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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南宋风烟路-第1034章

小说: 南宋风烟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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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心去夺火从钩万万不该提起林阡,只是这两字甫一出口,他蛮劲上来猛地将她一力推开,怒火中烧,战意澎湃,整个人顿然也清醒了很多:“林阡他会怎样?林阡他可有杀过兄弟?!你教他来尝尝这种苦?!天对他从来都有转圜,即使走火入魔,也未铸成大错,为何我却没有!说发生就发生不给任何余地?!为什么!”

    她被摔在水里身上隐隐作疼,也暗自后悔她怎又把林阡提了出来,她确实难以想象林阡杀了杨宋贤杀了海逐浪,若是那样林阡会从天之咒里走出来吗?不可能。所以她怎么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想到这里,不禁为瀚抒伤魂,浑忘了阴阳锁发作时的苦,是怎样不公的命运,令无情的魔到处杀人随心所欲,却偏把罪孽给一个至情的人承受……

    他见她神态有异,才察觉出她又被他所伤,这下不用再去面对蓝扬孙寄啸了,他连她都是可以伤的那他还活着干什么!?“什么保护你,那也不过是借口……”洪瀚抒冷笑一声,无限悲凉。“我说过的,伤你的人,都得死,我也不例外。”

    伤你的人,都得死。从前,他之所以会害怕伤害兄弟。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怕他们伤她。“伤害兄弟”原本是未必发生的,然而在遇到吟儿之后,伤害兄弟就有了条件,所以兄弟杀吟儿的画面是他的心魔,见到了就会立即被触发。确实是执念。

    吟儿看出他那一瞬的哀绝,知道也许只有这个保护自己的执念,能高过他以死谢罪的想法。然而听到后面那声冷笑才彻悟,这保护自己的执念,可以是他活着、护送她走出这荒郊野林。却更可以是他死,让她彻底地摆脱了阴阳锁的束缚!

    那哀绝一闪而逝,洪瀚抒不再啰嗦、死意已决,火从钩带着锋锐的攻势,不遗余力地刺向他自己的胸膛。

    “不要!”吟儿大惊剑未出鞘,虽有力哪停得了,生死攸关,唯能孤注一掷、咬牙挥剑朝他头上猛打。趁他悲恸自尽不曾设防,而猛然间快速地将他打晕了过去……

    她没有办法。说不过人劝不了人了,那便只能快刀斩乱麻地无赖一把。

    “振作点,瀚抒。”她看他倒在地上眼皮动了几下没再睁开,知道也只能这样暂时拖延他的自戕之举,治标不治本,然而。有些话,就算说的人永远无法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也必须说,“活着就好只要活着,都是转圜。”

    她隐隐有信心。瀚抒虽然深感罪孽想以死谢竺青明顾紫月,可他对这个世界还不是没有牵挂。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譬如他的蓝扬,他的金鹏,他从前没有好好珍惜的祁连山,他若是想要他们都好,并不需要死,他只要不去面对他们就足以避免残杀了,他理应留着一条命选择在暗处关注着他们的辉煌。虽然他责任感没林阡那么重,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山主哪能这点意识都没有。前提是他静下心来好好地想。

    是以吟儿没有再移动他,陪他在青铜峡待了整整一夜,他其实半夜就醒了,她知道。

    

    后来他不再哀啸和惨笑,他变得出奇的安静,那不是安静,是死沉

    就这么一直躺着,躺在肆虐的狂风骤雨里,躺到黑夜生生变成了白天、终于有光线照亮了这张脸

    这张脸的下面,扭曲的兽性任意妄为着

    反倒是他,被挤压成了寄居的灵魂,控制不住这张脸

    可是,他,又是谁?要怎么找回?

    被光照亮的那一瞬,他明显地感觉到不适应,甚至刺伤

    醒来,终于明白,失去的那些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醒了。”吟儿没敢打扰他,说这话只想给他食物,他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颓废地没有给任何回应。

    于是一直半昏半醒着,浑浑噩噩就被她带离了这片伤心地也是屠杀地,一路全由她照顾。她明显怕他寻死沿途战战兢兢,可他真想告诉她,他现在不想自尽了,因为不配玷污自尽这个举措,他这样的禽兽,根本没脸以自尽去向竺青明顾紫月赎罪,这罪他是谢不了的,死太便宜他了。

    后几天她在他耳边唠叨了多少话他也都一概没有听见,不是他闭上心不想听,也不是没心情,是没有心了,他找不到那东西在哪里。

    阴阳锁,是这毒药,害惨了他。

    当初,在毒性发作的不清醒状态下,他只是觉得暴虐可以令他心情好些,所以越来越倒行逆施,便如在陈铸副将被擒那日的烹尸之举,以及对战俘或叛徒的五马分尸,对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但,当时的暴虐虽然冷血,还不至于像后来那样,说过的做过的都不记得。

    尔后,阴阳锁终于开始恶化,从他一旦发怒吟儿会受害,发展成他无需发怒一动武就能殃及吟儿,黄蜻蜓成菊事件的刺激,令他更是真正到达了善念沦丧的极点,杀人时出现空白,逻辑和条理全丧。从前只是冷血,那时一点血都没有了。从前只是心情好些,那时是觉得杀人太兴奋太享受。

    再后来,争勇斗狠的他,即便是这逃离江湖的一长段路上,还是不停不断与跟各种杂碎打斗,越打下去就越走火入魔……以至于现在在回想的时候,竟已分不清那些发生过的是梦是现实。他知道,这意味着阴阳锁还会继续加重。

    真讽刺啊,他竟记得这善念沦丧、理智离失、步步恶化的全过程。

    可是另一个过程,他却是记不太清了。

    这邪肆,是何时开始从无到有的?何时从一个正气凛然只是脾气有点大性格比较霸道办事比较冲动的洪山主,变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无理取闹阴晴不定我行我素的暴君,到后来倒行逆施残暴不仁,然后善念沦丧理智离失?

    什么回忆最可怜,在很久以后,想很久以前。

    闯荡江湖,把握天下,歃血为盟,肝胆相照。那些漓江以前他曾憧憬的,有关夔州之役的一切追逐

    他带着祁连九客去云雾山参加比武,不就是为了开启梦想中的那段荣耀之路?

    出西夏时他曾答应他们,我争得盟主,与徐辕平起平坐,我们祁连九客号令南宋武林,领导抗金。后来这些承诺,去了何处。

    后来他把争得盟主的目标改成了争盟主,后来他把平起平坐看得比抗金更重,为了胸中那一口气,忽略了属于大家的命途。

    林阡实现给抗金联盟的那些,几乎全是他欠给祁连九客的。自找的“众人皆醒吾独醉”,强拉着还怀揣梦想的兄弟们与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年华越来越远,在川东川西大开杀戒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令他们也被指指点点说成邪派,到陇陕这片“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战场,对林阡和越野的地域胡作非为却忘记去考虑祁连九客到底是为何而战会不会违背本心。

    他本是个无轴而凌乱的人,他把这些追逐他的人带领得同样全都走错了路。有的一事无成,有的更成妖妇,抗金联盟的战史上几乎没有他们任何一笔,不,有的,全部都记在敌人那页,跟着他洪瀚抒一起莫名其妙地搅局。

    有那么一瞬之间,很想回到桂林的漓江上,与兄弟姐妹们泛舟说笑,无限激动、自由、舒畅、狂放,因为即将携着消灭完政变余党的战绩,与这些带出来的他的人展开人生新的篇章。从此后,惊涛骇浪,金戈铁马,喧嚣尘世中并肩潇洒。

    某件事你忽然特别想做,可能就是因为、你再也做不了它。

    

    沙漠浩瀚的风,黄河苍茫的水,长城寂然的月,村落笔直的烟。

    慢慢开始有人家,后来渐渐变喧哗,离西夏的都城愈发近了。

    不经意间,隔着一个世界好像有人在唤他,洪山主。他毫不设防,被喊回躯壳,亲耳听到一声饱含着喜悦之情的“洪山主”。

    陌生的声音,熟悉的称谓。……

第1237章 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2() 
是谁在唤这声“洪山主”?洪山主,西夏国几乎无人不识的英雄洪瀚抒。

    年纪轻轻便列入“九分天下”那只是对于南宋的江湖,在这里他拥有远远高于“钩深致远”的成就他是祁连山之主,他是威慑天下的战神,西夏人提起他的时候和宋人一样敬畏,但敬必然远大于畏。

    行尸走肉般走到这里,忽然听人这样唤他更还饱含着激动喜悦与热情……他难免吃了一惊,一时竟也手足无措,更不知如何去回应  。村口酒铺,那平民喜出望外的行为显然发自真心,又兴奋又惊诧难以置信:“莫不真的是洪山主?”愣了半晌,终于不再怀疑,“洪山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洪山主?!”用不着那人去拉,四周自然就有人围了上来,一个个如见天神降临的敬慕,岂止喜出望外,根本受宠若惊,云里雾里,如在梦中,“这就是帮咱们打退外虏的洪山主啊!”“原就是我家门口那门神的真人么!”“天神,您竟然来了这里!?”有七嘴八舌的热情洋溢着,有静静远观的却也惊心动魄着。

    场面轰动,人群拥挤,换往常他也许还会冲凤箫吟得意,得意我一招手就是这么多拥趸,可此刻除了浑噩的回忆以外他意识里竟一点多余都容不下。太多伤人的言行,发生的那瞬间没有察觉,察觉的刹那则痛彻心扉,然后,就是无止境的持续不断的瘀伤,久久不散。

    触景伤情,感觉还愈发惨痛。

    “什么……什么外虏?”吟儿的脸上挂满了好奇,盟军战事太紧,加之距离遥远。便连林阡也对近年西夏的战事只知一二,太局限,看不到那么大那么远。

    他懒得解释,却显然有人会向吟儿天花乱坠地描述,那些属于洪山主的丰功伟绩,他在旁边也听了。数不尽的英勇无畏、保家卫国、纵横驰骋,听得像另一个人的故事似的,听的同时他的心也越来越累,终于连听觉都变得模糊,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沉浸在酒气中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醉生梦死。

    那几天他被他们供奉着如神灵般,什么事都不用干也不想干,他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至少在他们这喝酒时随心随意。村子里没有江湖的那些纷扰,除了不能隐姓埋名之外,像极了某种归田园居的生活

    他隐隐还记得多年前的云雾山上某人问了他一个糊涂问题,名利、山水、家庭、武功、文采,最后一个抛弃的会是什么,他当时斩钉截铁,我最后丢弃的,是家庭。

    他想到这里时特别清晰。恨自己此刻竟然会有意识,不该有意识的时候偏有意识。反复灌酒,也醉不了,脑海里反复闪回着祁连山里的一幕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情谊,会心一笑不必讲的默契,外人乱我兄弟者必杀之的畅快淋漓。

    属于大哥的脾气,是被那些人惯着。才惯成了豪情。

    

    夜以继日,以酒**,终于把自己麻痹得不省人事,也忘了还要去照顾那个纵容着自己这么做的女人他其实不明白她为什么允许自己这么颓废堕落,却愿意展现给那些敬慕他的人看、原来他洪瀚抒是这样名不副实的一个人。

    喝醉的灵魂。是因伤透了心。淮南争霸的时候他对江南如是说。不经历,怎能懂。

    而今才懂,当时的经历,也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而已。

    “不好了!”“猪妖来了!”“猪妖又来吃人了!”当他抱着酒坛烂醉在不知何地,蓦地传来一声又一声慌乱,他被这些人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奔逃声吵醒,睁开眼,转过头,模糊中,真看到个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肆无忌惮追赶袭击着村民,手无寸铁的人们四下散乱,脸上全然是畏惧惊恐。

    “没关系,怕什么,大伙忘了吗,有洪山主在啊!”不知是谁颤抖着却也试探着叫了这么一声,紧接着,村民们如久旱逢甘霖般纷纷往他这边靠拢,或许危难中也是本能向他的方向逃生求援,绝境下人人都被传递到了底气:“洪山主,救命啊洪山主!”

    “有怪物,快帮他们赶跑吧!”凤箫吟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来,说话间众人全都惨呼,只见那浑身黑毛的怪物已咬上跑得最慢的一个幼女,与此同时那幼女的母亲闻讯而来哭叫着想冲上前却被众人七手八脚拉扯,却眼看谁都拉扯不住,那母亲撕心裂肺地喊,“囡囡!囡囡!!”一场生离死别眨眼便要发生。

    他虽还是行尸走肉沉溺于酒,却看qīngchu了那所谓怪物只是头变异了的野猪,轻笑一声,易如反掌。半梦半醒之间,火从钩不过发了三四成力,便将那势要吞没幼女的猪妖打得全身崩裂。那猪妖原还轻易得胜正欲享受美味,谁料才吃第一口就遭逢惊天巨力,直接便粉身碎骨像当中散架一般。

    囡囡的母亲在他出手前便已发疯般挣脱开众人,本还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却才冲到一半就看到爱女转危为安,惊魂未定,如梦初醒,一把抱住魂也丢掉的女儿,啊一声痛哭起来。

    那些村民们原还呆了一呆,见此情景先鸦雀无声了半刻,忽而全体惊悟,狂喜上前,发出由衷的赞叹和掌声,“真不愧是洪山主啊!”“洪山主是咱们的大恩人!”“洪山主,又一次救了咱们!”“洪山主,为国为民为百姓!是我们西夏的大英雄!!”囡囡的母亲抱着女儿更是感恩戴德:“山主此情,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他听着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追捧他,伤感中徒增一丝讽刺感,他觉得那些只是举手的功夫罢了,那么容易,算什么英雄。

    

    “这些愚蠢的人们……像我这样的恶魔罄竹难书,一身罪孽该到炼狱去赎。他们居然还称我英雄,哈哈哈哈。”他觉得好笑,他以为吟儿也觉得好笑,这帮百姓,竟只看到他武功高强,而忽略了他这些日子的日夜迷醉。

    “不。你就是英雄。”吟儿摇头,他一怔,这些年来见面就相互打击的习惯,使得他一时间没法接受这恭维。

    她却不是恭维,眼中全然欣赏:“对于百姓而言,这本就是英雄。我在云雾山的时候就和你说过,谁都可以做英雄武功高强,为民除害,怎会不算?”说罢一笑。如昨嫣然。

    他看着这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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