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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耳食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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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者群鸦噪晚,匹马嘶秋,旁瞻堕泪之碑,宛是葬身之地。笙吹鹤背,岂王乔竟已入棺;锥处囊中,乃毛遂何曾堕井?宁知桃僵李代,蕙叹芝焚。漆灯未!于沈彬,金碗先从于崔女?盖连蜷青柱,当时未近姮娥;零落红梅,别后难逢驿使。故飘蓬千里,虚拟投金;宿草三年,未闻葬玉。今则谢家月冷,燕子重来;郑曲花残,鹦哥不语。青鸳如故,白鹤无归。愁深南浦之云,瘦损东墙之杏。访陈陶赋诗旧宅,始感啼乌;开吴女写韵遗轩,空悲冷翠。镜台尘掩,印粉留编。研匣云干,团香剩字。素旗丹旐,私招芳草之魂;桂酒椒浆,重拜小桃之墓。

  碧云碧云,卿耶我耶,如影随形,如响应声,如萧艾之同香,如笙簧之合韵。我宁作我,卿自怜卿。本异苔而同岑,亦求凰而得凤。杨加柳姓,树合消魂;鸟借花名,鹃应叫血。翠禽临水,乃辱号于鱼师;彩蝶穿云,幸蒙称于凤子。非男非女,何死何生?两美二难之合异,千秋万古之联结。彼绍威结江东之罗,正伦攀城南之杜。相如慕蔺,元叹名雍。但附声华,犹增光宠。矧袭名于琬玉,遂刻苕华;直同谱于金兰,长芬龄颊。方为我庆,宁为卿悲?纵复多情,将毋不达?然而身蒸火宅,委蜕仍难;骨冷泉台,回肠曷已!飞残绛雪,莫逢山叟之师;捣尽元霜,仅见云英之妪。卖珠侍婢,常苦牵萝;积玉邻翁,宁容扑枣。西州长恸,徒拜母而登堂;南郭奇贫,愿移居而共宅。且也雌雄既判,勿处嫌疑;昭穆虽遥,敢干名分?欲作蒹葭之依倚,宜联棠棣之班行。接木无痕,连枝有本。九原侍父,邓伯道不患无儿;四海皆兄,张君瑞何妨有妹?青阳主祀于弧宿,既殊句灵支流;红拂通谱于虬髯,尤胜朱陈嫁娶。

  呜呼!慈鸠泣雨,行就鹊巢;断雁鸣霜,将辞鸳冢。坟前玫瑰,讵感行人?门外批杷,应思故主。幸从亲于手足,聊铭德于肝肠。孤霜之感何穷?大雷之书莫寄。冬青树老,年年风雨清明;光碧堂深,日日烟霞伴侣。固识三生因果,当著《同姓名录》中;谁将一代容华,更入《续神仙传》里?

  是岁生复落解,遂与妪与老婢俱归。时人称其义焉。

  经数年,生游浔阳。舟既泊,忽一雉拂舵楼过,止于沙滩上。生上岸欲攫得雉,雉且飞且止,生漫逐之。行稍远,雉噢然一声,穿树而去。却见树间一老人呼生曰:“郎君何为?尚识老夫否?”生审之,则邻父也,惊喜曰:“公固无恙耶?”邻父曰:“幸无他。暮眺江流,偶出于此,不谋相遇。”生问其所居,邻父曰:“循平林而西,敝居斯在。便请相过。”

  生从之半里许,乃至,因高墉而深宅也。生执子婿礼,从容展问。邻父曰:“别后携弱女,卜筑于此数年矣。感涌厚爱,未尝去怀。”生诧曰:“女公子亦无恙耶?”邻父曰:“固在。”使人谓女曰:“汝兄至矣,宜出见,勿复为嫌。”有顷,女迟回而去,眉黛凄然,无语,即退。生亦睨视叹惋而已。既灯,闻呼门曰:“夫人至!”门启而妪入,邻父与生起逆之。女闻妪至,亦趋出相见,各悲叙。生愕然讶妪在吾家,焉得至此?妪乃谓生曰:“吾本欲俟汝为别,仆御在门,不容稽延,怏怏就道,今反晤于此,实出望外。”遂述生家中事甚悉,且曰:“老婢尚留备役使,未与偕来。新妇且病,可即归,然终吉无患。”将曙,邻父促生行。各相涕泣,送生至故处而别。

  生恍然如梦觉,遽返舟。旦而迹之,野岸空林,固无村落,有社令祠焉。社令之旁,新塑夫人像,深为嗟异。度妪必已死。社令乃邻父也。亟棹舟还家,妪果以是日暴卒。生妇亦果病,亦寻愈。其他家事,悉如妪言。
 
 
铁丸
 
  闻某公言:昔曾遇游客,类三齐年少,布衫广袖,腰系夹袋,内定二铁丸,别无长物。或问丸所用,答曰:“弄具耳!”或延拆字者于家,问叩纷然。客至,见之曰:“此亦拆字耶?”众问:“客能乎?”曰:“亦尝学之,然不能若是。请各心识一字,余乃能测之。”众异其言,竟试之,无弗符者。次至一人,客忽踌躇曰:“君之所识者‘天’也,而字不类。”乃取笔,画形作国书“阿补喀。”“阿补喀”者,国语,言天也。其人果识“阿补喀”。盖欲变文以验其术也。遂笑曰:“良然。”其神异如此。或曰:“人苟造意,子必知之,何以待子?”客曰:“不知也,此特以机相触耳!”

  他日之郊外,逢弹鸟者数人,适人隼戾空,客使弹之,弹鸟者谢曰:“高矣疾矣,非弓徼所及。”客笑曰:“易耳!”即袋中铁丸抛之。隼应手翻堕,胸已洞矣,丸故在客手。
 
 
庐山僧
 
  近有某人裹粮游匡庐,重趼不息,至紫霄峰下,石室轩然。有僧破衲枯坐,两目上睑覆下寸余,知其异人也。再拜而问,僧拨开一目视之,炅炅如碧玉有光,叹曰:“噫!尔奚以来?余,尔祖也。”某讶曰:“吾祖殁时,某尚未生。即于土五十年矣,安得在此?”僧曰:“向实蜕化,尔父不知也。”乃道其世族事状,悉符合。某泣拜曰:“果吾祖矣!闻祖平生好内典,不图竟证佛果。今幸遇祖,何以令之?”僧曰:“尔非此中人,宜便去!”某涕泣不舍,乞留一宿,许之。访以后事,悉不答。

  比夜,千山皆暗,独石室光明如昼。僧曰:“尔畏乎?”某曰:“祖在,亦何畏?”僧徐举指弹坐旁石壁,壁忽辟一舍,使某处其中。戒之曰:“倘有所睹,勿畏,亦勿语,勿出。今夜适有事矣。”某应诺。俄闻风飕飕起林间,万木怒号,有鬼魅无数坌入石室。僧摇首者再,乃见小人百十,自僧两耳出,如连珠激箭,执兵刺鬼。鬼悉遁,小人复还耳中。顷之,复有奇鬼修修然参伍而至,蓝身巨吻,类夜叉。僧张口嘘这,则一石堕地分裂,尽化为力士击鬼。鬼又遁,力士亦隐。某战栗齿叩,僧曰:“未已也,无恐!”旋闻崩崖裂壑,砰訇不已,有二人屹立如山。僧大放两目,二人忽缩小,各入一目中,目即闭,声亦遽止。已而栴檀氤氲,仙乐锵然,幡幢队来,金光灼灼。僧即下座,作礼讫。便解衲衣,胸乃洞开,恍见一人端坐其中。僧遂冉冉升空,俄顷而杳,天亦曙矣。

  某出,拾得履一双。归白其父。父见履泣曰:“尔祖敛时所著也。” 
 
 

 
  某公子尝养鸽。所居宅五区,闳敞深邃。东偏有小门,达于长廓。廓有旁室,架木为鸽巢百十如窗棂,以卵以雏,鸽以蕃息。一夜,忽失鸽数十头。公子疑,夜持棒伺诸巢下。已见有鼪鼠长数尺,径来取鸽。公子突击之不中,鼠人立相向。跃登公子顶,啮其衣领。俄而群鼠纷至,共围公子。公子大哗,僮仆共操具来。鼪乃引去。公了怒曰:“是何可耐?”

  旦日,偕数仆持兵赴之。将入旁室,闻门内言曰:“姑勿来,来且不利!”从者惧,皆止公了。公子曰:“鼠辈诈吓耳!”排扉径入,则见鼠睛睒然。如万道金星,纵横巢上,慑而退。

  是夜跳踉百端,若有大木从屋抛下。烛之,无有也。南壁圜窗广可逾尺,规以玻璃,乃有白面映窗,大与窗埒。而北户有物,触扉求入。仆辈大怖,共相抱持。公子拔剑奋臂曰:“吾将止于此耶!将焉避之,若犹未也,妖何能为?鼠辈无逃,吾与尔并命矣!”于是二物并隐去。后亦不复出。
 
 
韩五
 
  国初,宝应县捕役韩五者,贫不能炊。思常捕响马,姑试一效之。为计良处,乃从人假羸马,挟弓矢而出,伏于麦陇之幽。

  是时大乱初平,流亡未夏,道路之间,尚少人迹。亭午,始见一骑缓缓来,台笠深衣,挂囊于鞍,略类商旅。韩五私计盍一利市,引弓呼之曰:“速解尔橐,束且毕尔命!”矢乃发。客从容举鞭拂之,矢旁落。又发亦如之,五矢不中。矢尽,韩恐,策马走。客笑曰:“行劫者返避人耶?虽然,尔焉逃?”俄闻风声肃肃,客追已将及,则短衣执刀,叱韩曰:“毋走。”韩度不可脱,亟投马下,叩首乞命曰:“良以母老待哺,不得已出此。今乃出试,不图误犯壮士,幸宽宥之!”号泣战慄。客谛视之曰“尔尚谨朴,姑贷尔,随余来,勿恐!”韩惧,勉从之。

  行十余里,入一山,甚邃,丛树间得穴焉。进之甚暗。半里许有光。既而屋舍忽见,客引韩入内。则先有数十人在,多虬须彪眼,衣巾伟岸,见客起问:“十四兄来何暮也。”客滑稽数语,众目韩,皆大笑。已而酒馔堆垛,规地而会,序列兄弟之次,以韩殿席焉。饮啖甚壮,言论豪猾。比暮,华灯明炬。照烛林野。夜中纵横醉卧,手足相枕藉。韩憖憖然莫知所为,竟夕不成寐。明日众醒,客为韩请曰:“此人尚有母,贫不能养,殊可矜悯,宜少资润之。”皆曰:“诺。”各探囊出金钱珠贝不等,无虑数千金,以授韩。韩惶恐拜谢,客曰:“视尔马弱,焉能致此归,吾仍送尔行。”一人曰:“我曹亦散耳!后二年当期于山东。”皆曰:“诺。”遂拱手各去。或独行,或侣行,或东或西,顷刻都杳。

  客乃与韩俱,谓韩曰:“盗岂易为哉!诸君皆技勇绝人。故驰骤绿林,鲜有失败。吾亦有薄技,使尔观之。”袖中出匕首,指前椿树第三株标枝东接者曰:“吾截其某杈。”掷之,杈落,匕首故在手。又别拟之,三掷而三中。韩咨嗟惊诧。客曰:“尔向者太孟浪,幸遇我,倘值吾兄弟之暴者,尔作此树杈久矣!”韩唯唯,请客示姓名,誓图报效。客笑曰:“无须尔!吾属虽肝人喋血,其实行云流水耳!散游天下,率二岁一期会,虽数千里不失约,此外无知姓名者,尔何问为?”

  既至韩门,解所赠囊掷地,曰:“吾往矣!”已纵马绝尘而去。韩赖其资,遂为富人。
 
 
易内
 
  有甲乙相善者,乙妻有姿,甲通焉,乙知之而弗禁也。他日乙偶自外至,获甲于床,佯怒,甲叩头曰:“若不深责,愿以荆妇荐枕席,易内而处,亦犹行古之道也!”乙许之,与之期而纵之。

  甲归告诸妇,妇不可。甲无以谢之,固强妇。时甲兄养疾于外,嫂不节,妇因献策曰:“请说嫂而代之。”乃诡言甲实他往,己苦畏,挽嫂共宿,故为媟语以荡之。伺其已寝,托如厕暂出,使甲以乙往,而己之嫂室宿焉。于是嫂竟与乙狎,甲亦趋乙家,寻其故欢。

  是夜甲兄忽归。甲妇已熟寝,其扉阖而弗遂。甲兄入,径登床,以为妻也,启衾而凭焉。既乱,乃知为弟妇,各秘之。

  其后甲乙隙于末,交相抉露,以为谤,事遂彰。

  非非子曰:以媸易妍,甲诚巧矣。以姒易娣,甲妻又巧矣。孰知冥冥中更有巧于易者哉!天道耶?鬼神之戏耶?吁,可畏也!
 
 
石先生
 
  叶生者,文而绮者也。尝游楚,至襄汉之间,资匮不得返。不得已为卜者以市,间亦悬中。某氏神之,遂主于其家。主人故服贾,不常归。比邻类业樵牧者,非问卜,亦率不至。叶生既苦其旅而独也,短构微吟,以思以叹。

  一夕,忽有排扉者,颜苍然而无髯,身儽然而短,正步端视,殊类有道。叶生起迓之,问其姓,曰:“石”。其居,曰:“邻。”且曰:“吾居此旧矣。闻子也才,故就子。”叶生谢焉,称曰:“石先生。”先生谢:“不敢。”揖之坐。再三,然后就宾位。与之言,颇根实,叶生窃喜,以为遭先生晚。将曙,先生辞去,送之出户,则固辞。请其庐而造焉,则又辞。且曰:“必若是,不复敢见矣。”叶生曰:“敬诺!”先生为反阖其扉,然后去。

  于是夜定辄来,来必让而坐,坐必肃。叶生容或不庄,误言或稍稍戏笑,辄不悦,然后知先生迂而固也。亦渐渐苦之,然始终敬之不敢懈。

  一夕对月赋小词遣意。先生来,遽索观之,未竟,艴然怒,抵词于地曰:“奈何为此耶?”遂起行。叶生惶骇,问其故,不答。追谢之,不顾。出户十余步,仆而灭。叶生惊,旦视其处,邻父系牛石在焉。 

 
 
疯道人
 
  有疯道人者,敝裘一袭,冬夏服之,忽哭忽笑。人问:“哭何悲?”曰:“无悲。”“笑何乐?”曰:“无所乐。”遇人辄拜,亦无所求也。语无伦次,如风雨之迷离,雷电之倏忽,往来齐赵间,人皆呼为疯道人。

  傅菊衣尝赴贵家宴,道人在焉,饮噉兼数人,杯盘俱为之罄。众颇鄙之,而菊衣独奇其量。他日,乃招道人饮,道人欣然来。菊衣为具豚肩羊胛各十簋,鸡凫这属称是,殽胾皆大脔,络绎竟日,至则尽之。酒亦无算爵,终不醉饱,及暮而止。菊衣问之曰:“道人日食几何?不常饥乎?”道人曰:“吾食亦不饱,不食亦不饥也。惟向在东海,罗氏姑遗酒二十斛,饮而甘之,飞斛三日,不觉径醉耳。尚有未尽者,来日当与君倾之。”遂别而去。

  次日亭午,道人始来,笑曰:“昨归逢故人,邀与共弈,竟忘宿约。棋罢,始忆之,真仓卒主人,可便行矣。”引菊衣至一废圃,坐空亭上,几榻之外,他无所有。菊衣意其诳,欲辞焉,未发也。顷之,见双鹭在霄。道人招之曰:“速来,客不耐矣!”鹭堕地,化为两童子,一捧壶,一执盏。道人酌客曰:“且润渴吻。”菊衣异而饮之,果佳酿也。既而珍馔殊品连翩而至,送觞者、行炙者、擘脯者、送果核者、具汤者,皆名姝妙选,供帐之盛,人间未有也。

  洎暮,菊衣起辞,道人挽留曰:“嘉宾既临,更当卜夜,但无烛奈何?”乃顾语双鬟最丽者往请明月来。须臾,双鬟反命曰:“来矣!”俄见白光起于东南,如玉山千仞。遥遥泛空。渐近,乃是一仙人,周身洞朗,蹑虚而至。仙风道骨,轩轩若霞举,而残醉未醒,衣中尚作酒气。女从数十人,皆具殊色。于时云气幕天,万星灭没,独圃中花草树石,尽在月明中。菊衣踧踖下拜。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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