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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城,无旧事.-第3章

小说: 南城,无旧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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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句话,这是她在这桌饭上第一次发话,李阿姨见了兴致也高得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念叨“我们家以安”,父母口中常停不下子女,并不是炫耀,那是她是骄傲,那是她的爱。她说一些陆以安小时候的事,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我小心的侧过脸去,见陆以安嘴角含笑并没有不高兴。我竟莫名的就开心了,那个一直很优秀的陆以安,再听人提起,再听人提起她的优秀,我心里竟没有嫉妒与厌恶,反而心里这一点小忧伤一下子退却了。
  饭后陆以平提出去玩雪,陆以安也去,我自是欣然答应的。那时候阳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我们准备堆雪人,我和陆以安负责堆,陆以平负责滚雪球,他在地上来来回回滚雪,本身就像一个球体,我和陆以安不免相视一笑,打趣他一番。晚上并没有月亮,但因为雪地的反射,天空很亮,我们彼此还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影子甚至脸上的表情。她从睡衣袋里掏出手套递给我,“你戴上,我在北方已经习惯了。”
  我楞一下神,脱出口的话当然是拒绝,但是她举着的手一直不放下,我只得借住,小心翼翼的戴在手上,只是、陆以安的手套也实在是短。
  她说,我们堆一个将军吧,像电视里那样,找一块竹片给它做剑。她笑,咬着唇角,眼睛睁大大的看着你,让你没办法拒绝她的提议。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该怎么做,并且一边使唤着陆以平,让他快一点滚雪球。她说话的声音没有第一次听见那么低沉,声音里是满满的快乐,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快乐的时候从来要旁若无人。我蹲在她旁边,按着她的意愿,听从她的指挥。但原来雪人并不是堆出来的,而是雕刻出来的,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细竹片,将叠起来的雪球削成方形,在方形上刻画五官,刻画出战袍的形状,她做得十分认真,我只在一旁替她找一些工具。最后雪人倒是堆成了,但是模样却有些忍俊不禁,五官不明晰,袍子也弄得奇行怪异,陆以平一见便大笑起来,我也在旁边跟着笑。但显然我们无情的嘲笑并未打击到她,她仍是兴致勃勃的吩咐陆以平将她房中抽屉里的相机拿出来,说要留念。
  她蹲着,我站着,她突然抬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天,一起吃过饭,原来她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林江茗。”
  她问我怎么写。我说“双木林,江水的江,草名茗。”
  我半蹲着看她,她用钥匙在雪人旁边写字,雪太深,以至写出的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从左到右竖排而下依次是:
  “陆以安,陆以平,林江茗。 
  ——2008。1。12”
  陆以平替我们拍照,站在雪人旁边,我比她足足高一个头,刚好可以自然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挨着她刚到脖颈的头发。陆以平喊“1;2;3。”我迅速扭过头去,故意与她贴紧,正好对着她的侧脸,她脸上带着因为要拍照而有些僵硬的微笑,轻轻抿嘴的幅度,并未露齿。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她。
  拍完照以后,陆以安就再没什么兴致了,陆以平回去玩电脑,我去与陆叔叔李阿姨告别然后回家。再路过阳台的时候,陆以安正在打电话,她背对着我,缩着身子,站在阳台边上不动。我准备与她说一声再回家,便站在楼梯口,等她。我就站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她的声音低低的,可说的话还是全入了我耳中。她说话的口气亲昵,时而有些欢快的说着她堆雪人的事,一副小孩子求人夸奖的样子,我听了也难免要笑一下。时而又碎碎叨叨的关心对方,细致到喝水吃饭,就像个老妈子。她和电话里的人似有很多无聊的话要说,我猜她是在和对象打电话,因为情人之间实在是有太多无聊的话要谈,但我实在很想与她说一句话,便掏出手机靠着墙玩俄罗斯方块。我每次总想着一次得许多分,便会先积很多方块,独空一列,最后再靠长条来填。只是我那晚上运气总不大好,反反复复已经结束了五六次游戏,再测过身去看她,竟然还握着电话。她站在那个地方一直没有移动,我盯着她的背影,兀地听见她说:“青涵,我好想你。”
  她说,清涵,我好想你。
  那声音无比温柔,柔到骨子里去了,分明就是情人间的温声细语,却是对着另一女孩。那声音酥酥、软软的,一下就窜进了我心里,我想起了照片上那个穿碎花裙子的漂亮女孩,竟让我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吓得我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也到底没与她说一句话。脑海里只反复是那温柔彻底的声音,“我好想你。”
  “清涵清涵”
  我脑中尽是别人的名字,全是出自陆以安口中。
  我不敢再想这件事,但或许不自知中我已猜测了一些真相。我们开始,心念着一个人时,对于她的事情自是愈加敏感细心,甚至会有一些第六感。但那晚上,我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拽紧被子,仅露出个头,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我的楼上是陆以安的房间。 
  陆以安,陆以安,在心里叨念她的名字。久久无眠,久久无眠。 
  那天晚上,又下了很大的雪,以至我第二天早上早早跑去阳台的时候,雪地上的字已经被掩埋了。那个雪人倒是还稳稳立在那里,身上堆了一层雪,像那风雪里的夜归人。那时候陆以安还未醒,她的窗帘紧闭,我看了一眼,便又迅速回到屋里,来一个回笼觉。
  在那个冬天,从第一次初见开始,我就这样与陆以安心照不宣的熟稔起来了,所以再后来、再后来,无论再有多少次的从我妈妈口中听见“李阿姨家的以安”,对她,我已再讨厌不起来。

  ☆、四

  陆以安,陆以安。
  我一下从梦中醒来,不断叫着她的名字,拽着毛毯的手心满是汗。那是戊子年前,丁亥年末。中国西南的天仍是延续着07年的寒冷,而我于那个冬天,已经与她在不知觉中熟悉起来。那日凌晨莫名的梦见了她,那是第一次,梦见短发的她,带着调皮的笑容,右脸上显出浅浅的一道沟,她穿着深棕色的棉夹克,宽版的男士牛仔,两手插在裤兜里。她站在那里,距离我大概五米的距离,天是一片白茫茫的,雪也好厚。她在笑,她在说话,她的嘴唇在慢慢的动,可我无论如何听不见她说什么,那些落下的雪掉在我的眼镜片上,我看不清了。脑袋里有一个声音说着,青涵、清涵。。。。。。
  地上,留下一行渐行远的脚印,印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浅,直至到我目光再不可及的远方。天空好白好亮,刺得我一下睁不开眼。
  我握紧拳头,试图,叫她,陆以安!
  名字与声音,消失在广阔的天地里,霎时醒来,那是08年1月27日。
  自认识陆以安之后,李阿姨便提出让她给我补习的事,妈妈听了,更是郑重其事的上门拜访,希望这位十分优秀的年轻大学生可以给我这个不务学业幸未失足的少女一个学习的机会。我仍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极快的蹙眉一闪而逝,却仍是带笑的爽快答应。我想大概只有我看见她的蹙眉,只有我,洞悉了她笑容下极力隐藏的一切。但我依旧是在妈妈的数落声里,低下头不看她,暂时埋下我的自尊与尬尴。因为即便是知道了她心里大概是不愿的,我也想如此,如大人们的一厢情愿来称我的意。
  整个假日里所及的陆以安,大抵都是有些慵懒的,我见她的时候,她总是穿着宽大的睡衣,头发也凌乱得很,眼睛眯着,听我说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刚刚睡醒的样子。我被允许下午或者晚上去她房间让她给我补习,而她大多时间会呆在房间里,九点起床,十点,亦或直接睡到午饭,相比而言,我觉得我才比较像那个别人口中优秀的好孩子。我从小就习惯早起的,即便是周末或者假期,父母也必定不会允我睡到八点。十二点之前睡觉,八点之前起床,这是我从小的生活规律。而陆以安是与我截然相反的,她在我的眼里完全自由着,令我羡慕。
  那个冬天极其寒冷,很多的人都选择了窝在家里,而我却养成了早上去阳台背书的习惯,一只手放在棉服里,一只手握着书,手背冻得通红的小声背着古文。阳台直接对着陆以安的窗户,窗户上贴满了窗花,紫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那时候的陆以安,必定是沉睡在梦里的。我站在阳台另一边,尽量远离她的窗,压低自己读书的声音,害怕把她吵醒,被骂一顿,却又小心翼翼的期冀我的声音可进入她的梦里,将她唤醒。她的房间距离阳台刚好一米的距离,偶尔走过去盯着那些满是雾气的窗,幻想着陆以安刚好推开窗户,打着哈欠揉着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可以微笑与我说一声:“嗨,早上好。”
  当然事实却是,极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大多时候还是要睡到中午,但是我的心里,却从未减过一分期待。
  那年,十七岁的我,着实不能理解这样的心境,却任由了我这样的期待蔓延,心怀惴惴,隐隐不安,但始终没有想过要停下来。
  我着实忍不住的要多回忆一下以前的事,要说说我心里的陆以安。当你真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能看到一切关于那个人的就只能是你心里的模样了,别人说什么,你都再不以为然,她的一切在你心里都是那样的可爱着。哪怕是穿着臃肿的睡衣头发乱糟糟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哪怕是她睡眼朦胧的嘟嚷着说我听不清的话,甚至有时候哪怕她要像一个大人那样对我颐指气使。我都会像疯了魔一般,为她把所有的行为合理化。
  陆以安是北师大汉语系的高材生。这是我以前就知道的,那时候并未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后来妈妈每天在面前唠叨的时候,我竟隐隐有些自豪感。
  陆以安的生活很简单,她不会化妆不会打扮不会花时间逛街,每天睡很多的觉,起床以后就是书法、敲键盘、看书看电视,以及给我补课。我常常在去她家的时候,见她拿着毛笔和砚在水池那里冲洗,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脱下那身令人不喜的棉袍。她穿不合时宜的秋季睡衣,把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拿砚,通常两只手都是冻得发紫。我路过的时候,可以看到轻微四溅的墨汁。她通常会对我微笑,让我先去她的房间。通常是这样的。她每天的第一件事除了吃饭便是书法,我坐在她床边的桌上写作业或者看书,她在书桌练字,一个半小时以后再过来给我讲题。
  陆以安,一直扮演着和善的邻家大姐姐,她许我看她屋里的书。但是原谅我从中窥探了她的秘密,在我与她一个房间,相隔不过两米的时候,她坐在窗边,伏桌书写,地上是散开的宣纸,一屋子都弥漫着墨汁味。我坐在她床边的塑胶椅上,规规矩矩。作业都是在家写好的,这样我就可以在她的房间做一些空闲的事,例如看书,或者看她一笔一划写字的样子。
  但是,我在那些有意或者无意间,翻开了关于陆以安心里的那个故事。
  亦舒《流金岁月》,第37页:
  “致谢,十七岁,清涵陪以安的第一年。
  —2004。06。22”
  阿来《尘埃落定》,第83页:
  “致谢,十九岁,清涵陪以安的第三年。
  —2006。06。22”
  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第112页:
  “致谢,二十岁,清涵陪以安的第四年。
  —2007。06。22”
  安妮宝贝《莲花》,第22页:
  “致谢,十八岁,清涵陪以安的第二年。
  —2005。06。22”
  这些属于陆以安属于盛夏的秘密,我不小心间就翻开了,名叫青涵的漂亮女子,既长又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有时候会把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喜欢戴碧绿的复古短坠,喜欢穿裙子,紫罗兰色的长裙,浅紫色的碎花连衣短裙,天蓝色的蕾丝半身裙。那个优雅美丽的女子,喜欢,搂着陆以安的脖子,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黑直的头发随风浮起来,有的落在陆以安的身上,有的贴着陆以安的脸,那样的亲昵。平头的陆以安,短发及耳的陆以安,每一次都带着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好像是永远不会止尽的感染着人,像盛夏的天空那般明媚,使人移不开眼。我偶尔看一看那个坐于桌前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人,右手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任凭冷风吹过,她写字的时候总是心无旁骛,我能想象那张背着我的脸是何其的严谨,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就像她在我面前教我做功课的时候,常常严肃;眉毛低挑,但是这样的严肃总不该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的脸上,尤其是在面对年纪相仿的我。我多想她,笑一笑,像照片里那些样子,像她偶尔和陆以平打闹的时候,我想她对待我像一个朋友。
  我想起那晚上堆雪人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快乐,我站在她的旁边,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笑容,她的快乐渲染着我,但我同样感受到了,她的快乐是给她自己的,与我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有些人,她,连笑容于你人而言都是孤独且疏远的,你爱她的笑,你希望她快乐,但是你明白那与你无关的,你站在她的旁边,亦或者你距离她十步、一百步,你在对她笑,你试图掏心掏肺,但是你没办法使她真的快乐,更没办法让她忧伤。而这件事,是另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的。
  就像,陆以安。
  她手拿着毛笔站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正翻看尘埃落定,第83页,正好拿着那张照片,看得出神。闻到了浓烈的墨汁味,猛然抬起起头,她脸上甚无多余的表情,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拿着毛笔,像电视里的小老头。她看着我的时候我是害怕的,我不知道她是否生气,但还是假装镇定的放下书,拿着照片再装作细细的看了一下。
  “陆姐姐,这是你朋友吗?我有在两本书里见过她的照片,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她好看吗?”陆以安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稍稍柔和。
  “很漂亮的姐姐,让人不觉得要多看几眼。可是你说你站她旁边,怎么就学不会几分别人的美?”我尽量以轻松的语气打趣着她,没想到她竟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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