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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笙歌梦底-第7章

小说: 笙歌梦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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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电车上人烟稀少,她坐在第二排临窗的位置,外面又瑟瑟下起雨来,打在从红砖楼前擎出的木瓜树上,一辆黑色轿车驶过,照耀得叶片浑如薄脆的翡翠琉璃一般。电车转了个弯,一带都是弄堂房子,几扇窗棂啪啪作响,一个妇女赶忙着收拾阳台上的衣服,一个天台上几个孩子用手夹着袁大头放在嘴里比赛谁吹得响。弄堂里做花圈的店堂黑漆漆的,一个老太太戴着夹鼻眼镜用金纸认真地做出玉笼金屋,雕梁画栋,令人忍俊不禁,然而紫衣知道自己就如同她一般,明知道一旦战事爆发,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就如同那红绿花纸粘出的屋堂一般应时碎了,每日依旧疲于奔命不敢懈怠筑着一个随时可被风雨吹破的蛛网。物价随时都在涨,每月工资都是一摞摞的废纸,要马上买米买面,有时候要大半夜起来排队,所有能想到需要的东西都要赶快买来,晚一会儿只怕这个月就白做了。
电车窗玻璃“哗哗”刮到香樟树枝,紫衣推开氤氲着淡白雾气的窗户撕下一片叶子,贴在嘴唇上吹出音符凌乱的调。月光下的小弄堂偶尔掠过一辆自行车,清脆零散的自行车铃仿佛檐前风铎的轻响。坑坑洼洼的甬道横七竖八地躺着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在一口黑乎乎的锅里煮着野菜和树皮,伤寒症先战争一步抵达了衢南,满城病尸饿殍,常常听到窗外有人隆隆拉着尸车叫道:“拿出家里的——死人来!”走到这里就用脚随便翻翻地上的人,若是不动就拿席子一盖往车里一丢葬到义冢去。
那声调在中间一顿仿佛人的心一坠再猛地提到最高处,那声音再无情也不免苍凉。夜深人静,极耐烦机械地重复着,让人牙痒痒地恨。
回到家跟崔太太提起这件事,还没解释清楚崔太太劈头就“粉头,败坏门风的小娼妇”地骂起来,把手一挥,唾沫星子乱溅
地说:“你爹临死的时候跟我说,听多了东瀛士兵闯进村子打杀抢烧,他说卿丫头生得这样好,要是真有那一天,千万记得先结果了她再去死!结果了她再死!”等听到紫衣说只是做场记才面色稍霁,说到月薪50圆,连败坏门风也顾不得地眉开眼笑。
冬天就要来了,才刚找到工作,紫衣就开始计划发来工资该怎么用,一定要给善言和妈妈添件暖和点的冬衣,衢南的冬天非常冷,他们家窗户外是河,走在穿堂冷得只打哆嗦,被子也该加了,当时来衢南时没有料到会这样冷,现在只盖一床秋被,她和善言两人睡还常常被冻醒,还想想办法买点肉炖肉汤,两个大人不要紧,善言正在长身体,因为营养不良,他脸色总是黄黄,最近更是食欲不振。也是,每顿都是榨菜要么就是咸鱼,她都吃不下去。
晚上善言已经睡了,崔太太把她叫到跟前:“今天张太太又来跟我说你和她那侄子的事,又说她那侄子怎样能干,在洋行怎么被上司倚重,我也只淡淡回了句:‘我对他本人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们家姑娘不情愿。’你看璞渝到外地去跑单帮都这么久了,这样下去还不白给他耽搁了!张家那小伙你看不上也没关系,好歹敷衍敷衍,以后也多条活路!”
紫衣没想到崔太太还会提这件事:“三婶,我还小,养家第一,等过几年再嫁也不迟。”
崔太太叹口气:“找事,都是假的,到底还是找个人实在!要是我们以前也便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说那么许多?现在主张女孩子上洋学堂,出去工作,花花世界,灯红酒绿的任你们玩。”紫衣毕竟年纪还小,而且想来她的婚事也是不难解决。崔太太是小门户的女人,她还是把希望放在小儿子善言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紫衣开始梦寐以求的新生活,她这个场记其实应该叫打杂的,整天闲不下来地穿梭在摄影棚以应付每个摄影棚的需要,虽然忙但她也有乐在其中的时候,本来酷爱连载小说的她开始迷上看剧本,演员在表演导演常常要因为临场的灵感对剧本做一些调整,她就要在剧本上做出修改,但她有时候会根据自己的思路写下一段段自己觉得更合情理的对话,中饭以后有些人要去休息,她是场记又是新人没有多余房间,她就翻看穆斯君借给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雷雨》。
薛梦影和常德庸的事僵持了数日,惹毛了严蟾桂,他本来就对常德庸引荐的新人极度不满,常德庸腹背受敌,最后只得以更换演员狼狈收尾。新演员人选是个重大问题,因为此时票房每况愈下的华夏已经做到被其他大公司收购的准备,最好可能的翌晨公司正在考虑观望期间,若
是《灞陵芳草》不能得到理想票房,怕是公司将面临倒闭。穆斯君借机向两位导演推荐紫衣,遭到两位一致反对,有时候他们否决穆斯君的提案不为了任何具体原因,总之就是看不上他而已。而紫衣甚至不能当个配角,因为身为配角,又怎能比主角漂亮?
新的演员很快由严蟾桂确定下来,名叫顾琪芳,长得不甚美艳,眼底却透着一股清澈的活泼潋滟。她这个女孩子每天都嘻嘻哈哈,即使被导演骂了,没过多久隔着老远又能听到她犹如泉水淙淙的笑声,她家庭曾也是诗礼人家,只不过饱受时局影响勉强度日,父母只有她一个独生女,自然疼爱得如同掌上明珠。从跑龙套到女主角她从不搭架子,一有空就给大家讲笑话,紫衣很少交朋友,她一向面冷心热,在片场除非必要否则不愿多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太阳下看剧本思考剧情,直到一个星期后两人却已经非常友好了。公司免费提供午餐,但根据工作人员的身份分等级,琪芳总是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分出一份给紫衣,总说自己怕肥,紫衣吃的时候有些愧疚,因为不能也让弟弟也尝到。
《灞陵芳草》里的若凌是个卖花女,但紫衣一直不曾仔细观察过真正的卖花女,在研究剧本时不免问了许多外行话,那天下午因为机器缘故不能演戏,穆斯君带她去法租界看卖花女。两人从未如此独处过,刚出门时还不觉得,一路上包围着他们的尽是沉默的空气,穆斯君却觉得未始不是一种喜悦。
深秋傍晚的日影中银杏叶落得满城风雨潇潇,一片悠悠落进树旁的锅里,一个老人“嚓嚓”炒着白果,锅里发出“嘭嘭”的炸裂声,仿佛梦见前生还是一棵树的时候。一个番鬼佬搂着一个中国女人嘻嘻哈哈地拉拉扯扯,她的眼圈涂满可怖的蓝紫色的油膏,她的头发被烫成极细极小的波浪,乱蓬蓬地披散着——把头发烫成这样对于普通良家妇女是不可想象的。街上遍地可见,白俄女子,印度女子,西洋女人,于其说那是一群人,倒不如说是无数张脸,无数双美腿和无数吨肉。她们尖锐明艳的笑声比眼泪还要凄厉,脸庞支撑不住,紫衣看到她脸颊上两片污秽的胭脂纷纷凋谢。
穆斯君看着她眼中悲悯的目光明白她的想法,但这世界又岂能任人改造?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微笑道:“我是否有幸请祝小姐喝一杯咖啡?”
紫衣第一次到衢南的咖啡馆是和璞渝,当时崔太太在他家帮佣,也是他考虑不周全突然心血来潮请他们去一家洋人开的餐馆吃饭,崔太太当时穿的是宝蓝袄子配灰色窄脚裤,也许在衢南灰暗的人流中并不是那么看不上眼。餐厅的洋人侍者还好,倒是那些本国国民非常
看不起他们,仿佛伺候他们这等层次的人辱没了自己,斜睨着眼睛端上开胃菜,璞渝去了趟卫生间,筷子不上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应,紫衣不会忘记那种眼神,在那不屑嘲讽的眼睛背后她看到了国人劣根性的自卑。
最后他们是在路边摊吃肉夹馍,加了卤蛋和千张撒上翠绿的芫荽,走进乌瓦白墙的弄堂,这一带都是店面,店堂里的人也已经吃晚饭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家常菜对走在冷风的路人是别致的诱惑。黑魆魆的店堂里放着一只烧水的火油炉子,上面的水壶冒着一大蓬白色水汽,仿佛寒冬人的呼吸,有座旧洋房二楼点着明亮的白炽灯,洗牌声听在耳边仿佛秋夜簌簌的急雨。
在当铺门口不期然与王掌柜的老婆目光相汇,她开口叫道:“意卿吃过晚饭没啊——”
她潦草敷衍了两句,女人都是碎嘴儿,也很难保证王掌柜的老婆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璞渝,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但究竟烦心。
他们走了一截子路,她终于赧然坦白道:“对不起,我不叫祝紫衣。”她除了解释她为了叫祝紫衣之外还说了她怎么和母亲到的衢南,在衢南怎样生活,只略去了璞渝的一段私情,她从未和除了璞渝之外的男子说过这么多的话。
穆斯君神情看上去非常震惊,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骗人吧,或者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一个佣人的女儿?
他半晌没有说话,紫衣疑心他生气了,轻声说:“对不起。”
却见他目光炯炯,似乎暗夜的时隐时匿的萤火虫,她极快闪躲开视线,两人走到拐口处,穆斯君才缓缓开口:“紫衣,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很轻浮,才认识你那么点时间就说这样的话,然而我活到二十七岁你是我唯一遇到想要结婚的对象,我虽然一个月赚得不多,但要负担你的家人这份家用还是没有问题,就是你家人粮食紧缺之类的问题我都还是有些门路,你我又是熟清同乡,有些事也方便照应。当然我说这些绝没有轻看你的意思…”他觉得自己越说越乱,他这才发现事实上他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开始准备这番话,却如此糟糕,简直完全没法表达他的心意。
而紫衣最初是惊讶,抬头望着他,头又缓缓低下去:“穆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哦…哦…”他脑子一片空白,好似她说的是一门他不懂的外语,迟钝的领悟力让这些字狠狠地在他心上锤了一下,心里越发地急切,仿佛永远走不出这暗夜里百转千回的街巷。
及至她的声音遥遥浮在耳边:“我要进去了。”他站在一面露出参差红砖的旧墙下,他叫住了她:“祝小姐,忘了我说的话罢,你知道现在男女之间交
往不似以前那般保守,现代青年男女的交往目的也不限于婚姻。”在黯淡的昏昏沉沉的灯光下,他觉得自己的话,甚至自己都是昏昏沉沉的。



、第 十 章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张林风眠的画作养眼。
衢南的大学并不多,郁晨述和郭子琛将“寻找春愁”的目标从大学扩大到高中渐渐波及到附近的省市,然而过了两个星期,“春愁”仍是无迹可寻,可急坏了子琛,他一时拿着一个女孩的相片跑到片场,涎着脸:“你看这个女孩子怎么样,老兄,给点面子,嗯?”晨述瞄了一眼:“眼光不错…”等到子琛激动地上蹿下跳够了,他才镇定地说:“…当春愁那个守寡的大嫂还是很不错的…”“喂!”
两人一向如此开玩笑够了,倒也不在意,只是《春愁南陌》的剧本就此被无限期推后,郁晨述拒绝了许多慕名前来试镜的人,其中包括几位当时的电影巨星,为了尽快找到“春愁”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曾遇到最心目中适合演“春愁”的唯一人选,并表示不找到这名神秘女子就永久封存这部他迄今以来最满意的剧本。作为一部开机遥遥无期的电影,居然渐渐地开始引起人们前所未有的关注,几期以“您心目中的春愁”为民意调查的刊物在衢南卖得洛阳纸贵,有人质疑这不过郁晨述为了宣传新片沽名钓誉捏造的故事,也有人讥讽:“连去过‘好莱坞’的电影巨星赵潋滟也吃了闭门羹,你还是到美国去借郝思嘉过来用吧!”
有一日,子琛和晨述的车再次经过卡尔特电影院,晨述睁大眼睛往窗外看,子琛也不管他发什么神经,悠然自得地抽着烟,突然听到晨述叫道:“停车!停车!”
子琛差点一跃而起,这老兄最近总是神经兮兮,动不动抓着街上的姑娘发神经,为了一部破电影不要生病才好,司机已经停下车,晨述奔出去却见他进了二我照相馆,趴在照相馆的玻璃上看橱窗里展览的样照,子琛无可奈何地下了车,刚进门听见晨述叫道:“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伙计答道:“是我,因为这台德国照相机是刚刚买的,有顾客要求拍外景,为了调光,我就试了试,刚好这位小姐经过我就拍下来了,洗出来感觉效果不错,还专门上了色,就放在橱窗里展览。”
伙计给黑白照片上色的手艺非常不错,子琛只见照片上一袭紫衣的女子立于浓墨重彩的海报前,缤纷的街灯下却是深秋的冷雨清光,桂子簌簌落在女子的发间,下颌柔和的侧影,面容却是惊鸿一瞥的压抑哀伤。地面上映着水光莹然的霓虹,色彩虽是斑斓鲜活却仍是冷色调,看了许久才觉出浑身冰冷,仿佛林风眠的油画。
如此强烈的画面感,晨述选择女演员的眼光果然非同凡响。
晨述死死盯着照片上的女子:“你们有谁知道她是谁?”
伙计们面面相觑,最后是老板说道:“我想起来了,她名叫祝紫衣,在一个很小的电影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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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见到穆斯君,紫衣还有些忐忑不安,却见他神色自若与往常无异她才终于安心下来。变化还是有的,他对她略微冷淡了些,平日里她记录完毕休息时间里她就会静下心看剧本,他就在旁边为她解读剧本中人物心理,让她知道该怎么演,没有斯君她一个人摸索起来比较困难。
有时候演员在休息或是趁空跑出去逛街买东西时,她就会对着全身镜将剧情表演一番,揣摩人物心理活动。她也会在回家路上观察电车上看似关系怪异的男女,橱窗里映射姹紫嫣红的霓虹灯火,路上穿着阴丹士林布的女学生三两成群谈到恋人时发痴的傻话,她喜欢别家飘来的无线电里时断时续的唱词,雨夜里邻家呢喃幽怨的琵琶和远远的犬吠声。
这天下午她在化妆室里研究台词,《灞陵芳草》的台词,她总觉得前后剧情衔接有些勉强,又拿出以前的剧本参考研究。突然感觉房间里有人进来,回头只见穆斯君急切地走过来:“外面有个人说是崔太太,她有急事找你。”
三婶找自己有什么事?紫衣赶忙跑出去,没想到崔太太哭得完全没有主意:“前几天善言他人不舒服,我还只当他是耍赖不肯上学堂,谁料到今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摸额头跟滚开水似的!脸上身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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