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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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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到油布上。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因为吃得太多,我的身体已经用尽了力气;因为运气突然改变,我的神经紧张起来。一天结束时,我模糊地记得听见理查德·帕克在远处咆哮的声音,但是浓浓睡意征服了我。
夜里醒来时,我的下腹部有一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我以为是痉挛,可能是吃海藻中毒了。我听见了一声响声。我看了看。理查德·帕克在船上。他在我睡着时回来了。他正喵喵叫着,舔着脚掌。我觉得他回来很令人费解,但没再多想一很快痉挛变得更厉害了。我痛得蜷起身子,浑身发抖,这时一个对大多数人来说非常正常但我却久已忘记的过程开始了:排便。这非常痛苦,
但在这之后我睡着了,那是我自从〃齐姆楚姆〃号沉没前一天晚上以来睡过的最沉、最令人精神振作的一觉。
早晨醒来时,我感到有力气多了。我充满活力地朝那棵惟一的树爬去。我的眼睛再一次尽情享受它的绿色,就像我的胃尽情享受海藻。我早饭吃得太多了,海藻丛被我挖了一个大洞。
理查德·帕克又犹豫了好几个小时,才从船上跳下来。快到中午,他跳下来时,刚落到岸上,就立刻跳了回去,一半身体落进了水里,看上去非常紧张。他嘶嘶叫着,一只爪子在空中抓着。真是奇怪。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焦虑过去了,他显然比前一天站得更稳,再一次消失在山脊那边。
那天,我靠着树站起来了。我感到头晕。让地面停止移动的惟一办法是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树。我把树推开,试图走几步,却立即摔倒了。我还没来得及移动一只脚,就猛地倒了下去。没有受伤。小岛覆盖着一层紧密缠绕在一起,像橡胶一样有弹性的植物,是一个重新学习走路的理想场所。我可以朝任何方向摔倒,却不可能伤了自己。
第二天,在船上——理查德·帕克又回到了船上——度过了又一个休息充分的夜晚之后,我能走路了。摔了几跤之后,我终于走到了树跟前。我能感到自己的力气每一小时都在增长。我举起鱼叉,从树上勾下一根树枝。我摘下几片叶子。叶子软软的,叶面没有蜡质,但是很苦。理查德·帕克对救生艇上的窝恋恋不舍一这就是我对他晚上又回来的解释。
那天傍晚,太阳落山时,我看见他回来。我把救生艇重新在埋在海藻丛里的桨上系好。当时我正在船头,检查缆绳是不是安全地系在桨柄上了。他突然出现了。刚开始我没认出他来。这只飞快从山脊上冲下来的健美的动物不可能是在不幸中与我做伴
的那只没精打采的湿漉漉的老虎吧?但他确实是的。那是理查德·帕克,他正飞快地朝我跑来。他看上去坚定果断。他低着头,有力的脖颈高高耸起。每跑一步,他的毛皮和肌肉就晃动一下。我能听到他沉重的身体在地上跑过时发出的咚咚声。
我在书上读到过,有两种恐惧即使经过训练也无法消除:突然听见意外的声音时吃惊的反应,还有眩晕。我还要加上第三种,那就是,看见我们知道的杀手迅速直接地逼近。
我赶紧去摸哨子。在他离救生艇还有二十五英尺远时,我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哨子。尖厉的声音撕开了空气。
哨声达到了预想的效果。理查德·帕克刹住了脚步。但是他显然想再向前跑。我第二次吹响了哨子。他开始转过身去,用一种非常古怪的,像鹿一样的动作在原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凶猛地吼叫着。我第三次吹响了哨子。他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竖了起来。他的爪子完全伸了出来。他正处在非常激动不安的状态之中。我害怕哨声形成的一道保护墙就要倒了,他就要袭击我了。
他没有袭击我,却做了一件最出乎意料的事:他跳进了海里。我惊呆了。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做的事,他恰恰做了,而且果断有力。他有力地向船尾划去。我本想再吹咱子,但却打开柜子盖,坐了下来;退回到我那块地盘里面不受打扰的地方。
他猛冲到船尾,大量的水从他身上流下来,把我在的船这头弄得向上翘。他在舷边和坐板上站了一会儿,打量着我。我的心都变衰弱了。我想我没有力气再吹哨子了。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跳到船板上,消失在了油布下面。越过锁柜盖子的边缘,我能看见他的部分身体。我扑到油布上,他看不见我一但我就在他上面。我真想立刻生出翅膀来飞走。
我平静了下来。我有力地提醒自己,这就是过去这么久以来我的处境,与一只老虎生活在一起,他就在我身体下面,带着体温。
我的呼吸慢了下来,睡意袭来。
夜里某个时候,我醒了。这时我已忘记了害怕,朝老虎看过去。他正在做梦:他在睡梦中颤抖着,咆哮着,声音大得将我吵醒了。
早上,和前几天一样,他越过了山脊那边。
我决定,只要有了足够的力气,我立刻就去岛上勘察一番。这座岛似乎很大,如果海岸线能说明问题的话;海岸线向左右伸展,只有一处稍有弯曲,这说明岛的边缘很规则。那天我走几步便摔倒,爬起来又继续走,从岸边走到树跟前又走回去,努力想要让腿恢复健康。每次摔倒我都大吃一顿海藻。
一天快要结束时,理查德·帕克回来了,这次比前一天稍早了些。这时我已经在等着他了。我坐在那儿静观其变,没有吹哨子。他来到水边,用力一跳便跳到了救生艇边上。他进了自己的地盘,并没有侵入我的领地,只是让船突然向一边倾斜过去。他又恢复了以前的良好状态,这很可怕。
第二天早上,我让理查德·帕克先离开;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才出发去勘察小岛。我朝山脊走去。我自豪地迈着双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步态虽然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活力,很容易就走到了。当我看见山脊那边的景象时,要是我的腿再虚弱些,一定会支持不住的。
先从细节开始说吧。我看见整座岛屿都覆盖着海藻,而不仅仅是岸边如此。我看见一座绿色大高原,中央是一片绿色森林。我看见森林周围有几百座分布均匀、大小相同的池塘,池塘与池塘之间整齐地长着稀疏的树木,整个排列方式明显让人认为这?
是经过设计的。
但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还是那些沼狸。我一眼看见成千上万只沼狸,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岛上到处都是沼狸。当我出现时,似乎所有的沼狸都惊讶地转身面对着我,并且直立起来,好像农场上的鸡。
我们的动物园里没有沼狸。但是我在书上读到过。书上和文献里都有关于它们的记载。沼狸是南非一种小型哺乳动物,与獴有亲缘关系;换句话说,它们是一种会掘洞的食肉动物,身长一英尺,成年时体重两磅,体型细长,像鼬,鼻子尖,眼睛在脸正前方,腿短,脚有四趾;爪子不能缩回,尾巴有八英寸长。它的毛皮是浅棕色或灰色的,背上有黑色或棕色条纹,尾尖、耳朵和眼睛周围极具特色的圆圈是黑色的。沼狸是一种动作灵活、目光敏锐的动物,白天活动,喜欢群居,在原生长地——南部非洲的卡拉哈里沙漠——以包括蝎子在内的动物为食,对蝎子的毒液具有完全的免疫力。瞥觉时,沼狸有一个特点,喜欢靠后腿末端笔直地站立,用尾巴帮助保持平衡,两条腿和尾巴像三角架一样支撑着身体。通常一群沼狸会集体做出这样的姿势,它们聚在一起站着,朝一个方向看,看上去就像上下班的人在等公交车。它们脸上庄重的表情和前爪放在身体前面的样子使它们看上去就像在摄像师面前忸忸怩怩摆姿势照相的孩子,或是医生诊室里脱光了衣服,假装害羞地捂住生殖器的病人。
这就是我一次所看见的,成千上万只——比这还多,上百万只——沼狸朝我转过身来,立正站着,好像在说:“什么,先生?”你要知道,站着的沼狸最多能达到十八英寸高,因此并不是这些动物的身高;而是它们的数不清的数量太令人吃惊了。我站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如果我让一百万只沼狸惊恐
地逃开,那混乱场面一定难以描述。但是它们对我的兴趣很快就过去了。几秒钟后,它们又回去做我出现之前正在做的事,那就是啃海藻,看池塘。看到这么多生物同时弯下身去,让我想起了清真寺里祈祷时的情景。
这些动物似乎没有感到任何恐惧。我从山脊上下去时,没有一只因为害怕而躲开,或者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儿紧张。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去摸一只沼狸,或者抱起来一只。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走进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沼狸群中,这是我一生中最奇异、最奇妙的一次体验。空中的叫声不绝于耳。是它们在吱吱吱、唧唧唧、喳喳喳、汪汪汪地叫。它们数量如此之多,兴奋的情绪如此奇特,一阵阵的叫声就像一群鸟飞来又飞去,有时叫声很高,就在我身边盘旋,接着在最近的一只沼狸停止叫唤后平息了下去,而远处的其他沼狸又开始叫了起来。
它们不怕我,是因为我应该怕它们吗?这个问题从我脑中闪过。但是答案——即它们不会伤害我——立即变得很清楚。沼狸密密麻麻地聚在池塘周围,要到池塘边去,我不得不用脚把它们推开,这样才不至于踩到它们。它们对我鲁莽地向前冲没有丝毫的反感,像好脾气的人群一样为我让开一条道。我朝池塘里面看时,能感到脚踝上紧贴着温暖的有毛的身体。
所有的池塘都是圆形的,而且都同样大小——直径大约四十英尺。我以为池塘很浅,却看见了深深的、清澈的池水。实际上,池塘似乎深不见底。直到我能看得见的深处,池壁都是绿色的海藻组成的。显然;覆盖在小岛表面的一层海藻很厚。
我看不见任何能引起沼狸不变的好奇心的东西,要不是附近一座池塘边突然爆发出吱吱的叫声和吠声,我可能就不再继续寻找谜题的答案了。沼狸们异常激动地跳上跳下。突然,几百只沼狸开始潜进池水里。后面的沼狸争抢着往池塘边跑,所有沼狸都在推推搡搡。这是集体疯狂;甚至小小的沼狸幼崽也在往水边跑,它们的妈妈和守护者几乎抓不住它们。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沼狸不是普通的卡拉哈里沙漠沼狸。普通的卡拉哈里沙漠沼狸没有像青蛙一样的行为。这些沼狸一定是一个亚种,擅长如此有趣的令人惊讶的行为方式。
我轻手轻脚地朝池塘走去,刚好来得及目睹沼狸在游泳——真的是在游泳——一边把许多鱼抓上岸来,抓上来的还不是小鱼。其中有几条是鯕鳅,这种鱼在船上绝对会是一顿盛宴。它们比沼狸大得多。我不能理解沼狸怎么能抓住这么大的鱼。
就在沼狸把鱼从池塘里拖出来,表现出真正的团队合作技巧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鱼毫无例外地都已经死了。是刚刚死的。沼狸正把并非它们杀死的鱼拖到岸上。
我在池塘边跪下来,把几只兴奋的湿漉漉的沼狸拨到一边。我碰了碰池水。水比我估计的要凉。有一道水流在把冷一些的水从底下带上来。我用手捧起一捧水放到嘴边,呷了一口。
是淡水。这解释了为什么鱼会死一当然,把一条咸水鱼放在淡水里,它会被腌得肿起来,然后死去。但是生活在海里的鱼在淡水里来干什么呢?它们是怎么来的呢?
我从沼狸中间穿过,来到另一座池塘边。这里的池水也是淡水。再去另一座池塘;情况一样。第四座池塘也是一样。
这些都是淡水池塘。这么多淡水是从哪里来的呢,我问自己。答案很明显:从海藻来。海藻自然地、持续不断地将海水脱盐,这就是为什么它里面是咸的而表面却有淡水的原因:淡水正从里面渗出来。我没有问自己海藻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做,或
者盐水到哪里去了。我的大脑已经不再问这样的问题。我只是大笑起来,跳进了池塘里。我发现自己很难浮在水面上;我还很虚弱,没有足够的脂肪让自己浮起来。我抓住池塘边。在纯净、清洁、没有盐分的水里洗澡,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达。在海上漂流了这么长时间,我的皮肤已经变得像一层厚厚的兽皮,我的头发又长又乱,其油亮的程度简直可以和捕蝇带相媲美。我感到甚至灵魂都被盐腐蚀了。于是,在一千只沼狸的注视下,我将自己浸泡在水中,让淡水将污染我的每一粒盐晶体都融化掉。
沼狸转过脸去。它们行动一致,在同一时间转向同一个方向。我从水里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是理查德·帕克。他证实了我的怀疑,那就是这些沼狸世世代代都没有见过食肉动物,因此有关安全距离、逃跑、单纯的恐惧的所有概念已经在基因遗传中被淘汰了。他从沼狸群中跑过,吞下一只又一只沼狸,鲜血从他嘴边滴了下来,他身后留下一道谋杀与暴力的痕迹,而这些沼狸们,和老虎脸贴脸,却在原地跳上跳下,仿佛在说:“该我了!该我了!该我了!”以后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这样的情景。这些沼狸的生活中只有看池塘和啃海藻这两件事,什么都不能分散它们做这两件事的注意力。无论理查德·帕克在大吼一声扑上去之前用老虎的精湛技艺悄悄接近,还是满不在乎地没精打采地走过,对它们来说都一样。它们不会受打扰。温顺的天性占了上风。
他杀死的沼狸超过了自己的需要。他杀死它们,却并不吃。在动物身上;猎杀的强烈欲望和吃的欲望是截然分开的。这么长时间没有猎物,而现在又突然有了这么多猎物一他被压抑的本能猛烈地释放了出来。
他离我很远,对我没有危险。至少现在没有。
第二天早上,他走了之后,我把救生艇打扫了一遍。这太有必要了。船上堆满了人和动物的骨架,还有数不清的吃剩下的鱼和海龟,那副景象我就不描述了。那堆散发着恶臭的令人恶心的东西全都被我扔到海里去了。我不敢到船板上去,害怕给理查德·帕克留下我来过的明显痕迹,因此我只能站在水里,用鱼叉把这些东西从油布上或船舷上捅下去。鱼叉无法清除的东西一臭气和污迹一被我用一桶桶水冲洗掉了。
那天晚上,他走进干净的新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爪子里抓着好几只沼狸,这些沼狸都被他在夜里吃掉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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