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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嫣然江山-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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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光语声平直,道:“有道是内外有别,微臣想要说的话字字事关本案,却不宜过早在堂上公开,还请太后、皇上移驾后堂。”
慎太后眉峰高轩。
兆惠帝笑道:“朕看母后也有些乏了,到后堂小事歇息,顺便听听薄御诏说些什么罢。”
“如此也好。”当下看来,皇帝对薄光的维护已然是无所顾忌,她亦该适时应变,改弦易辙。
于是,堂讯暂歇,嫌犯归牢,母子移驾后堂。
“微臣以为,这桩案子审到此时,已经无须再审。”薄光伫立于帝与太后之前,侃侃而谈,“诚如太后所说,此案早已是证据确凿,明了清晰,之所以拖至如今,系因各方考量。昭容娘娘乃金玉之躯,纵然拒不认罪,亦不宜加刑逼讯。与其继续阗凑诸多人力物力拖沓下去,不若快刀落下,将这团乱麻一斩而断。”
慎太后思索须臾,问:“这把‘快刀’所指何物?”
“太后、皇上的圣裁。”
“皇帝和哀家下这道旨意有何难?”慎太后声线稍扬,“可哀家若想如此,何须等到今日?哀家执意宗正寺审讯,是为彰显大燕执法公平,使各方无隙可趁,无言可诟。你审了恁长时日,竟然只想得出这么一个法子?倘使是为了避责躲懒,直说无妨,大燕人才济济,不愁没有可用之材。”
“太后容禀。”她未张未驰,徐徐道来,“当初若不审即判,自然是众口纷纭各执一词,如今历时恁久,证人、证物屡屡过堂,举朝皆知,又因昭容娘娘始终未曾认罪,方须一道圣裁了断这桩公案,早日平息前朝、后宫纷涌而出的杜撰与揣测。”
“了断?平息?”兆惠帝轻嗓反问,“薄御诏有何恁藉,以为圣裁一出,便能了断此案,平息纷纭?”
“圣裁即出,自需公允,既可维护大燕法纪威严,又可照拂老臣爱女之心,各方便无异声。”她道。
兆惠帝哑然失笑:“朕听着你似乎连‘圣裁’如何的‘裁’法也有了主意?”
她垂眸:“微臣斗胆,是想过这个‘裁’法,皇上赦微臣无罪,微臣方敢畅所欲言。”
兆惠帝扬起唇角:“赦你无罪,但讲无妨。”
“仅凭淑妃娘娘宫中宫人的证言,以及被疑屈打成招的春禧殿宫人证词,没有魏昭容的亲口供认,无法判昭容娘娘僭越规制、觊觎后位的大罪,但娘娘不敬太后、试图自戕等罪愆众目所见,辩无可辩。如今可否以此两项大罪予以裁夺?”
慎太后面容间稍见霁色,微微点头:“如此的话,哀家也觉有两三分的道理。皇帝认为小光此谏可行么?”
兆惠帝略作思忖,道:“魏相劳苦功高,昭容育有帝裔,论情论理,委实不宜对魏昭容施以重刑。但有罪不究,置大燕法纪空设不说,也易使他人心生侥幸,竞相追仿,造就恶果频出。小光这个主意,不失为折中的妙方。”
慎太后颔首:“就这么办罢,褫魏昭容的昭容位分,打入冷宫,大皇子姑且由哀家照顾,改日另择良母。”
兆惠帝面生不忍,叹道:“她毕竟是蠲儿的生身之母,削其位分,不必另择冷宫,就将她幽禁在春禧殿,事佛茹素,长年反省如何?”
“皇帝这么说,哀家当然同意。你们是夫妻一场,哀家和她何尝没有婆媳的情分?”慎太后语声甚是柔蔼和缓。
不可一世的魏昭容从此再无前程,太后娘娘心宽体泰,易变易通。
但,此时的太后娘娘并不晓得,就在这位魏家女儿没落中的不久之后,另一位魏家女儿迈着窈窕细步,端着妍媚容颜,袅娜踏进宫廷。也正是那位魏家女,为太后娘娘敲响第一声丧钟。
  
十三章
魏府。
魏昭容一案大势已定,魏相打道回府。早在进宫坐阵前,他已知女儿断难恢复往日地位,但求保住一命,其它诸事,且缓从之。
“老爷,二老爷在客厅等您多时了。”魏德搀扶主子下车,道。
“请二爷到书房,本相稍后过去。”爱女的哭声犹回响耳畔,他该为她早做打算。
书房内,魏典面对正坐主案后的兄长,胸怀忐忑,坐立难安。
“想必二弟已经猜到为兄今日为了何事唤你过来的罢?”魏藉问。
魏典迟疑问:“可是为了菱儿的婚事?”
“正是。”魏藉颔首,“菱儿原想嫁司家的儿子,我这个做伯父的也愿她有个称心如意的归宿,所以遣媒提亲。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司家小儿有眼无珠,不识瑛玉。即使你亲自登门,司家亦未允婚,你劝菱儿死心罢。”
魏典苦笑:“唉,小弟已然苦口婆心地劝过,但那个丫头自幼倔强,在家里闹了许多时日,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消停。”
魏藉目现愠意:“成何体统?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也不能任由她胡闹。”
“……是。”
魏藉顿了顿,话音陡转:“薰儿如今暂且失去圣上宠爱,宫中已是独力难支。魏氏一族的未来,恐怕要压在菱儿身上了。”
魏藉面色微微僵硬:“大哥是说……”
“薰儿宫中处境艰难,薰儿进宫,姐妹互为照应,总是多了些依靠不是?”
“可……可是薰儿她心有所属……”
魏藉脸色一沉:“她既是魏家的女儿,当懂得取舍和坚守。舍弃儿女情长,坚守本族荣耀,菱儿年幼不懂,难道你也不懂?”
“小弟……惭愧。”长兄威严如山,魏典惟有低首伏眉。
魏藉面相稍霁,道:“菱儿虽然才情不弱,进宫前仍需请上两位名师精心教导。这段时日,本相会为菱儿进宫铺平道路,你则须好生督促她的学识才艺,务使她心领神会,足以担当得起这份家族重任,不负本相厚望。”
魏典诺诺称是。
~
康宁殿。
借力打力将魏家女儿打入谷底,慎太后心情颇佳,正当边浅品香茗边仔细回味这场胜利的当儿,伍福全步履匆迫地踏进正殿,所禀之事宛若一盆冷水罩顶泼下,熄灭了太后娘娘体内的喜悦火花。
“两位舅爷出事了,昨日晚间时候两位舅爷赴宴归来,行经征西巷之际,遇到了歹人暗袭。”
慎太后额头一跳:“他们可曾受伤?”
“听说远舅爷臂上中了一剑,广舅爷的马被暗器射死,从马上摔了下来,也受了点轻伤。”
“竟然当真受伤了?”慎太后实难置信,“以他们的身手,连这点警觉也没有么?随行的侍卫又是做什么的?”
“两位舅爷当时皆喝得有七八分醉意,怕是提防得慢了些。而且那群刺客皆是高手,随行侍卫中有两人因此送了性命。”
慎太后目色倏利:“居然还出了人命?”以暗杀为业的人被人暗杀?
“府尹正在着力调查……”
“那些人能查到什么?”慎太后将茶盅置回榻案,眸间寒意涌动,“这分明是有人向哀家下战书了呐。”
宝怜冷嗤:“谁有这样的胆子?”
“除了魏氏,的确难有第二家。”慎太后眼底深黑如渊,“哀家动了他的女儿,他便动哀家的兄弟么?这位魏相倒是颇懂得礼尚往来之道。”
“可他这一步还是走蠢了。”宝怜不屑道。
慎太后斜眸睇去:“何以见得?”
“这一回是两位舅爷冷不防的被人暗算,方吃了点小亏,但他也不想想两位舅爷是什么人物?经此一事,两位舅爷加强戒备,谁能有机可趁?”
慎太后冷道;“话是如此,但这个亏吃得仍是不甘。哀家晓得自己那两个兄弟的本性,不必多想,定然是被这天都的花花世界给拖累了,一个个没有了那股子利落反击的精气神,方这么轻易中了别人的伏击。长年鹰打雁,今日雁啄眼,从另一头说,是他们咎由自取。”
太后怒意勃然,诸宫人收息噤声。
“伍福全,你传哀家的话,命慎广、慎远来见哀家。”
“可两位舅爷身上尚带着伤……”
“没死便得来见!”慎太后厉颜道。
或者,她还须感谢魏藉,替她当头棒喝,教训了那两个完全忘了自己为何来到天都城的兄弟,替她提醒了那两人的本身使命。倘有下次,付出的兴许是一己之身的代价呢。
~
薄府。
花厅内,薄光一手托颐,打量着眼前顶着一张人皮面具的男子,眼中极尽鄙夷。
“小光光这是什么嫌弃的眼神?”薄天气咻咻,“本大侠迂尊降贵来做你的贴身侍卫,你有何不满?”
薄光小小尖牙磕开一覆没瓜子,留仁去皮后,道:“这张脸原本是位眉清目秀的小哥,戴在哥哥你的脸上,竟不伦不类得可怕。司大哥你罪过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同坐在侧的司晗失笑:“没有法子,惟有这张脸的主人常年在外公干,有名在册却少有人识,经得起盘查。”
薄光嘟嘴:“皇上已准我随时将高猛程志带在身侧,你何必还大费周章?”
司晗捏了捏小女子的娇挺鼻尖,道:“你判了魏昭容一案,纵使打牢了太后与魏氏间的仇结,你自己也成为了那两方人马的标的,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会护你周全的么?”
“有啊。”她信心满满。
薄天皱眉:“你不会想说是胥家兄弟罢?”
“笨蛋哥哥。”她撇嘴,“当然是……”乖乖甜甜,“司大哥嘛。”
司晗受用浅笑:“此言甚是。”
她大眸儿忽闪,乖声道:“抱抱么?”
小司大人不假思索放张开双臂。
“嗬唷~~”薄家大爷替而代之,将扑来的人儿抱个满怀。
“你……”薄光瞪圆双眸。
某人赖赖痞笑:“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罢?比某些无名臭男人的不知强上多少倍。”
“臭男人么?”司晗闲闲摸颌,“敢问阁下浪迹江湖,游侠风尘,多久才肯净身沐浴一次?”
“啊,哥哥好恶——”薄光奋力挣扎。
“你卑鄙!”薄天大眼珠子朝好友狠狠瞪去。
后者轻裘缓带,淡道:“彼此,彼此。”
“哇呀呀,混账!”薄家大爷咬断钢牙。
半个时辰后,司晗作别,骑马才回到自己府前,薄天汹汹追来,低声骂道:“你不是还想着躲着小光走么?方才如此卑劣地与我抢夺小光作甚?”
司晗径自迈进了自己的府邸,无言以对:此厮的恋妹情节已然走火入魔了不成?
薄天边追,边切齿道:“你如果还是预备要走,就和小光疏离着点。你不怕自己到时走不开,我还怕自己妹子的泪水泛滥成灾。”
司晗涩笑:正是确定自己必然离去,方欲在行前留下这脉温暖回忆。
薄天蹙眉问:“话说,你不会当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罢?”
他一笑:“除了死亡,没有原因令我突然消失。”
薄天狐疑瞪眸:“你在转什么心思?”
“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言讫,小司大人得意长笑,收获薄家大爷诅咒咆哮。
半个月后,薄光遵奉圣命,陪淑妃携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往建安行宫泡汤疗养。
正当此时,滇南云州叛匪死灰复燃流蹿边界行祸作乱之讯传入天都,司晗主动请命前往平定,历经一番慷慨陈辞,如愿成行。
薄光闻说,气得号啕大哭。
  
十四章
 司府。
司勤学朝堂归来后,加朝服也未换,摒退左右,独坐落叶遍地的后园内,半个时辰过去,犹是如一座泥胎般动也不动。
“父亲大人。”司晗负手踱来,“晋伯说您归来后不食不饮地坐到现,敢问这是在效仿老僧入定么?”
司勤学徐徐扬眸,注视着满脸嘻笑的儿子,问:“几时动身?”
司晗笑意微敛:“方才已在兵部领了兵符,已责成驻防营分派兵马,预计三日后便可启程。”
“为父不是个好父亲。”
“啊?”惨了,因他自做主张,父亲大人开始自我反省,苦也。
司勤学掩额,幽幽道:“为父年青时候,为了在天都城内争得一席之地,将全副心思投于朝堂,对你们兄妹少有如别家父亲那般疼爱,尤其你是男子,为父将教养你的责任尽付国子监,从未尽到为人父者的教领之责。你幼时曾长住薄家,与薄家的儿女走得最近,想必羡慕着薄相对子女的疼爱陪伴罢?同是当堂一品,为父他顾无暇,薄相却分 身有术,你心中不止一次埋怨过为父罢?你对薄光,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想必你自己也分不清楚,你有今日,为父不能说自己没有责任。”
“这个……父亲大人。”小司大人撩衣坐下,笑颜可掬,“儿子的今日,全是儿子自己走出来的,与父亲大人毫无干系。至于儿子的情感,我自己也不清楚投诸在小光身上的究竟属于哪一类。不是纯粹的兄妹之情,也不尽然是男女之爱。小儿时候,父亲不归,母亲多怨,我常躲在薄家,和薄天谈文论武,听薄相点拨教诲,小光多爱挤在我怀内安静陪伴。我长她五岁,抱着那个散发奶味的小娃儿,当下便忘得掉世上诸多烦恼。有一回下雪夜里,我为了躲开母亲的幽怨泪眼又到薄家,那时五岁的小光已然睡下,听说我去,执意穿衣爬起,偷偷跑到客房陪我共眠,她说外面天冷,要给司哥哥暖暖……”
讲至此处,司晗眸、声皆柔,漾起无限暖意:彼时两小无猜,如今寸寸品味,俱是甜美异常。
司勤学覆眸叹息。若非晓得薄家**与儿子间有这份天长日久的羁绊,他如面对薄光时如何做得到那般平和坦然?
“那时我即明白,此生除了小光,我断然无法接受其他女人走进我的生命。司家惟我一子,然我身患奇疾,纵算成亲生子,也只会累及后人。爹体谅儿子,从未以此逼迫,儿子不胜感激。”
司勤学沉重长叹:“为父也是司家过继来的养子,早看淡了骨血延绵之事。但你是为父的亲子,年华正好时饱受折磨,这般年纪即已忌冷畏热,面无血色,为父看在眼中,在在心如刀割。你留在天都,为父尚可请名医为你调理身体,你怎还敢远赴边地行军作战?为父若猜得没错,你是为了避开薄光。是因为父向她透露了你的病情,你不想她为你抛开即将而来的荣宠眷顾,是而远走边疆么?是为父做错了?”
“儿子说过,与爹没干系,是儿子自己的选择。”司晗向远立后园门外的下人招手,不一时有人端上两盏热茶,他捧起一盏奉到老父面前,“如今太后与魏家势同水火,我们司家处在这两家的夹缝中,目标太过庞大鲜明。前一段时日,太后和魏家皆欲与司家联姻,此后焉知不会旧话重提?届时,倘两方皆拒,等于是树起两大强敌;应下任何一方,意味着站进该方阵营,卷进了庙堂的朋党之争。无论哪个选择,都非上策。爹是两朝老臣,应付那等人物驾轻就熟,我因公远离天都后,那两方便失去了将司家网入势力范畴的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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