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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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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真是不懂事理,杀猪师傅一会儿就到了,咱总要把东西都准备齐全吧。”妈妈嗔怪着我说。
正说着,院门响了,杀猪师傅扛着根钢钎走了进来,进门后就喊我妈妈烧水。
妈妈急忙说:“水已经烧好了。”
杀猪师傅就将一张方桌摆在院子中央,方桌下放了只盆子。随后从包里扯出一根粗粗的绳子吊在门框上,打了个活结。
杀猪师傅外号叫瞎公鸡,他的左眼因为小时候闹眼病瞎了,街上的人就这么叫他。他会杀猪的手艺,杀一头猪两块钱,他杀猪又快又麻利还干净,街上的人家进了腊月都找他杀猪,他也就成了大忙人,一般要提前两三天预定。
妈妈昨天就跟他打了招呼,但已经晚了,今天他要杀五六头猪,但妈妈是医生,他又不好拗她的面子,谁也不敢保证日后不用医生,所以他一早就来了,妈妈也很体谅人家,天不亮就开始烧水。
瞎公鸡肚子上围了个皮围裙,脚上穿了双长筒雨靴,手持一根吊着绳子的套猪棍,跳进又脏又臭的猪圈。
猪好像知道眼前这个人将要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缩在角落里哼哼,浑身的黑毛都乍了起来。据说猪也吃人,街上曾经传说过有个饲养员喂猪的时候,被猪一口吞掉了半个头。我和松儿站在猪圈外边看着,心砰砰跳动,生怕我们家的这头猪咬人。只见瞎公鸡将套猪杆甩了出去,猪好像知道他的诡计,从这个角落跑到那个角落,混身抖动,瞎公鸡对我喊道:“你在那边轰它,赶快轰。”我和松儿赶紧轰起猪来,猪一惊,一下子跑进了他的绳套,瞎公鸡顺势一拉,猪再也跑不动了,他三下五除二将猪捆紧,双手提着扔出圈外,拖到方桌前,用力一提就把猪摆在桌子中间,然后一刀子下去,鲜红的血泛着泡沫从猪的脖颈上渗了出来,猪再也不会嘶叫了,先前被捆绑时的嘶叫声成了我和松儿耳朵的回忆。
血顺着桌沿流进地上摆放好的搪瓷盆里,妈妈一边搅盆子里的血一边往里边注水,不一会儿,血流停止了。
妈妈端走了盆子。
瞎公鸡将猪的四肢蹄子分别割了一刀,然后用他扛来的那只长长的钢钎,戳进他用刀割过的洞中,钢钎直插进猪的皮肉间,上上下下来回搅动,将皮肉剥离开来。瞎公鸡蹲下身子,手拎起一只蹄子,嘴对着那个洞吹气,噗噗噗,一会儿那只蹄子就膨胀起来了,瞎公鸡又换了一只继续吹,吹完以后,用细麻绳将蹄子紧紧扎起来,当四只蹄子全部吹好以后,猪就像一只膨胀的大皮球,比它原来的体积不知要大多少倍。
瞎公鸡回身喊着我妈妈说:“嫂子,水烧好了没有?”
我妈妈忙迎出来说:“烧好了。”
瞎公鸡扛起猪,一边往灶间走一边说:“再填柴禾,水越烫越好,否则猪毛褪不干净。”
妈妈急忙去抱柴禾。
这时候瞎公鸡将猪靠在锅沿上,将猪放进锅内旋转了几圈,操着手中的铁皮刮子刮起猪毛来。声音很有节奏,一会儿就露出了白花花的猪皮。
我妈妈在灶间加大着火力。
片刻工夫,猪毛就全部褪净了,瞎公鸡将猪吊在门框拴好的绳子上,开膛破肚,摘取猪的心肝肠肺,再剔去骨头,将猪大卸八块,杀猪的全过程就算完了。
捯弄肠子是最不好做的活计,猪分大肠和小肠,大肠可以溜炒,小肠只能做灌肠用,灌肉肠灌血肠。妈妈灌的血肠特别好吃,嚼在嘴里筋筋叨叨的,香得让人回味。
瞎公鸡把大肠和小肠都捯出来,又把猪身分成四截,猪就算杀好了。
妈妈将工钱付给他,瞎公鸡就奔了别的人家。
剩下的活计就全部要妈妈做了,卸肉块,灌血肠……妈妈常常要忙到夜里12点。
灌肠没有机器,全部是手工的,用一只铁皮漏斗,将肠衣撑开,顺着它的口子往里边灌血或肉,煮的时候,锅里的水沸腾了,要不停地用针扎肠子,使里边的气放出来,免得撑破了。妈妈津津有味地做着这一切,好像是她天生的责任一样。
到了过年的前两天,还要宰杀几只鸡,鸡一定是草鸡,最好全是公的,一只用瓷坛子闷,叫坛闷肉,里边放些猪肉和野生的蘑菇,肉闷好以后,红红的透着香气,年的香气。另一只便要放在煮肉锅里一块煮了,再重新用煮肉汤煮一遍佐料,大料啦、花椒啦、生姜啦、葱花啦、大蒜啦、盐啦,将煮熟的鸡再一点一点拆了,放在煮好的佐料里,置放在阴凉的地方,等它成了冻,就可以吃了,是上等的卤菜。这道菜绝对能够体现妈妈做菜的水平,是我们家菜谱中的保留项目。
杀鸡就无人可雇了,妈妈只好自己操刀,趁小鸡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将它擒住,拽住鸡冠,用刀对准鸡的脖颈横下去一抹。
妈妈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一定很胆怯,她嘴上不停地说着一句话:“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本是人间一道菜。”
鸡血是好东西,妈妈用碗接了鸡血,将鸡扔得远远的,再也不忍看它痛苦地蹬腿。
小城的年就在人们对食物的享受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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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姑姑们吓人的背景(1)
蓉儿有三个姑姑,大姑、二姑、三姑。
二姑她没见过,她还没出生时,二姑就死了,死在黄启蒙新婚不久的屋里,死前一碗一碗吐浓痰,痰是深黄色,黄中带绿,散着一股腥臭。二姑先是将痰吐得满地,杜小兰被满地的污浊熏得要呕,就从碗橱里拣一只最大的碗,给二姑吐痰。碗摆在二姑的枕边,二姑咳时就欠起身寻碗,当痰中混杂着血丝的时候,二姑就闭上了双眼。
杜小兰始终对二姑姐死在自己屋内耿耿于怀。在北方有这样一个习俗,姑*死在娘家,娘家很难过起红火的日子。
在杜小兰与黄启蒙婚后的日子里,确实不曾出现过兴旺发达,这样的积怨使她再与黄启蒙的大姐和三姐相处时,心灵便有了芥蒂。
蓉儿第一次见到大姑,是在一个冬天。那年冬天,雪把小城的路封堵了,路上结满铁一样的冰。这冰要到阳春三月才能融化,人行走在路上时刻都会跌倒,只能徐步前行。
火车晚9点驰进小城,天刚黑,杜小兰就张罗着去接大姑姐。她把自行车打满气,换上布底棉鞋。自行车是无法在结冰的路上骑的,杜小兰推上它可以驼些东西。黄启蒙已被关进医院的“牛棚”里了,去车站接大姑姐的事儿自然要落在杜小兰身上了。
杜小兰走后,蓉儿陷入了对大姑焦急的等待与想象中。
等啊等啊,不知等了多久,蓉儿已经模模糊糊睡着了,她隐约听见屋里的响动,跟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蓉儿抬起头,惊喜地发现大姑已站在她的面前。
大姑身材不高,皮肤白皙,额骨略耸,唇角分明,牙齿白而整齐。最令蓉儿惊奇的是大姑的一双小脚和那一双棕子样的三角形的小鞋。蓉儿情不自禁盯着那鞋看。
大姑并未在意蓉儿的表情,她忙着和杜小兰说话。大姑说:“5天前我做了个梦,梦见门口那棵枣树,好端端的突然断了一枝树杈。醒来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心想是不是我兄弟启蒙有啥事情了?哎,这年头,谁也难求个平安。”
大姑一向是个机智乖巧的人,小小的时候我就听奶奶讲过大姑的故事。
日本人侵占东北那会儿,大姑刚好青春妙龄。大姑会刺绣会做鞋,她纳的鞋底又结实又松软,穿在脚上非常舒服。
有个日本小队长迷上了大姑的手艺,经常跑去看大姑打麻绳纳鞋底,渐渐地,他迷上了大姑。有天趁家里没人,企图对大姑动手动脚。大姑一眼看明白了日本小队长的歹意,就在心里暗暗想计策。院子里有三棵梨树,是苹果梨,形状像苹果,这是北方的一种特产水果。秋天,苹果梨熟了,树上三五成群地结了一堆。日本小队长来看大姑的时候,大姑已事先沏好一壶茶,然后让他去摘梨。日本小队长将梨摘下三五只,大姑用清水洗干净,她看着日本人吃起来,大姑也吃起来,苹果梨糖分多,吃一会儿就会口渴,这时大姑就咕咚咕咚喝茶水。等日本鬼子将梨子吃尽,大姑的一壶热茶也喝光了,她的肚子像颤动的河水一样流动起来。
日本小队长仰头看看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让他睁不开眼。村子里是一片午间的安静。大姑坐在阴凉地里摆弄麻绳,麻绳在锥子和针眼之间来回穿梭。日本小队长定睛看着大姑麻利的手脚,看着看着,像一只饿狼一样扑倒了大姑,就在他的手朝大姑的裤裆里下手的时候,大姑将孕育成熟的一肚子稀屎使劲从肛门里排了出来,日本小队长抖地一惊,发现自己正被一堆恶臭的粪便戏弄,他野蛮地踢倒大姑,扬长而去,从此再不见踪影。
第十七章 姑姑们吓人的背景(2)
据村里人说,日本人最怕霍乱病,这种病的主要症状就是腹泻。事后,大姑忍不住自鸣得意,小小的一剂偏方居然保住了她的尊严和完整,吃苹果梨喝热茶会腹泻,这是谁告诉她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现在,大姑坐在炕边把她的两个包裹打开,一包是干枣和地瓜,另一包是绣花枕头和家织花布,还有两双小鞋子,是给我和松儿的。
只见杜小兰欣喜若狂地将枕头和家织花布拎起来,这是大姑的绝活,也是杜小兰最喜欢的东西。杜小兰捧着这些令人不可思议的手工艺品,嘴上不住声地说:“他大姑,你手真巧!真巧!”
这晚,蓉儿从妈妈杜小兰嘴里得知:大姑32岁守寡,扶养3个孩子,大表姐、大表哥、二表哥。二表哥天生缺心眼,大姑后半生一直陪他过,直到离开人世。
杜小兰说:“你大姑是个贞洁的女人,你姑父死后她没有再嫁,也没跟村里任何男人有过瓜葛,令人敬佩!”听说,二姑父在二姑死后曾打过大姑的主意,要跟大姑搭伙过日子,大姑连眼皮都没抬说,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哟!
大姑走进了蓉儿的生活,蓉儿喜欢吃她炒的“酸菜粉丝”,喜欢听她讲一些古怪的故事,还喜欢听她讲二表哥的一些趣事。
大姑也有蓉儿不喜欢的一面,大姑的身上有虱子,大姑经常在太阳暖融融的时候,解开裤带捉腰上的虱子,捉一个用两个大拇指甲一合挤死一个,一会儿大拇指甲就是一片血红。大姑的脚上有臭味,大姑洗脚的时候要到里间屋关上门,解开一层一层从脚底裹到脚腕的裹脚布,据说大姑的脚从3岁就这样裹了。先把脚趾头裹倒,等骨头折了,溢出脓血,脚就大体有了三寸金莲的形状。缠足的过程是痛苦的,大姑3岁缠足时每个夜晚都是一声一声地惨叫。大姑的小脚不经常洗,半年才洗一次。于是她洗脚的时候,那味儿从屋里飘出来,满屋腥臭。等她端出那一盆洗过脚的水,竟污浊得灰里透黑,令人作呕。
大姑刚来时,杜小兰就让她去小城的浴室洗澡,大姑羞怯地说:“我可不去那地方,那么多人都*了衣服,你看我我看你,多丢人。”
蓉儿的三姑是个令杜小兰头痛的女人,身材粗壮,脖颈奇短,有一颗俏媚的虎牙。性暴而烈,跟你说话的时候没理也能搅出三分。杜小兰婚后与黄启蒙曾回过一次老家,专门去看望黄启蒙的姐姐。那是一次极其寒酸的旅行,黄启蒙的家人没有谁拿杜小兰当回事,也没有人给她钱,可事后黄启蒙的三姐居然说给了杜小兰15元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也是让杜小兰心灵委屈的数字,因为那个雁过拔毛的三姐不可能给她这个数目的钱,倒是她给了她一条白色的纱巾。
杜小兰有个毛病,最恨别人编瞎话。可气的是这件事最后弄不清究竟是谁编瞎话了,黄启蒙的三姐一口咬定给了,杜小兰就一口咬定没给。黄启蒙也不表态吭声。两个女人便各自咬牙切齿,老死不相往来。
蓉儿的三姑还有一点令杜小兰看不起,她一生嫁了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结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可婆婆不喜欢儿媳,儿媳也不惧怕婆婆。于是婆婆逼着儿子休掉了这个没大没小的媳妇,婆婆手里拿着绳子,如果儿子不执行她的命令,她就上吊一死,要老娘还是要媳妇,儿子你选择!……儿子最终选择了老娘。三姑走了,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不久,三姑又嫁了一个男人,男人对她仍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可三姑心里想的是第一个男人,他们经常趁去镇上赶集的机会相会,有回让三姑父看到了,醋意大发寻死觅活,三姑就把一坛子卤水拎出来说:“给,你死,你不死不是你爹揍的。”说罢打开坛子盖,将一坛卤水劈头盖脸浇了三姑父一身。三姑父一下子就被三姑治老实了,以后三姑就是整夜不回家,三姑父也不敢放声屁。
三姑不仅能治三姑父,也能治村长。年底三姑家宰了一头猪,一刀一刀卖给邻居。村长知道了,说是投机倒把,要揪斗三姑。三姑站在家门口,双手扠腰跟村长吵。
村长也不示弱,威风凛凛地骂三姑:“看你那个泼妇样子!”
三姑见村长骂自己的娘,抄起菜刀疯子一样要杀村长。
村长吓得边跑边喊救命,三姑穷追不舍,谁也拦不住。三姑边追边伸着脖子骂。直追得村里鸡飞狗鸣,村长浑身打颤,面如土灰。
三姑平平安安过着日子,外面世界的纷扰似与她无关。
蓉儿的奶奶生病时,三姑曾将母亲接去住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又将母亲送了回来。
黄启蒙正被批斗,杜小兰就想让蓉儿的三姑多侍候婆婆几日,三姑不阴不阳地说:“养儿防老,我总养着她,哪里还能显示出你这儿媳的孝心哟!”说罢,轻手轻脚地走了。
直到蓉儿的奶奶去世,三姑也没再来,三姑讨了个理由说:“我心里的老妈仍是又说又笑地活着,我就不看那僵挺的死尸了。”

第十八章 翅膀在自由的空间飞翔
一个秋天的下午,黄启蒙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他肩上背着行李,手提一个网袋,他走在路上的神情有点兴奋,他被“解放”的消息没有人事先通知杜小兰,以致黄启蒙走在路上竟有些形单影只,这样也好,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左顾右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领略大街的风景了。
他回家了,去见杜小兰、蓉儿、松儿——他的亲人!想到杜小兰,黄启蒙心里忽然有一种负疚感,他觉得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活上都亏待了这个女人。杜小兰说他连一根辫绳都没为她买过,确实如此,黄启蒙的确没为她买过什么,但他却为殷女人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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