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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城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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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何曼曼不对盘,又得不到顾卫国的宠爱,但这些都丝毫不妨碍顾望悠对自己这位妹妹的手足情深。何曼曼抱着小小的知语跪在顾家门口的时候,顾望悠才不到四岁。照道理来说,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应该相当模糊,偏偏她却记得这样清楚,滔天的雨幕之下,顾知语缩在襁褓里微微打抖,淡到看不见的眉毛像两条蚯蚓般纠缠在一起,样子像是非常痛苦,但小胳膊小腿却蹬得异常顽强。不顾爷爷气急败坏的瞪视,顾望悠颠颠的跑过去,站在一旁静静的打量着顾知语,连大气都不敢出。顾知语是这样的小,慢慢睁开的眼睛却很大,她懵懵懂懂的看了她一眼,便欠出小手吃力的保住顾望悠整个的大拇指,极轻极轻的哼了一声。
顾望悠那颗不丁点儿大的心瞬间如同填满了蓬松柔软的羽毛,温暖得不可思议,她小心翼翼的弹了弹顾知语的脑袋,看见小东西不满的皱皱眉毛,她忍不住咕咕的笑出声来。
何曼曼是何等人物,一见如此立刻撕心裂肺的嚎了起来:“老爷,您快看啊,连大小姐都同意了!”
顾峥嵘复杂的眼神在一干人等着转了一圈,接着叹了口气,不顾顾望悠的大哭大闹就把她丢在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从那天开始,顾知语就成了她的妹妹。
而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和何曼曼闹得这样僵,她不信知语一点儿都不知道。另一方面,顾望悠又不得不承认,何曼曼的话对她产生了影响,知语一直对何曼曼的所作所为是了悟的么?那她沉默的态度,并不是用“懦弱”两字就可以完全概括了。
顾望悠对顾知语实在没办法生气,心里只是有些颓然。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狭路相逢,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的僵,顾望悠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却见顾知语袅袅婷婷的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亲热的挽起她的胳膊,声音又糯又甜:“姐姐,你最近跑哪儿去了呀?”
顾知语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点儿谴责,似乎对她无缘无故的失踪感到难以理解,可事实上该觉得难以理解的那个人是她吧?
顾望悠试图从这样诡异的场面中整理点儿头绪出来,却被顾知语清亮的眼神望得异常羞窘,她拽了拽裙子下摆,试图从喉咙里发出稍稍平静些的声音:“唔,知语,你妈妈呢?”
顾知语耸耸肩:“前天就出国了,说是去处理点儿事。怎么了?”
顾望悠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没怎么。”她无缘无故的感到轻松起来,嘴角牵出一丝笑:“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顾知语眯起大眼睛呵呵的笑起来:“姐,你都不关心人家。星图在附近的中央广场做一场秀呢,我来督战。”
“督战?”顾望悠夸张的咂咂舌,捏住顾知语的脸左右端详了一番,“咱们的知语现在了不得了,是总经理了呢。”
“姐,你就知道取笑我!”顾知语扭着身子嗔道,边说边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票,“我们星图啊,不单要做秀,以后还要办慈善酒会,再以后还要拿奥斯卡!这是慈善酒会的请帖,姐姐你要记得帮我多宣传宣传哦。姐,那我先走了。”
顾望悠微笑着接下票,脑子里却蹦出另外一桩事:“知语,你最近去看爸爸了么?”
当“爸爸”两个词儿从顾望悠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她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细的针穿透一般,创口微不可见,疼痛却记记锥心。
顾知语的眼神有些戒备,一瞬间散发出凛然的气息,但很快的,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又云霄雨霁,快得让顾望悠几乎以为是错觉。顾知语张大嘴巴,踩着高跟鞋的双脚还微微跳了一下:“哎呀,我居然忘记了!姐姐你最近辛苦了吧?我今天晚上就去。”
顾望悠微微笑:“没事,以后不忘记就好。我以后大概不会这么经常照顾爸爸了。原因……你妈妈以后应该会告诉你的。现在爸爸的主治医师是邵俊荣医生,是国际上非常有名的神外医生,他跟我反馈的信息是,爸爸他……最好动手术。不过,手术的成功率也不过百分之二十,知语你……自己慎重吧。”
顾知语不解的揪住顾望悠的袖子:“姐姐不能替我做决定么?”
顾望悠凄然的笑了起来:“谁能管谁一辈子呢?”
顾知语默然不语。
钟琴下午有课,估计要等上一个小时才会杀到。顾望悠给宋卿书发了条短信,内容诸如我不和你一起吃了之类,点了发送键之后才感觉到一丝怪异:她又不是他的谁,有必要这么报备么?
顾望悠坐在冰欺凌店里一个劲儿的捶胸顿足,生怕宋卿书会拿捏住她这一点儿对她的自作多情进行放肆的嘲笑。
哪知是她神经过敏,宋卿书的回复很自然也很简洁:好的。在外面吃注意卫生。
明明是汉字最简单的排列组合,顾望悠却忍不住咬起嘴角笑出声来,她乐呵呵的放下手机,拿勺子挖了一口草莓单球送进嘴里,只觉得味道格外的甜腻软滑,简直要甜到心里去。
顾望悠吃完依旧还有大把的时间,一想到今天早上的窘样,顾望悠对身上这套内衣感到痛心疾首加难以忍受,干脆拐进内衣店里血拼。
虽然顾望悠曾经笑话过钟琴的身材,其实她们半斤八两差不多,如果说钟琴是一马平川的话,顾望悠最多算得上微有起伏。
可惜顾望悠是那种没有本钱也要拽,有了一点点本钱就狂化成大拽特拽的人。她挑了件后边绑带,内A外B的粉色bra,兴冲冲的跑进试衣间里换上,对着镜子七扭八拐的弯下腰,看见里面挤出的淡淡的一条沟,顾望悠立刻敝帚自珍的觉得自己真是又清纯又性感,笑得跟个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对着镜子做了个千娇百媚的姿势,打开彩信飞快的输入一行嚣张的大字:你丫看看,这才叫波涛汹涌。嗯,大不大,大不大???!!!
一堆的感叹号和问号差点没把顾望悠晃晕,迷迷糊糊的点了发送键,发送成功的铃音刚刚响起,宋卿书的电话就切了过来,顾望悠莫名其妙的接通,就听见宋卿书低沉含笑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隔着远远的距离,宋卿书的声音犹如带着热度轻轻擦过顾望悠的耳垂,在那里打了个旋儿又灼灼的落在耳底,逼得她背后瞬间沁出一片凉意,顾望悠难以置信又哆哆嗦嗦的打开短信,那条又清纯又性感的彩信顶着的收件人姓名,赫然就是“宋卿书”!
顾望悠捏着手机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吸了半天还是哆嗦不出一句话来,她没挂电话,宋卿书也没挂,他平稳的呼吸声隔着电波传送过来,带出一种奇异的暧昧感觉,就好像他正在一下一下的吮着她的耳朵。
顾望悠浑身麻了一下。
顾望悠正冥思苦想着如何结束这通电话,忽然听见外面的声音变得一片嘈杂,有人正在惊呼:“着火了!”
着火了?!
顾望悠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回答了宋卿书的问题交代了自己的大概方位之后,才猛的一惊。
她真TMD恨死钟琴这个衰神了!
把她骗到这种地方来也就算了,凭什么把她骗来了自己却没有出现?!
顾望悠那个怒啊,匆匆套上裙子就冲出了更衣间,她四处打量了一下,透过商场的玻璃窗看见滚滚浓烟正从上方像块黑云般倾泻下来。
幸亏不是楼下着火,不然真无处可逃了。顾望悠松了口气,镇定的找到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去,中途还领着几个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售货小姐和她一起。
顾望悠踩着楼梯飞快的跑了下去,一肚子的苦水也跟着她的动作乱晃。
在心里骂完钟琴这个混蛋她又开始骂这家不长眼的百货公司,居然一修就修二十层,吃喝拉撒都可以在内部解决,最让顾望悠恨得牙痒痒的是,她好死不死居然跑到了十八层。
十八层地狱啊,她这不是给自己找晦气么?!
顾望悠腹诽的太过投入,一不小心脚下踏空,整个人失重般的向前面栽去,她心里大叫不好,生生的刹住倒下去的趋势脚往边上一拐,身体勉强稳住了,但脚踝却发出一声细微的断裂声,顾望悠咬牙再咬牙,最后还是疼得惊呼出声。
她穿着高跟鞋本来就跑得十分慢,现在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头。跌坐在十六层的楼梯上,背后有蒸腾的热气向她气势汹汹的翻腾奔涌过来,顾望悠被炙烤得非常难受,两颊通红,前胸后背几乎快贴在一起,呼吸困难,嘴巴犹如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艰难的一张一合。
顾望悠蹬掉鞋子,眼泪狰狞如同爬虫不知不觉的滑了下来,过了半晌,她又开始笑,笑了一半又抖动着肩膀抽泣起来。
这么反复几次,顾望悠终于阿Q的安慰自己,死去也未必不好,至少不用再面对让人疲惫厌倦的勾心斗角和血淋淋的事实。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反正,她死了,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这么想着,顾望悠感到前所未有的极端困倦,像是旅居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终点的那种宽慰和辛酸,逼得她两眼发酸,刺鼻的气味在她胸腔里慢慢填充,她居然也不觉得难受,灵魂像是被滔天的热浪整个的抛出了**,让她感到一片轻盈的暖意,顾望悠的灵魂愈发努力的从壳子里挣扎起来,眼看着就要挣脱,心里却骤然闪过一丝疼痛,像一阵惊雷把她整个的震醒。宋卿书英俊的面容浮现在脑际,不禁让她想起初初见他时,他肩膀上落满了丁香细碎的花瓣,阳光正好,把他的表情晕染得很模糊,她却知道他一定在笑,那样暖,那样让人贪恋,让人再也不想离开他去任何地方。
顾望悠苦苦一笑,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且不论感情深浅,就算从B大飙到这儿,起码也要四十分钟。哈,怎么可能。
而老天爷似乎存心跟她作对,她刚抹完眼泪,就听见沉稳的脚步声迅速的自下而上向她逼近过来。
顾望悠拼命对自己摇头,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当她把头摇了第七次后,视野里居然出现了一脸狼狈的宋卿书,全然没有平时傲然出神的姿态,连一直宁静的双眼里也写着显而易见的慌乱。顾望悠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出现幻觉了么?”
宋卿书的声线有些发紧,勉强微笑:“还有意识?那就好,死不了。”
顾望悠喃喃:“你疯了……”
宋卿书略略不悦,抿了一下嘴唇:“不过是兑现诺言罢了。”
执子之手,视死如归么?
顾望悠眼眶一湿,泪水在满是烟灰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明晰的痕迹,一颗心酸酸软软的,像被泡在手里的海绵,像是被一下充满,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
宋卿书蹲□,腰身紧窄漂亮,肌肉纹理起伏优美,换做平时顾望悠的口水一定掉下来了。此时此刻,顾望悠只是讷讷的环住宋卿书的脖子,觉得感动过于丢脸,讽刺又太不合时宜,只好说:“我以为你会公主抱的。”
宋卿书宽阔的后背让人感到安全,不紧不慢的步伐更能安抚人心。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事实上只要他一出场,泰山也不敢怎么崩,这次也不例外,他绷着声音一本正经的回复道:“那种抱法只有三个着力点,只限于观赏,不适于实践。”
顾望悠被逗得破涕而笑,揪着宋卿书的胳膊赖上去,赖着赖着又觉得有些恐慌,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被眨了下来,在宋卿书的后背晕湿了一块,隐约可以见到他起伏的肌肉纹理。
顾望悠的嘴角忍不住的一扁,带着哭腔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后面半句话硬是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般,死活都倒不出来。
宋卿书的身形一滞,声音有些低哑,但还算沉着,掌下紧绷的肌肉却泄露了宋卿书的情绪,原来他也有紧张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顾望悠浑身的弦都紧绷起来,束缚着她让她感到一阵强过一阵的慌乱,她有种直觉,宋卿书隐约是知道内情的,却一直不肯吐露,这,又是为什么呢?
是等她一刀结果了痛快还是贪恋着一星半点的温暖?
从头到尾,宋卿书无疑是最无辜的那个,却被她牵连着上刀山下火海,他对他父亲的恨,她不是不知道,却自欺欺人的霸占着他的温柔爱惜不肯撒手。顾望悠觉得自己卑鄙极了,羞愧得连背都强烈的抖动着,她怯怯的把手松开,又不舍的佝偻起手指,沉默了半晌她才极为艰难的开口:“宋卿书……我和你爸爸,是有协议的。”
沉默,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沉默只能听到不远处木料燃烧的荜拨声,顾望悠透过安全门上的窗户看过去,汹涌的火光里正在摧枯拉朽,滔天骇浪所向披靡,把一切阻挡都吞入肚里,最后演变成一种妖异的红,触目惊心。
一切都在飞快的崩塌,毁灭,整个楼仿佛都在倾倒,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倾倒,有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碎成一片灰烬,顾望悠认命的闭闭眼,她上辈子是造了多少的业障才换来这么多的苦楚?她这辈子,是不是,只能这样了。
她喜欢的人,她在意的人,她没一个能留得住。
宋卿书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响起,满含苦涩和自嘲:“照理说,我不是非你不可的。”
他顿了顿,这短暂的间隔让顾望悠感觉整颗心被挖空那样难受,她就知道。
她不该自取其辱的。
指甲深深嵌入指心,掌心缓慢的浮起一个个半月形的印子,有密密扎扎的疼痛落在心底,她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欠奉。
顾望悠浑身冰凉的等待着宋卿书的宣判,她听到宋卿书的嗓音是难得的孤寂苍凉,让她的心脏狠狠揪紧,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宋卿书说:“可你知道,不是所有事,都非得有个道理。”
顾望悠一愣,下一刻眼泪就再也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
第 22 章
消防车姗姗来迟,不停闪烁着红色光芒的顶灯和大厦燃起的熊熊烈火交相呼应,让人忍不住的烦躁。
楼下人山人海,一片混乱,惊呼声哭喊声和救护车尖利的鸣叫声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橘红色的消防车喷出一股股强劲的高压水柱,行至最高点的时候水花次第坠落、绽开,洒下一片细长晶亮的雨丝,斜斜的落在肩头,激起微沁的凉意。
顾望悠还是文艺小清新的时候,特别喜欢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她一直记着结尾处的那段话:“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
眼前大厦将倾,在落日斜阳的映照下晕染出一片妖异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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