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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今昔续百鬼:云-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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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译,原文为ソソウ神(sosoukami)。〕
〔※原文为ミシャクジ神(mishakuzigami),汉字或写为「御左口神」。〕
诹访流传的信仰祭祀非常古老,而且复杂。
那么,
姑且不论蛇神,御左口神是什么?
御左口神以詉访为中心,分布于信州各地,逐渐南下,在相当广大的区域受到信仰。
以建御名方神为祭神的诹访神社分布范围也很广,但诹访神社与御左口信仰的分布不一定相互重叠。相较于原本是出云之神的建御名方信仰,御左口信仰似乎更要古老许多。
可是以诹访为中心的独特信仰体系无法以一般方式加以分析,据说是因为这类古老信仰并未被后来进入的信仰驱逐,仍旧保存下来。虽然会转化,但不会被抹煞。诹访流传的古老信仰反而是不断地影响着重叠上来的新信仰,现在依然继续发挥机能。
不管怎么样,至少御左口神早于建御名方神,是在诹访一地受人信仰的神明,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那么御左口神就是那个独眼神吗?这也只能说不是。
不,应该说大概不是。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清楚御左口神是个什么样的神,所以无从判断。
御左口神这个神明也是个十分棘手的对象。
御左口(mishaguzi)汉字虽然多写成御左口,但也可以解释为御石神(mishakuzin)或御杓子(mishakusi)、御社宫司(mishaguzi)。它的本义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丧失了。柳田老师也在《石神问答》中提到御左口神,但它究竟是石神还是树神,他并没有做出明确的结论。
神格也完全不明,难以轻易掌握。
可是……至少御左口神好像不是独眼神。
那么这独眼的神明是从哪里、怎么样冒出来的?这似乎让我们的老师大为苦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假说……好像。
所以,
我们才会说要去信州。
虽然就算去了也见不到神明本人,只要没有新的发现资料,也无法详细究明真伪。
可是……我们按捺不住了。
因为我们是妖怪痴。
我们预定顶多半个月就回来。
新春刚过,门松※都还没取下,我们就跑到了诹访。
〔※新年时装饰在门口,用来迎岁神的松枝饰品。〕
然后该说是撇下其他一切,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先去参拜大前年年底被采用为全国诹访社总本山大社社名的诹访大社上社本宫及前宫。我们进行了一场古代诹访的宗教议论后,甚至还在神前起了多余的誓:以后绝对要来观赏御柱祭。接着配合我的爱好,主要去参观了一些岩石类,像是上社的沓石、砚石、茅野一带的舟系石、手印石、前宫的矢立石等,然后四处走访探听近郊的传说。
接着我们还去到八岳一带,参观了鬼的足印石等等,但因为实在没办法翻过山头,就在小渊泽一带来个大回转,来到松原湖,眺望被郁苍树影环绕的猪名湖那神秘的姿态。
到这里都还很顺利。
简直是顺利过了头。没有失望,没有争吵,我和老师都心满意足。当然,就算看了湖,也不可能知道独眼神的真面目,但吸进冰得让鼻腔发疼的空气,看着鲜艳得让眼睛发痛的景色,我和老师都内心一片舒爽。
问题……是接下来。
老师开始要求说想看一月十五日在诚访大社上社举行的年占神事——田游神事。我原本打算就这样继续进行探访传说之旅,一路北上,去到佐久或小诸一带,然后再从那里直接回东京,因此听了这话,大吃一惊。
因为老师提出这个要求,是十三日的事。
时间太紧迫了。
如果要赶回诹访大社上社去看十五日的神事,就没办法再折回来时的路了。虽然也不是不能从当初预定的路线过去,但先北上前行,中间隔了一天再回到诹访的话,就完全无法停步参观其他地方,必须目不斜视、马不停蹄地赶路才行。若是一路到处参观,实在不可能赶得回来。
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看到分布在沿线上的盗人岩、蛙石、蛇枕石、座头石等等了。
我大加反对。
以后再来就好了嘛,石头又不会跑掉……
老师这么主张。
这话……或许说的不错。
我们的旅行又不赶时间,想看的东西都看不到,还算什么旅行……?
老师还这么说。
这话……或许也不错。
可是神事也一样不会跑掉啊。而且我想看石头。难道我的感受就无所谓吗?可是,最后变成我屈服了。
我们回到了诹访。
老师尽管那样坚持要来,却毫不感动。
而且,
老师得知了十五日同一天,下社也有神事举行。
听说那叫筒粥神事,是占卜作物丰凶的神事。原本古时候上社好像也会举行,但在不知不觉间废绝了,现在只剩下下社流传这种神事。老师说他也想看看这场神事,可是神事是在同一天举行。那要怎么办嘛?我问。就算来不及也要去看,老师说。反正看不到也不吃亏——他耍无赖地说。
暧,不成也不吃亏,这是平素的事了,而且自暴自弃也差不多是老师的拿手绝活了。
话虽如此,还是一样有勇无谋。虽然同样是讽访大社,上社与下社也不是两两相邻,彼此相距颇远。老师这人话一说出口就不听人劝,我无可奈何地陪他前往下社,但来到下社秋宫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抵达神事举行的春宫时,都已经天黑了。
然后,
后来的预定是一团乱。
下社位在诹访湖的北岸。从这里折回原本的路线感觉也是浪费力气。因为我们的旅程起点上社位在诹访湖的南端。
我们等于是从詉访湖的南端绕过东岸北上,而跑到诹访湖北岸的我们,等于比起点更倒退了许多。若是重回原本的路线,就浪费太多时间力气了。那样干脆去盐尻或松本还比较划算。
既然如此,就模仿菅江真澄※,去参观盐尻吧,啊啊,盐尻的话有天野信景※——老师不负责任地说着这些话。
〔※菅江真澄(17541829) ,江户后期的民俗学家、旅行家,曾游历信浓、东北及北海道,着有《真澄游览记》。〕
〔※天野信景(16631733),江户中期的国学家,着有《盐尻》、《伊势大神宫参拜记》等。〕
当时我应该反对到底,不管怎么样都要回到原路才对的。
虽然事后我深深为此懊悔,但当时我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不,若是这样说的话,我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
我果然是个笨蛋。根本只能这么想了。
结果我……滑稽地不是被牛,而是被老师牵着参拜了善光寺※。
〔※被牛牵去拜善光寺是日本一句谚语,典故是古时有个不信神的老太婆,被牛叨走了晾在外头的布,意外地被引到善光寺,从此发心向佛。〕
是出于「既然这样,至少就去到善光寺吧,以善光寺为终点感觉不是正好吗?」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只能说我丧失了冷静的判断力。
如此这般,我们从冈谷到盐尻、松本,悠哉地流浪着探求传说。
理所当然,来到松本一带时,荷包已经瘦得差不多了。
的确,我们的旅行是不赶时间。
然而与此同时,这也是一场极端的贫穷旅行。
我们忘了这一点。不,我们一直都没把这点记在心里。
因为我们甚至更继续卖弄歪理,认为既然不能去到长野,至少要仔细地探访这一区,更偏离了路线,走进了山里。
然后,
我们的资金终于见底了。
我们想回也回不去,在雪山中茫然失措,进退不得了。
「这样下去会死掉啊!」老师大叫,「到底要怎么办啊,沼上!」
「什么怎么办!你这个人……」我当然理智断线了,「你抱怨我又有什么用?昨天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儿钱了,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照平常那样花钱,今天一定会用个精光的嘛。再说,是谁吃掉了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芋头的!如果你是绝食才来抱怨也就算了,吃了芋头还说那什么话!」
「我当然要吃。」老师从鼻子喷出纯白色的呼吸,「我怎么能不吃?因为我活着啊,不吃不是会死掉吗!」
「死不了的!」我不客气地说,「瞧你那大肚腩,里头不是塞了一堆养分吗?你都能在战时战后那苛酷的时期维持你那肥胖的体态了,就算十天不吃,一定也不会怎样的,死不了的!」
「沼上,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老师睁圆了那小小的眼睛,浑身猛烈地颤抖。他在生气。
他非常愤怒。
就算是老师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会介意自己的身材吗?我原本这么想,没想到……
老师这么接着说了:
「我要维持这样的体格,得吃上别人的两倍才成,这你知道不知道!就连坦克车,花的燃料也比别种车更多。而我在这种严苛的条件下激烈运动,怎么能不吃芋头?」
简而言之,他就是不中意我那句「不吃也不会怎样。」
「说起来,芋头就是买来吃的,我吃了它有什么不对?」老师热烈反驳我。
「喂,我又不是说不可以吃,我是说,吃之前先三思一下,好吗?我们已经没钱了耶。的确,老师现在吃得肚子圆滚滚,心满意足,可是接下来不就伤脑筋了吗?我们没钱吃晚饭了啊。」
「哼。」老师再次从鼻子里喷出纯白色的气来,简直像个蒸气火车头,「钱又有什么用。」
「什么钱有什么用……没钱就伤脑筋了啊!」
「就算有钱,要拿去哪里花?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这种大雪覆盖的深山里,就算有钱,顶多也只能拿来擤鼻涕。我说的重点就在这里。」
所以说,
「所以我才说芋头很贵重啊!」
「太荒唐了。」老师「哼」地撇过脸去,「我不想进行低俗的议论。」
「是啊,很低俗,低俗极了。我的信条啊,就是要活得低俗下流啦。碰到生死关头,哪里还有工夫说什么漂亮话。再说,先说要死的不就是老师吗?现在还说那什么话?」
「所以你才没用!」老师抱怨着,扒开积雪前进。
哪里没用了?
「没用,糟透了。」老师瞧不起人地说,「我直到断气的瞬间,都会不断地思考着妖怪。就算现在有个暴徒拿刀架住我的脖子,我也会对他谈论妖怪。我当然要谈,大谈特谈。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到妖怪的秘密,我能够心甘情愿地去死!」
老师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这么说,还「叽叽叽」地笑着像台除雪车似地前进。
就算是这样,什么心甘情愿地去死。
刚才还在嚷嚷「这样下去会死掉啊!」的人,是哪里的谁?
不过……体重傲人的老师万一倒下,我绝对无法一个人抬得动,他肯自力前进是最好的。万一老师就这么力尽倒地,我肯定会被拖累。
所以不管是埋怨还是逃避现实,光是他能提起精神,就该偷笑了——虽然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啦。但就算确保了老师的推进力,也不代表我们度过了危机。
我们依然身陷危机。
不,我们陷入了更进一步的危机。
我们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危机迈进。
天气状况虽然不差,但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白茫茫。阳光非但没有融化积雪,反而是胡乱反射一通,直击我们干涩的眼睛。
——好冷。
指尖好痛。
雪……好冰。
我穿的是老旧的军靴,里面已经一片湿答答了。好像有地方破掉了。平常我总是穿雪踏※,此次我下了一大决心,穿了鞋子来,但变成这样,根本没有穿鞋子的意义了。不过要是穿雪踏来,我的脚一定已经冻伤了。
〔※一种牛皮内里的竹皮草鞋,后跟有钉。〕
我们两人的行装都不是登山的装备。
说到我,只是把所有穿得上身的衣物全部穿在身上,然后披上一件老旧的多层棉袍,用手巾包裹住头脸,上头戴了顶斗笠,外貌简直时空错乱到了极点。
至于老师,他穿着他最喜爱的那件什么都装得下的背心,背着巨大的背包,将宽松的长裤裤管塞进橡皮靴里,怪模怪样。不仅如此,突出的肚皮上还挂了个古怪的袋子,里头装了两台他比性命更珍惜的照相机,但看着让人觉得碍事极了。就算不是在雪山,也极度妨碍行走吧。
「唔唔嗯。」
老师爬上平缓的斜坡,突然停住了。
「有什么吗?」
我问,背对着我的老师忽然转过身子来。相机袋摇晃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只有雪。走投无路了。」
「这是什么话?哪能在这种地方……」
就这样死掉?
我的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在战争中幸存,撑过贫穷,怎么能就这样旁徨迷失在山中而死?而且还是跟老师死在一起,绝对免谈。
可是,
「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还是折回去比较好吧,老师。趁现在脚印还没消失,也还认得出路吧。」
「可是沼上,我们在山里迷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你已经忘了吗?唔,我们的确是走太久,久到都忘记时间了。我记得是上午……十点左右吧。当时老师……说什么去了?说想看杀媳妇的田,所以我们弯进了莫名其妙的小路,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加重了语气说,「什么莫名其妙,明明方向就是对的。我又不是在问你这种事。我是在问你,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总共走了多久时间。」
用不着问。
我们已经在山里走了将近六小时。因为老师说日本没那么大,都走了这么久,没道理走不到任何一个地方。
我讽刺十足地这么说。
「所以说啦,」老师更是用力说,「换言之,就算要回到原点,也得花上六小时,对吧?」
「那当然啦。不……」
因为疲倦,步伐也会变慢吧。就算不到两倍好了,再怎么乐观估算,也得多花上两成的时间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是啊。」
「假设就像你说的,会多花个两戌时间的话,就得走上七小时多,搞不好走到原点的时候,今天都过去了。」
「是……这样吗?」
「不,这跟日期无关。走到之前,天都已经黑了。当我们累得快死的时候,四下会变得一片漆黑。气温也会降得更低。又没有东西可吃。也不是可以露宿郊外的状况。会死,绝对会死。」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想抱怨的是我才对。
我可是觉得自己没有反对、只是唯唯诺诺地跟从老师,也得负起一部分责任,所以才保持沉默的。
真教人火大。
「我说啊,老师,你从刚才就一直要死要死地哀个没完,你那么想死的话,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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