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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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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价真大啊。”诸葛亮忧伤地叹息着,世间的丰功伟绩往往以死亡为代价。历史一遍遍地在演绎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能扼杀英雄创业的梦想,那梦想太沉重,也太残酷,辉煌的王朝总是踩着百万无辜的脊梁登上创造历史的巅峰。
  诸葛亮恍惚了,为什么明明是致太平的美好愿景,却要肇出更大的不太平?为什么明明为了保民生,却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梦想和现实之间像荒唐的一对冤家,美好的未来也许只能建立在无数代人的牺牲上。
  他虽然困惑于这种纠结的矛盾,却知道自己不可能停止前进了。那是他这一生命定的责任,他必须义无反顾,承受着现实的苦难折磨,承受着历史的批判、后世的指摘,他清楚自己已成为史书上抹不去的一个姓名。
  “军师。”马谡远远地走了过来。
  “什么事?”诸葛亮看出他有话要说,马谡是藏不住话的漏口袋。
  马谡结巴了一下:“法孝直杀人了……”
  诸葛亮的眉峰很轻地一跳,他没有悚然,没有追问,没有激动,没有气愤,轻轻地哦了一声。
  马谡担心地说:“我们刚得益州,正是人心不稳时,法孝直却以私仇妄杀无辜,益州人本就对我们不服,一直骂我们,”他梗着声音,“骂我们荆州犬……人家正想撵我们出益州,我们自己却擅行乱举,岂不是滋生祸端?”
  诸葛亮掠过白羽扇,仍旧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了。”
  马谡惊讶于诸葛亮的平静,难道是因为法正得幸于刘备,诸葛亮不好干碍么?他不解地说:“法孝直现为主公超擢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持掌成都机要,统摄都畿,若任凭他跋扈纵横,恐怕会酿成大乱。”
  诸葛亮对他笑着摇摇头:“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他举起白羽扇遮住半边脸,缓缓地背过了身。
  一行燕子忽然如一股青烟拔地而起,惊鸣着越飞越高,消失在成都城的上空。
  
  第二第二卷 斗法豪强
  
  卷首
  长江过了夔门便变得险恶难行,江水陡然湍急如狂瀑,两岸高山鳞次栉比,犹如赤裸着累累伤痕的胸膛的国门勇士,彼此夹江拱卫。江涛声轰隆如雷鸣,亿万朵浪花排空而起,仿佛在同时敲着一面无形的大鼓,震荡得天地摇摇欲坠。
  一艘大船溯江而上,风帆乘着烈风扶摇而升,粗大的纤绳压着纤夫遒劲的背,沉着有力的号子抛在布满水痕的峭壁上,砸出一个个飘荡不息的回响。
  帆船的甲板上,诸葛果蹦蹦跳跳,船身在江水中荡漾不稳,她却还故意地顺着颠簸的走势来回摇晃身体,一会儿踢腿扭腰,一会儿爬在船舷边看峡谷对峙,欢呼雀跃地喊道:“阿斗,你看,那山真像一个皇帝!”
  阿斗一直站在诸葛果的身后,像一棵笨拙的小树,他傻愣愣地顺着她的手势看了半晌:“皇帝,为什么像皇帝?”
  诸葛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笨,你瞧他头戴冠冕,身披衮服,身旁还有两个胖乎乎的妃子。啊,这两妃子像不像阿秀阿玉,她们成天嚷嚷谁有帝王相,谁长了皇帝的肚子、皇帝的脚,我瞧她们就想嫁给皇帝,哈哈哈哈!阿斗,你说为什么女孩儿都想嫁给皇帝?”
  阿斗哪里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他想诸葛果这么问,也许是诸葛果想嫁给皇帝,想到这一点,他忽然有点难过:“我,我不知……你,你也想嫁给皇帝?”
  诸葛果骄傲地说:“我才不要嫁给皇帝,我要嫁给大将军!”
  阿斗喃喃:“为、为什么要嫁给大将军?”
  诸葛果鼓着两只细胳膊,把自己想象成策马疆场的大将:“大将军威风呗,持枪立马,号令三军!你说威风不威风?”
  原来诸葛果想嫁给大将军呢,阿斗像窥知了什么欢乐的秘密,他喜滋滋地说:“那、那,我去做大将军……”
  诸葛果忽然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阿斗,你是坏人,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做了大将军,我岂不是要嫁给你!”
  阿斗的脸瞬间红了,他想解释,可舌头打结了:“我、我没有……”
  诸葛果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了阿斗的耳朵:“坏人,就是坏人!”
  阿斗吃痛,求饶道:“果妹妹,啊哟,疼,放手!”
  诸葛果威胁道:“叫果姐姐!”
  阿斗不情愿,可他拧不过诸葛果:“果、果、果姐姐,好疼好疼……”
  诸葛果还不肯放手:“跟着我念,我不做大将军,我做皇帝,我若做了大将军,掉进江里做乌龟!”
  阿斗哭丧着脸,老实地念道:“我不做大将军,我做皇帝,我若做了大将军,掉进江里做乌龟!”
  诸葛果满意地丢开手,她对阿斗挥起拳头:“你日后若是反悔,敢做大将军,敢娶我,我揍你!”
  阿斗弱弱地哦了一声。
  诸葛果却像是凯旋而归,开怀地吆喝着,她继续顺着船行的势头来回摇摆,也不忘记揪揪阿斗的脸,骂他一声“笨阿斗”。
  阿斗呆呆地看着像小鹿般欢乐的诸葛果,即便脸上被诸葛果拧疼了,也觉得受用得很。他偶尔会想起他对诸葛果发的誓,很是后悔,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他想被威逼着说出的誓言一定不会实现。
  其实他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做大将军,他只想做阿斗,快快乐乐的阿斗,没有万里江山的壮志,没有策马疆场的雄心,最大的梦想不过是一辈子看见他想看见的女孩儿跳跳蹦蹦,一会儿扮小猴,一会儿扮小猪,一会儿爬上他的背蒙他的眼睛,揪他的耳朵,他于是满足得在梦里笑出来。那样多美好呵,他看见满天云霞流转,看见河里的水涨起来又落下去,看见墙外的少女总是羞红了脸匆匆过路,看见庭院里的花又抽出了红芽儿,世界在他眼里是一幅干净的画卷。回眸间,红尘万千只是那女孩儿的一次微笑。
  “果儿,别闹了!”黄月英训斥的声音被江风吹散了,她走到阿斗身边,温柔地笑道,“公子进舱吧,外边风大!”
  阿斗不说话,他只看着诸葛果。诸葛果根本就不受母亲的驯服,摇头晃脑地翻来翻去,还乔装成一只正在觅食的梅花鹿,身后一个少年悄悄地潜上来,猛地一伸手,将诸葛果抱了起来。
  诸葛果被偷袭,扭头看见一张熟脸,嚷嚷道:“乔哥哥,啊呀,啊呀!”
  诸葛乔用力夹住她,佯作生气地说:“顽皮!不许闹了,你再闹,我扔你进长江里!”
  诸葛果一点也不怕诸葛乔,还涎起了脸:“我才不怕你呢,你扔就扔呗,我变成一条鱼,游啊游,比你们还早见到爹爹!”
  诸葛乔笑起来,他用脑门轻轻碰了碰诸葛果的额头:“鱼丫头,你去江里吧!”
  阿斗羡慕地看着诸葛乔抱着诸葛果嬉闹,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和诸葛乔一样高大,尽管诸葛乔也才十二岁,可在他心目中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这想要快速长大的念头让他莫名其妙地害了羞,他像喝了酒一样,脸上热乎乎的。
  纤夫的号子越加嘹亮,湿润的江雾稀释了那苍凉的刚劲,声音的余味儿竟牵住了寂寞的衣衫。长江在漫长的峡谷间缓慢地转着弯,那最后的一点寂寞被落在了身后。
  
  第八章 新旧势力暗潮汹涌,开库分财险酿兵乱
  
  汉献帝建安十九年,成都。
  天光如干净的清流,照得整座城市没有阴暗旮旯。
  成都开市了,热闹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商贩云集,行人如织,干净的石板地上纵横着东一行车辙印、西一行马蹄印,好似纸上的孩儿涂鸦。街肆上的吆喝声争相比斗,你编着通俗浅白的顺口溜,我造出一篇朗朗上口的辞赋,他又说一段富有西蜀当地特色的笑话儿。置身市场内,不似在买卖货物,倒像在酒楼里听说唱艺人演绎故事,那是何等精彩纷呈的热闹。虽然益州换了主人,可成都人爱玩爱安逸的脾性却没有改变,任你庙堂上血雨腥风,我自捧一壶美酒,坐一方软席,寻上三朋五友,摆一摆龙门阵,幸福像刚出锅的水引饼,嗞嗞地冒泡。
  成都最奢贵的酒肆凤凰楼里已是宾客盈座,一位虬髯男子在门前下马,仰起头,一捧暖洋洋的阳光像昂贵的金子般洒在脸上,流向颊边茂密的虬髯里,密密的光斑像沾着胡须的饭粒。他舒坦地笑了一下,踏步走进了酒楼,年轻的酒保满脸谄笑地迎上前:“张从事,各位大人都在等您呢!”
  他扬起手,一道光亮骄傲地落在酒保手里,酒保的眼睛顿时实实地扩大了两倍,竟原来是一块马蹄金,足色足量,显见是官家铸币。酒保一面揣金子,一面忙不迭地领着贵客去二楼的雅座,一路走一路搜肠刮肚地编排出肉麻的好话派送。
  那雅间里人头攒动,酒肴已用了一半,一众人喝得半醉,拿着筷子敲酒爵,却不合节奏,不时爆发出酒气醺醺的大笑,也不知说了什么肉腻腻的荤段子。
  “张南和!”最里边一个瘦巴巴的男人叫道,凹成三角锥子的脸像用铁钳夹住下巴,露出的笑很难看。
  刚来的张裕哈哈笑着挤进来,寻了个空隙处坐下,瞧得满地东倒西歪的酒坛子,食案上淌着油水。三只大酱鸭剖开了肚子,筋肉尽皆掏空,只剩下一副骨架,盘碟里也只剩下残羹剩水,啧啧叹道:“诸君当真会享乐!”
  瘦男人打个酒嗝,大咧咧地喊着张裕的绰号:“胡子来晚了,自罚三爵!”
  张裕毫不推辞,他挽起袖子,自己给自己斟了三爵酒,皆一饮而尽,绝不拖沓。
  “好!”满座都是喝彩声。
  “张兄每次皆托大,骄矜得很,不好请!”瘦男人玩笑道,他叫李邈,和在座的诸人皆为益州旧臣,他们或为世家子弟,或为州郡官吏。刘璋父子治益州时,治下糜弱,政事疲软,这帮官宦每日无所事事,闲来沽酒赏景,谈玄说虚,不问政事。公门事务一塌糊涂,写篇上情文书也是无病呻吟,满纸咬文嚼字的故作风雅,却说这是名士风流,持的是老庄无为之心,致虚极,守静笃,在酒色绮靡中参悟人生真谛。
  张裕嘿嘿一笑:“怎么着,诸位想在下如何致歉?”
  “我们一不要张兄的钱财,二不要张兄家中绝色,”李邈故意说得摇头晃脑,众人却都乐不可支,他重重地一击酒案,“给我们算一卦!”
  张裕摇着头:“不敢不敢,有赵直兄在,我怎敢班门弄斧!”
  张裕提到的赵直三十出头,容颜清瘦,却不干枯,和这帮喝醉了坦胸露怀的文士相比,稍显得矜持。他和张裕同为益州闻名的占卜师,两人皆精研《周易》,擅长卜筮、望气、风角、释梦、仰观、射覆、相面等等神术,益州人以能得二人卜一卦为荣。奈何两人纵有千金也不屈就,占不占往往看交情,或那说不得的缘分。
  赵直平和地笑道:“我之所长仅在释梦耳,南和百术皆通,所谓班门者,乃南和也!”
  被与自己齐名的赵直夸赞,而且还公开表示自叹不如,张裕很得意,却要装出谦虚模样,到底说了一通光溜溜的逊让话。
  却有人想起昨夜的梦,发问道:“赵兄,我昨夜梦见蛇缠身,不知是为何意?”
  赵直微笑:“易耳,君家数日后或要添丁。”
  那人激动地抚掌:“神术!小妾已有九月身孕,果不是要添丁么!”
  “我昨夜也梦见蛇缠身,莫不是也添丁?”另一人嚷嚷道。
  赵直还是没有多少情绪地一笑:“君家恐有内室纠纷,妻妾或有不合,望君谨慎持家,勿使内院起火。”
  “怪了,他梦见蛇是添丁,我梦见却是妻妾不合,不准不准!”
  赵直不慌不忙地说:“头一个梦主妾生子,簉室有悬弧之喜,则正室有螽斯之忧,嫌隙骤生。故而第二梦主妻妾因子生仇,君家岂不有内院纠纷么?”
  赵直话音落尘,众人先是一愣,俄而哄堂大笑,李邈笑叹道:“赵兄这一张妙口好不爽利,真真荼毒了世人心。可细细思量,张兄妾室成群,后院佳丽数不胜数,难免不惹出是非来!”他一面说一面对那人挤眼睛,那人早已是满面通红,只好掩饰地跟着傻笑。
  赵直平淡地说:“世人之梦皆源自本心,心之所念,则梦之所造,我哪里是解梦,不过略明人心耳。”
  “赵兄该去给益州牧释梦,算一算他素日的心思。”
  “哪一个益州牧,旧的还是新的?”
  “自然是新的,而今吾等在他手下讨活,到底要细细揣度新君心思。不然得罪一二,只怕官身保不住,脑袋也要搬家!”
  “他的心思好猜!”
  “怎的好猜?”
  “只需细品法中官之所为,便知左将军之所好也。”
  提起法中官,满座皆笑倒下去。原来这法中官指的是法正,自刘备得益州,进入这惹眼的繁华世界,得着个法正殷勤讨好,把成都当作了天下一等一的玩乐场。法正是好玩的性子,偏遇上一个自小便好尚犬马美服佳肴的刘备,两个一拍即合,亲昵得仿佛前世有约,连刘备的第一重臣诸葛亮也不可比拟。
  说到成都的精致玩乐,法正如数家珍,哪家面铺的汤饼最正宗,哪家集古店的古剑最值钱,哪家酒楼的女酒保最风骚,勾着刘备见天随他钻巷子寻好耍处,常常醉卧酒肆,宿夜不归。惹来荆州旧臣的嫉妒红眼,更让益州新臣嗤之以鼻,说法正是佞臣,像狗似的媚好新主子。有好事者便给法正取了个啼笑皆非的绰号,称他为法中官,说他是去了势的中常侍,专门服侍皇帝的起居坐卧。
  众人想起法正的跋扈嘴脸,再比照这恶毒的绰号,不禁从肠子里扯出笑声,一概风度统统丢去九天之外。
  李邈笑得抹眼泪:“烂嘴一张,法孝直好生生被尔等编排,尔等且先狂着,若是被法孝直知道,有你们的好日子!”
  有人啐了一口:“法孝直这小人,得志便猖狂,昔日季玉公在时,他算个什么东西!后来卖主邀宠,得了势,骑到大家头上去!”
  “他便只会给新主子舔痔,谄媚求好,爪牙走狗!”
  “要不怎么是法中官呢,厮役之徒,照料君主寝食侍幸也。左将军如此恩宠法孝直,可知法孝直乃幸臣也,尔等敢与之相比吗?”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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