痴相地呐喊加油的。
唐倩云则照例拿了一本书,塞着耳机躲到操场旁边的树荫下。没人会想起她,如同人们通常不会留意自己的影子。
感觉有双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唐倩云抬起头来。
陆然站在阳光能触及的边缘,光与影的交界处。他身后是逐渐变得隐约的蝉声,以及整个明晃晃的夏天。
拔下耳机,那些漏掉的声音又重新聚集起来,贴近耳朵。“同学,这里有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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