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露娜战记-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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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将目光重新聚焦，看清了艾伦雅克此时的状态，对于伊芙来说，那场面像极了她见过无数回的场景——野兽垂死的模样。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这场漫长的争斗即将以她的胜利而告终。

　　　　由于需要保持身体的平衡，伊芙只能小心翼翼的靠近艾伦雅克，一面防止自己跌倒，一面也提防着他的濒死反扑。但不久之后，伊芙便发现这些防备是不必要的——因为艾伦雅克此时不仅失去了他的利爪，他的全身开始不断地退化，从那地狱中爬出的恶魔的形象，逐步变回了之前那个翩翩少年的模样。

　　　　伊芙一步一步的靠近了艾伦雅克，此时的他已经无力还击。伊芙费了些力气站稳身子，用安德拉瞄准了他那胸前的伤口，准备为其补上最后一击。“至少你会以人类的形态下地狱。”伊芙送上这句不知是祝福，还是嘲讽的话语，便将安德拉刺了出去。

　　　　但事情却没有由伊芙想象的那般发展。只见已经奄奄一息的艾伦雅克，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伸出右手，挡住了伊芙的剑尖。安德拉刺穿了他的掌心，却被他用一股难以置信的巨力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请、请等一等……”艾伦雅克的语气变得很平和，就像一个害羞的孩子一般，纯真、无邪，但又夹杂了一些成年人特有的刻意。但伊芙根本不在乎他此刻变成了何种模样，她试图将安德拉从他手中抽出来，但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缠绕在手上的藤蔓，凭借普通人的力量，无法和艾伦雅克抗衡。

　　　　“无论如何，请听我说。我知道，这件事必须以我的死亡而告终，但是，你不能现在杀了我，否则，噩梦会侵蚀这个世界……”艾伦雅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这令伊芙心中更加抵触，因为那听起来就像是恶魔惯用的伎俩——迷惑人心的花言巧语。

　　　　“见鬼去吧，只要你死了，这一切都会结束！”伊芙再次用力，这回，艾伦雅克闷哼了一声，他的掌心也涌出了一滴又一滴的噩梦。

　　　　“主人，杀了他！杀了他！这样我就拥有新的力量了！”伊芙的脑中涌入了一阵激烈的意念，与以往不同，这不仅仅是一句话这么简单，伊芙明显感到了伴随着意念涌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欲望，那是杀戮、贪食、嫉妒和傲慢。那一瞬间，伊芙被那股情绪所触动，她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失去了一切理智，想把身心都交付于这股欲望，不再思考其他。

　　　　但随后，伊芙便猛然惊醒，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不够一次眨眼的时间，但却足以令伊芙感到恐惧。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握剑的手，她真正的意识到，这把剑是恶魔的赠物，是邪恶的产物。

　　　　但这个动作，同时也意味着，伊芙彻底失去了，能够伤害眼前这只，披着人类皮的恶魔的能力了。

　　　　不过这对艾伦雅克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他终于争取到了谈话的时间。他轻舒口气，将安德拉从自己的手掌中拔出，放在了自己身前。

　　　　“听着，我已经不想争端了，至少在我还清醒的时候不会了……我希望您能认真听听我要说的东西，尊敬的女士。”艾伦雅克说道，似乎因为噩梦的流出，他反而越来越有精神。

　　　　“你认为，我还能听进去半句你的鬼话吗？”伊芙伴随着些许恨意的说道，她得承认，自己此时不够理智，而她也不想理智。

　　　　“我非常理解，我的女士，但我希望您能静心听完我要说的事情，那之后，您做出任何判断，我都会欣然接受。”相对之下，重伤的艾伦雅克看上去非常的冷静，尽管遍体鳞伤，眼睛里却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伊芙与他对视了数秒，终于，她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妥协。“好吧，我会听你的胡扯，但别指望我会信任何一个词。”

　　　　艾伦雅克听到了衣服的回答，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我便长话短说。我是‘恶魔’，现在是了，但在那之前，我曾隶属于与之对抗的组织中。数个世纪以来，我一直拥有着一项特殊的任务。但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失败，我也在噩梦的侵蚀下逐渐堕落。”

　　　　“我不在乎你的问题，这跟我无关。”伊芙打断了他，她此刻对这些毫无兴趣。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的女士。我不知道何时这里被建立起了一座城市，但是，这里曾经是一座巨大的监狱。”艾伦雅克解释道。“被用来专门关押那些，不可以杀死、或者无法杀死的恶魔。但恶魔是永世长存的，人类无法永远看守他们。所以，我们为了防止他们逃脱，这里还布下了一些，最终手段……”

　　　　艾伦雅克说道这里，语气明显低落了一些，显然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但这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我们都不是专业的魔法师、巫师之类的人，所以那是一道很粗糙的咒语，他只能应对模糊的东西，而不能辨别其中的细微差别。”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伊芙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她本能的想要拒绝了解接下来的内容。

　　　　“……我们布下了很多咒语，他们各不相同，但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烧毁那片区域，不会留下一草一木。”艾伦雅克苦涩的说道。“那不是普通的火焰，但凡是这片区域中的生物，绝无逃生的可能……”

　　　　“而在这里，引起‘圣炎之咒’的东西，便是‘噩梦’，一旦噩梦蔓延到了这个城市之外，这里便会化为一座焦土，寸草不生。”艾伦雅克讲完了这些，看向明显受到了震撼的伊芙。“无论你信不信，我的女士，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吸收噩梦的人类了……倘若我此时死去，你的领土必然会不复存在。”

　　　　伊芙没有回应她，她已经被那可能的后果吓到了，那是比噩梦蔓延全城更加可怕的结果。艾伦雅克没有在多说什么，她将安德拉推到了伊芙的面前。“现在，请做出你的判断吧，我的女士。你可以就此杀了我，然后期待在噩梦蔓延之前，撤出这片土地，以现在的速度，兴许还有半天的时间留给你。或者，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将噩梦重新聚集起来，不过这样以来，我的力量会完全恢复，而我也会变成之前那样，我无法抗拒这个。”艾伦雅克平静地说道，将这个难题完全的抛给了伊芙。

　　　　伊芙重新拾起安德拉，这回它变得很安静，似乎是感受到了伊芙此时受到的煎熬，没有将自己的欲望又传入伊芙的心中。

　　　　听从他的意见吗？那他便会成为一只无人可敌的恶魔，整个凯尔瑞丹成了他嘴边的一块人，没人可以反抗他。杀了他？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呢？不，那不过是恶魔的一面之词，难辨真伪，八成是为了保命而编造的谎言。是的，伊芙很想这么想，但她不敢冒这个险，这不仅关乎她的安危，还关乎整个凯尔瑞丹，关乎她所在乎的一切。

　　　　“主人，杀了他，我就可以获得他的力量。”安德拉就像看穿了伊芙的心一般，用轻柔的方式说道。

　　　　是啊，还有安德拉。伊芙心想，安德拉可以帮助自己，她根本不用理会那恶魔的说辞。可这把邪恶的武器，亦是恶魔的赠予她的东西，它便值得自己信任吗？

　　　　伊芙的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无论选哪一种，其风险都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艾伦雅克并没有乖乖的等待伊芙做出抉择，实际上，从他说话开始，他就已经一直慢慢的将噩梦重新吸取进自己的体内。他并没有掩饰这个行为，即使伊芙看在眼里，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伊芙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颈一般，窒息，却无可奈何。他看着艾伦雅克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断掉的手臂重新长了出来，伤口也渐渐愈合。

　　　　“啊，我受够了！”伊芙突然发泄似的吼了一句。然后紧紧握着安德拉，走到艾伦雅克的面前。“你，你现在是人还是恶魔？”她将剑抵在艾伦雅克的胸前，大声诘问道。

　　　　“……大部分的人。”艾伦雅克不知道伊芙想要做什么，只是如实答道。“很好，这样最好。”伊芙说道。“如果你正如自己所说，是一位荣耀的骑士，或是什么与恶魔战斗的勇士，那便听听我的提议。”

　　　　“我——伊芙露娜·法尔斯特，凯尔瑞丹的伯爵，我会在你吸收全部噩梦的瞬间，用剑刺穿你的心脏！”伊芙说道。“我希望在那之前，你能尽量保持人的一面，这样我便能让你死的体面，而同时也解决了我的问题。”

　　　　艾伦雅克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他愣愣地看向伊芙，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哦，我的女神，你说得对……”他笑起来很含蓄，像一个矜持的贵族小姐，而非一个战士。“你说的太对了，那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艾伦雅克笑的很开心，此时的他，似乎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但是我无法保证什么，我无法对抗那份快感，我不知道我能保持多久，更别提在完全吸收之后了。”艾伦雅克说道。“我会尽力的，我的女士，真希望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041：决绝（）　
伊芙从未对于恶魔这一概念，像今天这般清晰——艾伦雅克，尽管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但他的力量足以令凡人惊叹。他意念一动，周遭的噩梦突然暴起，以极快的速度重新聚集在他的身体上。

　　　　“唔……真不想再来一次……”噩梦的侵蚀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滋味，纵使是第二次面对它，艾伦雅克也已经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薄弱了。伊芙用剑指着他的心脏，她并未察觉到，自己的手正不断地抖动着，实际上，她的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战栗，那是她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想要赶紧从眼前这个危险的生物身边离去的讯号。

　　　　是的，伊芙感到恐惧，无论是噩梦的蔓延，还是恶魔的痊愈，对她来说，都太过于绝望了。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在了艾伦雅克，他身为人的那部分上。如果他提前暴走，自己会被轻易地撕碎；而自己若过早下手，那么凯尔瑞丹便会因此而毁于一旦。

　　　　艾伦雅克的伤势慢慢愈合。不，与其说是愈合，到更像是再生一般，连断掉的左臂都重新长了出来。但正如之前他所说的那样，噩梦对其意志的侵蚀，他是无法抵御的。随着力量的恢复，他眼中闪烁着的那些，人性的光彩，越来越黯淡。

　　　　艾伦雅克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伊芙立马警觉起来。“詹姆？”惊慌之下，她下意识的叫出了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艾伦雅克的身体一僵，随后，他抬起自己那已经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露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呵……我快撑不住了，我的女士。”他说。“不用再等了，现在，动手吧！”他突然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噩梦如同沸腾了一般，如狼似虎的涌入他的体内。

　　　　伊芙没有多想，眼看他的身体越来越接近非人，伊芙便将安德拉推向了他的胸前。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安德拉竟然未能刺进艾伦雅克的体内，仿佛它锋利的剑刃不复存在了一般。

　　　　伊芙想要将剑抽出，却发现自己却怎么也用不上劲。她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能够和恶魔抗衡，全凭安德拉的能力，当自己真正的面对他时，竟无法自如的行动——那犹如本能的恐惧淹没了自己。

　　　　噩梦已经完全的被艾伦雅克重新吸入了体内。他的体型开始不断膨胀、面部也越来越扭曲，表情越来越狰狞。他用新长出来的左手攥住了伊芙的双手，像是要把伊芙的双手拧断一般。

　　　　伊芙甚至连闭眼都忘记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安德拉，什么都没有去想。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划过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是泪水，她不知为何，留下了一滴泪珠。

　　　　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双散发着肃杀气息的利爪，竟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为她拂去那滴泪珠。她抬头看向艾伦雅克，发现他还未完全转化成之前的样子，至少，他的眼睛还属于人类。那之后，伊芙感到自己手上传来了一股巨力，艾伦雅克用力，将安德拉送进了自己的心脏。

　　　　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德拉，再接触艾伦雅克的一瞬间，开始疯狂的躁动起来。伊芙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自己的手部传来，并传遍了自己的全身，伊芙只感到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剧痛的感觉，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酒，伊芙大灌了一口眼前的液体，发现那是酒，并且味道还不错。一旁坐着的是奥兰多，他正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吟唱着什么；亚瑟正在和尼克叔叔交谈，从他脸上的红晕看来，他喝得不少；薇薇跳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奇艺舞蹈。伊芙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卡古亚正笨拙的拒绝一位妙龄少女的邀请；芬涅尔捡起一颗樱桃，淑女的放进自己的嘴中。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伊芙转身看去，是朗姆公爵，他手里正拿着一盘烧鸡，他让伊芙拿走其中一块；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侏儒和一个大个子，他们正在争抢一份餐点。伊芙笑着看着他们，心中感到无比的温暖。

　　　　“快来啊！”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挥手，邀请她加入他们的游戏中。不知为何，伊芙看不清他是谁，但是，却令她无比的感动，感动到眼角不自觉的滴落了一滴泪水。

　　　　“我就来……”伊芙轻声说道，随后，她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个身影，想要投入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温暖。“我就来……别走……”伊芙说道，她早已泪流成河，但那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远。他是谁？伊芙想不起来，他是谁呢？为什么我感到如此的悲伤？

　　　　有什么人轻轻地为她拂去了泪珠，伊芙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一道白光，正在自己面前闪耀。“真希望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白光逐渐的散去，只留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