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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信难求-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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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看一眼陆华,就知道陆华才是邹枚的女儿。她这个冒牌货可怎么还有好日子过。邹枚的脾气有多乖戾她是知道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算不打死她,也要先打残她,让她在她们在兹阳的这些天都不得出门。
“你的心倒是够狠。”卢定山道。
转念一想,陆信风还是太过仁慈。
古来成大事者……
卢定山并未痊愈,让人扶着她离开了。
“大人,还有那何氏,您还见不见了?”左右随侍问道。
卢定山出来这半天,身子已是有些发抖,承受不住了。于是摇头道:“改日吧。”
“院里头的这几天还在请人给他看眼疾。”
卢定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再说话。她原本想笑的。明明知道这人的身份,就是个祸害,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这一家子夫人之仁。如何成事?
东边的那一位,听说子嗣单薄。说是子嗣单薄,也怕还是大家说得委婉。她根本就是生不出女儿。这是天大的问题。要称王称霸的人,没有多几个女儿,择优拣出一个继承大统,哪里还会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听说那左敏之夫侍不少,儿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就是没有女儿。
所以如今兹阳城里这一位,也可以算是独苗了,倒是可以用来作质。这么想来,给何氏医治眼疾,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千万再莫提什么旧时情谊了。
想到这里,卢定山就觉得怕。
陆信风这人!怕是要把她的心血都给糟践了。她一步一步走的棋,都是为了让陆信风能登顶最高的那座山,可无奈陆信风无甚野心,是个推着走才动一动的人物。女人嘛,就该豪气天下,逐鹿中原。天下任我行,美酒任我品,佳人……总之作为个女人,总归是要有这些追求的。陆信风这人,卢定山认识了这么多年,却完全看不透。起初看她,觉得她能成大事,这兹阳城,她也确实管得井井有条。可如今再看她!帝王之道,哪来那么多的礼义廉耻!
“听说广嘉也伤着了?去看看吧。”卢定山道。
陆信风是不成了,可是广嘉,或许强过她的母亲。
卢定山对自己的怨念,陆信风还是知道的。所以卢定山一次次去找广嘉,陆信风从来没有拦着过。陆信风深深地知道自己依然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只是平民出身的普通人,她没有她们所谓的雄心壮志,不想去碾压别人。她胸中有山河,但只需去旅行就成了,并不想让世界都变成自己的。
但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她就必须尊重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尽可能少的用自己的世界观去影响自己的孩子。毕竟有天她不在了,是他们自己需要在这个世界打拼,玩这个世界的游戏。陆信风明确地知道自己没有在这个世界制定游戏规则的本事。
所以卢定山所传授的“帝王之道”,她也不排斥让广嘉她们接触。毕竟那才是广嘉她们该接触的思想。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的降临,就开始科技突飞猛进,社会高度发展。左敏之不过是想让男人符合她的审美,都没能成功。更何况是这些。
陆信风对卢定山是信任的,从广嘉她们的教育都可以交给她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或许可以这么说,陆信风渐渐发觉自己做坚持的其实并不适合管理这个世界,所有她将很大一部分的权力,都给了卢定山。
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陆信风有一瞬间觉得卢定山滥用了自己给她的权力,辜负了她的信任。
邹枚和她那个冒牌的女儿,都死在了牢狱里。
陆信风刚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心情是复杂的。
毕竟她现在不是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她有一大家子一整个城的人。邹枚作为左敏之的人,进来了这里,打伤了她的小孩,要带走何清莲还有晓莱。原本就不该留。她探听到这城里多少事,陆信风都不知道。
可是邹枚是个故人,带着的那个小女孩,虽然狠毒,可也只是个孩子。这就是陆信风还没下手的原因。根本下不去手。
而卢定山根本就是看透了这点,所以替她下手了。
陆信风原本是在责备卢定山的,可是却也没有立场。毕竟还是她优柔寡断了。若是她想她们活,早便该放了她们,而不是关着她们。卢定山只是做了她该做,却拖着没有做的事情。说到底,杀人的还是她。
然而陆信风还是想得太过简单。

番外·兹阳 十二年 4

“你想好了,要见?”卢定山最后一次问陆华。
陆华胳膊的伤还没好,元气已经恢复。虽是瘦,但是面色红润,略带稚气的面庞,此时却是异常地坚毅。与此对比的,是卢定山略微虚胖的身材,浮肿的面庞,还有发青的脸色。卢定山看着陆华坚定的脸,平白生出自己已垂垂老矣地感叹。于是也不再阻止。见上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那你去见见吧。”卢定山抬手让人把陆华放进去。给她听到这消息,果真就来了。
“也可以给她敬一碗酒。”看着陆华进牢房的背影,卢定山又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牢里灯光昏暗,映得卢定山语气森森。
这是陆华第一次见到这个和自己特别像的人。刚受过拷问,昏睡在草堆上 。陆华提着灯走近,她眉眼翕动,醒了过来。
待得她睁开眼来,就更像了。
陆华不是傻子,她自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陆荣的孩子。陆荣一家对她都太过客气,没有那份亲密。她也怀疑过,她是不是陆信风同别人的孩子。去父留女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小时候也是常常粘着陆信风的。陆信风待她和待广嘉她们,没什么区别。可是齐义忠也待她没有区别。这样便也说不通了,既然齐义忠不在意,为何不认了她呢?
陆华一度想过,她也许就只是她们一时发善心,在路边捡来的。
却不料还有这么个故事。是被这个人托付的。准备叛变,却把她托付给她想要叛变的君主的妹妹。却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无非也是咬准了陆信风的仁义。
而现在,跟着她身边养大的那个姑娘,打断了她的胳膊。
她此刻才真的觉出来屈辱。
她先天体弱,并不适合学习拳脚。跟着玄霜他们练武,她也只是勉强跟上。卓勤说她有悟性,但是于武道上,不会有什么发展。
可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却可以跟着她长大,被她亲自教导。然后,打折了她一只胳膊。
她觉得命运不公。她觉得屈辱。
愤怒。
邹枚被光亮晃醒,只见到年少时的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命不久矣了。
然后再看,她便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个活生生的少年。她没有自己年少时的恣意张狂,却多了一份陆信风的稳重。
这少年发红的眼眶,也许还盛了悲伤。
少年和她对上眼了之后,忽而转身决绝离去。像逃一般。
邹枚还想看一眼,却不行。
她这一辈子,还从未如此落魄过。哪怕是被璟帝禁锢在皇宫当中的日子,她也未曾如此狼狈。
她想把这个少年叫回来,告诉她,她看到样子,并不是她!她是风流潇洒的,她年轻的时候,是全京城男子的闺中之梦!她曾意气风发!她可以呼风唤雨!她曾经灭过一个国家!她会杀光所有的罪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只是现在的样子!
她现在只想求着少年回来让她再仔细看一眼。
但是她出不了声,她浑身是伤,动一下,都几乎不能。
“我听说过她。”陆华道。
卢定山抬眼看她。
“卓姨说,是个风流人物。”
卢定山笑。卓勤怎么什么都说。
“是皇上的娈宠。”
“那也就是个说法。”
陆华也笑了。她又不傻。以色事主。呵。
“我可以去那边看着。” 陆华指的是邹枚的女儿那边。就在她们说话这会儿。牢里已经开始灌药了。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她们动手,甚至不用她们在这里亲自看着。
“这种事,让大人知道了,给不了我好果子吃。”卢定山装模作样不同意。
“卢姨,卢大军师。您不是还生着病么?”卢定山只要一生病,就能干一些平时干了会惹人生气的事情。比如招俩小的,比如闹事剐叛徒,比如在不通知陆信风的情况下,杀了这两个人。
卢定山还是不做声。
“卢姨,我这可还绑着手呢。胳膊还疼着呢,指不定就废了呢,就不许去看看她落魄?我又不是要亲手剐了她。”陆华语气轻松。卢定山转身就走了,算是默许。
陆华忽然想看,卢定山不同意,她就更想看了。看那些在她面前嚣张的人,是如何变得连只蚂蚁都不如。让狱卒领路去了关那女孩的牢房,已经有两人在里头了,那女孩倒在地上。
原来喝毒药,是这么回事。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喝药之后就倒下死了。原来还会挣扎。还会谩骂。慢慢出不了声。呕吐。痉挛,抽搐。
真狼狈。
那个她所谓的母亲,也是这般的死去了吧。
陆华觉得浑身发冷,胃也跟着在抽搐。她想哭,想喊,想蹲到墙角去吐。可是她不能。卢定山在看着她。卢定山不会喜欢她这样。
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
这年的她,还不算是长大了。她害怕卢定山觉得她软弱,也害怕陆信风觉得她太过狠毒。卢定山同陆信风交情深,所以陆信风容着她。可是她陆华不过是个叛徒的女儿。陆华看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华本来以为陆信风会来找她的。忐忑些日子,结果也没有。
事情就这么被抹去了,就像从未发生一样。她原本以为陆信风不会赞同的,现在看来,似乎,陆信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严格。
而作为并不想建功立业的陆信风。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有齐义忠。其他的什么朝代更迭,什么江山社稷,她真的不在乎。她早就过了那么亟需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时期。对她而言,能力越大,所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家庭和谐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大事,把几个小孩照顾好,培养大,才是真正的大事。
其他的,都是处在她这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事。却不是她本心想做的事。
事实上,陆信风没有想到,就算到了现在,她也依然无法接受荒蛮的帝王之道。无法接受让女儿去看着母亲死的行为,让女儿决定母亲生死的行为。陆华也不过是孩子。卢定山这么一步一步逼着陆华,吊着陆华,陆信风真的很怕适得其反。
陆华在陆信风的眼里还是个孩子,但是显然,她在卢定山的眼里,已经足够大了了。足够面对死亡。
陆信风无法阻止这一点。十二三岁,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确实是该讨生活了。男子已经已嫁或待嫁。女子则已成为普通家庭的劳力,说话也已经有分量了。事实上,如今天下大乱,不是没有十岁出头的将领。对于三十岁可以当奶奶的人而言,十岁,确实已经是大人了。
陆信风深深被这种荒蛮震惊。
但是她不能把所有的孩子都护到所谓的成年。在她看来二十多岁还是年轻人,但是这只是她的看法。如果她预备把她们当孩子当到十八岁,那她们的人生,也差不多被她毁了。战乱的世界,不需要幼稚鬼。
她必须撇开她的想法,让他们接受他们应该接受的观点,应该受到的符合她们身份的教育。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给他们打造那个空中楼阁。
陆信风的这份自制,多少让卓勤陆荣她们,觉出一点高深莫测。明明不是没有那个能力与本事,却偏偏只做眼前的事情,也几乎不亲自教导小孩,只要求他们诚实谦逊认真。只要她们做得不离谱,她甚至是纵容的。
古往今来只要是对着江山有所念想的人,都会将自己不能尽之心愿传于后代。陆信风却表现得很淡,不似隐忍藏拙。仿似还在全心支持着表姐。
唯独遭人诟病的,是陆信风对两个儿子。和女儿们一样学武学文,表现得好,她也毫不吝啬夸奖。她的两个儿子年纪也都不小了,不仅没有许配人家,还跟着女孩儿们一起进进出出,这可不好。
偏偏这事吧,涉及到男孩儿,完完全全是陆信风的家事。有时候有人提点一两句,陆信风当面听了,过后又是该如何就如何了。所以,有很多话,就又只能和齐义忠说。
“大人,这也该给玄霜与瑞雪都说上门好亲事了。”这事,最终也只能齐义忠和陆信风提。
生活平淡,围绕的也只有新兵的训练营地的部署其他势力的动向家里的进项出项,还有孩子。
“夫君可以合适的人选?”陆信风问。
按说这就是齐义忠该操心的事,他三不五时地就要和陆信风提一回,探探陆信风的口风。从玄霜生下来,她就说过什么大不了不加人,家里养一辈子的昏话。可见陆信风对这个事还是有意见的。只是他每次问,她就会问他是不是有确切的人选了。
“我觉得那几家就都不错。陆华就不错。卢昉也不错。”卢昉是卢定山的女儿,比玄霜瑞雪还要小个二三岁。
“嗯。”
“可以先定亲呀。”
“那他们又可否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他们同意不同意的道理。再说了,如今他们常常出入一处。若是等到互生了情愫。那也就晚了。” 齐义忠道,
陆信风一听,麻痹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点。没有许可的谈情说爱,在这个时空就是不规矩,就是离经叛道。她的儿子,她不在乎,但是别人在乎。而且都已经过了十岁了,年纪不小了。
“他们心中是否已有属意之人?”陆信风问道。
这个问题虽然把她自己也雷得不轻,就像在问人小学六年级学生喜欢谁之后让他们直接去领个证一样。这点让陆信风无法接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齐义忠平日里和儿子待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多一些。儿子身边的几个少女,论长相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论长相,陆华是万一挑一的。论才华,卢昉有她母亲的风范。还有裴少庭家里的,最是聪慧。
“不若你叫来问一下吧。”陆信风道。自己儿子还要这样猜心,日子也太难过了。
“瞧你说的。这问了还让男孩子家如何见人。”
怎么你当年就没那些破事呢。陆信风真是忍不住想开口问呀。幸亏是涵养好,给忍住了。后来想想,自己也真是个挺残酷的人。邹枚就这么被抹杀了,在她的生活里,也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印记。她该如何过日子,就依然是如何家长里短地过日子。
只是在齐义忠提到要陆华做自己儿子妻主的备选时,心中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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