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长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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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道：“从私塾回来的，今儿个头一天，我也要读书念字了呢。”
沈四富的小眼睛便在青玉身上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的道：“呵，人小鬼大，说话倒还挺跩，先生讲的你能听懂吗？”
青玉眼睛一眨，得意的道：“先生讲的我都能背下来，不信我背给七叔听。”
沈四富却一摆手道：“甭显摆了，我忙着呢，可没那闲功夫。”一边说一边抬腿大步走了，边走边嘟囔道：“上个私塾有什么了不起？你爹也一样识文断字，还不整天泥里进泥里出的？也没瞧见就比谁家日子过的就好了……家里又没个续香火的，一堆丫头片子……”
轻蔑之意一览无余。
青玉似懂非懂，却也明白沈四富对她很是不屑。
回到了院门口，就见青璧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只小手托着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
青玉觉得好笑，走过来道：“青璧，你在做什么呢？傻呆呆的一动不动，别是魇着了吧？爹和娘呢？”
青璧见是姐姐回来，眼睛里渐渐的亮起来，撅着嘴，摇头道：“没做什么……爹娘都不在。”说时便有些委屈：“我一觉睡醒，就见看见人，前院后院都找遍了，也没有……”
说到最后就委屈起来，扁扁嘴差点哭出来。
青玉一拉青璧，小大人似的教训她：“没出息，哭什么呢，爹娘又不是不回来，一准是有事出去了。你要是害怕，就去祖父家里待一会……”
青璧却一抿嘴道：“我不想去。”
青玉牵着青璧的手往里走，道：“有什么想不想的，走，我带你去。”
她放下包，拉着青璧出了后门，从第二条街的斜对面进了一座大院子。青璧不怎么高兴，小脸绷的极紧，不情不愿的跟着青玉。
她待要不去，一个人在家又着实害怕。
院子里有个穿花布大衫的妇人正在喂猪，一回头见青玉姐妹进来，便道：“青玉来了。”
青玉脆声声的叫着：“八婶儿，青芒妹子呢？”
这叫八婶的，是沈青玉的亲叔叔沈四河的媳妇龚氏，在家族里行八，所以青玉叫她八婶儿。因为是老儿子，成了家就一直没分开住。
龚氏咳一声道：“屋里呢，你快跟她玩会吧，我这忙活了一天，都没空理她。”
青玉最喜欢这个软软嫩嫩的小妹子，便喛了一声，拉着青璧进门。
从头到尾，青璧都不出一声，视线虽然咄咄的盯着龚氏，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模样。龚氏不由的心道：“这二妞看着就怪阴沉的，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远不如这大妞乖巧可人。”
青芒在厢房里自己玩呢，见青玉进来，便叫了一声大姐，二姐，上来拉住了青玉的手。青玉也好性子，蹲下身陪她说话。
青璧就松开了青玉的手，一副漠然的事不关己的神情，偶尔看一眼青玉青芒，颇有点妒嫉的意味。
陪着青芒玩了一会，青玉就拉着青芒的手道：“走，我们去看祖母。”
沈老太爷沈成林和妻子张氏住在正房。听着外面叽叽呱呱的笑声，就知道是青玉来了。不过两个人都没动。没一会，青玉进来，率先行礼，道：“祖父好，祖母好。”
屋里只有一排红漆木柜子，对面是一盘热炕，门后是一口大水缸。柜子上面摆着一对胆瓶，一对花瓶，还有一对圆肚小口的瓶子。
这是张氏的陪嫁，也是这个家里唯一能摆放在明面上，为屋子添彩的东西了。
沈老太爷盘腿坐在炕上，正抽着长长烟袋锅，不时的吐出一缕青烟。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一张脸和沈四海兄弟极为相似，虽着年纪渐大，脸上也生出了几条皱纹，不见慈祥，越见严厉。
青玉的请安，他也不过是淡漠的唔了一声。
张氏则盘腿坐在沈老太爷对面，嘴里也叼着一个略微短点的烟袋。她年纪要比沈老太爷小上十几岁，却是满头灰白的头发，一脸的菊花褶子。
见青玉来了，也只不过欠了欠身，松脱一下坐的时间太长的筋骨，问：“你爹呢？”
青玉和青璧、青芒一溜在地上站好，答道：“不知道，许是下地了，我才从私塾回来。”
沈老太爷则是挑了下眼皮，溜了一眼青玉，问道：“去私塾了？”
青玉恭谨的道：“是，今天才去，头一天。”
沈老太爷还是唔了一声，道：“好好学。”不等青玉应是，又不耐烦的跟张氏抱怨：“丫头片子，学好了又抵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老大都这么大年纪了，老大家的也没生出个带把儿的来，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一边说，一边抽出嘴里的烟袋锅子，就着炕沿敲了几下，下地趿鞋，背着手出去了。
张氏对沈老太爷的不满抱怨不置可否，也没接碴，见他走了，只问青玉：“中午你们家吃的什么饭啊？”她的嘴有些扁，双唇明显往里边抠偻，这一开口，就可看见她满嘴里竟是一颗牙齿也没有。
青玉一扯青璧：“我中午没在家吃，这得问青璧了。”
青璧被姐姐这么一扯，不说话不行，才道：“玉米面馍馍炖茄子，一锅鲜。”
张氏唔了一声，道：“你母亲没发馒头啊？”
青璧有些不解，却也没问为什么要发馒头。
张氏又问：“昨个晚上吃的什么？”
青玉知道，这回道：“小米粥就咸菜。”
张氏便似叹息似无耐的哼了一声，径自解释：“今是你爹生辰。”
青玉恍然大悟，又有些惊奇的道：“哦，原来今儿是爹生辰。”
这一说吃的，又是馒头又是馍馍的，别个犹可，唯有小青芒忍耐不住了，她蹒跚着小腿走过来，拽着张氏的手道：“祖母，我饿。”
张氏无耐道：“饿了做饭吃。”
“不嘛，我饿，我饿。”青芒人虽小，缠人的功夫却是一流，她摇晃着张氏的手，来来回回嘴里就两个字：“我饿。”
青玉和青璧也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她们两个也饿了，自是知道张氏这里有现成的点心，都是平素姑姑们孝敬的。只是沈大娘石氏一向倔强要强，从来不肯教女儿们用这种方式讨要吃的，是以两姐妹虽然想吃，只是不敢这么缠着张氏要。
张氏禁不住青芒这么缠磨，只得从炕沿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腰里的钥匙，叹气道：“你这孩子……真是个磨人精。”
青玉和青璧都眼巴巴的追着张氏的背影，看着她直奔那一排红漆柜子，打开上面的小铜锁，掏掏摸摸，拿出三块点心来，道：“喏，你们一人一块。”
青芒抱着张氏的大腿，离的最近，伸手接了，心满意足的就吃。
青玉和青璧也就不客气，谢了张氏，也在一边慢慢的吃了。
青芒吃完了还要要，张氏微板了脸道：“没了。”
05、自尊
更新时间20121011 10：01：03 字数：2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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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芒和青璧年纪差不多，却要比青璧机伶乖巧。平日里说什么都成，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可爱之极。可一旦达不成自己的心愿，便扯开喉咙大哭，跟个泪美人一样。
龚氏在外面听见了青芒的哭声，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自家闺女，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哭的这么伤心啊？一家老小，趁她不在竟敢背地里欺负自己的闺女？
生气的是沈老太处事不公，就说凡事都护着青芒一点么？
沈老太张氏架不住青芒的缠磨，只得叹口气，起身又拿了一块点心。
龚氏却已经进了屋，沉着一张白净的圆脸，一把就将青芒拽了个趔趄，斥骂道：“给你吃你就吃？没羞没臊的玩意儿，天天就是个讨吃的命……活这么大一点事不懂，天天竟给我添乱，也不知道帮我做点什么……”
青玉和青璧脸色都有些难看。虽然年纪小，却也早就知道旁人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了。两姐妹紧紧的手牵着手，彼此望了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青芒扯开喉咙大哭，被龚氏几把就给抻了出去。
沈老太颤巍巍的踮着小脚回到炕沿，盘腿坐下去，，便唉一声长长的叹息，用手背一抹，竟掉出泪来，低声抱怨道：“我活这么长久做什么？天天要看人脸色，唉……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怎么不早点去见阎王爷呢？”
青玉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话。
一来她年纪尚小，二来她的身份在那呢，龚氏是长辈，她是晚辈，容不得她在这说话。只得走到沈老太跟前，伸出小手抚了抚沈老太的手背，轻声道：“祖母——”
青璧只倔强的扭了头，脸上绷的越来紧，没有一点伤感的意思。
却也不曾出言安慰。
张氏轻叹一声道：“行了，天也快黑了，你们姐儿俩也早点回家吧。”
院子里，夕阳铺了一地的碎金，空气中流淌着金秋的成熟气息。八婶龚氏已经开始点火做饭了，青玉便点点头，拉着青璧道：“祖母，我们先回家了。”
沈四海和石氏还没回来。
青玉和青璧摸黑进屋，也不点油灯，就脸对脸的对坐了片刻。青玉道：“青璧，你饿不饿？”
朦胧的光线里，青玉几乎看不见青璧的脸。
青璧不吱声。她自然是饿的，因为从沈老太张氏那吃了块点心，这会就更饿了。可她虽小，却也知道饿就是饿，说与不说都不抵用。
那又何必要说？
不过青玉并没等青璧回答，从炕上手脚并用的往下爬，连往外走边道：“我去找点吃的，你去不去？”
青璧问：“你去哪找吃的？”
除了祖母那里，她想不明白青玉还能去哪。可是祖母一向吝啬，祖父严厉，往往见到她们姐妹就要扯上自家没有男丁一事，她才不愿意去。
况且八婶龚氏也总是话里话外，就差明着往外撵人了。
青璧的自尊心极强，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眼窝里酸的忍不住，再耽搁一会儿必然会落下屈辱的泪来。
让她像青芒那样腆着脸跟沈老太要一口吃的，她做不到。更别想着能从沈老太那吃一口热呼饭了。
青玉道：“我去朱婶家找燕姐。”
青璧一咬唇，道：“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在青璧看来，那更是嗟来之食。旁人相让，不过是客套的虚礼，她的自尊心不允许一让就蹭到别人家的饭桌前。
况且青玉和朱燕有了同窗之谊，虽然时日尚浅，才一天，可她们年纪相近，平时没少在一起头碰头的说话玩耍，就算是去了也有理由。
她就不一样了。跟在青玉后面，总有大人笑着调侃她：“哟，青玉的小尾巴来了。”
说第一遍，青璧就气恨的想挠人，说第二第三遍，她就再也不肯跟着青玉了。
青玉便唉了一声，自己开门跑出去了。
沈四海和石氏扛着镐锹回来，一路走，石氏一路嘟囔：“他爹，你去跟老八说一声，不行咱们两家合着打伙计一块收秋得了……这眼瞅着栗子都开嘴了，核桃也要熟了，再不下树，让人顺手牵羊拣了去可怎么好？一年的辛苦就都白费了。还有地里的庄稼，赶紧收了好种二茬麦子，总不能年年咱们落到最后头……”
沈四海只不吭声，埋头走路，步子挺大。
石氏念叨了两遍，得不到回应，不由的发急道：“我说的话你倒是听见了没有？成不成你给个准话，怎么就跟聋了一样？”
沈四海道：“要说你自己去说。”
“我——”石氏被噎的只说了一个字，气咻咻的道：“那是你亲兄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叫你说句话就这么费劲呢？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问总比我问强吧……事事我都能办，我还指望着你干吗？”
青璧原本听见爹娘的脚步声，喜出望外，打算扑出来的。可是听着爹娘声响不对，知道又在为什么事争吵，便停下步子，靠着门框，可怜巴巴的看着石氏进来。
石氏没进门，先在身上扑扑的拍打着灰尘。见沈四海径直往里走，便叫住他：“他爹，干了一天活，身上都是土，你倒是拍拍再进去。”
沈四海便退出来，抄起墙上挂着的扫帚，在前胸、后背、腿前，腿后，轻巧的扫了几下，就把扫帚丢到了一边，趿拉着鞋进去了。
石氏气恼的道：“干点活就跟绣花似的，总悄悄的，就那么扫两下能扫下什么来……”
沈四海还是不吭声，石氏知道他一定是在洗手，准备坐下来喝水，看书了。这是他从外面回家雷打不动的几件事。
待要再嚷几句，一瞥眼看到门口的青璧，不禁怔了下，道：“哟，你怎么在这杵着，你姐青玉呢？”
青璧道：“玩儿去了。”
石氏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两个闺女能长大成人啊？她这一天在外边做活累的要死，回家别说热饭了，连口热水都得现烧。
都说养个闺女能抵大用处，可她这两闺女……大妞是个吃凉不管酸的，见天的往外边跑，连家都不着，就是在家，也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服的主儿，什么事都不招手。
二妞妞又太小了些，不怎么爱说话，可那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也不知道都藏了多少心事和心计。
她这当娘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二妞妞在想什么。
石氏一边洗手，一边系上围裙，涮锅做饭。青璧就坐在灶坑边上的小板凳上帮着烧水，一边小声的道：“今儿我跟姐姐去祖母家了。”
石氏一边切菜，一边嗯了一声，问：“你祖父、祖母都说什么了？瞧着可还高兴？”
青璧道：“祖母问咱们午饭吃的是什么，可发馒头了没有。我说没有，瞧着祖母不太高兴，她说今儿是爹的生辰呢。”
石氏的刀一顿，道：“唉哟，今儿是初三？初四？不对，我怎么记得是初六？可不是你爹的生日，瞧我这通忙，都忙糊涂了，把这碴给忘了。算了，什么生日不生日的，乡下人过日子，不找这个。”
青璧无声的咽了咽口水。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白面馒头，也就只能指望着爹生日的时候吃一回。看来今年是没戏了。
006、志气
006、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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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堂里的火光雄雄，把青璧的小脸照的红通通的。
石氏没察觉到小青璧那一刻的羞惭，又问：“你祖母还说什么了？她们今儿应该发馒头了，没给你们两个吃吗？”
一提到吃，青璧耳边又回响着龚氏的斥骂：“给你吃你就吃？没羞没臊的玩意……”还有沈老太悄声抹泪的模样。一时间这两种难言的复杂的情绪缠绕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