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长女-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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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入学
001、入学
初秋的天亮的不算晚，才过了五更，公鸡就明快的啼叫了起来。
沈四海家是村子里起的最早的一家，公鸡也才啼了两遍，沈大娘石氏已经起床，洗手，洗脸，开门，泼水。
一边系着围裙，捅开灶堂，一边扬声叫着：“他爹，快起来，喂喂牲口，一会该下地了。”连催了两声，也没听见一点动静。石氏已经烧完了水，正和面、擀面，一双短粗布满老茧的手在小盆里翻动着，声音就在原本高昂的基调上又扬高了几分：“我说他爹，你倒是快起来啊，这庄稼眼瞧着都快熟了，总有不三不四闲着没事干的人惦记，你倒是也趁早去庄稼地里瞅两眼去……”
沈四海则是半天才应了一声，石氏已经叫着：“去帮我把柴禾抱一把来，要干的，这天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我就没见晴过，备下的柴禾早就烧完了，一做饭就烟薰火燎，跟烧了房子似的，我说，你倒是快点啊，我这面条都擀好了，就等着下锅呢……”
她在唠叨的空，沈四海咳嗽着踱出来，不耐烦的道：“催，催，一大早的就开始催，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嘴没闲着，手里也忙着系着腰带。
石氏嘿一声，道：“你还嫌我催了，那你倒是快点啊。我一早就叫你起，可是磨磨蹭蹭，我这饭都做好了你才从屋里出来……我不催能行吗？”
沈四海只阴着一张脸，也不辩驳，仿佛那两声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了。匆匆去了后院厢房抱柴禾。
石氏抱怨着：“干活没那么磨蹭的，还不让人说话，一天到晚就累着我一个，哪怕是替我分担一点呢……青玉，青璧，快起来……”
东屋的土炕上，有两个小小的鼓包。其中一个略微小点，听着石氏的叫，小丫头青璧就睁开了眼，揉了揉因为睡了一夜而有些发皱的小脸，歪头瞅了一眼旁边那上略大的鼓包。
那鼓包只略微动了动，就像一个慵懒的大肉虫，青玉用一双白净的小手拉过被子蒙上了头，便又不动了。
青璧也就有样学样，闭了眼装睡。
也着实是怪累的，每天就是跑一天，到了晚上又兴奋的睡不着，闹到快三更了，能起得来才怪。
石氏正跟沈四海抱怨：“叫你抱干柴，你就是不听，这柴禾湿的，能点的着吗？咳，咳，咳，你瞅瞅这烟……唉呀，你倒是去找些能点着火的东西引一把啊，风箱……拉两下……”
沈四海把柴禾一踢，道：“我是在厢房里抱的，要是还嫌湿，你自己取去……”
石氏这便不说话了，看着沈四海点柴点的实在费劲，一把推开他道：“行了行了，我不用你了，你去做你的活计去吧。”
三两下就点着了柴禾，虽然还酿着浓烟，总算是能看见突突跳跃的火苗了。利落的涮锅，下油，放了一把青菜，再倒上热水，把面下了锅，起身噌噌的往东屋走去，掀开青玉的被子，道：“你这丫头，我叫你几遍了，你听不见啊？还不快点起……”
青玉不得不坐起身，打了个雅致的哈欠，抱怨道：“娘啊，这大清早的你就大呼小叫，我都没睡好，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天天起这么早？”
石氏气的拿着鸡毛掸子，威胁的在青玉眼前晃晃道：“这么大呼小叫也没能叫醒你们这俩懒虫……你倒是忘了，今儿可是你头一天去私孰，若是迟了，有什么脸好看。”
青玉这才忽一下跳起来，道：“唉呀，可不是，我把这碴忘了。”说着起身，拿了一旁架子上的碎花小褂套上，穿上一条青绿色的裤子，跳下地趿了鞋就往外跑。
青璧也早就坐了起来，小胳膊小腿，要比青玉瘦小多了，她眼巴巴的看着青璧跑出去了，便委屈的看着沈大娘石氏道：“娘，我也要去私塾。”
“去去去，一边玩去，你还小呢，要去也得等两年，行了，横竖你也睡不着，就一块起来吃饭吧。”
石氏说着，把鸡毛掸子往胆瓶里一插，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青璧小小的叹了口气，也只得抓起自己半旧的，青玉穿剩下的衣服套上，懒洋洋的下了地。
青玉已经洗好了脸，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发。一副崭新的头绳，七绕八绕，已经把头发束的又妥贴又整齐。
青璧在一旁看着，一脸的艳羡还有钦慕。
青玉朝她一笑，小声道：“等明天我带你去学堂玩儿，啊？”
青璧小脸漾起笑，郑重的点头：“嗯。”
因是头一天上学，沈大娘石氏除了给青玉做了身新衣服，还给她缝了一个碎花小布包，一根长长的带子，斜挎在肩上。
包里带了些干粮，石氏一边嘱咐：“听先生的话，好好学，别跟同学们说悄悄话，不懂的就多问先生，放学早点回家……”
青玉却心不在焉的，偶尔点下头，眼睛明亮，像是初升的朝阳。
石氏见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便把碗端上来。一人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只有青玉的碗里除了面条，还有两个白玉一般的荷包蛋。
青玉坐下来吃饭，青璧则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恋恋不舍的盯着自己的碗，对石氏道：“娘，我也要。”
石氏叹了口气，摸了下青璧的头，道：“乖，妞，等你上私塾了，娘也给你弄两个荷包蛋，今儿是姐姐的，别跟姐姐抢……”一共家里也没几个鸡蛋，还等着到了集日拿去换些别的呢，说不得，只得亏着青璧些。
青璧虽小，却还是懂事的点点头。虽然极力的不想看，眼神还是像粘住了一样，时不时的就掠过去，瞧着青玉一小口一小口，那圆如满月的荷包蛋就少了一个缺口，接着变成了半圆，最后变成了月牙……
石氏把青璧抱下来，道：“别在这愣着了，汤面还热着呢，你先去叫你爹吃饭……就这么一会，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你叫他出去吧，他且在家磨蹭呢，该吃饭了他又跑没影了。”
一边抱怨，一边替青璧梳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昨天梳的呢，睡了一夜，滚的跟个鸡窝似的，不过她这会没时间，只好等闲了再梳。
好在大妞不用她操心，虽然才六岁，却早早的就会梳小辫了。但也有一样不好，就是太爱臭美了些，这头发一天不知道要鼓捣几回。
说她几句，她便呲着雪白的小牙还嘴：“不用您管。”
儿大不由娘，随她去吧。
青玉囫囵的吃完了两个荷包蛋，便从炕上跳下来，穿上鞋，道：“娘，我吃饱了，先走了。”
石氏跟出来：“你慢点跑，仔细摔了跤，手疼。”
青玉头都不回：“知道了，知道了。”
撒开腿就跑，石氏又加了一句：“慢点，女孩子家就得有女孩子家的样子，成天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唉，你往哪去啊，错了错了。”
去私孰得往南走，这丫头怎么往西边跑了。
青玉脆声道：“我去找燕姐儿，昨个说好了的今天一起走。”最后一个字落地，小身子已经没了影。
青玉一直跑到朱燕儿的家，大门也早就开了，院子里冒着蒸汽。青玉进了门，对着院子里的朱大娘道：“婶，我燕姐在家没？说好了一起去私塾的，她可起了？”
朱婶三十岁左右，高大结实的身子，浓眉小眼，见是青玉，便笑的眯缝了眼道：“正吃饭呢，刚才还念叨你呢，你就来了，快进去吧。”
朱燕今年九岁了，却是和青玉头一天去私塾。朱家五口，除了朱大爷、朱大娘，燕儿还有一个弟弟叫黑子，今年八岁，生的高高瘦瘦，皮肤就像黑炭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朱爷爷今年七十多了，平日里进进出出，都不怎么能做活。朱大爷个子又瘦又小，做不得重活，所以朱大娘便没打算叫燕儿上私塾，在家里帮她的忙。如今见青玉都上私塾了，这才不甘落后，也把燕和黑子一起送了进去。
朱燕比青玉要高出一头，也是瘦高个子，虽不像黑子那么黑，和青玉一比，也差了两成颜色。见青玉进来，便笑道：“你来的倒是正好，等我一等。”
放下碗筷，已经自觉的收拾了桌面，都端到锅里用水涮了，这才擦了擦手，背上了半旧的布包，道：“走吧。”
青玉探了探头，问：“黑子哥呢？叫他一起走，也是个伴。”
燕儿道：“甭管他了，一大早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青玉便哦了一声，跟着燕出门，还不忘跟朱婶打招呼：“婶儿，我走了啊，回头有空去我们家玩。”
朱婶不自禁的道：这丫头，嘴可真甜。
私塾在村南头一里地外，是几个村子合力请的教书先生。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都聚在一起读书。青玉和燕进去的时候，先生还没来，两人手牵着手，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紧张而又焦虑，找了个空座坐下去。
屋子里已经有四个来的早的孩子了，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正趴在桌子上温书，另外两个则玩着跳绳，还有一个则眨巴着眼睛盯着燕和青玉，道：“你们是新来的吧？”
青玉和朱燕儿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小孩子就是一脸不屑，道：“没意思，又是两个小哑巴。”
002、比试
002、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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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不愤的瞪他一眼。这小子出言不逊，嘴巴可真不干净。她才不是哑巴，只是不乐意搭理他这蛮小子罢了。
沈大娘石氏一向教她莫要与人生事，因此只垂眸不语。
燕儿也本着不惹事图清净的原则，只当没听见，把脸扭向了别处。
那小孩子只当她俩怕他，便嘻笑着一扯看书的那个男孩儿，道：“晓陆哥，你看看，又来两个小哑巴。女孩子就是烦，要不不说话，要不就哭，你倒是跟陈先生说说，以后别叫这学堂里招女学生了。”
叫晓陆的男孩儿瞥一眼青玉和朱燕儿，挣开袖子，道：“虎子，别乱说话，招不招女学生那是先生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有这闲心，还是温习一下书吧，陈先生说今天要考教的……”
虎子见晓陆不上道，怏怏的道：“跟你说话，三句不离书书书，怪不得我娘说你爹赌钱，竟是输（书）呢。”
晓陆面皮一红，颇为不自在的又看了一眼青玉和朱燕，嗫喏的道：“就你会说两句俏皮话，有本事当着先生的面说。”
虎子切一声，做了个鬼脸道：“少拿先生吓唬我，你以为我吓大的啊？没劲。”说完便从条凳上跳起来，跑去玩跳绳了。
晓陆便朝着青玉和朱燕歉然的笑了笑，道：“虎子就是这么调皮，连先生都没办法，你们别往心里去。你们是北边的北道岭的？”
朱燕面无表情，仍是看着窗外。她年纪大了，再过个两三年便要说亲订人家，来私塾也不过是应景学两个字，免得将来当个睁眼瞎。朱婶一早嘱咐她别跟男孩子走的太近，免得名声不好听。
青玉却百无禁忌，笑眯眯的道：“是啊，你是哪的？”
晓陆道：“我是西边府村的。”
青玉便连叫带笑的道：“是吗？是吗？离的挺近的，我二姑家就在府村，前几天我还去你们村玩去了呢。”
两人越说越近，又说起彼此都住在哪条街。晓陆离青玉的姑姑家还真是不远，在同一条街上，就隔了三户人家。
相约下次有空去姑姑家一起玩，这会孩子们就都三三两两的进来了。
除了青玉和朱燕，还有两个女孩子，都在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很鲜亮齐整，也都背着新布包。她们也是手拉着手，一脸的同仇敌忾的模样，想来也是一个村的。
晓陆和青玉自觉的收声，不一会陈先生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是个落第秀才，自忖再下考场无望，为了生计，这才以教书为生。
轻轻一敲戒尺，视线从这十五个孩子身上掠过，咳嗽了一声道：“我先点名，点到的就站起来说一声到。”
众人便应声：“喏。”
等到点完了名，陈先生道：“我叫到的，跟我去拜夫子，剩下的温书，我一会儿要考。”
他叫了青玉、朱燕和另外两个男孩子，以及那两个手牵手的女孩子。青玉打量了她们一眼，暗暗记下了她们的名字。那个看上去又黄又瘦，头发略微有些卷曲的叫魏金玲，另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女孩儿叫刘玉茹。
六个人对夫子像行了鞠躬礼，陈先生又训诫了几句，这才道：“回去吧。”
青玉便和朱燕回了屋。
陈先生把书翻开，道：“今日先教三字经。大家跟我一读：人之初，读……”
青玉觉得新奇，小手背在身后，眨巴着大眼，跟着陈先生读：人之初……
“性本善，读……”
“性本善。”
念了有十几句，已经有淘气的男孩子装的摇头晃脑，却私下里做着鬼脸逗学生们发笑了。陈先生仍然在座位上低头念着，好像全没看见。
青玉一直坐的笔直，先生每教一句，她便记一句。
这会只觉得虎子相当讨厌，他不学倒罢了，还总是扯扯金铃的头发，踢踢玉茹的条凳，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会窜起来，一会坐下去，竟在青玉眼前晃悠。
本来长的白白净净，虎头虎脑的，可是说话难听，又爱做鬼脸，简直丑死了。
青玉心中不愤，悄声对朱燕道：“这个虎子真是可恨，先生怎么不管管？”
朱燕看都不看虎子一眼，只悄声道：“你理他呢，他又没招惹你。”
青玉鼓了鼓脸颊。没招惹她也不成，碍她眼了，她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虎子也注意到了背后总有一道冷嘲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一回头，就看见青玉愤恨的瞪着他。他不以为辱，反以为荣，把两个大拇指放到嘴角，另外四个手指乍开，朝着青玉做了鬼脸，还很不小声的道：“小哑巴。”
其它孩子便哄然大笑。
青玉涨红了脸，道：“我不是哑巴。”
虎子越发来劲道：“你就是，你就是，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朱燕一拉青玉，道：“你跟他计较什么？先生看过来了。”
看就看，她怕什么？调皮捣蛋的又不是她？青玉还就怕先生看不着，从而放纵姑息了这个小坏蛋呢。当下胸挺的直直的，眼睛直看着陈先生，只等他一发问，就站起来一一历数虎子的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