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疑云-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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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惊惧地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我被绑在一根竖立的木头上，双手从背后被束缚住了。看屋子的样子，像是个牢房一般，四周并不是全然的黑，但是没有窗户，因而也看不见过多的光线，反而比全黑的屋子更为令人心生害怕。面前一个女人背对着我，她头顶着云堆髻，翠绿的衣裳在夜晚的屋子中若隐若现地随风飘动着。

——是她？！

“你是谁？紫灵呢？”我大吼着，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勇气和力气。

“采倩，好久不见了。”

她慢慢地回转过身，眼神中的诡异与嘲弄一览无余。

只是，当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震惊了！

那是紫灵的脸，就在不久前，它还对我微笑，还是那个对我撒娇的表妹的脸。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黑痣、一样的大眼睛，所有的一样……

——还是都一样，却又不都一样！

脸是紫灵的没错，可是神态却不对，倒是和那个女人相似了起来。

她靠近我，一股紫竹林的味道刹那间在鼻尖和耳边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喜欢这样的我吗？采倩？”这个娇媚声音和讲话语气，分明都是那个女子的，不是紫灵的！

她不是紫灵，我在这一刻完全认定了下来。紫灵纵然再是调皮，也不可能是这般样子的与我说话。

此刻就在我的眼前，紫灵的脸、姨娘的脸、那个女人的脸，在这同一张脸上纵横交错。

——她，到底是谁？

卷一番外　白虎怪　第六章　寒意侵蚀（上）

第六章　寒意侵蚀（上）

“还记得我吗，采倩？”熟悉无比的眸子中流露出笑意，却让我觉得寒冷无比。明明已入四月，如果是夜晚的话，也不会令背脊感觉如此寒冷。更加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身体是受到凉意的侵袭，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吗？

“不要用紫灵的面孔和声音说出那种恶心的话！”屋里阴暗的气息令人直觉得压抑，只能通过大声表达来泄愤，而鼻尖吸入的竟都是紫竹林的味道。

莫非她是……？

“恶心吗？”她故作惶恐状，“我还以为采倩喜欢呢。还是……”，她悠悠然地靠近我，却怎么也听不出脚步声，那种虚幻的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下一秒眼前的人就要凭空消失，倒让我想起了絮娘离去时候的一刹那。

“你喜欢我叫你倩倩姐？”字节的末尾在发抖，但一听便是矫揉造作的结果，不似紫灵那般特有的灵气语调。

我盯着她褐色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度确认了一件事情。

“你——不是紫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紫灵长得一样，但你，很像她，又像，另一个人……总之，你肯定不是紫灵！”

她微笑着闭起眼睛，旋即睁开，闪烁的还是和紫灵的眼睛同样拥有的光芒，却让我更加清醒。趁着还有精神的时候，我悄悄地搅着身后的绳子。

只要把手松开，就该有机会逃脱的吧。

“对的，我的确不是紫灵，我承认了。不过……”她故弄玄虚地转过身去。

我告诫自己，如果等一会儿，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不去理她便好。要不然，我又会被“她是谁？”的问题所缠住而没法思考了。

她微微回头，只留了个侧面给我。那浅绿色的薄纱附在身上，随着晃动与长发一起遮住了部分面容，下颌的优雅曲线却透露出主人此刻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

——她怎么突然来了这句？什么和什么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心里总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不敢告诉姨父自己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女人。紫竹林里可疑的女人，其实你明明觉得她很有问题。你害怕，你怕一旦告诉了别人，你心里的秘密就会被曝光。而他们呢，一直就很信任那个女人，所以，你怕不会有人再相信你了。那样的话，你就会被赶出于家，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凄惨孩童。可是结果，你还是被赶了出去，不是吗？哈哈！”

有吗？她是在说我吗？绳子已经解开了，我的手却因为她的话而颤抖了，根本没力气提起来打倒她。

“你心里在想，现在紫灵说不定也被那个女人害了。要不然，为何这张脸会生在我这个毫不相干之人的皮相上呢？”她将正脸对着我，轻轻抚摸着两颊光滑白皙的皮肤，额上的那颗黑痣此刻显得如此令我生厌，那是我曾经认为紫灵才拥有的美人痣啊！

真恶心，你居然摸着紫灵的脸！不要再碰不属于你的她的东西了，脏手！

“要不是你胆小不敢告诉别人，紫灵能有今天吗？让我这么恣意地摸着吗？”

怎么会，与我有关呢？我的手想要举起来，不愿继续听她说下去。

“不止如此，你还嫌弃蒋冬雪和泉村的百姓都是乡下人，没见识！虽然几年待在沈府，你自己也只作了个陪读的丫鬟。陪读陪读，说是贴身，终究还是丫头而已。可但凡人类的心情就是这样，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丫头，一旦哪天跑到了乡村，却还认为自己是个千金大小姐，觉得乡村里的人都没有学识。”

我，有吗？是的，或许，开始的时候是有些这样的心绪在作祟吧。但是后来，我已经了解到，蒋冬雪包括韩姑娘都是好女子了，和我平日在大城市见惯的有学养的千金小姐没有什么不同，至于泉村，至少颜临昭和小妮还是很不错的。

“你还嫌弃死在牢房中的都是一群穷人，你就是这么个世俗的女人……”

“我不想凭空捏造，但我后来已经认可了他们……”我这是怎么了？在为自己申辩？

——和一个怪女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争辩自个儿想法的对错？

“认可？你有什么资格认可她们？你以为你是谁？真是可笑。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千金大小姐呢！就算是千金大小姐，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大小姐和他们除了都是人类以外，其他什么也不是，哈哈。”

是这样的吗？可是从小到大，爹娘对我的教育，乃至后来的姨父姨母他们都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们的家庭环境是不错的，对于穷人，乐善好施即可，没必要去多想什么。

“你表面装出一副胆小的样子，内心却经常大胆地嘲笑别人，甚至连天上和地下的神仙都敢嘲笑！你真虚伪！说我恶心，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最恶心的吗？”

她所说的是我的内心吗？

不想听，我不想听……

“其实有时你也觉得自己很丑陋，所以只能选择随遇而安。你甚至在望乡村和其他地方的时候，几次都想要离开玄空。因为你觉得他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你还想偷偷把他的技艺都学会了，以后甩了他自己赚钱上路。”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双手不知何时紧紧地覆上了耳朵。

“你们上去，给我把她的手放下来！”

卷一番外　白虎怪　第六章　寒意侵蚀（下）

第六章　寒意侵蚀（下）

凭空冒出来的两个人，睁着没有神采的眸子笔直地望着前方的某处，听从她的使唤经过我的身边。一左一右，将我的双手从耳朵边放下，并且牢牢地扣住。

这两张面容我是熟悉的，只是在二十多年的记忆之中，所见过和遇到的人实在太多，模模糊糊的印象慢慢展开画卷。脑海中匆忙地掠过了许多人：容家的、于家的、沈家的……

记忆之中相似的面容愈加明显，然而，眼睛的样子却明显不对，脸上的瞳眸应该不可能只会如此呆呆地，盯着身体前方的虚空之处。

左边的男人是姨父的书童？我记得他的手指特别粗壮。右边的女人是姨母的陪嫁丫鬟，叫做青荷，还是春花……？

“没有给你思考的时间！”

“不，等等！”我向着两边分别摇晃着脑袋。

“你们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采倩小姐啊，容采倩啊！”

那对男女丝毫不为我的说辞所动，只是依然定定的，朝着前方的墙壁沉默不语，仿佛那儿才是他们的最后归宿。

“没用的，不要白费唇舌了。”她轻哼一笑，分明在嘲弄我的愚蠢。

“他们两个虽生犹死，或者简单点说，虽然活着，也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我的手还是被他们狠狠地抓住，让我想起了云府厨房里那些即将被斩杀的鸡儿鸭儿。厨子们将要杀了它们的时候，正是命几个厨娘这样死命抓着不让它们动弹的。

“我吸食了他们的魂魄，在肉身没有腐烂之前放入别人的已在我腹中未被啃完的魂魄。本是已死之人，当然木然了，只会听从我的命令。”说完，她还故意在我面前咂咂嘴，示意魂魄在她嘴里的美味。

——她是吃魂魄的妖怪吗？

无疑，人不可能去吃魂魄，别说吃魂魄了，大多数人连鬼魂都没见过。在遇上云少爷那件事情以前，我是如何都不可能相信世界上有妖魔鬼怪这种说法的。现在连专门吞食人魂魄的妖怪都出现在我身边了，也没什么不值得相信的了。

“紫灵呢？”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大得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你把她的魂魄也吃了，对不对？”

她突然不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混蛋！”我几乎声嘶力竭，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青荷吧，在听到“紫灵”的时候，瘦小的身躯稍稍抖了一下。

她还是有知觉的吗？并没有如同那个女人讲得那么神乎其神，仿佛他们真的永远只会听命于她那般。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吗？”

怎么会？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眼睛一瞬间闪过的温柔光芒只有一个人曾经拥有——姨母。

等等，她到底是谁？紫灵的面容，姨母的眼睛，熟悉的笑脸。一张一张的脸从我的眼前匆匆如流水般滑过，没有尽头、没有来源，只有无穷无尽奇怪的影子包围着我的回忆。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你不要再来侵占我的想法！”她用一只手敲打着右边的脑门，好像在与谁作着抗争。

难道是？

片刻过去，她的笑容又恢复成了那种令我作呕的表情。

“哼，现在好了，这个女人，有时还真是麻烦，都是因为她，我才到现在都没成功。”她自顾自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确信是我们在听，不是只有我，因为青荷握着我的手正在逐渐捏紧，她的眼神闪烁其词。

很难说她现在依然还只是这个女人的单纯傀儡。

女人走到我的面前，鼻尖离开我仅有几寸的距离。

——她要干什么？

女人的微笑说不出的诡异，她将手缓缓伸了过来。

不好！在我还来不及作出准备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伸到我的身体里了。

我要死了吗？好疼啊！

不对，等等，根本就没有疼痛。难道是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闭上眼睛，咽下一口唾液，牙齿在打战，胸口有个东西在快速地跳动着，而且似乎正被人摸着。

女人陶醉般地仰头眯起了眼睛，对这一切十分满意，说着令人惊讶的话语：“哦！天呐。鲜红的跳动的音律，燃烧了我宛如初生的情怀。”

“变态……”小小的回复，不是从我的口中吐出，因为我已经不愿再开口了。青荷用很轻很轻的音调呢语着。那个女人正兀自沉迷于抚摸我心脏的奇妙触感，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说话时，女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然退出了我的身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我对于讨厌姨父、害怕失去紫灵、开始蔑视蒋冬雪、想要踢开玄空的各类想法，我认为只要是人的话，都会有喜怒哀乐的，我不认为这些想法就是错的。

“也许，你说的亦没错。”她的脸上竟然凝固着一丝赞许的表情。

她刚才，是在了解我的心思吗？

——也就是说，她能看透人们的想法。

“哇！”的一声惨叫传来，青荷就在我愣神的霎那功夫，被女人的手一挥，倒在地上，化成了一滩黑糊糊的粘稠之水。

还没等我惊呼出声，她就用刚才将青荷赶尽杀绝的手捏起我的下巴，语气中满是欣赏之情。

“容采倩，七月十四与七月十五的三更夜所生吗？想法果然有意思。”

卷一番外　白虎怪　第七章　她与他们

第七章　她与他们

“容采倩，你知道吗？你的魂魄正是我们竹蛇类修炼最爱的上等食物，十年难觅！”

什么？她在说什么？

她是一种叫做竹蛇的妖怪？《百异明灭集》里有记录吗？好像没有吧，连玄空也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难怪，刚才会有紫竹林的味道在鼻翼间徘徊？

不对，除此以外，我认为我在不是紫竹林的地方，也闻到过这种女人用的脂粉香味。

——是在哪里呢？

只是，当她说到我的生辰的时候，另一件事情在我心灵的某处破裂了，相比她本身更重要。

记忆中的碎片飞入了脑海，还是玄空在我们离开望乡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段话：

“……生辰是在七月十四与十五之间的三更夜。每年这两日的夜间地府鬼门洞开……恰逢此日此时辰所诞的孩子身上凝聚的阴气异于常人，很容易触碰到妖怪，也极有可能……”

当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回想自己的生辰，好像也和蒋心心的类似，却没有细想。如今看来……

——这一切莫道就是冥冥之中天意的注定？

我对蒋心心总有不一般的感情，不是因为她是个第一眼见了就让人觉得奇怪的姑娘，而是因为……

——我们是同类人。

我们是同类人！

周围没有人用语言表达出这句句子，这句话却无声地叩打着我心间最幼稚最虚弱的某处。

所有这段时间以来，或者说是自从姨母那次从紫竹林回来得病之后，再往前推，时间停驻到我出生的那一刻。

还是说，从那一天起，我就已经背负了这种特殊的命运。

——才导致了我周围一大群人的悲剧吗？

不会吧，原来……

——所有罪孽与缘分的开端都是起源于我一个人吗？

“这个布娃娃是紫灵给你做的。”大概是女人把手伸进我胸膛的时候摸到取出的。此刻，那个布娃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无言地注视着我们。

“现在你一定在担忧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家人的离去吧。”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