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难而返-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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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成推开了房门。
在真正见到卫邵歌之前,他设想了无数种情况。
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他推开门的时候,卫邵歌在看书。
冬天刚刚过去,北国还在飘雪,南国的阳光却早已抽离了层层寒意,像是晒干了的金箔,一层层铺展在地面上。
亮得有些刺眼。
卫邵歌就坐在这样的阳光之中。
窗帘是展开的,整个窗子毫无遮挡,肆无忌惮的金色穿透玻璃软软的铺在床上。卫邵歌就靠坐在床头。
他穿着牛仔裤,赤着脚,一只腿伸展,另一只曲起——而他看的那本书,就刚好放在弯曲的那只膝盖上。
太亮了。
笑成甚至眯了一下眼。这样的身影和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轮廓迅速的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些烦躁的把翻涌上来的画面压了下去。
这导致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冷,“李元彬?”
同时看了眼对方。
分明领会到了笑成目光之中的怀疑和质问,李元彬却低头笑了,一转身靠在了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了包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笑成盯了他几秒,也回以一笑,那笑容是李元彬半点也看不懂的。弄得他刚吐出一口烟雾,就不由一怔。结果笑成已经走了进去。
卫邵歌在看见笑成的同时,就马上合上了书,“笑成!你怎么来了!”
他又是惊讶又是惊喜。随即穿上拖鞋站起身走了过来,顺手揽了下笑成肩膀,“刚打电话怎么不给我说?”
笑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并且也破天荒的没有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取下来。
卫邵歌脸上的轻松不由得收了一下。
“到底怎么了?”他先是问了句,突然想起什么,露出点尴尬,“刚那什么,我开玩笑呢,你不是当真了吧?”
“开什么玩笑?”笑成问他。
卫邵歌慢慢收回了胳膊,动作有些微的迟疑和僵硬。但是他掩饰的很好,并且他确信,对面的人决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然后他说,“这几天心情不好就没去学校,你打电话我才想起来忘请假了。”
“忘请假?”笑成又重复了一遍。
卫邵歌突然看了眼门外,“李元彬带你来的。”
他说的是肯定句,下一句就是满满的歉意,“哥们真对不住,折腾你跑一趟,元彬那小子太一惊一乍了。”
笑成话极少。
在走近房间之后,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细细的注视着对方,像是在分析,在打量,在思考,在推测。总共只说了那么几句话。
他被卫邵歌拉着坐下,开了杯可乐给他,然后就是真诚的抱歉。
随即,对方又邀请他留下来吃饭,或者干脆明天再回学校。
卫邵歌滔滔不绝的说着。
语调自信,表情轻松,好像刚刚在阳光里吸收了无穷无尽的能量,现在一股脑的释放了出来。
他坐在笑成的左边,伴随着说话的内容,左手在空中不时划过一个有力的动作。同时偏过头,深亮的眼睛注视着笑成……像是等待他的回答,又像是期待他的认可。
那样的真诚和迫切。
就如同这一世,他们见面第一天,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相谈甚欢。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笑成几乎要真的认为,对方因为他的到来,惊喜,愉悦。对方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心情不好,就一连消失了这么些天。
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对方放在膝盖上,轻轻颤抖的右手的话。
就像是两个人,或者是,他的右手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卫邵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他神态自若,举止自然,目光和话语都极其能抓住对方全部的吸引力,以至于任何一个和他交谈的人都不会注意到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已经失去了控制。
比如他的右手。
又比如他身体里的精神和意志。
这只是笑成的猜测。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有些研究的意味,又似乎仅仅只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注视过对方。
上一世,在他意识到自己动心之后,就再没有勇气这样直接而坦然的注视这个人。而这一世,他却早早淡了心思,更不需要这么去关注这个人。
这还是第一次。
他自然而然的发现,一切都没有变。
无论是令人沉迷的语调,神情,还是不自觉就能吸引你一切注视的眼睛。
全部都和上一世别无二致。
改变的大概只有他的心情。
或许,就连这个也并非完全不同。
就比如现在,在确信了心中那个猜测之后,他下意识就想给予对方肯定和支持。
卫邵歌是不同的。
他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又一次浮上心头的同时,笑成握住了对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那只,一直在无意识的轻轻颤抖的手。
卫邵歌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笑成先是轻轻的握住,随即逐渐加大力道,降伏了对方下意识的反抗和逃避,然后把他的力气灌注进了对方身体里。就那么短短几秒,卫邵歌颤抖的手,完全安定了下来。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握在自己手上的笑成的手背——
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然后抬起头看向笑成。
他清朗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有些干涩,这是出于某种不安的情绪。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下意识掩饰,或者保护自己,“谢谢,呵,昨天搬东西没注意,手给抽筋了。”
笑成的回应,只是一个淡淡的目光。
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了下去。
卫邵歌忽然有点紧张,然后就说不出话来。
“去睡一会。”
笑成自然而然的提议。
早在第一眼,他就看出对方眼下淡淡的青色和极力掩饰的困倦——包括极力扬起的声音里泄露出的那一丝丝中气不足。都证明了他的猜测,出于某种原因,对方极度缺乏休息。
十分钟之后,笑成从床边站起来,将那只已经稳定下来的右手放进了被子里。然后他拉起窗帘,走出房间,动作轻轻的关上门。
一转头,就对上李元彬无法形容的目光。
“下去说。”笑成轻声道,然后当先转身。
李元彬不知不觉抬脚跟了上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最后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
客厅里没有别人,卫邵歌的父亲好像并不在,佣人给他们送上热茶就离开了。李元彬突然放下了翘起来的腿,身体一倾,手肘支在膝盖上,“你看出邵歌现在的状况了?”
笑成觉得这人简直是在说废话。
所以他直接切入了核心话题,“卫邵歌生病了。”
李元彬微微动了动下巴。
“抑郁症?”
李元彬眉头一皱,却轻轻摇了摇头。
笑成对于这些并没有演技,虽然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状况——似乎是十分严重的心理疾病。却提不出更加准确的猜想。看李元彬的样子,并不准备主动说什么。
因此笑成换了个问题。
刚刚那些,只是在证实他的猜测。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
“卫邵歌没有让你找我来。”
他肯定的说出了这个前提,然后才是疑问,“那么你为什么联系了我?”
李元彬轻轻一闭眼,又放松身体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废话。”他说的正是笑成刚刚想说的。
“不找你找谁?”李元彬说的极其理所当然。
对上笑成不解的目光。
李元彬笑了起来,有几分嘲讽,几分同情。
“他状态不好,不想和外界联系。但是他又不愿意关机。”
“他屏蔽了所有人的来电,包括我的。”
“但是唯独除了你。”
面对笑成一瞬间的错愕。
李元彬露出些看好戏的神情,“在不小心看到你的未接来电,我就是你现在的表情,对对,别动,就是这个。”
“呵,然后,我就知道,除了你也没别人好找了。”
笑成一直沉默着,像是在理解他说的话,包括话里更深层的内容,然后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用。”
“呵,有什么用?”李元彬笑了一下,摊了摊手,“就在今天之前,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物,都没用。他精神很差,沉默,浑身无力,失眠,右手不受控制,压抑,愤怒,情绪失控。但是现在,好吧,准确的是说是十分钟之前。他回到了家里,伪装成正常的状态和你交流。然后呢?”
李元彬摇摇头,像是仍旧感到不可思议,“他精神稳定,恢复了身体控制,并且,还睡着了。”
“你知道吗,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五天无法入睡了。”
第三十六章()
时间倒退到五天之前。
刚好是愚人节的第二天,从宿舍园区通往校外的路上,一路散落着红红绿绿的纸屑。塑料袋饮料瓶之类较为明显的垃圾都已经被收走了,但像是气球彩带还有路两边的彩旗都还留在原地。
这些会在这几天内逐渐被收下来。还没收的这几天,还可以保留保留气氛感,顺便给学生会做做宣传。
这个工作室组织部的。
卫邵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件事他已经提醒连轩了,连轩办事靠谱,也是他属意的下一任主席人选。这两年s大学生会风头很盛,来回举办了许多这样的活动,名气都打到了校外。
这两年,就是卫邵歌担任主席的两年。
他今年已经大三了,再有两年就要毕业。按照惯例,明年他就要卸下学生会的职务。虽然他的学制有五年,团委老师也表示希望他再留任一年。
但他笑笑,说自己要是再留一年,连轩就没机会了。团委老师知道他和连轩关系好,也就遗憾的作罢。
卫邵歌噙着一缕笑意,对上连轩感动不已的目光还摆出一个“客气什么”的手势。但在那薄薄的笑意之下,深入骨髓的厌倦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真没意思。”
这个声音一直反复的在他心底冒出冒出头来,就像是打地鼠似的,他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追着追着想要把那个声音敲散掉。
然而对方太狡猾了。
根本不让他捉住尾巴。
在学生会的庆功会上,所有人举杯,欢呼着笑闹着几乎掀翻天花板。
而那个声音在说,“真没意思。”
在学术会议上,导师拍着他的肩膀,热切的把他介绍给业界顶尖的研究学者。他谦逊的微笑着。
而那个声音在心底说,“真没意思。”
在“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的网球场上,呼啸的风声擦几乎是擦着耳朵飞过去。所有人都在欢呼“赢了赢了!”
他微笑着。
而那个声音静悄悄的说,“真没意思。”
在沉静诡秘的夜色中,轮胎在地面上炸裂出刺耳的摩擦声。张扬凌厉的车身划过一道s型的轨迹,率先冲过了终点。呼啸狂风吹得他整个胸腔都和衬衫一样鼓胀。
而那个声音仍旧在喋喋不休的嘲讽着——
“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真没意思!”
在欢声笑语的包围之中,卫邵歌笑意不减,耳朵里却是那个冰冷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
让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他生活的世界和其他所有人,是同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五彩斑斓,在他伸手触摸的时候,全部都褪色为无精打采的黑白,并且一片片分崩离析。
呵,真没意思。
从很小的时候,在那些——
“这孩子不正常……”“有病吧……”“都不会笑的,骂他也听不懂……”“没妈果然不一样……”
的窃窃私语包围中。
他就学会了怎么样去完美的隐藏自己的秘密。
就像一个被丢进猫群里的小豹子。在成年之前,都必须要小心翼翼藏起自己不一样的爪牙。
他迅速的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那就是观察其他人,那些“正常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然后模仿着去做。
他很聪明,很快就学得像模像样。
再之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是什么古怪的样子了。
所有人都夸赞他“聪明”“懂事”“有礼貌”……
然后用有些夸张的语调,赞叹卫朝华和那个女人教育有方。
在继母为温柔的抚摸他头顶的时候,卫邵歌乖乖的靠了过去。完美的面具之下,早已密布蛛网一般的裂痕。
有的东西,在你掌握了窍门之后,就会越来越简单,到最后甚至水到渠成,不需要格外的心力。
就在他几乎都要忘记了那个喋喋不休了二十几年的声音的时候。
忽然有一天,他安静了下来。
然后说了另外几个字,“真有意思。”
这一天,他刚刚搬到新宿舍,认识了自己的新舍友。
笑成。
真有意思。
卫邵歌仰头看了眼s市高远明快的天空。弯起嘴角笑了。
但是下一秒,弯起的嘴角瞬间僵硬,一寸寸收了回来。明快愉悦的表情裂开一条条缝隙,泄露出阴惨惨的味道。
不远处,步行街的甜品店门口,那个正在把一只草绿色的冰激凌递给身边女生的人。
他不但认识,并且还很熟悉。
他叫笑成,是他的舍友。
卫邵歌静静的站在原地。
对方低头对身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女生脸上就洋溢起欢快的笑容,还扬起胳膊锤了他肩膀一下。
然后,笑成接过了女,换到自己肩膀上,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卫邵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的背影。
如影随形,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为止。
他轻轻笑起来。
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股熟悉的疼痛忽然从胸臆之中升腾盘旋而起,熟门熟路的蔓延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