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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检阅官-第2章

小说: 少年检阅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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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

    「真的消失了,但是那具无头的尸体却还留在原地。」

    「什么?!」

    「它跟在小屋里时一模一样,躺在地上。也就是说消失的只有小屋。」

    立于身后的小屋瞬间消失,而且小屋里的尸体还留在地面上。钏枝感到一阵昏眩。她说的是真的吗?她失去的双眼真的目睹了那个奇怪无解的现象?莫非当时她已经失明,所以看到的都是幻觉?无头的尸体,消失的小屋……对生活一向平静恬淡的钏枝而书,只能把它归类为梦境和幻影。

    女孩所遭遇的这些奇特现象,就是她口中最可怕的东西吗?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然后,在尸体旁的阴影中,『侦探』出现了。」

    「出现了?」

    「嗯,他全身上下都被黑暗笼罩,黑色的披风包覆身体,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

    那就是「侦探」——

    「不会是妖怪……吧?」

    太意外了。其实,本来「侦探」就算以妖怪的模样现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那未必是他真正的面貌。妖怪般的人——还是人形的妖怪?那黑暗的人物真的就是「侦探」?女孩虽然这么说,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侦探」。不过,至少镇民偶尔目击到的「侦探」踪影,和她的证词是一致的。

    「『侦探』朝我走来,我全身僵住了。不,不是僵住,而是在等待『侦探』的靠近。这可是个看清楚『侦探』是何许人物的好机会。我想从近距离好好观察他,但是这愿望却没实现。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光芒,下一秒钟,我感到脸上一阵灼热,好像被火烫伤般。那是从划过双眼的伤口流出的温热鲜血。然后,我完全看不见了。我想看的东西最终还是没看到。我狂奔出去,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只觉得当我发足奔出的刹那,把『侦探』撞倒了。因此,我才能躲过他的魔掌逃到森林中。」

    她的双眼是「侦探」夺走的。

    神秘的小屋里,有具失去头部的尸体,然后小屋突然消失,「侦探」现身。失明。他想到世上最不可能的事都被女孩遭遇到,便心痛起来——这种心痛久久不去。或许是因为事件太出人意表了,震撼了他沉睡的感情。

    「虽然你逃过『侦探』的追击,但是你的眼睛那时已经……」

    「是的,我已经看不见了。所以,我就在树林里跌跌撞撞,使尽浑身力气死命地逃。但是真正可怕的东西还不是这些。与那东西相比,之前看到的一切,甚至『侦探』都不算什么。」

    难道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物?!

    钏枝就算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森林的尽头。」

    「你走出森林了?」

    「不是的。我走到了终点,小小世界的尽头。前面再没有去路,那是一道墙,森林里的墙——」

    「什么意思?」

    「失去视力之后,我一直逃一直逃,突然碰到了墙。我的手摸到了一道墙,那根本不该在森林里出现的。它跟一般的墙不太一样,有点软,触感很奇妙。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照理说应该在森林里,却彷佛走进一间狭小的屋子。我被搞糊涂了。」

    「你只是摸到废墟的外墙吧。还是,你又走回刚才那栋消失的小屋了?」

    「不,不是的。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用左手握住自己右手的指尖。「我所碰触到的,毫无疑问的是室内的墙。我眼睛看不到,只能凭触觉感知。但那分明就是只有房内才有的墙。」

    「室内的墙壁的确与外墙不同,……不过,为什么森林里会有室内的墙呢?」

    「所以,我恍然悟出了一件事。」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包含『侦探』的森林在内,这整个小镇其实都在一个超大型的房间里。我碰触的那道墙后面,才是真正的『室外』,『侦探』是这个迷你庭园的管理员。」

    她边说,脸上浮起美丽的微笑,那口吻宛如发现了世界真相。

    「迷你庭园?」

    「嘘,小声点。说不定有人在偷听。」

    看见女孩稚气地把食指立在嘴边,钏枝才发现她已经疯了,眼睛失明的事让她精神崩溃,所以才编造出这些奇怪的妄想。

    「你没注意到这个世界的虚假吗?你以为收音机里每天播放的新闻有几分真实?我们如何相信从那个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地方传送出来的讯息?说起来,收音机的电波到底是从何处传送出来、是谁在播出的,你知道吗?」

    「广播的放送是政府管理的。」钏枝把广播教育中听到的话如实背诵出来。「政府会删除有害的讯息,公平传播安全的资讯……」

    「别再说了。」她叹息地说,「我明白了,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疑虑。」

    疑虑这两个字在钏枝心里漾起了涟漪。的确,小时候他对自己周遭的环境感到很多疑问:躲避海啸、洪水相继的侵袭,宛如丧失感情的大人们,无人出入的小镇、只播放安全讯息的广播。但随着年岁渐长,他慢慢不再在乎这些事。广播告诉他,这些事不足为奇。

    经历战后兵荒马乱的时期,人们靠着收音机完成基础教育。经过充分审查的广播,是国民仰赖的资讯来源。对他们而言,收音机是生活必需品,镇里的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小型收音机。那是证明小镇与外界还有联系的唯一管道。

    孩提时代,钏枝也曾对讯息的单向发布感到疑问,也认为讯息的审查毫无道理。但是,最后他还是习惯了。把耳机塞进耳朵,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听广播,自然而然就变得稀松平常。即使新一代的资讯终端设备已开始普及,但轻便的收音机仍然是使用的主流,广播也依旧传送着。

    收音机里那些讯息难道有假?

    光是思索就令他疲惫不堪,因为一旦开始怀疑就是个无底洞。如果审查者播放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新闻,那他们删除的才是真相吗?然而,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谎言呢?他越想便越分不清现实与非现实的界线了。说到底,这世界的历史不也是成立在巨大的删除上吗?不能再想下去。只要继续顺从,接受统一的讯息就行了。这样一来,神经变得迟钝,心也会麻木了。

    但是,她的话的确很教人心惊。广播中从来没有提到无头的尸体,也没说过消失的小屋和「侦探」。这就是现实的可怕,它明明是真实的,却是荒诞的。

    最荒诞无稽的事,莫过于她在森林深处遇到的墙。

    这个小镇真的只是一个迷你庭园吗?若是这样,天空的尽头在哪里?月亮是从什么地方升起来?收音机里有教过我们这些吗?有的,它教过,所有人在小学自然课都学过。但是,如果收音机说的是假的呢?如果它把重要讯息都删除了呢?

    真相在哪里?

    钏枝实在无法相信,小镇被一面墙所包围的说法。因为,钏枝在海边长大,为了躲避海啸才来到现在的小镇,那是在认识她很久之前的事。钏枝是从外地来的人,他出生的小城现在已沉在海底了。被不断上升的海岸线逼得逃离家园、来到山上的人,在现在这时代并不算少。

    所以钏枝很确信,这个小镇并没有被墙包围,也不是像迷你庭园那样的墙中世界。

    那么,她在森林尽头遇到的墙会是什么?最简单的解释是,她在逃离「侦探」时,不知不觉走进一间废墟,碰触到房内的墙壁。或者,也有可能残留在森林里只剩下内面墙壁的废墟。

    反正一切都是妄想。

    连他都有点精神错乱起来。

    但是,非现实的部分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呢?

    「你错了,我们没有被关住。」钏枝无力地低喃。

    「错的是你们。」女孩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你还不懂?我所遇到真正可怕的玩意儿是什么。好,我就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秘密。」

    雨声停了。

    或许雨早已没在下了,也可能从一开始根本就没下雨。哪个才是对的呢?

    「我在森林尽头遇到墙的时候,便一切都懂了。那座墙之外,是虚无。」

    「虚无?你是说墙的另一侧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钏枝拚命地否定。自己是个从外地搬来的人,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世界只在庭园里告终吗?

    「我们失去了过去,也失去了未来,但还残留着希望,毕竟,我还能碰到墙。」

    她微笑了。

    但那抹微笑绝无仅有地,预示了她的死期。

    说完那些话后不久,她便失踪了。

    那天,钏枝一如往常在工作的休息时间去到她家里。钏枝与她以前在同一所工厂工作,他们制作的是大机器运转时需要的小零件。机器零件又圆又小,彷佛吹口气就会飞走,但这些零件到底用在什么机器上,钏枝并不清楚,而且也没有必要知道。

    钏枝总是在午休时分来她住处。那一天从前一夜起便长雨不断,是个恼人的日子,去到她家时,门并没有上锁。

    打开门,向里面呼叫她的名字,没有回应。她的屋子里有一种独特的绷带味,钏枝说了声「抱歉」才走进门。

    这栋屋子说是简朴,还不如用「空空如也」来得更为恰当,但现在连屋子的主人都不知土向。床上留着前一刻还有人躺过的氛围,但已无一丝余温。钏枝打电话给工厂,确认她是否有过去,但好像没有。钏枝拉开窗帘,望着雨水浸湿的室外景象,到处都没有她留下的痕迹。

    钏枝待在她房里等待。天黑了,雨越来越大。钏枝这才领悟,她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他在这个单调乏味的房间里唯一留下人迹的床上坐下,凝望着这个除了寂静外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房间的空气很清新,他深吸了一口,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失去了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痛心的爱。这份感情他遗忘已久了,为什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回忆起来,他发现儿时确实存在过的种种情感,现在都丢失了。钏枝无意识地抓紧手边的床单,想把摸得着的任何东西都撕得粉碎。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年幼放任感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可以破坏的东西。她离开的方式太过井然有序、太美,令他感到悲伤。

    钏枝迳自躺下,把脸贴在床上,回想她的种种,探寻她的体温和味道,但什么也没有。原本钏枝就不记得她的体温和味道,他记得的只有绷带独特的气味和药味。

    她从小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她的言行举止在镇里的孩子们看来,大多显得怪异。但是,只有她接纳了他这个外来移民之子,虽然她根本不清楚钏枝的外来身分,两人是自然而然渐渐走在一起的。

    从小到大一直没分开过,但现在她去了哪儿呢?

    他忍不住开始想像。是森林,她莫非是到森林的深处,再一次确认世界尽头的所在?钏枝想像着她说过的墙。比方说,可以把它想成是中世纪人们相信的地心说,星星绕着盘上的大地周围运行。盘子大地的边缘有断崖绝壁,尽头便是地狱。海水从绝壁永不停歇地奔腾而下。她所说的尽头,或许就类似那样。换句话说,古人说的断崖绝壁就相当于那道屹立的墙,她说她是在森林里看见的。

    据她说,「侦探」是迷你庭园的管理员,她的理论是,侦探偶尔会走出森林,制裁镇民是为了减少人口。迷你庭园有限定居住者人数,一旦人口超过这个界限,就得从中挑几个人杀掉。

    据她所言,彻底管制大众媒体,是为了不让住在里面的人发现这一点。为了帮镇民洗脑,让他们相信早不存在的外界还正常存在着,所以才播放电视、广播。镇民全心依赖广播。电视虽然也有影像,看起来比广播更具体,但所有的新闻画面,都给人做作的印象。钏枝原本以为那只是因为经过审查的关系,但如果照她的说法,这一些都是刻意制造的。

    真正的本质在哪里?

    眼睛所见的事物现在逐渐成为不确实的虚像。自己所知、所见、所接触的,包括连语言的意义也都——

    不能再想下去。

    钏枝在她床上换个姿势仰躺,凝望她往日注视的屋顶。她究竟在那里驰骋过什么样的妄想呢?迷你庭园的说法,一时间实在难以置信。他可以一笑置之地说,那都是没有根据的妄想。

    第一,钏枝是外地人。他从镇外搬进来,所以了解镇外的事。他知道世界不可能只留下这个小镇独存。但是,照她的说法,这也不过是被洗脑的看法。

    迷你庭园全都是她的妄想,一定是的。

    不过,就算是妄想,她的想像力还是极具说服力。在远离想像和创造的生活中,她果然天赋异禀。虽然并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侦探」的存在,和这个封闭的小镇,但能发表出像样推测的,只有她一人。

    钏枝回想起她的身影,当她在眼前时什么都没想过,但现在她的长发、不服输的眼神,羞怯而嘲弄的口气、弱不禁风的身子,她的一切都让他喜欢。虽然现在察觉已经晚了。双目失明,脸上包着一圈圈的你,就因为在森林尽头完成了你的妄想,才使你看起来更接近完美吧。

    黑夜过去,没有人对她的失踪表示关注。虽然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不过基本上镇里的人对别人都采取不干涉的态度。

    得去找她才行。

    她一定在森林里。

    钏枝决定进森林一趟。

    寻找她的下落虽为第一目标,但他也想亲眼确认她在森林里遇到的东西。消失的小屋、无头的尸体,还有「侦探」与森林尽头的墙。尤其是她失明后遇到的那面墙,只要自己去看看,这个谜题不就能简单地解决了吗?

    进森林之前,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在自警队任职的朋友。他对钏枝说的故事嗤之以鼻,倒是很担心进森林这件事。然而,他并没有阻止钏枝,也没有给任何具体的忠告。钏枝提到无头尸体,但朋友只露出「那又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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