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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第34章

小说: 我是人间惆怅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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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了粒子,“馆学一直都有,朱师父离京后,这两年都是荪友先生在做主讲,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个成气候。老爷的门生越来越多了,光是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他们几个哪里应付得过来?”子清哥点了点头,“明相是大学士,馆学办得好也是给朝廷出力,往后办雅集也不必每回都上蕴墨斋去了,在府里头足不出户的,多方便?”说罢看向我,“哎,你今儿怎么不去磨墨啊,平日里不是顶喜欢掺和这事儿吗?”我随意码了一步,“我不去,那个叫马云翎的穷秀才我见了就心烦,平白无故的干嘛受他的气?”子清哥笑了笑,“哟哟哟,人家怎么招惹你了?这个马云翎可是京里响当当的布衣才子……”说着低声窃喜了下,“多少没出阁姑娘家做梦都盼着见上一面呢,你还摆架子?”我撇了撇嘴,“谁稀罕?荪友先生还有竹垞先生一肚子墨水儿不说,为人又和气又谦逊,给他们裁纸磨墨,我心里头一百个乐意,可给那个马云翎,还要我端茶送水的,我可没公子那么好的胃口,碰上他这样的,本姑娘就是不伺候!”

子清哥嗤笑了下,继而下了几步渐渐敛起笑意,认真地看着我,“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马云翎看我们是不大入眼,不过对几个先生倒是蛮敬重的,荪友先生他们好像也挺关心照顾他,这从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重重码了颗子,竟把子清哥码好的棋子儿都给弹出棋盘去了,“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读书人的那股子穷酸劲儿呗,自己考不上功名就忌妒公子考上了。他马云翎是汉人,自然看不惯旗人,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也是汉人,安慰他两句有什么好稀奇的?再说了,公子待他算是仁至义尽了,穷得叮当响,连客栈都住不起,公子好心请他来府里住还摆个臭架子,待了几天戒台寺愣以为自己跟方丈感情多深厚呢,要不是公子给他垫银子,早就被打扫庭院的和尚给赶出去了!”子清哥复把棋子摆好,软声道:“枪火味儿那么浓干嘛,你又跟他没过节。”

我一提这茬就来气,“我就是闹不明白,公子干嘛那么迁就他,今儿还请他来,害得我还得瞧他的脸色。这个姓马的待他再好也不知道领情,你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反倒蹭你一鼻子灰。你说说看,论学问品性,那些先生们哪个不比他马云翎强,这个破秀才,不过是会写两句酸得掉牙的诗罢了,连个功名都考不上,上回在斋子里竟然当着那么多生人的面给公子难堪。”

子清哥半信半疑,“有这档子事儿?”我顺了口气,“这有什么好说假话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着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先是对公子写的句子说长道短的,你没见着他那个样子,好像全天底下就他会作诗。这也就算了,你猜怎么着,居然还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问公子,‘哎呀,容若兄的诗词过去鲜有耳闻,倒是听说明相府的长公子有一把玉尺随身携带,每回出府吃饺子必定要丈量饺子的尺寸,若是稍不合规格就一概不吃,云翎还真想长长见识!’”

未及我说完,子清哥已是捧腹大笑,连着咳了好几声才止住,我忙端茶递给他,他挥着手指道:“你不去唱戏,当真是浪费了!”我轻“呸”了声,“你是不是也和那马秀才似的把这当真话听啊?”子清哥笑着道:“你们家大爷都能传出这么些趣闻来,宫里头的那些娘娘主子们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呢,改天得闲了我也上戒台寺会会他去,找点乐子听。”

说得正起劲儿,外屋的门轴“吱呀”一声,我探着身子瞧过去,心里一阵发虚,赶紧把棋子儿放回棋盒中,起身福安道:“爷。”子清哥笑着指了指棋盘,“容若,等你来收拾残局等得心都焦了,跟这姑奶奶下棋,得事先吃棵人参脑子才够用。”我蹙着眉微微瞪了子清哥一眼,公子坐到罗汉榻上,我去圆桌边倒了茶递过去,公子看着我道:“我问你,方才在过道上是不是泼了马云翎一身汤面?”我静默了会儿,“我不是有心的,手上一滑就打翻了,再说我已经跟他赔过不是了。”公子接过茶碗儿搁在短脚桌上,“还胡说,怎么不是别人,偏偏就是马云翎,人家是要脸面的人,今儿府里来来往往这么些客,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你让他如何下得来台?还有,让你去泡壶上好的龙井,竟然弄些茶叶末来打发人家,还当我不知道,我看你是越发不知分寸了。”

我瞧了眼公子,支吾了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正想递眼色给子清哥,谁知他挽着手臂,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哦”了声,幸灾乐祸地道:“我说怎么躲着不敢去磨墨呢,敢情还有这出戏!”说罢看向公子,“不就是泼了件衣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这个马云翎瞧谁都不顺眼,是该煞煞他的威风。”公子道:“你还帮着说话,你知不知道他那身衣裳还是在成衣铺里租的,现在弄得满身是油,怎么还得回去?”子清哥喝了口茶,“这个好说,给些银两把衣裳买了得了。”我窝火地瞄了子清哥一眼,心想这个子清哥真是越帮越忙,成心看我笑话。我顶着鞋尖儿,扯弄着手里的帕子,心里越想越委屈,“我一会儿去给马公子赔罪,他衣裳的钱就从我月银里扣好了。”子清哥忙摆手道:“别别别,瞧着怪可怜劲儿的,我明儿去成衣铺跟那老板招呼一声,别让他为难马云翎不就成了?”

“大爷。”

月莲没碰门,心急火燎地跑进屋来,见子清哥在赶紧定住步子福了福身,随即走到公子身旁,“大爷,颜主子一回屋就犯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胃里翻江倒海的愣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大奶奶让您赶紧瞧瞧去。”公子倏地起身,“请郎中了没有?”月莲点了点头,“大奶奶吩咐安总管去叫了。”公子看向子清哥,“子清,时辰不早了,我让贵喜先送你回去,那桩事改日再和你细说。”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自古高才难通显

公子领着蒋太医疾步迈过门槛儿,蒋太医速速把斜跨在肩上的药箱递给我,月莲并着步子拿来纸笔和砚台预备着一会儿开方子用。我把药箱搁到圆桌上,往里屋瞅了眼,“月莲姐,最近忙得够呛吧?”月莲轻“嗯”了声,我把茶杯挪过去,月莲提起茶壶边倒茶边道:“忙是忙了些,倒也累得乐意,颜主子真要给咱府上生个小爷,大奶奶发起赏来我不也跟着沾光吗?”

“慢点儿,手放轻些。”齐布琛姨娘让瑾儿拿了个软垫给寒玉背上靠着,而后坐到了榻沿儿上,拿手绢儿给寒玉拭了拭鬓角上的细汗珠,“你现在可是咱府上顶顶金贵的人,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觉着不舒服就该早些回屋歇着,硬撑着做什么,有谁敢说半句闲话?”语罢接过少奶奶递过去的红糖水儿,随即转身对月莲呵道:“没长眼睛的死丫头,还不赶紧拿暖手炉来给你主子捂捂!”月莲手一哆嗦,茶水不小心泼到了桌面儿上,她蹙着眉叹了一声,忙搁下茶壶,转身小跑着把案几上的暖手炉递过去。

齐布琛姨娘见蒋太医走过去,赶紧起身往边上让了让,公子接过寒玉那碗喝了没几口的红糖水,“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了?”寒玉正欲开口,倏地捂住嘴侧过身子干呕了几声,少奶奶赶紧搬了圆凳给蒋太医坐,寒玉缓了缓稍往后坐起了些。蒋太医坐定后看了寒玉半晌,“颜主子今日之前可曾出现过类似反胃干呕之症?”寒玉满脸倦容,眼角湿漉漉的,“就这两天的事,我闻不得酱油味儿,许是方才寿面里搁多了些,我一闻到那股子蚝油气就犯恶心。”蒋太医“哦”了声,“那除了反胃干呕,近日可有头晕乏力,食欲不振等情形?”寒玉摇了摇头,蒋太医微微抬了抬手,让寒玉把手腕儿搁在软垫上,随后闭目凝神给寒玉号脉,半晌才睁开眼睛。

公子道:“怎么样?”蒋太医挽起袖子,侧过身子看向公子,和声道:“公子大可安心,颜主子脉象平和,腹中胎儿心跳搏动有力,只要调养得当,大体不会有碍。”话音刚落,齐布琛姨娘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得赶紧回声奶奶去,就说宝贝孙子没事儿,好让她定心。”语罢看向少奶奶道:“昭第啊,你也先到前头去陪客吧,有成德在不碍事。”公子道:“几家的福晋还在府上?”少奶奶点了点头,“都在额娘房里打牌,刚来了两圈,正在兴头上呢,额娘她脱不开身,心里又放不下。”公子颔首,“那你先随姨娘过去吧,让额娘别担心。”少奶奶“嗯”了声,随后看向寒玉,和声道:“好好歇着,额娘说从明儿起就别去问安了,身子要紧。”寒玉经一番折腾,脸色的确不好,她点了点头,强扯起嘴角,“我知道了。”齐布琛姨娘笑着拍了拍公子的胳膊,朝寒玉努了努嘴,低声道:“好好照应着些。”寒玉低着头故作不知,公子应了声,少奶奶朝公子和蒋太医福了福身而后随齐布琛姨娘出屋。

公子陪蒋太医走出来,我把蘸好墨水的细毛笔递给蒋太医,月莲正巧拿着热水盆和毛巾要往里屋去,公子叫住她,低声道:“汤药煎好了没有?”月莲道:“刚去灶台上看过,约莫还得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奴婢一会儿伺候了颜主子梳洗再去端来。”公子颔首,“记得把里屋的房门合上,进进出出的小点儿声。”月莲应了声是,而后端着水盆轻声跨过门槛儿,而后推了推里进的房门,给我递了个眼神,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帮她把门环虚搭上。

蒋太医蘸了蘸毛笔尖儿,看着公子道:“老朽还照着上回给少奶奶开的安胎药方再给颜主子也开两剂,公子记得关照丫头伺候颜主子定时定量服用。”公子沉吟片刻,“恕成德冒昧,内人自生育过后身子始终没有好透,夜里时常多梦还频频出虚汗,这一年换了好几帖方子都收效甚微,我担心是不是孕期服的安胎药过于重了些。”蒋太医思忖了会儿,搁下毛笔,“俗语说‘是药三分毒’,公子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说着稍顿了会儿继而又道:“从保胎来讲,这帖药方着实功效极好,故而庶妃娘娘两回遇喜都是服用同样的方子,所以大奶奶才放心让老朽来给少奶奶和颜主子号脉。不过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去给庶妃娘娘请脉,也确乎听闻娘娘有嗜睡多梦之症。老朽思来想去,或许是这方子过于温热滋补,少奶奶又连服了近七个月,产后突然停药而致血脉遇寒收缩,一时未能调节过来。”

公子道:“既是这样,蒋太医还是换个稍许温和些的方子。”蒋太医思虑了会儿,颔首道:“也好,老朽就依公子的意思重开一剂性温的给颜主子服用,不过大奶奶那边还劳公子去回禀一声。”公子点头,“您放心,我一会儿就去说。”蒋太医“哎”了声,往砚台里稍蘸了些墨,“公子也不必过于担心,广东沿海地处湿热,而京城干燥少雨,少奶奶产后至今没有完全复原,从中必定也少不了水土不服的缘故,等再过些时日习惯了京城的水土也就渐渐好了,傅太医先前给少奶奶开的几剂活血养气的方子仍可继续煎服,等天暖了再看看情形。至于颜主子先前服用的那几帖汤药,那就更不碍事了,药方于人的效应本就是因人而异,况且依照脉象来看,颜主子的体质要比少奶奶稍许好些,应该不会出现产后不调之症。

蒋太医复提起毛笔边写边道:“姜川连两钱,淡吴萸三钱,陈皮九钱,枳壳六钱,砂仁三钱,黄芩九钱,姜竹茹九钱,浓煎三个时辰即可,睡前服用。”公子接过药方细看了看,“有劳蒋太医。”蒋太医道:“这方子尽可安心服用,绝不会有损母体,若要确保胎儿无虞,重在日常饮食要规律,少量多餐但不可空腹,膳食以清淡为宜,切忌辛辣多盐和过度油腻,其外要多饮水,多眠,睡时可将枕头略微垫高数寸,借以缓解孕期头晕目眩之症。”

……

公子送蒋太医回府,临出门竟然让我给马云翎送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去。碧桃从衣柜里抱了床新褥子出来,而后合上柜门转身走过来,“真是什么奇人怪事儿都有,放着舒舒坦坦的厢房不住,偏要在馆阁里拼桌子睡,我看准是读书给读傻了。”我接过被褥放到绸布上,“他不是摆臭架子不住我们府上的嘛,怎么这会儿又住上啦,自己打自己巴掌。睡桌板儿怎么了,还委屈他了不成,铺了这几层厚褥子还能比庙里的炕硬啊?我们府上的桌椅家具件件都是古董,被他身子一压我还觉着糟蹋了呢!”

碧桃侧着头瞧了会儿我,笑着道:“看来这马云翎还真够能耐的,能把你招惹成这样。”我呼了口气,吹眉瞪眼地道:“我一准是上辈子欠他的,简直就是煞星,谁撞见他谁倒霉!”碧桃咧嘴笑了笑,把衣裳拿过来叠在褥子上面,“照这么说,那我可更去不得了,好端端的别也惹了一身霉运回来。”我把绸布的对角打了两个结,看向碧桃,“躲也没用,反正我已经沾上了,姐姐和我睡一屋的,躲也躲不掉。”碧桃嗤笑了下,回身提了灯笼递给我,蹙着眉笑骂道:“活该挨爷骂,我可不同情你!”

我左手提着灯笼,右臂挽着包袱,心里越想越堵,从前府走到西苑儿,早已把这个马云翎从头到脚骂了一遍。馆阁里灯还亮着,可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愣是没见马云翎的影子,我顺着回廊走到院子里抬眼望了望四围,见东南角书斋的灯还亮着,便穿过门廊沿着石阶往书斋上走。我俯身把灯笼搁在石阶上,双臂挽着包袱,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谈话声,细细一辨,正是马云翎的声音。透着窗格子望过去,只见马云翎,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都站着,马云翎此刻站在书架边,又是一副拉长了脸的讨债模样,而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的面色也不太好,像是刚刚争执过。

我轻声往前走了几步,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屋去,却见竹垞先生指着马云翎点了点,又皱着眉叹了声,“云翎啊云翎,我们的话你究竟何时才肯听一句?”语罢放下手看了眼身旁的荪友先生,复重重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马云翎静默了半晌,蓦地看向荪友先生,硬气地道:“这京城的王公贵族比比皆是,不一定非要求到他纳兰明珠府上,吴先生蒙冤受屈是有目共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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