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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笙歌梦底-第25章

小说: 笙歌梦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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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紫衣,”他眼神光彩熠熠,灼灼如四月春光,“我只是想要问你,若是我舍得下这一切,若是我一无所有了,你可否仍愿与我相守?不要急着回答我,如果有天我的名字消失在报纸上,任何人都记不得我的名字了,我只能做一个最普通的男人做一点小生意或是在洋行上班每日领几十块钱的薪水,然而你依旧美貌
,依旧风华绝代,依旧能演出万人空巷的电影,你可否仍愿与我共度此生?”
紫衣柔情款款,吐字温婉:“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碧桃影里,缘定三生。换我心,为你心。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两人这晚没有出去吃饭,如寻常夫妻到菜场买菜,小贩见他们浑似画中的金童玉女般配迎面笑道:“你们小夫妻真是恩爱啊。”出了菜场看到许多卖花的,其中一个花农担子里的将开的白芍药,紫衣看着别致,晨述买了好些。
回到晨述家,临时找不到花瓶,紫衣看厨房里摆着一只精致的磨砂玻璃酒瓶插花是再合适不过了,郁晨述见了笑道:“你倒是化腐朽为神奇,谁以后能娶到你为妻,家务必定四角周全。”一时说得两人都默然了,晨述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一定会成为那个人。”
紫衣动手炒了几碟家常菜,虽是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对于这两人却是难能可贵,正吃得高兴之际,晨述却从酒窖里取出一支珍藏多年的拔兰地,倒进高脚酒杯中,举起酒杯对她说:“我干了,你随意。”
紫衣心中一酸,想到他明天就要回宴城,蓦地想起一首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酒仿佛便是临行前的践行酒,喝下此酒,前途茫茫,生死未卜,此后的未来,无数变数再也无从预料。
酒酣饭饱,这酒真烈,紫衣只是呷了一口脸上就红辣辣地泛起潮红,他一杯下肚却是脸色不变,伸出的手却是滚烫的,握紧她纤弱的手指:“我已经买了明天早上八点回宴城的火车票,我不知道左六爷听到我提出离婚会采取怎样行动,我父亲为了家族利益会怎样反对我们,以及若是电影界知道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响,我与安兰虽久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无论如何我都要她心甘情愿的首肯。其中更涉及到左家,黎家,翌晨甚至子琛,这场离婚案必须兼顾到每个人的利益,许多关系都需要时间去调整理清,眼前长路漫漫,我实在无法保证最后我们一定能在一起。我所能保证的只是,就算到了最穷途末路的时刻,我依然愿为你与我的将来竭尽全力。”
够了,紫衣的泪水涌出眼眶,有这样一个爱人相知相守,今生今世总不算虚度,纵使他日年老,对着炉火,睡思昏沉,也有一段足可回顾的流年往事。
紫衣知道,尤其像晨述这样保守的大家族,离婚便是与整个家族整个封建礼教的对抗,她听过很多人
的离婚案俄延数年,打得山穷水尽,众叛亲离,最后却只能草草收场,实在狼狈不堪。也有即使能够离婚的,再婚还需经过族长首肯,有时族长这边拖着,那边女方早成了老姑娘,被父母催着去相亲,两厢意志消磨,这盘曾斗志昂扬的棋局终成了尴尬的惘局。
吃完饭后由晨述洗碗,紫衣便到房间替他收拾行李,他柜中的衣物是那样陌生而冰凉,闹不清他到底他要带什么不带什么,迷惘中蹲在床前用手捂着脸哭泣,晨述从身后伸出上臂抱紧她:“乖,别哭。”
她的眼泪却是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落下来,他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抱紧她,泪水浸湿他的衣襟:“哭吧。”
很早就上了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黑暗中,他说:“我明天回宴城,我不知道会待多久,但我一定会写信把那里的情况都告诉你,无论情况如何,我一个月内都会回衢南。”
紫衣默然,晨述紧拥着她:“睡吧,别怕,我会一直都在这里。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人生要一起走,我们还要一起生孩子,你一定会有孩子的。”她却只能蜷缩在他的怀抱里,嗓子哽咽得生疼,唯恐眼泪流出眼眶。
她彻夜未眠,直到黎明才逐渐入睡,醒来时晨述和行李箱都不见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看你睡得正香,所以不忍心叫醒你,这几天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熬夜,一个月后见。P。S:你收拾的行李真的很乱。”
他就这样走了,她甚至没有送他,唯一记得只有在朦胧的梦中他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砰”一声关上门,寂寞如激流般湍急地扑面而来,渐渐漫过她的身体,慢慢灌满整个屋子。
——————————
初长天气困人时。花一枝枝;柳一枝枝。朝来慵起夜眠迟。日上窗儿;月上窗儿。 
沈郎渐减瘦腰肢。愁也丝丝;泪也丝丝。不堪诉说是相思。有个人知;没个人知。



、第三十六章

白芍药很不好养,第二天就出现了霉烂的斑点。
郁晨述走以后的这个月,紫衣的月信没有来,她疑心自己是不是怀孕了,现在晨述已决定离婚,若她真的有孕,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相当重的砝码,她满怀希望地去看医生,医生却说只是数月疲劳导致经期延迟,开了一副调经的方子,不到一个星期月信如期而至,紫衣说不出的失落。
这样的等待是何等残忍的酷刑,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直到芍药开始大面积腐烂都没有收到他的信也没有一通电话,宴城与衢南相距甚远,信件若是途中延误耽误一年多都有可能,他在左家可能也不方便给自己打电话。《春愁南陌》的拍摄已然结束,而她还没有接新戏,更增加了胡思乱想的时间,每天醒来便是猜想他怎样犹豫地提出离婚,到底与左六爷怎样进行的谈判,他妻子左安兰会是怎样的反应,时不时地猜想安兰的相貌秉性,与晨述的感情,时不时地吃起飞醋,又觉得自己不对。无论怎样她都破坏了安兰的家庭,如果晨述真的可以与她离婚,她愿意说服晨述做最大限度的让步,尽量满足她提出的一切条件。
有几次在梦中模糊以为晨述回来了,梦呓般地叫了他一声,隐约听到母亲发出的鼾声才知自己睡在胭脂巷的房子。一个月过去,整个月都像是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收不到丝毫关于晨述的确切消息。
当一月半过去芍药彻底枯竭,紫衣把它连根拔起从窗外掷了出去,他仍是杳无音讯,连子琛那里也没有一点消息。她心中划过一丝失败的预感,恐惧仿佛秃鹫在头顶盘旋,左安兰不愿意离婚?与左六爷谈判不成功,左六爷为了留下他又说出什么样石破天惊的秘密?为什么不可能?他既神通广大到能查出他母亲的死因以复仇胁迫他留下,他便同样能留下为了她而离婚的晨述,更何况晨述的决心也并不那么坚定,紫衣有时想起以前的事情,若是他一心想要离婚,当她要他离婚时他就不需要数天犹豫,他的承诺不过是一时冲动,可能一回到左家他便后悔了,紫衣甚至疑心他已经向左家投降了。
不,不,她怎能如此怀疑晨述,他为她下了这样大的决定,他为她已决定放弃一切,任何质疑是对他都是莫大的侮辱,但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杳无音讯,她心乱如麻,一次次地批驳推翻层出不穷的猜想。
这天在晨述办公室找到一份他走后收到的电报,报封注明收报人是郁晨述,紫衣不假思索地撕开,电报上寥寥数字,仿佛晴天霹
雳一般地在头顶炸开。
她两眼直直地望着电报发呆,过了许久才晓得去找郭子琛问郁晨述在,子琛先只推说不知,紫衣冷笑道:“你大可不告诉我,明日我便让整个衢南的人都知道他在哪里!”
子琛听她口气心中大感情况不妙,恐怕晨述家中之事已瞒不过她,为今之计也只有让晨述亲自将话与她说明白了。于是便告诉她晨述在他家中,趁着一个空档接缝插针打电话给晨述通风报信,晨述听到一半撂下,女佣接起电话说郁先生出门去参加应酬舞会了。
子琛家便开车送紫衣去舞会,她洗净铅华,不过素面朝天却已是力压群芳,全场男女人头攒动如潮起伏只为看一眼《灞陵芳草》中的绝代佳人,紫衣终于在酒会上看到郁晨述,他与一位身着亮橘红洋装的女士跳着一支狐步舞,当她经过他身边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这就是曾与她同床共枕、山盟海誓的男人么?为何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不断有男人邀请紫衣共舞,子琛刚要上前挡驾,紫衣却牵起一名男士的手走下舞池,他穿着深蓝西装,左边上衣兜里是塞成火焰状的金色丝巾,音乐节奏如夏天雷雨般奔放热烈,动作决绝果敢,灯光与节拍簌簌有声,才知是探戈,紫衣从来不曾学过探戈,动作不免略显生疏,那名男子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别怕,你只要跟着我的节奏就行。”
紫衣有歌舞天赋,以前在舞会上看别人舞蹈也能学到两三分,他又是绝好的舞伴,只需顺着他的意念将动作发挥下去便可。两人舞得颇不寂寞,一曲既终,晨述突兀出现眼前,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将她拖走,临走前男子询问紫衣姓名,紫衣只是摇摇头便离开舞池。
郁晨述紧紧拉着紫衣的手强行往门口走,他那穿着橘色洋装的舞伴神色不解地迎上来,未及开口,晨述推她一个趔趄吼道:“滚!”紫衣被拖到车上,晨述开车,汽车疾驰,经过的路段越来越荒僻,汽车盘旋上山,他突然在四面黑暗的地方停下车,两人一起下了车,车子居然开到山顶的悬崖,山间腥白的芦苇如月色般温柔荡漾。
两人迎风并肩而立,望着远处阡陌红尘,万烛光中,晨述心灰意冷道:“祝紫衣,我已经不爱你了,这条路太难了,我们还是分手吧。”他一身熏然酒气,双眸苍然,眉宇间是憔悴的老成,紫衣无声站在他身侧,仿佛能望到他两鬓苍苍,黯然老去。
紫衣还算镇定:“为什么?郁晨述,你是晓得我的脾气的,我只要一句明白话。”
晨述仍是缄默不语,紫衣从怀中取出那份电报,轻问:“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晨述惊愕接过,电报是他父亲从宴城发出的,正文曰:“汝妻已怀孕四月,速归宴城!”
紫衣强自忍住眼中泛起的点点泪光,再次轻问:“晨述,你只需告诉,是或不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如此缓慢颔首,如此迟钝而残忍地一字字吐出事实:“是。”
如此干脆地泯灭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
晨述缓缓道:“每次面试甄选主角望着别人紧张的目光,那感觉真好,总觉得别人的命运都操控在自己手中,可悲的是我自己的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这条复仇之路我在娶安兰的那一刻便已决定要走下去。或许我曾为你想到过放弃,但当我得知孩子的到来时,我已决定辜负你,一直到功成之日我都会是左天明俯首帖耳的女婿。”
紫衣面无表情:“无关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我只想问你,接下来你会怎样做?”
他沉默顷刻,还是用一种平稳的口气说:“安兰曾多年患有肺痨,身体不好,这次怀孕已有四月,她势必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孩子健康与否,我都会对安兰负责,直到孩子生下来以后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他目光坚毅,带着一点凄楚的悲哀,“紫衣,对不起,我实在不能让我的妻子过得像我母亲那样,更不能让我的孩子过得如同我。”
紫衣仰面大笑:“不,晨述,你骗不过我!你的妻子根本没有怀孕!这一切不过是你的遁词!你不过是不想离婚!你不过是受左六爷的胁迫!你不过是突然不想放弃你所有的一切了!”语到末尾,带着些许凄然的呜咽,她痴恋地望着他,晨述无法与这种目光对视,缓缓移开,“紫衣,对不起…我注定只能负你。”
万家灯火尽化作眼中泪光霓虹,浮光掠影,这世界如此之美,弹指之间,刹那芳华又怎敌万丈红尘,十寸红软?
她知,她一直知,他舍不下。名誉,家庭,复仇,她从未要求或是期待他放弃任何事物,她也从不把女人的幸福寄托在性情凉薄的男人身上,她本有差强人意的未婚夫,她亦从未想过要与他相爱,但他却又为什么一再地招惹她,一再地唤醒她于爱情的渴望。
她奔向车,坐进驾驶座,身后晨述凄厉地叫了一声:“紫衣!”他跳进副驾驶座,与她争夺方向盘,而数十米之外便
是万丈深渊,她仰视,口吻温婉,心平气和地说:“郁晨述,我真恨你。”他突然想起一次与她坐在马场山坡上她对他说,她恨着爱过她的父亲。原来,这种心平气和是哀而不伤,是对某种感情彻底死心后的平静。
她想要的一切,这世界都令她失望。
紫衣温柔地微笑道:“晨述,但依旧我爱你,所以让我结束了一切好不好?”
她不等他的回答,踩下油门,车子发疯一般地向前冲,在空中轻掠过一道弧线,紫衣从没有开过车,方向盘向右打滑,惊心动魄电光火石之间,迎面撞上悬崖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桐树,一阵桐花溅落如雪,一簇簇雪白花朵簌簌落在挡风玻璃上,仿佛那日与她坐在去往北望的火车赏雪,大雪霪霪,天地茫茫。茜窗纱下,我本无缘…原来如此,原来从那时候就已有了伏笔,初次相遇与她错过,在华夏寻回她再因坠马事件而失去她,还有这次便是永无可能再找回她了,与她相识不到一年,却已是三得三失,穷尽一生一世。他避不过,躲不掉,拼尽了全身力气,依旧只能与她枉然擦肩而过。
她喘着气,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如此后怕,若是车子真的翻下悬崖…她心中泛上无垠的恐惧。她家中还有无法养活自己的母亲!而她竟为这样一个男人寻短见!
晨述将她拽出车,她拼命挣扎,他抓紧她的手紧紧束缚着她,他们的今生今世只有今夜今番了。从此往后,咫尺天涯,形同陌路,亦胜过他们。
她忍无可忍,终究发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打他,她终于打了他,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忍无可忍的残忍令她沦落成了自己曾那样轻视的女人。
她绝不会寻死!她偏不!她偏要好好活着,她要结婚生子,她要比他幸福。
紫衣转身离去,晨述在她身后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她没有回答,她只管往前走,无限蔓延下去荒芜的静默时光,身后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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