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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女儿楼之石榴红-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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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安排得极为有趣,不是被拒于众人之外,反而是在奚言长庚的近旁,像是在表示他的诚意。对于一出手便能控制住奚言家主这个位置,子万反而一扫之前的轻松,心里暗暗戒备起来,只因为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打算。倒是纪十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地走上去便坐,一点也不客气。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之人时,脸上露出诡异之色,碰地一下又站了起来。
“他是谁?”正如子万所认为的那样,纪十一开始也以为地上的人是奚言豫,此时看到正面,不由错愕非常。
是人双眼紧闭,肤色是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然而眉含青山,鼻似悬柱,让人不由猜想那对如蝶翼般的长睫掩映下的黑眸必是被烟雨所润,如今因为受伤而惨白的双唇平日也定是噙着春色桃红,这人活脱脱地就是一副极致江南水墨。哪里是他们所认识的长相普通,肤色蜡黄的奚言豫。
纪十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下意识地看向还站在原处尚未走过来的子万。
她的反应引起了子万的好奇,当下不再犹豫,抬步也走了过去,耳边同时响起奚言长庚的回答:“孽障奚言豫。纪十姑娘几日前不是还曾和他结伴同行,怎的这就不认识了?”
果然是奚言豫,就不知他明明是回来报信,为何反而被扣了个吃里爬外的大帽子。子万暗忖,却在看到那被称为是奚言豫的人正面时,身体一震,几乎失态。一瞬间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深吸口气,他面色如常地坐下。
他的神态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但仍落入了一直密切观注着他的人眼中。奚言长庚脸上浮起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后神色转厉,喝道:“剥皮脱骨!”
声音甫落,那执鞭之人退下,另外走上两个人,一人执尖刀,一人端盆,盆中盛着光芒流动的半盆水银。
子万听过中原人的人皮灯笼做法,就是在头皮上开一道口子,将水银灌入。水银极重,且无孔不入,加上头皮是人体上皮肉连接最疏松的位置,水银往下渗入,用不了片刻,便能将人全身皮肉完整剥离,而不伤人性命。脱骨也是一样,用极精细熟练的手法将四肢骨,胸肋骨,肩胛骨,锁子骨,头盖骨等剥下而不坏血脉经络,受者最终还能留一口气,却只能如条蛆虫般苟延残喘。


【第三十四章 (2)】

   想到这些,他心中一紧,不由脱口道:“且慢。”
这一声喊出,奚言长庚等人眼中皆有得意之色,纪十却是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竭力按捺住心底的不安,静观事态变化。
抬手示意那执刀之人暂停,奚言长庚微倾身,一脸和蔼地问:“子万少爷还有何吩咐?”
明知此人心怀叵测,子万仍不得不跳进套子,忍住心中气恼,微笑道:“不知这位奚言兄做了何事要受这等毒罚?”
“这本是我族内之事,外人是不得询问干涉的。”奚言长庚摸着花白的胡须一脸矜傲地道,但在看到子万似要变脸,立时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子万少爷你嘛,自又另当别论。”
“老贼,要说便说,罗嗦什么!”纪十不耐烦地道,极有默契地骂出了子万心中的想法。
任是奚言长庚老奸巨滑,被这样一个小丫头训斥,仍不由脸色难看起来,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年青男子见家主受辱,自也忍耐不住,纷纷喝骂起来。
“放肆!”
“大胆!”
“贱人,不得无礼!”
……
眼见着子万神色渐渐不对,奚言长庚抬手制止了己方的骂声,一副宽宏大量的作派,老气横秋地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吗?”眼看到被间接指责的纪十小嘴一撇,似要反唇相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坏事,他不敢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奚言豫受如此惩罚的原因。
“奚言豫身为奚言家的人,不思为家族出力,反而行背叛之事,私自放跑仇人,致家族损失巨大。”
见他眼中露出恼怒之色,显然这条罪名并非杜撰。子万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纪十能忍住。
“什么仇人,像子万哥哥那样的么?无端端地被你们骗了,逼着跟个死人成亲,真是好不要脸。依我看呀,奚言哥哥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这便成了他的错处。”纪十并不是想帮奚言豫,只是直觉若让老贼继续说下去,会发生她不想见到之事,因此想用言语惹得对方失去理智,搅乱局面。
于是这一番话自然又引来一阵怒骂,反倒是奚言长庚没有开始的震怒,只是神色阴沉,眼中隐着一抹杀意。
“是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在纷乱的喧哗声中仍然清清楚楚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子万和纪十的心脏同时一紧,周围蓦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同时聚集往厅心。
奚言豫醒了过来,那双眼睁开后,果如纪十所臆想的那样似藏了江南空朦的烟雨,整个人都灵动起来。对于周围人或鄙夷或恨怒或炙热的目光似若不觉,他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纪十,目光最后定在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和期待的子万脸上。
“我早被驱逐出族且被囚禁,已算不得奚言家的人。”他淡淡道,“偷放种了情蛊的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只不过是想若有一日子万兄得知,或能承这个情,为奚言家留点血脉。”
“住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这孽障说话!”一直表现得从容淡定的奚言长庚终于克制不住神色剧变,厉声斥道。 
奚言豫呵地一声笑了起来,脸上无悲无喜,无恨无怒,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只是看着子万,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当初的不靠而别,对不起再相见不敢相认,对不起那时冷眼旁观他的落难……太多的对不起,只是想告诉他不值得。
子万脸上仍带着微笑,只是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暴突,坐在旁边的纪十看在眼里,心渐渐沉了下去。她不怕子万喜欢男人,也不怕他厌恶她,但是如果他心中早已有了那么一个人,一个连她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的人,她还凭什么去争?
“若只是这个罪名,便要将人剥皮剔骨,未免太过了吧。”子万没有回应奚言豫,而是对着奚言长庚轻笑道。
见他似无意深究己方囚禁梅六并十一郎的事,奚言长庚面色微缓,也不遮遮掩掩,冷声道:“再者,他明知二位欲来寻仇,却不阻截于路,眼睁睁看着家族陷入绝境而袖手旁观,只此一罪便是将之碎尸万段亦不足以平族人之心。而况其不知廉耻,甘以男子之身雌伏人下,且不思悔过,乱伦悖德,如此孽障若不剥其皮剔其骨,如何敢令其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
原来报信还报错了,不思自己无能,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即使见惯了各种阴私污秽之事的纪十此时也不由咋舌,为对方的厚颜无耻。
子万却想得比她深,见对方并没有立即行刑,还极有耐心地为自己解释,他已有些明白其意图。然而就算明知又如何,哪怕对方明摆着说我要坑你,他也得往下跳,只因为那人对他的意义与旁人不同。虽然心中已有决定,他脸上却丝毫不露想法,漫不经心地笑道:“说起雌伏人下,我记得令公子少华当初也曾……”
“咳!还不开始,等什么!”一听提到奚言少华,奚言长庚脸都绿了,赶紧截断他的话,语气不善地喝道。
“急什么。”子万手中飞出一块碎银,打落行刑人正要刺入奚言豫头顶的剔骨尖刀,依然笑眯眯地道:“我与奚言兄一见如故,族长何不卖我一个面子。”
“我奚言巫族眼看将灭,什么人情面子啊对一脚迈进棺材的老朽可没啥用处了。这孽障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如不严惩,让老朽如何对已下以及将下九泉的众族人交待。”奚言长庚摸着胡子开始装死。
奚言豫看向子万,似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他总不能劝对方继续屠戳自己的族人,哪怕已寒透了心。
“老贼给脸不要脸,子万哥哥,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杀了便是。”纪十眼看着事态渐渐滑向自己最害怕的方向,腾地一下站起大声道,同时双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双剑一挽,人已扑向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奚言长庚。



【第三十四章 (3)】

   子万正准备退让,不料纪十会突然出手,心中叫糟,倒不是怕纪十吃亏,而是担心奚言长庚死了,奚言豫会被断绝生路。他可不认为明知自己若要劫人轻而易举,这些人还敢不做任何措施地将人摆在自己面前,然后慢慢拐弯抹角地谈条件。
情急之下,他反射性地一掌拍向擦身而过的纪十。因出手仓促,没控制好力道,纪十对他又毫无防备,竟就这样被他拍飞了出去,跌向对面坐着的老者。那老者长眉细眼,看她撞过来,眼中杀机一现,假借相扶的动作,一掌暗蕴劲力,不动声色地击在她胸口,同时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以防她被击飞出去被人看出。
纪十受到前后两道都不算弱的力道夹击,五脏仿佛被撕裂般,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却被她强压下。她脸上浮起一丝凶戾,没被抓住的那只手中短剑迅速翻转,横抹,生生将那因得手而得意忘形的老者头颅切了下来。
那顶着一蓬白发的头颅骨碌碌滚到奚言长庚脚下,唇角尤自噙着一抹微笑。整个大厅出现瞬间的寂静,而后仿佛炸开了锅,群情激涌,纷纷嚷着要将纪十碎尸万段。
子万全部心神都在奚言豫身上,那老者出手又是遮遮掩掩,故而并没看到纪十所中的那一掌,他深知纪十心性为人,只是这片刻便反应过来她出手的意图,恐怕是想借刀杀人害死奚言豫,心中不由恶甚,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但是毕竟是一同前来,断没有让她尝命来平息众怒的意思。何况这一路来他们也杀了不少人,如今多添一个也没什么,哪怕是有身份地位的,对于他来说,只要不是奚言长庚就行。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纪十已勉力站稳,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无波无澜地看向他。一时间,周围的嚣嚷仿似逐渐远去,她的眼中似茫然,似疑惑,又似理应如此,唯独没有意外。就像他了解她一样,她也一样明白他的心思。这种了解有的时候会形成一种独有的默契,在他们合作时事半功倍,而有的时候,却尤胜杀人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斩断人所有的希望,没有一丝转还余地。
“是你出的手。”她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曾经她那么坚定地认为,不管他如何不喜欢不信任她,都不会在背后给她一掌,如今才知她的信任其实不过是一个笑话。这世上也许从来就不存在绝对的信任,端看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罢了。
“是。”子万心中正在气恼,回答得也毫不客气。听到他的话,原本忿忿不平的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两人的目光里除了仇恨外还多了幸灾乐祸,显然巴不得他们闹翻,最好同归于尽。就算有看不清情势的人还想要吵吵,也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为什么?”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手在翻搅撕扯,痛得纪十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她脸色除了微白外,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痛楚之色,只是很平静地问出这三个字,哪怕心中早有答案,却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你心中明白。”子万不悦地道,为她在这个时候夹缠不清,却又莫名地一阵心慌,偏偏寻不着心慌的来由,于是反使他更为憋火,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你不必白费心机,便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亦不会喜欢你。”他虽然行事手段狠决,但在与人交往上却始终保持着温和洒脱,数次拒绝纪十,亦是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直呈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就算偶尔因为不喜她的为人心性而语带讥讽态度冷淡,也不曾说出过如此刻薄严厉的话,可见这一次纪十确实是触及了他的底线,让他气得失去了理智。
纪十只觉那一个字一个字都如尖锐的冰锥扎进她的耳中,冻木了全身的神经,连内腑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眼睛有些恍惚,再也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脸,更看不见周围或恨怒或嘲笑或鄙夷的眼神。她垂下眼,稳了稳心神,再扬起眼睫,似固执地看着对方,其实瞳眸里什么也没映进。
“既如此,我便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她缓缓道,脸上不见了可爱的酒窝,眼中却也没有怨恨,只剩一潭深水般的幽沉。紧了紧手中的双剑,确定自己不会出现虚弱的摇晃后,才抬步稳稳地往外面走去。
有人不甘就这样放她离开,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她如蛇蝎般的狠毒目光一扫,联想起之前她杀长老都如切瓜般容易的凶悍狠辣,因为看到她笑话而鼓起的些微勇气顿时扑地一下灭了。正好族长正暗自摆手示意不必拦阻,于是那些刚刚踏出一两步的勇士便又顺势退了回来。
看着她毫不留恋越走越远的背影,子万眉不由皱了起来,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本来便不好的心情反而越加的坏,但也没想过将人叫住。在他看来,以她偏执桀骜的脾气,是不可能真就这样放手的,大约又是在玩什么把戏。最主要的还是,他认为自己拍出的那一掌力道有限,根本不足以对她造成伤害,故而她因这个原因离开未免太刻意了些,或许是感觉到奚言豫的威胁,想要勾起他的歉疚。却不知女人的心思从来跟身体所受的伤重伤浅没什么关系,何况还是思维方式比一般女子更怪异极端的纪十。
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他再也没有耐心跟奚言长庚虚与委蛇,直接走过去扯掉闭着眼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的奚言豫身上的绳索,将伤痕累累虚弱得连站起也困难的男人打横抱起。奚言豫一惊,抬眼看向他,苍白的脸浮起尴尬的红晕,却终究没挣扎,或者没有力气挣扎。
“我要带他走,以后只要奚言家的人不再来惹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子万淡淡许下承诺,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待对方表现诚意。
“拿解药给子万少爷。”奚言长庚一直紧绷的神经微松,面色和缓地吩咐身后弟子。虽然知道两人的过去,但毕竟这么多年了,他着实没有把握子万对奚言豫是否还有情,而这情又是否足够让他为了奚言豫一命而放弃报复奚言家族。但是他不得不试,哪怕真的活剐了那孽障也要一试,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朝不保夕的逃亡日子,更别说保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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