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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牛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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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之中又过一个小时。最后她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她在回来时拿来了一盏灯。她顿了一会儿,以为牛虻睡着了。当灯光照到他的脸上时,他转过身来。
〃我给你冲了一杯咖啡。〃她说,随即放下了灯。
〃先放在那儿吧,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他握住她的双手。
〃我一直在想,〃他说,〃你说得很对,我使我的生活卷进了这段纠葛,它是丑陋的。但是记住,一个男人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他能——爱的女人,而且我——我已陷入了困境。我害怕——〃
〃害怕?〃
〃害怕黑暗。有时我不敢在夜里独处。我必须有个活的东西——某个实在的东西伴在我的身边。外部的黑暗,那是——不,不!不是这个,那是只值六个便士的地狱——我害怕的是内在的黑暗。那里没有哭泣,没有咬牙切齿。只有寂静——寂静——〃
他睁大了眼睛。她十分安静,在他再次说话之前几乎没有喘气。
〃这对你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对吗?你明白不了——对你来说是件幸事。我是说如果我试图独自生活,我极有可能会发疯——尽量别把我想得太坏。你也许把我想象成一个恶棍,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无法为你作出判断,〃她答道。〃我没有受过你那样的苦。但是——我也陷入过困境,只是情况不同。我认为——我相信——如果你在恐惧驱使下做出一件真正残忍或者不公或者鄙吝的事情,随后你就会感到遗憾。至于别的——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失败了,我知道换了我也会失败的——就该诅咒上帝,然后死去。〃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
〃告诉我!〃他非常温柔地说,〃你这一生曾经做过一件真正残忍的事吗?〃
她没有回答,但是她低下了头,两颗大大的泪珠跌到他的手里。
〃告诉我!〃他带着炽热的情感小声说道,并且把她的手抓得更紧。〃告诉我吧!我已经把我的痛苦全都告诉了你。〃
〃是的——很久——以前。而且他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握她的那双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但是那双手并没有松开。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她接着说,〃我听信了诽谤他的谣言——警察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我以为他是一个叛徒,所以打了他一个耳光。他走开了,然后投水自杀了。后来,两天以后,我发现了他完全是无辜的。这也许比你记忆之中的事情更加让人难受。要是能够挽回已经做下的错事,我情愿切腕自杀。〃
某种迅猛而危险的东西——某种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闪现在他的眼里。他低下了头,动作诡秘而又突然,吻了一下她的手。
她吃了一惊,赶紧抽回手。〃别这样!〃她叫道,声音里带着怜悯。〃请你再也不要这样做!你这样会使我伤心的。〃
〃你认为你没有使你曾经害死的那个人伤心吗?〃
〃那个我曾经——害死的那个人——啊,塞萨雷在门外,他终于来了!我——我必须走了!〃
当马尔蒂尼走进屋时,他发现牛虻独自躺在那里,旁边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他小声暗自咒骂着,一副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的模样,仿佛他这样做并没使他得到满足。
第二部——第九章
    几天以后,牛虻走进了公共图书馆的阅览室。他的脸仍然相当苍白,脚也比平常更瘸。正在附近一张桌子旁边看书的里卡尔多抬起了头。他非常喜欢牛虻,但是无法理解他身上的这种特性——奇特的私人怨恨。
〃你是否准备再次抨击那位不幸的红衣主教吗?〃他略带恼怒地问道。
〃我亲爱的朋友,你为什么总、总、总是觉得人家有什么不良的动、动、动机呢?这可没、没有一点基督教精神。我正在准备为那家新报纸撰写一篇有关当代神学的文章。〃
〃哪家报纸?〃里卡尔多皱起了眉头。新的出版法将要出台,反对派正在筹备一份将要震惊全城的激进报纸,这也许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尽管这样,从形式上来说它还是一个秘密。
〃当然是《骗子报》,或者是《教会历报》。〃
〃嘘——嘘!里瓦雷兹,我们打扰了别的读者了。〃
〃那好,你去钻研你的外科学吧,如果那就是你的科目,让、让、让我钻研神、神学——那是我的科目。我并不、不、不干涉你治疗跌打损伤,尽管对此我知道的比你多、多、多出许多。〃
他坐了下来阅读那卷布道书,脸上露出聚精会神的表情。
图书馆的一位管理员走到他跟前。
〃里瓦雷兹先生!我想你曾在考察亚马逊河支流的杜普雷兹探险队里吧?也许你能帮助我们解决一个难题。有位女士查询探险记录,可是记录正在装订。〃
〃她想知道什么?〃
〃只是探险队出发和经过厄瓜多尔的年代。〃
〃探险队是在1837年4月从巴黎出发,1838年4月经过基多。我们在巴西呆了三年,然后去了里约热内卢,并于1841年复回到巴黎。那位女士想要知道每次重大发现的具体日期吗?〃
〃不,谢谢你。就想知道这些。我已经把它们记下来了。贝波,请把这张纸条送给波拉夫人。多谢,里瓦雷兹先生。对不起,麻烦你了。〃
牛虻靠到椅背上,迷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她想知道这些日期干什么?当他们经过厄瓜多尔时……
琼玛拿着那张纸条回到家中。1838年4月——亚瑟死于1833年5月。五年——
她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过去几个晚上,她睡得很不安宁,她的眼睛下面出现了阴影。
五年——一个〃过分奢华的家庭〃?——〃某个他曾信任的人欺骗了他〃——欺骗了他——他发现了……
她停了下来,抬起双手捂住了头。噢,这简直是在发疯——这是不可能的——这真荒唐……
可是,他们是怎么在港口打捞的?
五年——在那个拉斯加人打他时,他〃还不到二十一岁〃——那么他从家中逃走时一定是十九岁。他不是说过:〃一年半——〃他从哪儿得到那双蓝眼睛?手指为何也是那样神经质地好动呢?他为什么那么痛恨蒙泰尼里?五年——五年……
如果她能知道他是淹死了——如果她能看见尸体,那么会有一天,那个旧伤当然就不会作痛,往日的回忆就会失去恐怖。也许再过二十年,她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回首过去。
她的全部青春毁于反思她所做过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毅然决然地与悔恨的恶魔进行斗争。她总是想记住她的工作是在未来。她总是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避阴魂不散的昔日幽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溺死的尸体漂向大海的情景从来也没有离她而去,她无法遏制的那声痛叫会在她的心头响起:〃我杀死了亚瑟!亚瑟已经死了。〃有时她觉得她的负担太重,重得她无法承受。
现在她情愿付出半生索回那种负担。如果她杀死了他——那种悲伤是熟悉的,她已经忍受了太多的时间,现在不会被它压倒。但是如果她不是把他赶到水里,而是把他赶到——她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眼睛。就是因为他的缘故,她的生活变得暗无天日,因为他死了!如果她没有使他招致比死亡更糟的东西……
她一步接着一步,沉着而坚强地走过他已往生活的地狱。
那些情景真切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仿佛她曾经看见过,仿佛她曾经体验过。赤裸的灵魂之无助的颤抖,比死亡更加苦涩的嘲笑,孤独的恐惧,缓慢、难熬、无情的痛楚。那些情景是那样的真切,仿佛她曾在那间肮脏的印第安棚屋里坐在他的身边,仿佛她曾同他一起在银矿、咖啡地、可怕的杂耍班子里受尽折磨……
杂耍班子——不,她至少必须赶走那一幕。坐在这儿想起这事足以让人发疯。
她打开写字台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她不忍心销毁的几件私人纪念品。她并不热衷于收藏使人感伤的小物件。保存这些纪念品是屈从于她性格中较为脆弱的一面,她一直坚定地克制住这一面。她很少允许自己看上它们一眼。
现在她把它们拿了出来,一件接着一件:乔万尼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他死时拿在手里的花儿,她那个婴儿的一束头发,还有她父亲墓上一片枯萎的树叶。抽屉的里头是亚瑟十岁的一张小照——仅存的他的一张肖像。
她把它捧在手里,坐下来望着那个漂亮孩童的头像,直到真正的亚瑟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她的面前。那么栩栩如生!
嘴唇敏感的线条、那双诚挚的大眼睛、天使般纯真的表情——
它们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仿佛他昨天才死去似的。泪水慢慢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遮住了那张照片。
噢,她怎么想起了这样一件事呢!就是幻想这个业已远去的光辉灵魂受缚于生活的污秽和艰辛,那也像是亵渎啊。神灵当然还是有点爱他,让他那么年轻就死去了!他进入了虚无缥缈之中,要比他像牛虻那样生活强一千倍——牛虻,有着无可挑剔的领带和可疑的诙谐,还有犀利的舌头和那位跳芭蕾舞的姑娘!不,不!这简直是一种可怕而又愚蠢的幻想,这样沉湎于枉然的想象,她是自寻烦恼。亚瑟已经死了。
〃我可以进来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问道。
她吃了一惊,照片遂从手中掉了下去。牛虻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递给了她。
〃你吓了我一跳!〃她说。
〃对、对不起。也许我打扰了你?〃
〃没有。我只是在翻检一些旧东西。〃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那张小照递回到他手里。
〃你看这人的相貌如何?〃
〃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说,〃这张照片已经退色了,而且一个小孩的面貌总是很难判断的。但是我倒认为这个孩子长大后将是一个不幸的人,对他来说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轻生,不要长大成人。〃
〃为什么?〃
〃看看唇下的线条。他这、这、这种性格的人过于敏感,觉得痛苦就是痛苦,冤屈就是冤屈。这个世界容、容、容不下这样的人,它需要的是除了工作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人。〃
〃他像你知道的什么人吗?〃
他更加仔细地端详那张照片。
〃对。真是一件怪事!当然像了,很像。〃
〃像谁?〃
〃蒙泰尼、尼里红衣主教。顺便说一下,我就纳闷无可非议的主教阁下是否有个侄子?可以问一下他是谁吗?〃
〃这是我的朋友小时拍的照片,我那天告诉过你——〃
〃就是你害死的那个人吗?〃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把这个可怕的词说得多么轻松,多么残忍!
〃是的,就是我害死的那个人——如果他真的死了。〃
〃如果?〃
她盯着他的脸。
〃我有时表示怀疑,〃她说,〃从没发现过尸体。他也许从家里逃走了,就像你一样,逃到了南美。〃
〃我们希望他不是吧。那样你就会噩梦缠身了。我这一生进、进、进行过几、几次艰难的战斗,也许把不只一个人打发到冥王那里去了。如果我感到内疚的是我曾把一个人打发到南美去了,那么我是睡不好觉的——〃
〃那么你相信,〃她打断了他的话,握紧双手向他走近几步,〃如果他没有淹死——如果他经历了你那些磨难——他永远都不会回来,并且不咎既往吗?你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吗?记住,我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看!〃
她把浓密的黑发从额头往后掠去。黑发之中夹着一大块白发。
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认为,〃牛虻缓慢地说,〃死去的人最好还是死去。忘记某些事情是很难的。如果我是你那位死去的朋友,我就会做、做、做个死人。还魂的鬼是丑鬼。〃
她把那张照片放回到抽屉里,然后锁上了写字台。
〃这是一个冷酷的理论,〃她说,〃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别的东西吧。〃
〃我来是和你谈点小事,如果我可以——是件私事,我的脑子里有个计划。〃
她把一张椅子拉到桌旁,然后坐了下来。
〃你对草拟之中的新闻出版法有什么看法?〃他开口说道,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结巴。
〃我对它有什么看法?我看它不会有多大的价值,但是半块面包要比没有面包好。〃
〃那是毫无疑问的。这儿有些好人正在筹备创办新的报纸,你想为其中的一份工作吗?〃
〃这事我想过。创办一份报纸总是要做大量的实际工作——印刷,安排发行,以及——〃
〃你这样浪费你的才智要到什么时候为止?〃
〃为什么是'浪费'呢?〃
〃因为就是浪费。你知道得十分清楚,你远比与你一起工作的大多数人聪明,你让他们把你当成一个常年苦工,整天打杂。从智力上来说,你强于格拉西尼和加利,他们仿佛就是小学生。可是你却像印刷厂的徒工一样,替他们校改清样。〃
〃首先我并没把我的全部时间用于校改清样,此外我觉得你夸大了我的智力。我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么精明。〃
〃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精明之处,〃他平静地回答,〃但是我确实认为你的智力是健全而又可靠的,这一点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委员会召开的那些沉闷的会议上,总是你指出每个人逻辑上的缺陷。〃
〃你这样说对别人就不公平了。比方说马尔蒂尼吧,他的逻辑能力就很强。法布里齐和莱嘉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还有格拉西尼,对意大利经济统计数字的了解,他也许比这个国家任何一位官员都要全面。〃
〃呃,这并不说明什么。我们还是不去谈论他们及其才能吧。鉴于你拥有这样的天赋,你可以做些更加重要的工作,担任一个比目前更加重要的职务。〃
〃我对我的处境感到十分满意。我所做的工作也许没有多大的价值,但是我们都是尽力而为。〃
〃波拉夫人,你我已经非常熟悉了,现在不必玩弄这套恭维和谦逊的把戏。坦率地告诉我,你承认你费力所做的工作,能力比你低的人也能做吗?〃
〃既然你逼我回答——对,在某种程度上是吧。〃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下去呢?〃
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她带着责备的神情抬头望着他。〃这么逼我也太不客气了——这不公平。〃
〃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那么——因为我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我现在没有精力开始从事真正的工作。我大概只配当个革命的老黄牛,为党打点杂。至少我是诚心诚意的,而且必须有人来做这事。〃
〃当然必须有人来做这事,但是不能老是让同一人来做。〃
〃大概我适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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